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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祥熙全传15

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1985年美国的一家杂志以《天下奇闻的详情与内幕》为题,向美国公众和海内外华人揭开了蒙在孔令杰头上的这层神秘的面纱。

这篇报道中说,在德克萨斯州休斯敦郊区,一位神秘的人物修建了一座神秘的建筑。这位神秘人物就是孔令杰——已故的中国名人孔祥熙的最小儿子,蒋介石夫人宋美龄女士的外甥,现为美国石油业首屈一指的大亨。孔令杰修建的这座建筑,奢侈豪华、防范严密、坚固异常,是一座拥有地下城堡的巨厦。它不是那种一般美国人想象的古典式的城堡,而是用巨额投资兴建的、总价值为1800万美元、既能办公又能作为别墅的私人官邸。它的坚固程度可以使它抵御一切投弹的袭击,面积之大到可以容纳1100人长期在里面生活……不知这位记者从哪里得来的材料,在这篇报道中,记者对“城堡”内的结构和设施也做了详尽的描写。

那篇报道接着说:在这座建筑物内,有最现代化的中心空调和冷暖器设备。有能清洗和消除任何辐射污染的淋浴器。有供人们消遣娱乐的酒吧、迪厅、游泳池、健身房。有图书室、阅览室、储水池和可供近千人吃饭的餐厅,地下城堡内的门全是电动的,只要轻轻一按电钮,门窗就会自动打开、升降,宛若一个梦中的科幻城。

这座建筑周围约有1500英亩占地,全部用交流电的铁丝网包围着。建筑物的所有窗户,全由防弹玻璃制成,各个出口皆由荷枪实弹的警卫把守。在办公大楼以西,有一栋两层小楼。小楼的旁边,开凿了一个占地约1英亩大小的人工湖。在这座小楼附近,特别修建了两座小型宝塔,两座宝塔的底端,就是地下城堡的两个入口处。

本来,孔令杰耗费巨资修筑这座建筑是在极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新闻界对此一无所知。可是,由于孔令杰与承包这一巨大工程的负责人陶布森博士之间,因金钱问题出现纠纷,又因没有及时沟通形成僵局,两人成见越来越大,隔阂越来越深,最后终于变友为敌,双双走上法庭,控告对方,孔令杰秘密修建豪华建筑一事终于被披露出来。

说来有趣,孔令杰比陶布森大26岁,年龄是可以做陶布森的父亲。可是在一次狩猎中,两人却一见如故,成为密友。

那年陶布森才14岁,可已经完全发育成熟了,像一个威风凛凛的男子汉。陶布森出身贫寒,没有机会受教育。14岁时为了生计,在一家俱乐部的狩猎场里做一个侍童,专门为客人提供服务。孔令杰见陶布森长得很帅气,人也机灵,为客人服务周到热情,就对他产生了好感。因此便以长辈的身份邀请他一道狩猎一起用餐,并与陶布森的父母建立了友谊。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陶布森虽然年幼,但却颇有志向,决心用自己的奋斗来改变命运。他靠平时打工,积攒些钱缴纳学费,读完了小学到中学、大学的课程,并且学习成绩优异。大学毕业后,陶布森又读建筑设计的博士学位。在这期间,孔令杰虽然一直未同他见面,但两人的联系始终没中断。孔令杰一直关注着这个年轻人的学业和发展。

1980年,孔令杰59岁了。一次到网球场打网球,和陶布森不期而遇。两人都十分兴奋,就找了个酒吧聊了起来。这时陶布森正在德克萨斯州专门从事网球场的设计和建筑业务,并变得老道成熟。他告诉孔令杰,他刚刚和太太离婚,孤身一人,恰巧孔令杰前不久刚好也和那位前好莱坞影星分手了。于是两人更觉得这是缘份,大有相见恨晚之感。那一天,他们从上午一直聊到深夜。

不久,孔令杰在德克萨斯州创立了“游骑兵建筑公司”,并以该公司最大股东的身份,聘任陶布森担任公司总裁。除每年给他6万美金的年薪外,还分给他10%的公司股票做酬劳。这对陶布森来说,等于是天上掉馅饼,他苦苦奋斗都没能得到的东西却在一夜之间降临了。他因此窥探到了孔令杰的全部秘密,他的私欲和野心也由此而膨胀。他发现了一个他那个阶层原来所无法想象的奢侈豪华的世界。

而那铺张和豪华的主人,竟是一个来自太平洋彼岸的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有人分析说,这也许是后来陶布森和孔令杰反目成仇的根本原因。

孔令杰为什么这么重用陶布森?这始终是一个谜。一般认为,孔令杰觉得陶布森出身低微,因此工作勤奋、能吃苦、忠于职守。而且一般说来,美国人比中国人要直率和简单。在处理人际关系时,一般不拐弯抹角兜圈子,耍两面派。加上他们几十年的友谊。但这些说法都并不可靠,在金钱和利益面前,谁也不是君子,这是后话。

“游骑兵建筑公司”的第一项工程,便是孔令杰的西方石油开发公司计划兴建的总部和那座神秘而又耗资巨大的办公楼加别墅。

陶布森在回忆文章中写到:“我承认,当初我听了工程的规模与复杂的情况后,大吃一惊。因为这和我原来从事的修建一个普通的网球场大相径庭。在这个庞大工程的蓝图中,几乎所有的建筑、附属建筑都要求绝对安全,要求超过普通的标准以上。我看不出这样做有什么必要,比如只有4层的防弹玻璃窗的大楼,实际比六层还高。在这座大楼中,公司办公室在中间两层,底层是专供职员用餐的餐厅,第四层全部是孔令杰的私人住宅。房顶有人造花园,还有一片空地,可以停落4架直升飞机。”

陶布森接着说,“孔令杰在休斯敦郊区设计修建的地下堡垒,甚至比德国的大独裁者希特勒在柏林的地下室,还要大。其特殊的设备,也比希特勒多得多。这座地下城堡的设计师,即是美国在加州设计MX飞弹发射窖(又为发射井)的设计师所为。城堡共分上下两层,总面积38000平方米,所有由钢筋水泥造的墙壁都有两尺多厚。地下的防空厅备有3套发电与紧急时期的供电设备。此外,在这座地下城堡中还有3套消防灭火与各种防毒系统的设备,有500到700个简单的床位,十几间豪华的双人卧室,男女厕所、盥洗室、急诊所、文娱康乐室,以及四间分别用钢栏隔开但却是四四方方的所谓拘留室。”

然而,就在这座坚固的地下城堡及办公楼即将完工的时候,孔令杰和陶布森突然闹翻了。1982年6月,也就是陶布森担任“游骑兵建筑公司”总裁两年以后,孔令杰和陶布森这对昔日的好友和忘年交,居然反目为仇并且一直闹到对簿公堂。

关于这场官司实在没什么好说。陶布森是原告,孔令杰是被告。陶布森说孔令杰拖欠他一笔巨款不还,孔令杰说陶布森是欺诈,还说他玩忽职守、浪费公司财物、贪污等等。

两人的委托律师在法庭上舌剑唇枪,你来我往,官司一直打了两年,最终不了了之。1984年10月,休斯敦地方法院以证据不足为由,驳回了陶布森对孔令杰的指控。但陶布森不服,声称要继续上诉。但事实上他并没在上诉,而是就此罢手了。

陶布森和孔令杰的正式合作是从修筑这座“别墅”开始,他们的矛盾也是从这里开始的。出身贫寒的陶布森对孔令杰如此的奢华感到惊讶!他尤其不能理解一个公司的办公室为什么要修建得像导弹发射井那样坚固。孔令杰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蒋介石被共产党打败的痛苦记忆在潜意识中作祟,或许是当时美苏之间的对抗威胁世界,因而令人担忧和恐惧。因此,陶布森和孔令杰在观念上、阶级地位上的不同引发了他们对许多事情的看法不同,认识不一致。另外,从孔令杰这方面讲,他渐渐发现陶布森并不是一个忠实的“奴才”。他的个性、独立性太强,而且什么事都较真。再者,他的才气也并不像孔令杰原来想象的那样大。他设计、组织的施工也是破绽百出。当然,这只是人们的猜测和分析,因为孔令杰是最讨厌记者的,对任何采访他永远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永远是那四个字:“无可奉告”。

