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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兽
李欢

困兽

就瞄准一钉斧下去,正中项背,那柱鲜血不如想象一般艳丽赤红,带着暗红的悸动一小股一小股地从伤口沿着斧口向外涌动,像是刚掘开的井水叫我看得入迷。我想我太残忍了,竟会看着一只伤痕累累的困兽突发诗人般瑰丽的畅想,它被幽困的身体上镶嵌的那双明眸正在无声地落泪,嘴里哼叫着哞哞的痛感,而不在我们体内发生疼痛神经的断裂与挤压,谁也没办法体会。就拿这只牛来说吧,只有苏老大能真正滴为它和自己打心底痛快地哭一场。

杀这只牛的时候只有我和苏老大在场。别看我这么“苏老大,苏老大”的称呼他,倒像我们是平辈,其实他可以做我的爷爷了,我这个扎着马尾辫的黄毛丫头胆儿从小就大,也就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苏老大”就成了对我的一种嘉奖。我这么妄自以老被人对小辈人的宽爱与忍让一词调换实在是恬不知耻,可我不在乎,就像苏老大不在意村里人的碎语闲言。话走远了。

高家村的陈家院子里前前后后住了十多二十户人家,自打我出生起就在这个院子里生活,至今十二年却搞不清具体的户数,这里的孩子与大人都一样贪玩从不去思虑搅扰的问题。就跟苏老大的称呼一样,婆婆与阿姨的叫法都是随性而为,完全没有长幼之分,此地没有祠堂与族谱,没有传下来的规矩与秩序。院子里发声个什么新鲜事总会引来一群男女老少的围观,杀条猪剖条羊,割稻子扯油菜,一人搭把手。但是苏老大杀牛的时候只有他和我在场。

最近城市土地规划,说要把整个村子的土地收归用以建居民住房,算是推进城市化进程的一个步骤。陈家院子的位置特别便利,自然是等着挨第一刀。关于这些讹传是空穴来风,闹得院子里德人不可开交,没了地我们能做啥呀?我始终不相信我们就要离开这儿了,因为从小就此扎根,虽说光是步行走上车水马龙的水泥大马路也仅要二十分钟或者更短,可不瞒您说我是几乎就没离开过这个村子。跟着干爹娘一年进得了一两次城都是过年去给亲戚拜年,他们是看我这个没爹妈的野孩子才拖上我这个拖油瓶。把我放在楼房依着楼房,道路织着道路的格子里显得我像只迷失了心智的盲犬乱窜,夹着尾巴保护自己不受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生活的干扰。干爹干娘都是认的,亲戚是别人的,这样的生活与我何干呢?

听说征地一事,村里那些外出打工的青年都蜂拥地回来了,把自家由着年老父母耕种的稀薄菜地里种上半茬高的树苗,把自己家的平房使劲往上垒。据说耕地赔不了多少钱,种了花草树木的土地是论着树苗棵树来赔款的。一时间村里那些闲地全在眨眼的功夫种上了树苗,菜地里也见缝插针地适时利用起来。我家门口的几分自留地看起来愈发单薄与荒芜,几颗大白菜钻着虫眼儿,一小片坚强挺拔的小葱与放眼一望永远成不了参天大树的小树苗一比——焉了一头。爹妈死得早留着一双老朽的婆婆爷爷给我,爷爷在城里的欧诺个地上和水泥、搬砖头,婆婆在家里务农,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地拉扯着我。咱家全靠着大家接济着,可临到圈地的时候各人顾不过来,也谈不上咱们仨了。

一天晚上,爷爷往灶房里搬柴火,我坐在灶边烧火,婆婆踮着脚割下房梁上挂着的一条肥腊肉,这还是爷爷回家的福利。别家都捡着瘦肉割,婆婆说他俩老了,瘦肉塞牙缝,就把别人剩下的肥肉买了来。上面挂着丁点儿的瘦肉,肉摊老板权当这是脚料算得便宜,婆婆算计着炒菜不用放油,倒是我们捡了便宜。

爷爷抱着一捆柴望着婆婆:“老婆子,这儿占地大家都在种树子,听说每一窝树子赔钱多呢。我去找黄二哥把田收回来,管他的能种几窝就种几窝。”

“赔钱还不是别人的,你个死老头莫打歪主意。”婆婆眼睛向下瞥了一眼爷爷。

“我们也可以种点儿树苗嘛,多赔点儿以后对娃娃好的哇,你觉得呢?”

