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山茶花

我不经意间，遇见一位名叫卡梅拉的女孩，我是从她的练习本上注意到她叫什么的。那一天，她与弟弟共同上了电车，似乎是要去学校上课。

那时我正坐在她后面的一个位置上，我看到她漂亮的长发散落在肩头，美丽的脸被阳光照得十分白皙。她紧紧抱着上课用的课本和练习本。

我想多看她一下，所以到站了我故意没有下车，等注视着她下车之后才下去。

从那一天起，我更换了出门的时间，并不是我的上班时间有变化，只不过是她的上学时间让我的上班时间得到了改变。这样，我上电车后就可以常常发现她。并且，每一次我都会坐在她后面的座位。因为这样子我不仅能仔细看她，还可以不尴尬。

我在心里说，就算我们现在都不认识对方，可我们也能说是同路的人。她的身上弥漫着聪明的气息。她额头上的头发往头顶上梳去，一根刘海都没有落下，我完全可以看见她眼里的神色。而她的双眼里拥有的色彩是如此的纯洁，我好像永远都不会看厌。

慢慢地，我开始向这个世界抱怨，怎么就不发生点什么意外的事儿呢？如果发生了，那我就能来一出英雄救美，向她展露我的作用了！好比说街头有什么混乱出现，要不然就是出现横行的恶人。对于现在，这种事不是十分普通吗？为什么不可以发生在我身边？

但不管我是在祈祷还在是埋怨，我的生活仿佛一汪死去的水，不会有波澜壮阔的一天。时间如同一只蠢蠢欲动的青蛙，在沉默的蹲守中慢慢流逝，既不会有鲨鱼、鳄鱼过来转转，更不可能会有优雅的天鹅在这里停留一会儿。

某日，电车上面挤满了乘客，连空气都变得污浊起来。我发现卡梅拉的旁边站着一个青年，他说话的口音是孟加拉国语，里面不断地又掺上几句英语。我一看到他的样子，心里就蓦然生出一种抓下他的帽子，然后将他举起来从车里扔到外面去的冲动。但我没有合理的借口，只能压抑住自己战栗的双手。

这个时候，那名青年在他的口袋里抽出一根很粗的雪茄，点起火以后开始抽烟。我突然觉得幸运女神终于为我赐福，我表现自己的时机到来了。所以，我马上从座位上站起，向他走去，义正词严地跟他说道：“请灭掉你的烟！”但那青年装成一个聋子没听见我的声音，自顾自地继续抽烟，嘴里吐出烟雾。四周的乘客都远远地观看，没有一丝站出来责怪他的想法。

我并不在乎旁边人的反应，我需要的正是一个冒头的时机。我突然将烟从那名青年嘴里抽出，顺手从车窗丢了出去，然后两只手握紧，瞪大双眼看着他。他盯了我好一会儿，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我想，可能他明白我有多厉害了，因为足球场上，人人都赞我勇猛。

卡梅拉的脸色变得通红，她低下头假装在看书，但她的手还不停地在发抖，她一眼都没看我见义勇为的行为，反倒是车上其他有正义感的乘客不约而同地跟我说：“先生，你做得好！”但卡梅拉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只能装作淡定地坐回我的位置。

又过了一会儿，卡梅拉连站都没到就下车了，然后她打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之后两天的时间，我都没能再发现她的身影。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我发现她正坐在一辆黄包车上。我突然明白自己的行为太过莽撞了。遇到这种事，她会自己解决，我根本不用多嘴。

我不由得再次感叹自己的一生仿佛一汪死去的水，仗义的行为如同一只蠢蠢欲动的青蛙，这些想法不停地折磨我，令我感到很后悔。

我下定决心要纠正自己的失误。没多长时间，机遇来了，我探听到卡梅拉全家人都会去大吉岭那里避暑。我心说，这一年我得去外面透透气，所以下定决心要去大吉岭。卡梅拉家有一幢别墅，名字是“摩迪亚”，别墅建在大吉岭山路不远处的林子里，在那里能看见远处山峰顶上的积雪。

等我赶去大吉岭，却得知她们一家人取消了去大吉岭避暑的想法。我正想返程时，又遇到一位名字是汉拉尔的球迷。他又高又瘦，鼻子上架有一副眼镜，看上去很斯文。从与他的谈话里，我知道他的消化系统不是很好，之所以来这儿，是因为大吉岭清新的空气也许可以给他一点儿帮助。等到后面，他才将接近我的目的说了出来：“我的妹妹泰努卡很想与你见面。”