倒是陶布森利用这场官司大出风头,一时间成了休斯敦的新闻人物。

孔令杰欠了陶布森多少钱?更准确的说到底是谁欠了谁的?孔令杰把陶布森从一个不名一文的平头百姓一下子推到了一个大公司总裁的位子上。使陶布森拥有了过去他想都不敢想的权力,拥有了超过过去几倍的年薪。但孔令杰是否有权力解雇他,或者是降低他的年薪。抑或是他们发现彼此的矛盾并且准备私了、却没谈好条件?所有这些都扑朔迷离令人费解。

反正在陶布森宣布离开“游骑兵建筑公司”后不久,这个公司在一次董事会上宣布公司自行解散。名义上分给陶布森的10%的股票顷刻化为乌有。陶布森愤怒下,要求孔令杰付给他应得的10万美金。孔令杰断然拒绝并说,公司因经营不善而破产,所有的股东都遭受了损失而无法补偿,为什么要单单付给你。

陶布森不信,他认为这是孔令杰玩弄的一个阴谋。因此再次向法院提出起诉,要求赔偿他100万美金的损失。陶布森的要求当然没有实现,从此两人分道扬镳,陶布森也因此销声匿迹了。

孔令杰的晚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极少与外界来往。美国《德州月刊》杂志记者曾这样描写到:他是一个体型略胖的人,身高约5.6英尺,体重185磅,满头是略带灰丝的黑发。他虽已年逾花甲,但因为保养极好,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低得多。他行迹诡秘,一切言行都非常谨慎而保守。他不愿为人所知,也不想跟外人打不必要的交道。他拒绝接受记者的采访。因此,人们只能从陶布森向休斯敦市地方法院控告他的公案中,获知一些这位休斯敦神秘市民的秘密。在美国,即使熟悉他的人,一般只知道他叫路易·C·孔,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就是孔令杰。而且,自从陶布森出走以后,关于孔令杰和他那座神秘别墅包括地下城堡及一切其它细节,就几乎成为永久的秘密,再也无人知晓了。

第十章 晚境凄凉

“孔博士丢掉大陆财产”

从1947年秋天起,孔祥熙和宋蔼龄便开始在美国长达20多年的流亡生活。他们把自己的定居点确定在纽约。一则纽约是美国乃至世界上最繁华、最发达的城市。二则孔祥熙还兼着中国银行纽约分行的董事,每星期还要装模作样地去上一两天班。

同时,孔祥熙和宋蔼龄花了160万美元在纽约郊区买下了一栋豪华别墅,并在纽约最繁华的百老汇路一家高级宾馆常年包租了一个套间。

他们有钱,在纽约他们同样可以过奢侈豪华的生活。但物质上的丰裕代替不了精神上的痛苦。孔祥熙虽算不上亡国之君,但“亡国之侯”的滋味他也是尝够了。尽管那一年他已经68岁,已超过了耳顺之年。他常用老祖宗的话来安慰自己:“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到了这个岁数什么都能想得明白,我们生活在一个乱世,一切都毫无秩序,混乱不堪。我们能这样活着,不愁吃,不愁穿,能安度晚年就很不错了。

说是这样说,但一到夜深更阑,往事便像电影画面似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便又生出无限的惆怅和伤感来。因为不论从大陆还是从台湾,都不断传来令他心惊肉跳、令他幸灾乐祸、也令他想自杀又想发狂的消息。

当时被蒋介石称为固若金汤的长江天险,在解放军的隆隆炮声中顷刻间土崩瓦解。南京总统府的青天白日旗被踩在脚底。蒋介石带领他的残兵败将连同家眷200多万人蝗虫一般地涌入台湾。

到1949年11月底,尚留在大陆准备坚持所谓长期“游击战”的宋希濂兵团被歼、胡宗南一败涂地、卢汉在云南起义。连号称最能打仗的白崇禧部几十万大军,在广西亦成了瓮中之鳖。

而在台湾当时的情况也很不妙。昔日和他争风吃醋的国民党“元老”一个个威信扫地,贬得贬、逐的逐。宋子文1949年逃到台湾后,很快遭到国民党上下的群起而攻之。有人竟声称要把他逐出国民党,吓得宋子文于1950年逃往美国,来和孔祥熙“作伴”。陈果夫、陈立夫亦被“请”出了国民党最高决策层。何应钦、阎锡山、白崇禧、薛岳等一个个全被夺去实权,甚至垂头丧气地躲进山里,钻研什么理论去了……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昔日耀武扬威、趾高气扬的“将军”,今日就能变为一文不名、唯唯诺诺的草民。孔祥熙深深感到了冥冥之中那神秘的不可抗拒的命运力量。

一棵大树,只有倒下去的时候才能量出它的长度。一个豪门,只有失意或破落时,才能更加看清自己。后来孔祥熙在审视自己时发现,如果说自己从政有过什么过失的话,那就是也许他根本不应该从政。如果当年他不从山西到上海,如果当年他不去追寻孙中山而在山西办他的学校、做他的生意,他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子呢?可能不会像曾经一度的那样显赫,但绝对比现在安稳。对人生来讲,财富、爱情和安逸都是人们渴望的目标,但到底哪个更重要呢?

那青青的天、蓝蓝的海、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昼夜闪烁的霓虹灯广告,以及那些行色匆匆的黄头发、蓝眼睛的美国人,都在告诉孔祥熙:他生活在一个与过去完全不同的环境里。对过去的追悔是无用的,关键是怎样面对现在。但已经走过了大半个人生的他,经历了大荣大辱、大起大落的他,正像就要落入云海的夕阳,在地平线上的尽头闪着一缕残光,还能有什么希望呢?

孔祥熙是彻底弄明白了,什么名、什么利、什么权、什么国家,或者什么政治、爱情、友谊,全是身外之物,全是人自找的附加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于是,他决定安下心来,读读闲书,弄点花草或者热带鱼,过一种真正淳朴自在的闲居日子。叫中国、叫世界、叫所有的人慢慢将他忘记。别来打扰他,他也不去打扰那个世界。

但这是他的一厢情愿,这个世界并没忘记他。蒋介石并没忘记他。特别是1947年以后,蒋介石越发后悔不该听信谣言把孔祥熙赶走,使他失去了一位好管家。以至后来百事不顺,终于导致国民党在大陆的全线崩溃。他想再和孔祥熙和好,却不那么容易。俗话说:“树怕伤根,人怕伤心”。两人既已撕破了脸,就谁也不愿意再向对方低头。然而,政治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有一天又会将在大洋两端的蒋介石和孔祥熙拴在一起。

1945年罗斯福突然逝世,副总统杜鲁门担任美国总统。当时,杜鲁门虽然支持国民党政权,反对共产党,却对蒋介石印象极坏。爱屋及乌,恨屋及人。蒋介石的左右,在杜鲁门那里也都是贪官污吏。1949年人民解放军陈兵百万准备横渡长江,蒋介石宣布退位,李宗仁任代总统。杜鲁门喜出望外,立即宣布给予承认,杜鲁门和他的幕僚认为,不把蒋介石赶下台,国民党永远没有希望。蒋介石就是国民党腐败的根源、落后的代表和保守势力的总头目。

此后,直到国民党兵退台湾。美国第七舰队开进台湾海峡,朝鲜战争爆发,杜鲁门始终在和以李宗仁为代表的国民党政府打交道。杜鲁门始终认为,李宗仁才是代表台湾国民党政府的合法总统。

退位是蒋介石惯用的伎俩,政治形势一旦出现逆转,他就宣布退位,但不久他又复位。所以国民党的高层人士谁都知道不能拿蒋的退位当真,而这次李宗仁在美国的支持下当了真,就弄得蒋介石很下不来台。无奈到台湾不久,蒋介石又自行宣布复位,只是,以杜鲁门为总统的美国政府不予承认,当下弄得蒋介石左右为难。