“你看屋背后已经有一片枇杷树了,还去种那些树子,水杉有啥取头哇?”

“你管它有啥取头,种上了就有取头了。而且背面那几颗枇杷有啥用呢,到时候给你一砍,管你水杉还是‘火山’统统就哦嚯了。”

“你说种,哪儿有钱买苗子,再淘神费力,你疯了啊。莫以为你我还年轻。”

“说的是,要是我们把那一亩地收回来……”

“想得美,收得回来啥子哦,黄家太恶了。不是娃儿些死得早,我们孤儿寡母的哪儿会遭人家的气嘛。”说着,婆婆掀起围裙一角擦擦眼角。

“不提了,不提了,孙娃子还在这儿。”

他们以为我还小什么都不懂,其实我什么都知道。爹妈死后留下的一亩地被黄二爷收来自己使了,他骗爷爷和婆婆每年要给他们五百块钱,老人家什么时候都可以收回土地。第一年给过五百块,后来每年就只给三百块了,再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找大队协商解决,黄二爷就称收成不好;要收回地呢,他又说田里还种着作物总不能立马找苏老大把地给翻了。反正怎么说他都有理,倒是显得爷爷和婆婆无理了。于是那一亩地一直被黄二爷霸占着,就没闲过。

一天天气爽朗,中午放学后我在回家的路上,受着初来夏日的滋润特别亢奋,跑到路边的洋泾溪踩着石板玩儿,顺便把码好的石头搬了让溪水把黄二爷的地给淹了,脚一滑就栽进了沟里把衣服打湿了。虽说是夏日,但沟里的水冰凉彻骨,双臂抱着身子我死命地颤抖起来,想到家了是肯定逃不过一顿竹片子。

正好苏老大走到这人,老远就闻见了他烟枪里叶子烟的味道。他咯咯地笑我,手一把就把我扯上了岸。看他笑得如此厉害,我知道自己出了丑,小孩儿无缘无故的自尊就那么脆弱,往往天不怕地不怕。“瓜老头”脱口而出,我还翻了个白眼。他却笑得更开心了,“有脾气。”

“管你屁事,”跟着就要往家里走。

“好,你不怕挨条子哇,这个样子回家?”

“不怕,条子打在身上一点儿都不痛。”其实村里很多大人打小孩儿是因地制宜,手边有什么就掰过来打在孩子身上,竹条子、木条子扇在身上疼得钻心,而且身上的痕迹是一条一条交错在一起,宛若古代囚犯被五花大绑施行后的惨状。要是你反抗,一不小心就把证据留在了脸上,反正不会破皮不会毁容,因此下手是不会收力的。村里的大人是要取笑你的,“不听话,又挨鞭子了?”被同龄人看到的话更是抬不起头,他们还要编些歌来嘲笑你,顿时你觉得那是一生都抹不掉的耻辱,但往往过了一天后就开始嬉皮笑脸———结了伤疤便忘了痛。

“当真?走,到我那儿去,我请你吃肉嘎嘎,再把你的衣服弄干,我去给你婆婆说。怎么样,敢不敢?”

“啷个不敢?走嘛!”

苏老大确实请我吃了蒜泥白肉,还拌了一盘猪耳朵。他家的牛关在院子里的棚子里叫唤。我抓了片猪耳朵就扔了过去。

“小娃莫去喂,它不吃的。它是高兴,不是饿。”他夹了片肉扔进了嘴巴。

“你咋晓得?”

