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绝回过头,淡淡的扫了一眼白络,然后转身离开。他真是怀疑,这么一个猥琐的人,到底是怎么跟他成为朋友的。
“你——”白络终于发现好友对他的嫌弃,刚想出声,就被北宫绝噤声了,白络顿时严肃起来:“发现什么了?”
北宫绝凝眸环视了一圈:“没人。”
白络赞同道:“这整个府宅,不要说人,根本就是连一个活物都没有,不正常。”
北宫绝再次环视,确定只有一个金碧辉煌的空宅子。
“你说是谁花这么大成本造了这个空壳子,但却不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白络说出心中的疑惑。
“你有空的时候留意一下。”北宫绝道。
“我知道。”
街巷那头,一群人影缓慢的向前移动。
“真是的,一点也不好吃,白白浪费我时间跑这么远,本来人家已经可以在床上睡觉觉了。”安然抱怨道。
小黑清冷着一张脸快步往前走,完全将安然忽略。
“乖,娘亲,等到家,小白给你做好吃的。”
安然的目光幽幽的转向被小七抱在怀里的小白,顿时眼神更加的愤懑,对小七道:“人家也要抱抱,你干嘛只抱小白,不公平。”一边说一边还将嘴巴嘟起来。
小七的目光冰冷,一个闪身,快速向前。
“哼,你们这一群坏人。”安然瘪瘪嘴,朝他们冷哼。只是当安然回到宅子,推开门的瞬间,僵硬在原地,这——是他的味道!
“娘亲,你怎么了?”小白回头,就看见安然矗立在门口。
安然回过神,笑道:“没事,没事。”这一次一定又是她的错觉,这里是她的住处,那个人原本找了这么多年就找不到,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跑到她家来,这根本不就是天方夜谭嘛!安然想想也觉得可笑,于是对着夜空又嗷嗷的笑了几声。
最前面的小黑蓦然停住脚步,额头上的小青经隐隐跳动。
“哥哥,我说过了,就算娘亲再白痴,白痴到学狼叫,你也不能因此暴虐娘亲的。”小白对着小黑微笑道。
小黑:“。”
千机府。
“二师兄,我来的时候看见你养的二黄好像正在咬绳子,说不定现在已经将绳子咬开,跑出去了。”荣安说道。
“什么,二黄在咬绳子?”二弟子端着茶就要离开,走到一半又折回来:“这可怎么办,师傅马上就要出关了,要是喝不到茶,他会不高兴的。”
荣安微笑道:“没关系,我帮你送进去吧!偶尔一次不是你送,我想师傅应该不会骂你的,再说,你也事出有因。”
二弟子看看紧闭的门,又看看荣安,一咬牙将茶放在荣安手上:“那师傅问起来就帮我解释一下。”说完转身就跑走了。
荣安看着跑远的背影,很内疚:“二师兄,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骗你,故意将二黄的绳子解开的。”
正在这时,紧闭的门被打开,荣安深呼吸,端着茶进去,恭恭敬敬的将茶放到桌子上:“师傅。”
千机闭着双眼打坐,听到茶声音,微微的睁开眼睛:“你二师兄呢?”
荣安低着头:“二黄咬开绳子逃走了,师兄去追了。”
千机的眉微蹙,但什么也没说,端起茶品起来。
荣安只觉得自己的掌心已经湿答答一片,连动弹一下都非常困难,可是,如果不帮朝阳公主偷到题目,那么,他和阿碧都死定了。荣安深呼吸,目光扫视屋内,然后落在不远处的棋盘上,只见上面摆着一盘死局。
荣安基本确定,这死局就是师傅出的题目,可光知道这些根本没用。荣安深呼吸,给千机斟茶,故作不经意的问到:“师傅,这盘死局,我怎么没有看见过,难道是祖师爷留下来的?”
千机淡淡开口:“这是我为几日后的科举所创。”
荣安点头,然后探出头去看那棋盘,一边暗自将棋局熟记于心,一边思索解法,可很快,荣安就放弃了,这棋局根本就是死局。
“师傅,弟子愚钝,这棋局原本就是死局,又如何走出来?”
“这不是你能解的。”
荣安一愣,这要是师傅不解答,那么,就算他动员所有的师兄弟来帮忙解答,都是白费时间。因为他有预感,这盘死局,根本不是他们所能解答的。
就在荣安干着急的时候,千机起身,来到棋盘旁,执起一颗黑子往前走:“你看这是什么?”