蒋介石和宋美龄早已和好。当此之际,夫妇两人均年事已高,处境艰难,于是宋美龄又开始积极为蒋介石出谋划策。

关键是怎样才能取得美国对蒋介石而不是对李宗仁的支持,然而现在除了宋美龄,所有亲美的官员都已离蒋而去。蒋介石这时才发现他是离不开宋家的,只有利用宋家的关系,重新开通和美国最高层——白宫的联系。蒋介石在台湾的位子才能坐得稳。否则,一旦美国放手,台湾肯定会受到人民解放军的攻击,而仅靠蒋手下的那点残兵败将,是根本无法抵挡的。

还是刚到台湾不久的一个夜晚。在陈诚新建的别墅里,蒋介石佝偻着在客厅内踱步,满头的白发在灯光下显得那么刺眼。他一边走,一边发出一两声哀叹。

“我到美国去一趟吧,找找大姐……”宋美龄在一旁说。

蒋介石终于点了点头。

宋美龄飞到美国后,先给宋蔼龄打了个电话,然后就去医院看望李宗仁。

李宗仁因胃出血到美国治疗,临行前,命令行政院长阎锡山主持政府工作,不许蒋介石插手。而蒋介石觉得李宗仁到美国治病正是他宣布复位的一个好机会,关键是美国的态度。

宋美龄想看望一下李宗仁就走,不料李宗仁说出的一个消息,却使她大吃一惊。

李宗仁对宋美龄说,“本来我也想安心养病,可是杜鲁门总统请我,我不去恐怕有失国体呀!”

“杜鲁门总统请你,他什么时候请你?”

“艾奇逊国务卿给我写了一封信。”说着,李宗仁从抽屉里抽出了一张信笺。

宋美龄一看傻了眼,艾奇逊在信中仍把李宗仁称为总统。

“德公,”宋美龄有些沉不住气了。“您是老前辈,也是德高望重的领导。现在共产党大兵压境,虎视台湾。国民党只有团结一致,同心同德才能克服危机,化险为夷。希望您能以大局为重。蒋先生在大家的拥戴下正准备复职,带领三军将士和共产党决一死战。此时,您如果以总统身份去见杜鲁门,岂不为人耻笑,历来国无二主,天无二日……”

李宗仁见宋美龄摊牌了,也就收去了客套,严肃地说:“蒋夫人,我个人当不当总统倒是无所谓,但总统一事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需极认真慎重为好。特别应符合法统。党国之所以几年内在大陆溃败,党纪废弛、法律如同废纸是重要原因。当初蒋介石宣布退位,总统缺位由副总统代任,这是宪法49条明文规定。正副总统均缺位,由行政院长主持国政,并在三个月内召集国民大会,补选总统。现在蒋介石要复任总统,他说了不算了。要我下台,我说了也不算。一切应依据宪法由国民大会选举产生。如果还沿袭过去的做法,视法律为儿戏,视国民大会为橡皮图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搞独裁专制,台湾的国民政府才真的岌岌可危呵。”

当即宋美龄和李宗仁说不到一块去,便来到了孔家,想寻求他们的支持。

孔祥熙对宋美龄并不热情,因为宋美龄的到来又勾起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现在国民党大势已去,蒋介石才想起了他们这些元老重臣。早干什么去啦?而且宋美龄那么老远跑到美国,也绝对是有事相求,八成又是借钱?

宋蔼龄虽然欢迎宋美龄来,几年不见确实有些想念。宋氏三姐妹现在天各一方,想起来又有几分凄凉。为了孔祥熙的面子,宋蔼龄又“数落”了宋美龄一顿,说蒋介石不识好歹,不辨忠奸,坏了孔祥熙百年的名声,如果不公开道歉没法和蒋和解等等。

宋美龄当然是个明白人,一听便说蒋介石现在后悔得不得了,说想来想去还是庸之跟他最亲最近,只怪当时他一时糊涂。现在他真有心请庸之回去,但李宗仁占着总统的位置不退,弄得台湾岛人心惶惶。

“李宗仁是什么东西,竟敢跟你们作对。”宋蔼龄不屑一顾地说。

“他是个老朽,但有美国人撑腰……”

“美国人?”

“杜鲁门!”宋美龄说。“蒋介石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杜鲁门,杜鲁门老跟我们过不去。你也知道,李宗仁能镇得住吗?在国民党还不是蒋介石说了算,但杜鲁门好像成心和你过不去,就是不理你。据说最近还要接见李宗仁,你这可怎么办?”

“办法倒是有,就看老蒋用不用?”宋蔼龄故意卖关子。

原来,孔祥熙宋蔼龄到美国不久,宋蔼龄就开始物色美国政府的代理人。她深深懂得,在美国定居,和在中国一样得多交朋友,多建立关系,特别是在政界。这叫感情投资。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肯定不行。于是,她发现了尼克松。

尼克松是加利福尼亚人,当年还不到40岁,却已当选为国会参议员,并且是共和党内强硬的反共派。当时的尼克松有强烈的政治进取心,当上参议员不久,就开始竞选美国副总统。但由于年轻没有经费,所以竞选遇到困难。宋蔼龄得知这一切后,觉得尼克松是一个很有希望的政治领袖,就主动让孔令侃和尼克松联系,给尼克松提供政治活动的经费,还动员加利福尼亚的华人都投尼克松的票。

尼克松对这一切当然不会无动于衷。一来二去,尼克松成了孔祥熙、宋蔼龄家里的常客和密友。从尼克松那里,宋蔼龄知道了美国正面临着总统大选,以共和党的候选人、二战时著名的将领艾森豪威尔为代表的总统候选人正在向杜鲁门发起“攻击”。孔祥熙和宋蔼龄只是从自身的利益出发,希望艾森豪威尔和尼克松这一派能够获胜。宋美龄这一来,宋蔼龄便发现李宗仁的事,可以成为尼克松向杜鲁门发难的一发炮弹。

一天,尼克松应宋蔼龄的约请,来到孔家和宋美龄见面。

孔令侃向宋美龄介绍说:“这位就是尼克松先生,是美国院外援华集团的核心成员。尼克松先生听说你来了,很想和你谈谈。”

宋美龄把尼克松恭维了一番,又说到了台湾的处境。特别是国民党内部的分裂状况,以及即将出现的两个总统的难堪局面。

尼克松当即说道:“这些情况我都听说了。美国政府的对华政策对台湾是有利的。问题是杜鲁门,他目前是总统,谁拿他也没办法。但他不是终身制。再过一年多,美国就要举行大选,我们正在进行竞选。如果我们胜利了,他就会下台,那时你听说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目前,最重要的是支持我们竞选并争取获胜。”

宋美龄说:“我们一定全力支持你,为你在政界崛起提供援助。”

尼克松又说:“现在可以做做杜鲁门的工作。他想把台湾建成一个民主政治的示范区,并且认为蒋介石是贪官污吏的总代表。所以,蒋先生如果想改变自己在美国人心目中的形象,也应该有所表示。”

这时,有人来报告,说李宗仁离开医院,正乘车前往白宫。

宋美龄一下慌了,忙说:“肯定是见杜鲁门去了,将来报纸上照片一登,说杜鲁门会见了李宗仁代总统,蒋介石的脸往哪儿放啊?”

宋蔼龄说:“他爱登什么就登什么,天高皇帝远,老蒋要真有能耐,就在台湾宣布复位,看杜鲁门怎么办。”

宋美龄说:“对,就这么办!”