“它比你还大,在一起那么久未必我不晓得啊?”

“哼!”

“你觉得喃?”

他说的不错,我睁眼来苏老大就牵着他的牛在场里场外晃荡,我始终认为这牛就像是我一样,平白无故地蹦到了这个世界上,没爹妈的多过几分神秘色彩。苏老大手中的竹夹板年复一年地拍在扭屁股上的声音,更加悠远无力了。

我身上穿着苏老大的大背心,罩着我的光屁股,本来走到他家的时候衣服早就被烘干了,但他硬要我脱下来把它洗了。苏老大又高又瘦,黑黢黢的脸,竟然还如此讲究。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他的脚,指甲里嵌了泥土,骨头关节又大,后跟可能因为常年在水里也皲裂了。

“小娃儿,你讨厌我不?”他的牙齿被烟熏得蜡黄,像腌渍过的梅子。

“不讨厌,我哪个都不讨厌,我只讨厌黄二爷。”

他没吭声光是咧嘴笑,捡起地上一块鹅卵石扔到墙边,接着又说:“莫忘了,该是你的东西到最后还是会回到你手上。年纪那个小倒学会记恨了,恐怕长大要变母夜叉哦。”

明知他是故意逗我,我反而又较真起来,要反击就必须抓住敌人的软肋,“你婆娘呢?”

忘了是哪个多事鬼嘴里听来的,可能全村人都在茶余饭后讲过:苏老大是个软蛋子,没脾气家父留给他的一亩三分地和瓦屋被他弟弟霸占了去。苏老二不是东西,全靠着有个厉害的媳妇把他拾掇出来了,越发不像个人样,将自己的亲哥和嫂子逼得继续住在祖屋里过日子,而以前的房屋多是兽圈改来的。全村人为他撑腰,要他去找苏老二算账,结果他自己选择息事宁人,按他自己的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女人气得直哭,恨自己嫁了个没模样的男人,硬起来是也只是毛虫,软起来像锅粥。岳父也彻底对他死心,嫁个二百五女儿没依靠,人虽好,但脑子这儿有问题。谁也奈何不住,就把女儿接回家了,权当这个女婿死了。

不知是从哪位祖宗传下来的,要是男人不争气,女人是可以离开令嫁人的,不过必须由娘家的长辈出面。接走的女人再婚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女人总被认为是带来福气的。村里德高望重的王祖祖就嫁过好几次,村里人照样敬重她。

那您说这没来由的规矩看起来是让村里的女人们得了益处,那就是谁愿栖高枝就往哪儿飞去,可这种负了气节的事多是被耻笑的,所以女人一般还是不会轻易易主的。对男人们而言,这就是件丢了八辈子脸的丑事了,一旦发生就甭想再堵上多舌的嘴。他孤身一人到今日,其实也不过五十岁。只要努力拼上一两年,跟着外出务工还是能聘上一门亲的。可苏老大不愿出去啊,董金富拉着本地男人去云南跑货,捎带着苏老大,他还不肯。说那一带跑货邻近东南诸国,情况复杂,他不想死在外面。董金富作罢了,后来都晓得苏老大是怕死才懒得出去。他守着自己破旧的老屋,牵着他的牛,优哉游哉不去多理会。

这总该叫他没了好气吧,疤揭得够深了,可他还是对着我舒展开一张抹都抹不平,满是沟壑的黑脸,舌头舔舔粘在嘴边胡须的酒滴,“多大的娃娃,懂个啥你说?”