荣安微滞,低头看棋盘,就看见原本黑白相平衡的死局瞬间被打破,白子一下子稳占上风,而黑子反倒被杀的一败涂地。
千机又执着黑子往前走了一步,那原本一边倒的现象更加厉害了。
“师傅?”荣安疑惑了,这棋的话,一般人都不会选择先走,因为只要每先走一步,残局就会被加倍稳固。
千机没有回答,只是不动白子,继续执着黑子走,走了几十步之后,荣安忍不住了:“师傅,这黑棋虽没有彻底败,但败相已经很明显了,继续走下去,也只是螳臂当车。”
千机抬起头,瞥了一眼荣安:“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放弃,认输。”荣安照实说。
千机再次执起黑子,只是那手却悬在空中没有动:“如果我落下这一子,你又觉得如何?”
“必死无疑。”
千机执起黑子落下,那一片黑子瞬间全部溃败,这时白子坐收鱼翁之利,将黑子杀得片甲不留。
荣安看了半天,一下子恍然大悟,道:“师傅,这一盘棋得解法就在于不动,只要不动,就能不战而胜。”
千机恍若未闻,好像旁边根本就没有荣安这个人,只有他自己。
原本局势相平的黑白子此刻白子依旧欣荣,而黑子却仅剩一颗。就在荣安觉得这盘棋结束的时候,千机执起那唯一的一颗黑子,后退——
“啊——”荣安瞬时瞪大了眼睛,这,这黑子竟然在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见原本输赢已成定居的黑子,在后退一步时,竟险象还生,一朝之间彻底将白子杀于无形。
千机起身,重新喝起茶来,荣安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根本回不过神来。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归一。”千机淡淡说道。
听到这话,荣安这才大彻大悟,这棋局不是一般人能解的,而是这偌大的天下能解之人也不会超过两个。
因为一般人不会甘于不动,可一动,就满盘皆输,那么,索性不如放弃认输。
但聪明些的人,他会选择不动,从而坐收渔翁之利,可这也根本不是真正的胜利。
真正的胜利就是看穿一切,明知胜利的背后是抛弃一切,失去一切,却为了胜利而不惜一切,置之死地而后生。
“弟子受教了。”荣安卑微的跪在地上。
千机挥了挥手,让荣安离开,在走到门边的时候,荣安忽然转身问到:“师傅,你觉得那日的孩童如何?”
“不知。”
荣安鞠躬退下,只是在荣安离开的那一瞬间,千机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在荣安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荣安的异样,后来,他就完全确定,荣安是来为安世番偷题目的。
他完全可以不说,但,他突然觉得,或许,那个娃娃要远比他想象中的厉害。
但,真的比他想象中的要厉害?
荣安看不破这棋局真正包含的意义,但千机明白,这棋局并非只是棋局,如果说,祖师爷留下的对联是要测验谁有帝王之怀,那么,他这盘棋考验的便是一个帝王该有的杀伐果断,和异于常人的冷漠无情。
要赢这棋的人,必须明知得到胜利的背后,是不断不断的牺牲自己在乎的,仅有的,可还是要,还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消失,离开,死亡,再周而复始,越发残忍,直到最后,绝地反攻,一招致胜。
这要的就是——舍弃。
舍弃一切阻碍道路的事物与人。
他有一点不确定,这样的绝情,一个如此稚嫩的孩子是否承受的起。可就算承受的起,那么,在他故意泄题给荣安,帮助安世番的时候,一个年仅五岁的孩童真的有足够的时间看破这棋局,又真的有时间来思考取舍?
千机,不确定了,毕竟,这样的人,他活到现在还未遇到过。
不,千机顿住,或许他不是没遇见过,恰好相反,他是很早就遇见了,只是那人的话——
门外,荣安深呼吸,师傅这题目果然是为了那孩子所出,那孩子的天赋异禀他也是看在眼里,众师兄弟中根本无人能跟他相比,难怪师傅会喜欢他,想考验他。
荣安觉得,如果是那个孩子的话,或许就能破解这棋局,只要能破解这棋局荣安肯定,师傅一定会收他为徒,并倾囊相授。荣安都不难想象,在不久的将来,那孩子就会成为第二个师傅,让世人膜拜。
可是,现在他却要将题目泄露给朝阳公主,帮安世番作弊,那根本就是等同于不给那孩子丝毫的时间去思考,又不是神,怎么可能看一眼就能解,或多或少,总是需要时间的。
没有时间,就等于输,而那孩子一输,师傅一定会失望,也就不会收他为徒。不但如此,若是安世番赢了这比赛,师傅或许会收安世番为徒。
荣安想到自己在举手之间就毁了一个如此聪慧的孩子,并助长了恶人气焰,心里就难受。最终,他长叹一口气,往朝阳殿去。
傍晚,瑰丽的天空将街头巷尾都染上了一片霞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