于是不久,蒋介石在台湾宣布复位了。消息传到美国,白宫反应极为冷淡。而杜鲁门仍在准备以代总统的身份接见李宗仁。这下可乐坏了一帮新闻记者,他们正发愁怎么去向总编交差,一下子冒出条大活鱼,一个“国家”出现了两个“总统”,而且是在刚刚被打败、逃到台湾的一个苟延残喘的政权。

当时的国民党驻美大使顾维钧真是伤透了脑筋。从内心来讲,他是亲蒋的,而蒋派他到美国的目的是要他和美国保持良好的关系。如果他反对李宗仁、阻止李宗仁和杜鲁门会见,不仅会遭到李宗仁的忌恨。更重要的是会得罪美国人。当时美国国务卿艾奇逊的话说得很明白,一定要以代总统的身份介绍李先生,否则就会降低美国总统的身份。

顾维钧只好去到孔府找宋美龄、宋蔼龄商量,最后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以代总统的身份介绍李宗仁。

这时,李宗仁的汽车已驶到白宫,顾维钧也赶快赶到白宫。他受宋美龄之托要看看杜鲁门和李宗仁到底谈些什么。

杜鲁门在艾奇逊的引导下迎接李宗仁。然后他们穿过一间小客厅,进入了另一间客厅。顾维钧想跟进去,艾奇逊却拉了他一把,叫他坐在外面等着。

待回来见到宋美龄时,顾维钧差点哭出声来:“他们不让我进去……”

宋美龄气得咬牙切齿:“杜鲁门,咱们走着瞧!”

宋蔼龄说:“别着急,我叫令侃去想想办法,他在美国朋友多,咱们也可以弄得他下不来台。”

当杜鲁门、艾奇逊送李宗仁从白宫出来,准备回家时,却被一大群记者堵在门口。

一个记者开门见山地问:“总统先生,听说中华民国总统蒋介石先生已在台湾复位,你却在这里以总统礼遇接见李宗仁先生,你这样做会不会被人理解为干涉别国内政?”

当即杜鲁门从容答到:“李宗仁先生的总统地位是按中华民国宪法继任的,蒋介石先生的‘总统’怎么来的,我就不清楚了。在我看来,符合法律程序产生的总统,就是我承认的总统。难道不是这样吗!”

又一个记者问:“蒋介石先生宣布复位是深得台湾军心民心的,这一点请问总统有什么考虑?”

艾奇逊说:“我请问,如果有一个神经病突然宣布他是美国总统,你们是不是也准备立即宣传呢?”

孔祥熙和宋蔼龄巴结尼克松、暗中帮助宋美龄与杜鲁门较量,却激怒了这位性情直爽的总统。当杜鲁门获知宋美龄的活动受到孔家钱财支持时,杜鲁门决心查清他们的家底。

美国总统杜鲁门似乎老早就是孔祥熙的死对头。在抗战末期,他对孔祥熙就没什么好感,并极力向蒋介石施加压力要孔下台。眼下他当了总统之后,仍是如此。

朝鲜战争爆发后,台湾问题一直是美国国会讨论的热点。一些众议员都表示不能抛弃台湾,应该通过法案给台湾政府大量军援。可这事一提到白宫杜鲁门就头痛,从抗战后期到1949年蒋介石失败,经他本人批给蒋介石的军事援助不下几十亿美元。可钱呢?中央情报局有可靠的情报证实,这些援助中至少有10亿美元变成了私人存款存在美国银行,而孔祥熙就是其中最大的存户。

“他们全是贼,他们从我们送给蒋介石的38亿美元中偷走了7.5亿美元。他们偷了这些钱,却把这些钱堂而皇之地投在圣保罗的房地产中,存在美国的花旗银行中吃利息!”一次杜鲁门曾这样生气地骂到。

这时,杜鲁门的助手对杜鲁门说:“可以想些办法,如利用新闻媒体的力量和影响力,让孔祥熙和宋子文拿出一些钱来支援台湾。”

闻听此话杜鲁门的一双小眼睛顿时变得闪闪发亮:“让孔祥熙和宋子文拿出钱来?好主意?……”

几天后,美国《镜报》刊出了一篇文章,说孔祥熙和宋子文两人在美国的私人财产已达8.5亿美元之多。

这篇文章还说,美国多数民众及国会议员认为必须协助国民党政府防守台湾,以免落入共产党之手。不过在此危急存亡之秋,中国人首先应先行自救,孔宋二人都曾为国民党重臣,又素以爱国自称,岂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管?

不久,一位美国广播评论家在纽约广播电台介绍世界首富时,又把孔祥熙列为其中之一。

一时间,美国舆论界掀起了一股揭露孔宋两个家族的隐私的热潮,有的报纸说,从美国东海岸到西海岸,很多城市都有宋蔼龄及其子女投资购买的房产。有的报纸说,在洛杉矶郊区范奈斯一个偏僻的私人机场,发现了孔祥熙从中国偷偷运来的大量黄金。

尽管这些报道说得有鼻子有眼、头头是道,但要它来作为制定政策、作出决定的依据则完全不行。于是,杜鲁门决心彻底调查孔宋家族在美国的财产。但对私人财产的调查有悖美国的法律,特别是按法律规定并没有对孔祥熙提出起诉时。于是,杜鲁门只得动用他的情报机构,秘密进行。

孔祥熙的发财肯定是在他当了国民党政府的财政部长之后,特别是抗日战争之中,他从政之前,虽然很有经济头脑,并取得了山西省的美孚石油公司的经销权,但最多只能算是个山西省的土财主。据说孔祥熙和所有的山西人一样喜欢存银子保值,钱攒到了一定程度,就换成银子铸成一个人锭,称之为“莫奈何”,也就是3000两银子。这和他后来所拥有的财产相比,还不过是一个零头的零头。

美国联邦调查局接受杜鲁门的命令着手进行调查,他们首先察看了关于宋家在战时的档案。他们发现,宋子文担任公职后在美国的存款很有限,但到了1943年,却已积累了7000多万美元,这7000多万美元在纽约分别存在人通国民银行或花旗银行。而宋蔼龄往其中的一家银行拥有8000万美元。宋美龄则在这两家银行存有1.5亿美元。而关于孔祥熙的存款情况则还是一个谜。

不久联邦调查局又发现,孔祥熙也拥有至少数千万美元的资产,但大都存在纽约的中国银行里,而且大多以流动资金的形式出现,宋子文的流动资金大都在他所控制的旧金山的广东银行里。而要让这两家银行提供他们主子的有关材料,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杜鲁门并不死心,他想进一步证实《镜报》所说的孔宋有8.5亿美元存款的消息,并想以此为依据来修订对台湾援助的法案。

孔祥熙、宋蔼龄已察觉到这些调查,于是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开始了反调查,使联邦调查局的调查开始碰壁。

几乎所有的银行在问及孔宋存款的数额时都说:他们无可奉告。因为他们如果不遵守为储户保密这条银行工作人员基本的职业道德,泄露了储户存款的秘密,那些大户就可能取走存款转存他处。这样银行就会面临经营上的困难。如果调查局真的有迫切的理由想知道这些情况,就必须依照法律出示传票。但这样又会暴露出总统调查的秘密,容易被政敌抓住把柄,对白宫不利。

于是,联邦调查局所能得到的确切数字就是1943年及以前的那些,除此之外他们一无所获。杜鲁门也一筹莫展,但这并不妨碍爱打听小道消息和喜爱猎奇、编造花边新闻的记者们的兴趣。在一段时间里,几乎每天都有人守候在孔祥熙、宋蔼龄住的别墅旁,而孔祥熙、宋蔼龄则像躲避苍蝇一样躲避着这些记者。然而有时光想躲避是躲避不过去的。于是,在一天下午宋蔼龄回家时,被一群记者在家门口堵了个正着。

一个金头发蓝眼睛的、像个洋娃娃似的女记者开口便问:“孔夫人,听说你一直在躲避我们,怕向公众暴露自己的家底?”

宋蔼龄虽然在美国已居住多时,仍受不了美国记者这种直接的丝毫不留情面的提问。

“我从来不躲避记者”,她回答道。

一个像骆驼似的大鼻子男记者紧逼过来问道:“孔夫人,最近你妹妹在美国呼吁美国人必须援助台湾,请问你和孔先生对援助台湾有什么具体想法?”

“我和孔先生当然会帮助台湾……”

“有人说,你和孔先生准备了3亿美元,帮助台湾蒋先生购买先进武器,以防止共产党的进攻?有这回事吧!”大鼻子紧追不舍地问。

“我们是流亡美国的难民,仅靠退休金和平素的积蓄度日,哪里来的3亿美元……”

“请问你们到底有多少财产?”