这叫我怎么回答,论年龄确实是幼小,他一个黝黑的大手掌就能把我拍死,聪明还谈得上,懂事儿就难说了,我肚子里装的也是道听途说的闲言,零零碎碎。总结下,一个小屁孩难不成几句话就能糊弄得住苏老大了?咂咂嘴,无话可说。

割地赔款进行得如火如荼。没几日村上的干部就到陈家院子开了动员大会,宣称居民居民多么多么好,以后不再受城里人的弯酸,大家都是城市人了也该讲文明,不能暴力抵抗……有板有眼的。政府按户头赔房子,倘使去买,咱们这点儿卖菜的钱几十年也是买不起的。房子和就地赔款是一样不会少的。听得村民们群情激昂,挨不住城郊结合的土农民贫乏穷困的理想,全在幻想通往幸福生活的金光大道。同买赌一样看准了就出手,犹豫会阻碍脚步,机会可只有一次啊。

母鸡的理想有多大呢?不过是一把糠。

院坝里黑压压的喧闹声,苏老二噌地冒了出来先上前签了字。苏老二靠着亏心的本事发了,却也是在意户口簿上的“农民”和“居民”的差别。人家都带头签了,咱也别磨蹭了,一院子的人挨个儿签了字,按了手印,看得下来的宣传人员连口称陈家院的人真是顺民。

那天,我看到蹲在一角的苏老大,惊了我一跳。

接着那红彤彤的拆字挨个儿喷到了每家每户的墙头上,远看像个棋子,咱们暗地里都给将了,我们成了棋盘上的小兵等着被逐出领地。房子是快塌了,得赶紧找块临时避难所,于是乎院子里的村民各寻去处了。有钱的就去城里了,没钱的就往比咱们院子条件更差的地方挪,这样每月发下来的过渡费能省下来补贴家用。

爷爷决定我们暂时搬到铁路对面的董家院子,那幢房子是我印象中从未出现过的某位姑婆。家里没有多余的门路,爷爷只好去求这位远方妹妹,她才答应我们住进去,不过是和江浙来的商人合租。其实别人利用她的大院子开着小作坊,具体做什么我也没看见过,因为大门总是紧闭,而我们住在后院从来都是走后门,与前院隔了一排瓦房。

由于不想去遭那个妹妹的白眼,刚开始爷爷婆婆拾掇了些大件过去,平日还是在老屋。眼看着院子里是一天比一天荒芜起来,人也越来越少。院子里堆满了各家捣腾出来的杂物和家具,婆婆就挑了好的往家里拿,有时放了学我也会帮着她抬。

一日在屋里吃饭,婆婆说起张大胡的狗——红中。张大胡也搬到了铁路这头和我们住一个院子,断断续续地把房子搬空后忘了自己家养的狗。红中是只具有京巴血统的杂交品种,本是一身软长的白毛养到后来发了黄,额上的毛卷着灰尘遮住了两只眼睛。眼看主人一家已寻去处而独独忘了自己,它绕着链子急得乱窜。张大胡有闲心就逗它玩儿说不要它了。刚一听,只见有泪水簌簌地滴在地上,他才连忙安慰它,它又开始对着张大胡摇尾巴,朝他身上扑腾。那天张大胡拽着红中的链子准备带它去新屋,刚一拉上手,它就急冲冲地往外奔,居然找到了他们的居住地。你说奇不奇?

猛然,我想起了苏老大的那头牛,即刻放下碗筷就王老院子跑。老院子里还是有些星火,苏老大的屋子漆黑,像是已经咽了气的遗朝老太。

村里的人搬家大部分把自家原来养的牲畜卖了,狗一类有灵性的家畜则一般送人。至于它们的后续故事是忘了去管,走失或者给人药死也是正常的,而主人也感慨下多年的情谊,毕竟送了人不伴在身边了也就没那么伤感了。

他的牛怎么办?棚里没有。

苏老大从夜色里走了出来,后面跟着那头老牛,悠然漫漫。

“嘿,小娃娃,好久都没看到你了。”

“你准备搬到哪个地方住?”