尽管我对汉拉尔的妹妹没有什么想法，但我又无法拒绝这位忠诚的球迷。所以，我去看了那位名字是泰努卡的小姐，她看上去比她的哥哥还要单薄，就跟影子差不多，瘦得不能再瘦。但她对我这个踢足球有名的人很是仰慕，这令我的心里得到一点儿安慰。她以为我答应跟她出来相见还谈话，算默许我对她有特别的想法。

唉，老天爷总是捉弄人！

等我要离开大吉岭回家时，泰努卡对我暗示道：“有一件礼物我想送予你，这是一盆随时都能让你想起我的花。”

真是八卦！我没有说话，以此表达我心里的厌烦。

“这是一种很名贵的花。”泰努卡接着说，“这可是在恒河平原好不容易种出来的。”

“那是什么花？”

“山茶花。”

我吃了一惊，突然间念到一个跟山茶花发音差不多的单词，这个单词仿佛一道闪电割开我阴郁的心。我轻轻地笑，自己对自己说：“山茶花，要得到你的心可真不容易！”

我并不明白她是怎么想我的话，但是她的脸忽然红了起来，高兴得几乎浑身发抖。我没有多想，就收下了她的山茶花，心说要是花开了，我就把它送给卡梅拉。

所以，我捧上山茶花往回家的路走去。到火车上，我原本要将山茶花小心放在安全的地方，但之后我明白安顿好这位“旅伴”真让人费心思。最后，我把山茶花藏到车厢的盥洗室里面。

去大吉岭透气的日子如此完结。之后的几个月里没有事可以说一说。我的人生仿佛一汪死去的水，时间如同蠢蠢欲动的青蛙……

等祭神节放假，在绍塔尔族聚居区发生了一件让我十分尴尬的闹剧。聚居区处于一个位置偏远的小山里面，具体的名字我不想说出来，反正是个有钱人都不可能去的地方。

卡梅拉的舅舅家是在这里，他是一名铁路工程师，他的家位于一片娑罗树后的名字是“松鼠的村庄”里面，在那里能望见很远很远处不停起伏的山脉。

村庄不远的沙地里朝外涌出泉水，帕拉斯树上满满的都挂着野蚕茧，甚至有赤裸身体的绍塔尔族牧童坐在水牛背上四处游走。

村庄没有住的地方，我则在离河不远的地方搭了一个帐篷，晚上就睡在那里，陪伴我的只有山茶花。

卡梅拉跟她的妈妈一起到了村庄。在太阳还没冒出脑袋时，卡梅拉撑起一把漂亮的花伞，姗姗行走在娑罗树林里，凉爽的微风温柔地摸过她的脸，小花们在她的脚下一起弯腰，虽然她并没有发现这些。之后她路过一条干净的小河，到河另一边的树下面看书。

虽然她依然没看我一眼，不过我明白，她早就发现我了。

某日，我发现她正坐在河边用餐，那个时候我十分想朝她走去，然后跟她说道：“我可以帮你干些什么吗？我能为你打水、砍柴，不远的林子里也许还有脾气很好的狗熊。”

这个时候，我看见她的旁边还有一位身穿英国丝绦做成的衬衫的青年，他坐在那边，伸直了腿，嘴里还叼有一根哈瓦那雪茄。卡梅拉就在旁边漫不经心地玩着蔷薇花，她的旁边还摆有一本英国文学月刊，我看到她的双眼注视着她身旁的青年。

我突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我不应该出现在这安静的小河边，甚至多管闲事到令她没有办法再忍下去了。原来，她一直在躲着我。我应该早点识趣地离开。不过我现在并不想离开，我想在这里再待一些日子，直到山茶花绽放，我再拜托别人帮我送去，完成我一直想做的事。

在等花开的日子里，白天我在外面打猎，傍晚一到帐篷就为山茶花浇水，并仔细地注视山茶花每个小小的变化。

终于，花开的那一刻到来了，我叫为我生火的绍塔尔族姑娘过来，让她进帐篷，并拜托她将这盆山茶花用娑罗的树叶仔细包好，送给卡梅拉。

那时，我手捧一本侦探小说一边看，一边等那位姑娘到来。但那位姑娘没进来，只在帐篷外，我听见她柔软的嗓音：“先生，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我走出帐篷，却发现一朵漂亮的山茶花正戴在她的耳朵上，肤色黝黑的脸现在看起来十分精神。我突然呆住。

她耐心地再一次问我：“先生，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我不过想看你戴花是什么样子。”话一说完，我马上开始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