宋蔼龄有点招架不住,她觉得一阵晕眩。要不是随行保姆挽扶着,她可能会一下倒在地上。这哪里是采访?简直像是围攻。她觉得这是和孔祥熙到美国后遭遇的最困难的局面。她真恨这些爱刨根问底的混蛋记者。要是过去,要是在中国,他们怎么敢这样无理和放肆!

反而是没受过教育的保姆替她解了围,保姆毫无惧色地对那些话筒和面孔大声喊着:“你们没看见孔夫人不舒服了么?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连家都不让人家回?连水都不让人家喝?孔夫人要是因此住进医院,我要向你们讨还药费!”

宋蔼龄回家后,越想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就找孔祥熙商量对策,认为这样下去等于被动挨打,一定要想个办法扭转一下。

孔祥熙这时已过了70大寿,正在潜心练习气功,对那些流言蜚语早已不放在心上,当下便说:“无风不起浪,风停水自平。他们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什么,不理他。他们说上一段时间没人理,自然就不会再说了。”

“这不是中国”,宋蔼龄说,“他们不问你个底掉决不甘心。”

和孔祥熙说不通,宋蔼龄就去找尼克松。尼克松给宋蔼龄推荐一个朋友,是“中美文化交流协会”的副主席。

这位副主席自然受到孔家的款待,并且原来存折的尾数上一下子多加三五个零。他顿时喜形于色地对孔祥熙、宋蔼龄说:“可以动用我们的关系,也来个调查,然后再找一个比较权威的机构,公布,调查结果,就可以给那些流言蜚语当头一棒。”

“这谈何容易”,孔祥熙说。

“尼克松正在帮助艾森豪威尔竞选美国总统,一旦艾森豪威尔当上总统,他就是副总统。”

“如果那样简直太好了!”宋蔼龄禁不住叫了起来。

果然,1952年艾森豪威尔当选为美国总统,尼克松被任命为副总统。不久,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和财政部公布了一个华人在美国资产的内部调查材料。这个材料上说,全部华侨连同各银行在内,所有在美国的存款额不超过5000万美元,其中最大的存户,只有100万美元,而这些超过100万美元的华侨,都已在美国居住了很久并且经营着商业。

这里面虽然没点出名字,但显然是包括孔祥熙和宋蔼龄的。

材料公布不久,一向深居简出的孔祥熙突然破天荒地在华尔街一家酒店举行了一次规模不小的记者招待会。

招待会上,满头银发的孔祥熙在美国公众的心目中变成了一个并不富裕但却心地善良、极为值得同情的落难者。他扯动着干枯的噪音颇为动情地说,他祖上虽然有一些积蓄,但轮到他这一代已所剩无几。为政十余年虽然有些积蓄,但大部投在人陆工商和房地广业中,随着大陆被共产党接管,这些财产损失殆尽。现在尽靠菲薄的退休金和儿女们接济生活。所谓富翁之说不知从何谈起……云云。

记者们注意到,一向对自己的身世闭口不谈的这位前国民党财政部长,今天却像唠家常似的,向与会者喋喋不休地谈起了他的身世和家资。这倒真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几天后,报刊广播里开始出现了“孔博士丢掉大陆财产,来美后生活拮据”的报道。但这类报道除了孔祥熙、宋蔼龄等极少数人关心外,人多数美国人是不会关心这类消息的。谁会关心一个穷人,一个落魄者呢?大多数美国人所关心的,是成功者及其为什么获得成功。

当晚,孔祥熙、宋蔼龄睡了一个好觉。并且也就在这天晚上,他们更加坚定了中国人关于“不露富”的古训。看来,几千年来的中国文化确实博大精深,要好好琢磨琢磨才是。因为这对他们在美国的生活太重要了。

夫人的进攻性格是天生的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宋蔼龄进攻性的性格是天生的。在挫败了杜鲁门的财产调查计划后,她说服孔祥熙,利用孔家的财力和有限的影响力,又打响了一场保卫自己在美利益的战斗。他们联合院外援华集团,暗中支持尼克松并给他提供活动经费,终于搞垮了杜鲁门。在1952年美国总统大选中,艾森豪威尔当选为总统,尼克松则被提名为副总统。

尼克松当上了副总统后,孔祥熙夫妇原本打算请尼克松吃一顿饭祝贺祝贺。不料却被尼克松拒绝了。后来他们才知道,在美国政府官员一般都不接受吃请和礼品。因为那样就有受贿的嫌疑,会被认为失去了公正。这不免令孔祥熙、宋蔼龄有点失望。他们到美国后精心培养数年的关系,就是为了将来需要时能走走后门。

这时,台湾又传来要召开第二次国民大会和要重新选举总统、副总统的消息。

1952年朝鲜半岛停战,美苏仍处于对峙状态。蒋介石在坐稳了国民党第一把交椅的位置后,这时便异想天开地又开了一次“国民大会”,走走形式,以便给人以为,他这个“总统”是民选的。

蒋介石这么一搞,在美国的孔祥熙心里就痒痒了。国民党的元老们现在有点“朝气”的恐怕就剩下孔祥熙了,加上尼克松当选副总统的刺激,使他觉得还可以再拼搏一次。几年前蒋介石被李宗仁和杜鲁门“威胁”时,宋美龄跑到美国求援,当时孔祥熙、宋蔼龄不是倾囊相助吗?

但宋蔼龄对这个想法没多大的兴趣。

“别天真啦!”她对孔祥熙说:“你在美国,蒋介石会说几句好话。你要回去和他共事,他就把你当成敌人。”“不可能吧?”

“他现在要实行新政,要起用新人。你看看,现在台湾政府里哪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元老。”

“我去当副总统,协助嘛。”

宋蔼龄明白孔祥熙,70多岁了,还能真的在乎那个副总统的位子吗?他想要个名声,要个“公正”的评价,要在临终前有个说法。自从跟了蒋介石,不能说忠心耿耿,也是一心一意。从1928年当工商部长起,整整16年,他为蒋介石鞍前马后玩命似的干。特别是抗战8年,那么困难,对蒋介石也没起过二心。虽说后来贪了点,但谁不贪?你蒋介石不贪,宋美龄不贪?总不至于因此就一棍子打死呀。把个孔祥熙赶跑了怎么样,不出4年,就被共产党打到了台湾。说孔祥熙不行,换上一个还不如孔祥熙呢。这一点蒋介石心里明镜似的。但他就是不认错。他不能认错,有了错都是别人的,他不能有错,他永远是正确的。这就是蒋介石!孔祥熙是想在有生之年,为自己终身奋斗的事业划上一个句号。他要在台湾划上这个句号,而不是在美国。

宋蔼龄把孔祥熙的这个想法和孔令侃说了。来了美国后,宋蔼龄倒是有什么都和孔令侃商量。

“真是!”孔令侃毫不犹豫地回答:“蒋介石怎么可能起用他呢,挂个名都不可能。老蒋在台湾正推行新政,他把在大陆失败的原因都推到像爸爸这样的老臣身上。你让爸爸去竞选副总统,不等于揭老蒋身上的伤疤吗?”

宋蔼龄觉得孔令侃说得有道理。但孔祥熙听不进,非要试试。宋蔼龄也就不好再坚持。她怕和孔祥熙僵持起来,把老头子气出毛病不好收拾。

宋蔼龄找到一个叫魏道明的心腹,叫他先去台湾摸一摸情况,然后再做决定。魏道明原来担任过台湾省主席,在台湾有一定的人缘。所以到台湾之后,很快弄清了陈诚是副总统的主要候选人。解放战争初期,蒋介石就派陈诚到台湾,把台湾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以至后来,国民党兵败大陆,才有了一个落脚之地。所以蒋介石为了“论功行赏”,便让陈诚当副总统,根本没有起用孔祥熙的意思。到台湾之后,蒋介石虽然说过几句孔祥熙的好话,只不过是想利用一下他们在美国的关系,打击李宗仁和杜鲁门,纯粹是权宜之计。虽然是这样,魏道明还是去找宋美龄,把孔祥熙的意图透露了出去。宋美龄嘴上说帮忙,心里却很难。蒋介石知道了魏道明来台湾的真实意图后,为了给宋美龄和宋蔼龄留个面子,对孔祥熙的问题就一直不表态。但没过几天,台湾的《中央日报》就出现了批判豪门的文章。说什么“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国民党所以在大陆失败,是因为有一个凌驾于党纪国法之上的豪门贵族集团。如今,这个集团的残渣余孽还妄图死灰复燃,要提高警惕云云。文章矛头所指,一目了然。

魏道明也是愚蠢之极,见到这篇文章后,不但不收敛,反而继续为孔祥熙拉选票、搞串联。他也不想想,这种政治性的文章是随便发表的么?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到来,如果不是针对孔祥熙,《中央日报》怎么会冲经病似地又批起了“豪门贵族”?