“再看吧。”

“到我们新屋来,后院还是很空,可以盖个棚子养你的牛。”

“还养啥呢,我已经替它寻好去处了。牛不比狗儿猫儿的……而且很臭,你闻不惯。”

“以后这儿修了房子大家还是要回来的,还指望它耕地呢,就跟以前一样。”

“犁,我给劈了当柴烧了,还耕啥地?小娃,天色晚了,快回去吧,不然你婆婆爷爷可要找我算帐了。”

“不会的,他们根本就不晓得我跑哪儿去了。”

“就是咯,晓得了得话我就要挨骂了。我们送你回去吧。来。”他抱住我的腰把我放在了牛背上。“别怕,向前伏着些,掌着它的身子。”

原本有些惊愕,听苏老大那么一说,我心里也放开了胆儿。手掌下牛的皮肤渗着温热的气息蒸湿了我的手心,下面埋藏的血肉在突兀瘦削的脊背下单薄无力,如一颗脆弱的心脏包裹的一层稀薄透明的瓣膜。尾巴悠然地回荡着,它在苏老大身边脾性温顺。沿着田坎,我们一直走到铁道口停了下来。

他又将我抱了下来,“小娃快回去,别再一个人往老院子跑了,人都没有。最近又多了拾荒的外地人,到时顺带把你塞进篓子里。”

“我不怕,你不还在吗?”他轻柔的一巴掌拍在我头上,我甩开双腿脱缰的小马驹一样直往回奔。“我还来看你”,站在铁轨上,朝他挥了挥手。他牵着牛掉头就走了,哞。

之后的几天里我完全忘了。

睡过午觉,我还赖在床上。婆婆出了门,把我关在屋子里,我听到嗡嗡的飞机从头顶飞过,接着就是外面一阵细语。“那牛也听话,乖乖伏在地上,他就钉实了木桩,牛头动弹不得,这才‘哞哞’地叫起来,钻心呐。眼泪在眶里打转,这都成精了。”

“那么多年跟儿子一样,石头都会软的,只可惜了。”

嗖一下,我坐了起来,如梦初醒从窗户钻出来。门外竹椅上的两位老婆婆不知是哪一个说了一句“现在啊,风风火火的。”

院坝中间架着木桩,那妞已经没有了动静,恬静地匍匐在地上像睡着一般。脊背上伤口的血液还没有完全凝固慢慢地渗着血珠,沾了血的钉斧倒插在地上,苏老大坐在草垛上埋头嘬烟枪。

“小娃,你有心了。以前杀猪宰羊的,主人总要在院坝里杀,院子里的人自然会来看畜生们生前的最后一眼,算是对得起它们了,就像设灵堂瞻仰遗容似的。你是上门的第一个客人,理当请你吃肉……可是我老了累了懒得活动了,明天再来吧!”他委婉地赶我走,见他低头又无言了,我也便识趣地离开了。

本以为他会因为我的到来会高兴点儿,但似乎我搅扰了他的宁静。搭着失落的脑袋,我回去了。两位老婆婆见到我一脸落寞样,“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没定性的,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我翻了个白眼,她们并没有注意到,又继续着被我打岔的谈话。

“就瞄准,一钉斧下去,正中项背。那血一小股一小股地从伤口沿着斧口往外涌动,像是刚掘开的井水。杀这只牛的时候就只有我和苏老大。那牛,那钉斧插在脊椎骨上,疼得撕心裂肺……血流了一地,不信你去看,真心的惨呐。”

“听你讲了就是,人家还以为我是去看稀奇呢。呵呵呵!”

那晚我做了个梦,我梦见自己正在做梦,醒来什么也就忘记了:日暮时分的夕阳不如想象般艳丽赤红,暗红的悸动竟让我如一个拥有瑰丽幻想力的诗人双眸无声落泪。我想我是那只伤痕累累的猛兽,鼻息里夹着凄哀地嚎叫声。苏老大拖着的钉锤刮在上“吱吱”响,木然地走来,困兽便又顺从地伏下首级。 2TfVMxGinv5YVX5Q0MSvqJV/XEaCOQP4c3Cf6Ygb8iwafwfe62XF4DivaLjzUD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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