消息传到美国,孔祥熙不信。他对宋蔼龄说,肯定是陈诚背着老蒋干的。可宋蔼龄信,她劝孔祥熙放弃竞选副总统的打算得了,并叫在台湾的魏道明停止活动。哪里知道,蒋经国、陈减怕魏道明在竞选期间捣乱,竟把魏软禁了起来,更不许魏回美国。

不久,台湾按时召开了“国大”,蒋介石“当选”为“总统”,陈诚为“副总统”,孔祥熙想重返政坛的念头随之破灭了。后来,宋美龄出面做了蒋介石的工作,蒋才同意魏道明离开台湾。魏道明这次受孔之托加台湾,虽只半年时间,但却比一年都长。他说,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直到今天才懂了什么叫政治。

当不了“副总统”,孔家便把主要的精力用在生惹上。孔祥熙年事已高,不再过问具体事务。宋蔼龄却像焕发了青春,整了容,染了发。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十几岁。整天不知疲惫地出入于交际场所,奔波劳顿在生意场上。今天飞到圣保罗,明天赶往巴西利亚,在里的热内卢、在加拉斯加,到处都留下了她的身影。她的产业在一天天扩大,她的存款尾数的零在一个个增加。她试图让世人相信,试图向台湾证明,孔家和宋家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姓氏、最优秀的人,从政,可以爬到权力的巅峰。经商,可以攀上财富的宝座。有一次,她和孔令杰一同去加利福尼亚,去他们新开的一个油田参加开钻仪式。她不顾别人的劝阻,慢慢登上了几十米高的井架平台,极目眺望。在蓝色的苍穹下,几十部拔地而起的井架巍峨矗立,视若一片钢铁的树林,而埋藏在几千米地下沉睡了几千年的滚滚原油,将随着她的一声命令喷薄而出,她禁不住飘飘然起来。人人都渴望成功,一个实业家的成功也许比一个政治家的成功来得更实在。当此之际,她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为什么美国会比中国发达。在这一片钢铁井架面前,她明白了。只有把人类最优秀的人才,把这些最优秀人才的最优秀的智慧,用在征服大自然上,而不是用在人事关系上,人类才能繁荣富裕,人类社会才能向前发展。可惜,她明白得已经太晚了。而孔祥熙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他们都将退出历史舞台……

当时,孔祥熙、宋蔼龄在生意场上确实是成功的。在他们的财产不断增值的情况下,他们也想为后人留下点好名声,做点善事,这倒是挺有意思的。

1959年,孔祥熙应邀去他曾就读的欧柏林大学参加纪念会,并被请上了主席台。当他老态龙钟的出现在一群乳臭未干的小伙子面前时,当他步履蹒跚地走上主席台时,他听到了掌声——那是为我而鼓起的掌声吗?他眯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心里翻起了阵阵热浪。

会上他宣布,他将拿出50万美元设立一项奖学金,奖励那些学业优异的学生。于是喜爱探听他人隐私的记者又一次掀起了猜测孔祥熙财产数额的热潮。但这次记者们比较理智,他们只是私下猜测,并没有见报。因为孔祥熙毕竟为了美国的教育一下子拿出50万,他们希望孔祥熙以后拿出的会更多。但事后,还是有一位记者按捺不住好奇心前去探问,孔祥熙则又重弹了几年前的老调,说他的大部财产在共产党大陆取得政权后随即丧失。他现在是靠少量退休金度日等等。

但这位记者和他的同行们估计,孔祥熙大概有5亿美元的资产。或许还不止这些。

巨豪死他乡

1960年9月11日,孔祥熙在纽约的住所度过了他的80大寿。那天是极热闹的。孔令仪、孔令侃、孔令俊和孔令杰及他们的家人几十口团聚一堂,孔祥熙特地穿了一件中式的对襟长袍,以示自己不忘华夏血脉。宋蔼龄原准备在酒店包几桌,大家热闹一下。因孔祥熙年迈体弱,行动不便,就改在了家里。宋蔼龄照孔祥熙的意图,在客厅里摆了一个孔家的牌位,上挂孔祥熙的父亲孔繁慈的画像,并专门到华人餐馆订做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寿桃。画像两旁,挂着一幅在中国家喻户晓的对联:“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那一天,孔祥熙早早就起了床,洗漱完毕后就叫佣人去喊宋蔼龄。宋蔼龄爱睡懒觉,半天起不来。孔祥熙就坐在客厅里,凝视着祖宗的牌位,并续上了几柱香,缕缕烟丝在孔繁慈的画像前缭绕、徘徊。也把孔祥熙的思绪带回到那个久远的年代。

古人云,人活七十古来稀。可他已经活了80岁。他知足,不仅因为高寿,还因为做为一个人、一个有限的生命,能经历的都经历过了,并且没有的都有了,该见的都见了。想那国共两党合而分之,分而合之,最后决一死斗。家族之间,亲亲疏疏,争争斗斗。宦海沉浮,亲朋反目。少年留洋,青年得志。中年崛起成为国家栋梁,晚年却在一片声讨中凄然退出政坛……但这所有的一切,和生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人就如天上的一颗流星,在历史的长空中一闪而过,能留下一道痕迹就算不错了。幸福和悲伤都是旁人的看法,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心境。

这时,孔祥熙开始想家了,真的想家了。只有到了这个岁数,才真真地感到了什么叫叶落归根,什么叫寻根。这里的楼再高、装修得再豪华,也不如太谷的四合院。烧牛排再香,再可口,也不如山西的拉面和玉米糊。这里的美国人再友好,再支持,也不如看到中国人亲切。特别是想到自己不久将久别人世,而骨灰却留在美国、留在纽约,孔祥熙的心就像被小虫咬噬一样难受。他情愿像一个穷光蛋一样死在中国自己的家门口,也不愿做一个大富翁死在纽约的大饭店里。这个念头,不知何时扎了根似地留在他脑海里,任凭什么也赶不走了。

当天吃完团圆饭,儿女们就一个个告辞了。随即孔祥熙把宋蔼龄叫到了卧室。

当下宋蔼龄觉得孔祥熙的目光有点异样。

孔祥熙头顶上几根干枯的白发微微地抖动,半天,他终于喃喃地说:“我们能不能想办法,回大陆看看……”

宋蔼龄情不自禁地一下握住了孔祥熙的手,半晌才劝说道:“庸之,别动这个念头了,这是不可能的。”

“可我们不是战犯,共产党没说我是战犯……再说,战犯又怎样,那么多战犯不都放出来了吗?”

“共产党不会饶恕我们的……”宋蔼龄的嘴唇颤抖着。

“要不,去找找庆龄?”

宋蔼龄知道,孔祥熙想回大陆看看,想把自己的骨灰送回大陆。但这是不可能的。唯一可能的是回台湾。毕竟和蒋介石共事那么多年、又已到了垂老之年,蒋介石这个面子是会给的。但宋蔼龄实在不知道怎样说服孔祥熙。这些年来,她觉得和孔祥熙交流越来越困难,孔祥熙最近总会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这使她想起了人们常说的“老小孩”。老小孩老小孩,老了就又变成小孩。难道事情真是这样不可思议吗?

“你不去,我自己去。”孔祥熙说完闭上了眼睛,表示不再愿意说话。宋蔼龄只得怏怏地从室内走出来。

情绪是传染的,孔祥熙自己没法回大陆,也没法回台湾。而宋蔼龄却日益受到孔祥熙情绪的感染,越来越感到一种异域独处的寂寞和孤独。每到夜晚进入梦乡时,她就开始做梦,全是孩提时代的景象和故事。

她想起了家里的小院,四周是绿茵茵的原野,一条小河欢快地从门前流过。河水清澈见底,一座江南风格的石桥直对着院门。蓝天下,燕子在飞翔,白云在飘荡。从田野里飘来阵阵油菜花香……

她想起了母亲,一个她认为最漂亮也最美丽的东方女性,脸颊丰满、圆润,一头黑发整齐地盘在脑后,一双深潭般的眸子放着慈祥的光。母亲从小教她们文化,教她们烹调,教她们刺绣。当年,宋蔼龄最讨厌刺绣,总想尽办法逃避,甚至捉弄母亲请来的那个刺绣老师,最后受到了母亲的严厉训斥。

她想起了黄浦江,想起了南京路,想起了从大海吹过来的那略带海腥味的风,和重庆那一年到头都赶不走、驱不散的雾……

终于,宋蔼龄理解了孔祥熙。从感情上而不是从理智上理解了孔祥熙。

旋即他们作出了决定,回台湾定居。尽管他们在美国有钱、有房子、有家、有世人羡慕的一切,但他们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家,不是自己最后的归宿。既然他们无法回上海,回山西,那就回台湾。因为,不管怎么说,台湾毕竟是中国的一部分。

对于他们要回台湾定居的举动,孩子们都表示理解。倒是一位华侨邻居来告别时说:“你们到了美国,总感觉不适应,总觉得这不是你们的家。等你们回了中国,就会发现你们已不适应那里的生活,而适应美国的生活。到那时,你们会发现哪里都不是你们原来想象的那个家,你们就真变得无家可归了。”

当时,宋蔼龄只当这是昏话,没往心里去。不料她和孔祥熙回台湾几年后,才慢慢悟出了那邻居话中的含义。这是后话了。

1962年春天,孔祥熙、宋蔼龄乘坐的飞机在台湾桃园机场降落。当他们蹒跚着走下弦梯时,蒋经国正在下面等候他们。孔祥熙心里还着实一阵激动,老蒋还没忘了旧情。当即蒋经国假戏真做地说,父亲身体欠佳,不能亲到机场迎接,望孔老原谅。

这就是他想象中的家吗?孔祥熙举目四望,只见一队军警在不远处瞪着警惕的眼睛,机场上飞机起飞和降落声和十几年前没什么两样,只是声音更刺耳了些。

还有和以前一样的青山、绿野、蓝天。

在台湾郊区,蒋介石为孔祥熙安排了一幢别墅。宋美龄第二天晚上驱车前来看望,姐妹俩几年不见,倒也热热闹闹,说说笑笑。只是都上了岁数,叙完旧之后便话题不多,各自回家就寝。

几个月过去,他们的足迹踏遍了台湾的每一个角落,阿里山,日月潭、工业区、商业区,并和昔时的朋友叙叙旧。蒋介石为了照顾情绪,给了孔祥熙一个“国民党中央评议委员会评议员”的虚职。孔祥熙也装模作样地出席了一次评议会。到会场一看,全是像他一样七老八十的白发人,心里就凉了大半,知道了这纯粹是个聋子的耳朵——摆设!

渐渐地,孔祥熙和宋蔼龄都产生了厌倦,他们又后悔了,后悔不该回台湾来。

在台湾,没有把他们当回事,除了刚回来那几天蒋介石见过他们一次外,他们就再没有见到其他掌实权的要员。

当时,台湾正在按自己的轨迹发展。而他们,却像一件不值钱的古董被人遗忘丁似的孤零零地整日呆在那栋空荡荡的房子里。和他们保持联系的,都是一些过去的国民党元老,而这些元老所谈论的,不是儿童就是死亡。而且每隔几个月,他们当中就真的有人死去,好像他们现在活着就是为了死亡。

在新一代国民党执政者中,对他们都怀着一种本能的蔑视,认为他们贪污腐败无能。认为他们都是一生只顾个人不管国家。是没有责任心和事业心的小人。把大陆拱手让给了共产党,才导致了现在台湾的困难局面。

台湾的自然风景远没有大陆富于东方特色,但台湾的社会风气和城市建设却逐渐西化。走在台北的大街上,你越来越找不到中国的感觉,连霓虹灯、广告牌上都印着英文。

更要命的是,台湾的医疗设备、医疗技术远没有美国先进。一次孔祥熙不慎腹泻,被车送进医院。孔祥熙一看门诊楼内肮脏的墙壁就对随从挥挥手说:“回家。”他实在不能容忍在这种环境中看病。

还有就是台湾的空气,潮湿、多雨。本来孔祥熙已比较适应了纽约的气候。对这种四季不分的多雨天气极不舒服,总觉得那股阴潮侵入到骨髓,使全身的关节隐隐作痛以至彻夜难眠。

这就是他梦牵魂绕的台湾吗?这就是他“梦里寻他千百度”的归宿吗?

孔祥熙和宋蔼龄这时才想起、才明白了当初他们从美国回台湾时,邻居的那段话。他们真真地感到自己已无家可归了。

此时的孔祥熙已86岁高龄,身患糖尿病、肺心病、高血压和消化道溃疡等多种疾病,就像一盏快要熬干了油的灯,在生命的尽头勉强发出微弱的光亮。于是,从小就不安分的宋蔼龄在孔祥熙生命的最后时刻又作出了一项重大决定,让孔祥熙回美国治病。

宋蔼龄的这个决定引起了家人的反对,孔祥熙虽然在台湾生活的并不太如意,但他已经无所谓了。到哪里能如意,到美国就如意了吗?生活中没有绝对的如意或不如意,关键看你怎么想。

大女儿孔令仪主要担心孔祥熙的身体,从台湾到美国对年轻人只是一次短暂的旅行。可是10个小时的飞机,对于一个86岁高龄的多病的老人,就不啻是一次冒险、一次拿生命健康做赌注的冒险。

但宋蔼龄觉得,如果让孔祥熙在台湾住下去,情况也许会更糟。不如冒点险,美国的看病条件毕竟大大好于台湾。

一时谁也说服不了宋蔼龄。

蒋介石考虑的首先是政治。孔祥熙宣布回台湾定居,无疑是给蒋家王朝脸上添了彩。住了几年又要回去,等于又给其抹了黑。但是蒋介石和蒋经国父子都没有理由阻止孔祥熙去美,便只有在宣传上做做手脚了。

1966年2月28日,孔祥熙借口赴美治病,和宋蔼龄及孔令仪离开了台湾。

同年3月1日,台湾的《中央日报》对此发了一条消息:

“(中央社台北28日电)三年前回国定居的前行政院长孔祥熙博士,今天下午2点20分由他的夫人宋蔼龄及长女孔令仪陪同,搭乘西北航空公司班机赴美,接受短期的健康检查及治疗。已是87岁高龄的孔祥熙博士,在台湾居住了三年四个月,他在美国接受治疗后,仍将返回台湾。今天下午前往机场送行的包括蒋经国、徐柏园、陈庆瑜、蒋纬国及财经界旧属等人。”

孔祥熙带着他病入膏肓的躯体走了,从此再没有踏入中国的土地。临终前,他作出了他一生中最后一个决定,辞去了中国银行董事职务。这个职务,从1947年孔祥熙去美国后一直被保留着。孔祥熙一直靠这个职务从国民党政府领取一份不算太高的月薪。那就像一条线,将孔祥熙和国民党、和蒋介石、和中国连在一起。也是孔祥熙曾经效力于国民党政权20余年的一个最深刻的印记。蒋介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孔祥熙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谁都不提这件事。

然而这次,孔祥熙提出辞去这个职务,却在蒋介石心中引起了极大的震撼。他已隐约感到,这是孔祥熙和他做的最后一次交易。孔祥熙宣布回台湾定居,在政治上给蒋介石帮了忙,这是作为蒋介石一直保留着孔祥熙中国银行董事的一种回报,一种感情的偿还。现在,孔祥熙已不欠蒋介石什么了,他可以坦坦荡荡地离开台湾而且公开辞去这个职务了。

当时,恐怕只有蒋介石心里明白,孔祥熙是带着怎样的心态在机场和蒋经国告别的,他将永远不会再回台湾了。

在纽约,孔祥熙的经纪人帮他和宋蔼龄在长岛的洛卡斯特谷菲克斯港买了一栋新的别墅。那栋别墅的前院,就是一片海滩。从卧室的窗户中,就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和那遥远的水天连接的地平线,以及每天早晨冉冉升起的太阳。

常常有这种情况,一个垂暮老人,当他的愿望未了时,他的生命就如同顽强的枯藤怎么也扯不断。而当目的一旦达到,他生命的墙就像被大风吹过一样轰然倒塌,变成一堆瓦砾。

孔祥熙也是这样,在回到美国一年多后的一天晚上,他突然感到胸闷气短。他想咳一下,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嗓子里,使他咳不出来。他摇响了手铃,家人们跑了进来,发现他已经瘫倒在沙发里。

1967年7月22日,孔祥熙被送进了纽约州立送院,进行全面检查后便将他推进了监护室。这个曾经一度掌握着众多人命运、影响着国家前途的重要人物,此时却像千百个即将告别人世的普通老人一样,没有任何威严,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被插满了管子。在医护人员的呵护下,苟延残喘着随时都可能丧失的生命。

开始,他还有意识,还能辨别亲人和医生,还能握握宋蔼龄及子女的手。到后来,由于心力衰竭,他的意识完全丧失了,终日昏迷如同死去了一样,只有那微弱的心跳还能证明他是活着的。

同年8月16日,孔祥熙的极限到了。心脏监护仪上的波纹渐渐平缓,最后变成了一条直线从荧屏上最后消失了。于是,被近半个月来的抢救弄得疲惫不堪的医护人员和守候在旁边的亲属,都不约而同地轻轻嘘了一口气。似乎他们期待的,就是这一刻的到来。

孔祥熙病故这一年,正好88岁。

当宋蔼龄闻讯赶到医院时,孔祥熙已进入了他原来不能想象的天国。他的手脚冰凉,全身僵硬,下巴上几根白色的胡须歪倒着,一双浮肿的小眼睛变成了两条下垂的弧线。

当时,宋蔼龄没有哭,但全身像秋风中的树叶似地颤栗着,一种莫名的恐惧紧紧攫住了她的心灵。因为她突然想到不久后的某一天,她也会像孔祥熙一样,走进那个永远黑暗的世界……

孔祥熙的葬礼在纽约第五街的马布尔联合教堂举行。宋美龄带着一个五人护旗队和蒋纬国从台湾乘飞机赶来参加。宋蔼龄、孔令仪、孔令侃、孔令俊、孔令杰身穿黑色服装率先来到教堂,同孔祥熙素有交往的中外人士几百人也同时出席了葬礼。

值得一提的是,宋子文当时就在美国,而且身体还可以。但他听到了消息后,只是给宋蔼龄打了个电话,并没来参加葬礼。多年的积怨,使宋子文对孔祥熙产生了难以消除的恶感,直到孔祥熙死,宋子文也不愿原谅他。

孔祥熙死后,美国《纽约时报》发了消息,在介绍了孔祥熙的简要生平后,文章这样评论孔祥熙:

“孔先生是一位有争议的人物,他以前的一位下属最近说:‘他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他喜欢闲谈,但是他从来不愿意发出明确的指示。至于他的能力,他像所有山西银行家一样,是一位精明的办事员。但是,他不是一位有政治风度的理财家’。”

对孔祥熙的死,反应最强烈的是蒋介石。他不仅派宋美龄和蒋纬国到美国参加葬礼,他还亲自写了所谓对孔祥熙盖棺定论的“总统褒扬令”,其内容如下:

“总统府资政孔祥熙,性所敦笃,器识恢弘。早岁负籍美邦,志存匡济,追随国父,奔走革命,宣力效忠。北伐以来,翎赞中枢,历任实业部长、工商部长、国民政府委员、中央银行总裁,行政院副院长兼财政部长、行政院长等职,多所建树。万以财政金融制度,擘画兴革,克臻统一,八年抗战,长期戡乱,而军需民食,未曾匮乏,其汁谟勋业,自是千古。况时值政府戮力安攘,乃以外交军务,或承命以驱驰,或排难而弭乱。在艰弥励,益懋勋猷。综其生平,为国尽瘁,不矜不伐,当兹复兴之际,方冀老成匡辅,遽闻磕谢,震悼殊深。应予明令褒扬,并将生平事迹宣付国史馆,以示政府崇报耆勋之至意也,此令。”

对孔祥熙的评价,自然要涉及到对他当政的那段历史的评价,及对他突然退出政治的解释。而这种评价和解释,出于蒋介石之口,又必须带着政治色彩。于是,蒋介石在那个“总统褒扬令”之外,又专门写了一个2500字的《孔庸之先生事略》。在这个《事略》中,除了仍把孔祥熙乱吹一通外,还把抗战末期孔祥熙被迫下野的责任推到了共产党身上,这就真是弥天大谎了。在这里,我们亦不妨摘录如下,以飨读者:

“……乃至第二次世界大战告终,即我抗战结束之初,共党乃千方百计,造谣惑众,动摇中外舆论,企图推倒我国民政府者,必先推倒我财政当局之阴谋,于是其矛头万集准庸之先生之一人,使其无法久安于位,而不得不出于辞职之一途……”

要说蒋介石也是损到家了。孔祥熙死了,他还要从其身上捞上一点政治资本,为自己开脱罪责。不知宋蔼龄和其他国民党元老们看后,会做何感想。孔祥熙在天有灵,如果再次领教蒋介石这种撒谎不脸红的绝技,还会死心塌地跟蒋介石干20年吗?应该不会了。

孔祥熙的骨灰被安放在纽约北郊哈兹代尔的斐思克立夫墓园。

孔祥熙死后,宋美龄希望宋蔼龄回台湾和她作伴,宋蔼龄没答应。当时中国大陆还在进行“文化大革命”,宋蔼龄和宋庆龄也失去了联系。她孑然一身,守在纽约自己的别墅里。

1971年4月,宋子文在美国旧金山病危。消息传到纽约,宋蔼龄心急如焚。但是她年迈体弱,根本无法前去看望,只能在家中默默祈祷。但没过几天,宋子文就病逝了。终年74岁。

宋子文的死对宋蔼龄本来就衰弱的身体是又一次沉重打击,以致数月之后,她的双腿关节僵硬不能行走。两年后,她终由于病入膏肓,住进了她一直不想住进的医院(当时家人曾几次想把她送进医院她都不同意,认为送进等于宣布死亡)。

1973年1月19日,宋蔼龄在纽约哥伦比亚长老医院故去。终年85岁。

宋蔼龄死后,《纽约时报》也发表了一篇评论。这篇评论对宋蔼龄是这样评价的:

“这个世界上一个比较令人感兴趣的、掠夺成性的居民就这样在一片缄默的气氛中辞世了。这是一位在金融上取得了巨大成就的妇女,她也许是世界上靠自己的精明手段敛财的最有钱的妇女。她是介绍蒋介石和宋美龄结婚的媒人,是宋家神话的创造者,是宋家王朝掌权的真正设计师。”

1994年1月的一天,某新闻社发出一篇报道《四大家族油尽灯枯,孔宋子孙异域飘零》。报道说,目前四大家族第一代在世的只有宋美龄和陈立夫,第二代也已进入风烛残年。孔氏四姊妹中,孔令侃最为短命,他于1992年死于纽约,终年75岁,蒋纬国则疾病缠身。其他人都在美洲大陆定居,和中国人少有来往,新闻媒体也少有披露。在一般的赴美华人印象里,他们仍是颇具神秘色彩的一代。 8pwt3ACAdYOuoLTSaqilZo4srjHyDbRjk/t0EGPqFVu7hQBygM5FaWV77nPNlSZ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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