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六条规定”的颁布,给安徽农民带来了无限地希望。
然而,正当安徽农民以高涨的热情在那片土地上驱散着贫困的时刻,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在贫穷的安徽大地上。
夏秋之交,安徽省发生了百年未遇的特大旱灾,这次大旱大部分地区从春天到秋天近10个月没下雨,全省许多水库干涸,河水断流。属于我国五大河流之一的淮河,只有约正常流量0.5%的水流。
安徽省约6000多万亩农田受灾,400万人口的地区人、畜缺水吃,土地龟裂、塘底朝天,一些农民不得不赶着牲口迁移。
持续的旱情也在无情考验着近邻省会合肥附近的肥西县。
9月1日夜,安徽省肥西县山南区在柿树公社黄花大队召开了全大队23名党员参加的党支部扩大会。
大会主要讨论省委《六条规定》,同时探讨战胜旱荒,保耕保种的出路。
面对持续的旱情,与会干部都是一筹莫展:风调雨顺尚且不能让农民吃饱,如此地大旱,困难就更加大了。
面对此情况,会上有一个同志提出:只有一条路,就像1961年那么干,包产到户。
这位干部的话引起了大部分同志的认同,当然也激起了很多人的反对。
一个干部说:“刚解放时,我们都是单干。那时候人们都和和气气,家家都有余粮。单干肯定能干好,只是政府不允许。”
还有干部说:“只有单干,才能使农民摆脱今年农业大旱带来的问题。”
“单干了,如果他们再干不好,只能怪自己。”
而却还有一部分人担心地说:“把地分了,一家一户,不是分田到户吗!这个中央可是不允许的哟!”
也有人说:“此路走不通,这是拉倒车。”
面对大家的争议,尽管区委书记汤茂林心里很没有底,但他还是议出了一个“试试看”的办法:
定土地,每个劳动力包5亩麦子,5分油菜地;定产量,小麦亩产200斤,油菜亩产100斤;定工本费,每亩5元;制定超产奖励制度,亩超产100斤,奖励60斤粮食;制定惩处制度,减产100斤,要赔偿。
黄花大队的“包产到户”实行以后,风声很快传遍附近各村。于是,附近生产队也纷纷要求实行“包产到户”,有的生产队甚至已经开始偷偷打算,在生产队实行“包产到户”。
9月18日,面对各地纷纷要求“包产到户”的要求,汤茂林在黄花大队召集附近3个公社的党委书记和9个生产大队的支部书记开会。
这次大会重点推广黄花大队的办法。
会后,黄花大队按水、旱、岗搭配,两天内将1700亩土地分掉了1420亩。与此同时,其他各队也开始纷纷搞起了“包产到户”。
9月22日,汤茂林召集各公社党委书记会,他顶住压力宣布:按照黄花大队的办法干。
于是,一场“包产到户”的大胆尝试在肥西县率先开始了。
9月末,一封匿名信送到了安徽省委书记万里手中,信中痛批汤茂林的做法是倒退。
看完信后,万里批转给省政协主席顾卓新阅,顾卓新又批给省人大常委会主任王光宇,要求交省农委调查处理。
于是,安徽省农委派去干部,亲自去进行调查肥西的改革情况。
不久,遵照省委的指示,省农委抽调了12位同志,并吸收部分县、区、社的同志,组成38人的省委工作队,来到肥西。
调查组到达后,干部、群众展开了热烈讨论。大家对生产责任制问题最感兴趣,普遍要求实行包产到户办法。
在当时,山南公社宗店大队19个生产队,干部、社员一致要求实行包产到户。他们说,不这样,农业生产搞不上去。
这个大队有位曾立过几次战功的抗美援朝复员军人张世林说:“我讲句不怕坐班房的话,要想把农业搞上去,就要把产量包到户上。记得土改时,我家分3亩田,我不在家,请人代耕,每年收17石稻子。现在,还是这几亩田,集体种每年只收6石稻。”
红星大队三合队社员汪其高75岁,老伴78岁。汪其高说:“去年分口粮1200斤,稻草800斤,油脂5斤,付款172元,由我儿子汪晋清负担。如果搞包产到户,我老两口可以种两亩水田,一亩旱地。水田最少可收2000斤粮,除交征购和集体提留外,自己可得1350斤。加上去年秋借种的6分地,可收小麦150斤,总共可收1500斤,比去年从集体分配的还多300斤,而且还不要付款。”
红星大队民兵营长何道发说:“农村包产分组越小越好,绑在队里队长动脑筋,分到组里组长动脑筋,包到户上人人动脑筋。”
湖中大队在讨论中,干部群众讲,过去搞“责任田”时牛力不足,粮食不够吃,人还浮肿,只干两年就富了,收的山芋吃不了,捆在草里当草卖。现在人多了,牛强了,干部社员都有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搞起来就更快了。
刘老庄大队夏坏生产队社员王道银说:“过去干部不知有多难!没有尿的也去撒尿,妇女不该喂奶的也去喂奶,如果让我们包产到户干,两三年内要粮有粮,要猪有猪,要啥有啥。”
在讨论中,干部群众还提出了不少意见。有的说,这次是省、县、区、社直接给我们宣讲中央文件,我们要求包产到户,如果这一炮打不响,就没有希望了。
面对上述情况,调查组成员周曰礼感到应该尽快上报安徽省委。
于是,周曰礼连夜赶回合肥。
第二天,周曰礼就肥西山南公社的情况,向万里同志作了口头汇报。
万里听后很重视,他谨慎地说:“群众的意见应当重视,这个问题省委要专门讨论一次。”
不久,万里在稻香楼西苑会议室召开省委常委会议,专门讨论包产到户问题。
在会上,首先由有关同志汇报省委工作队在肥西县山南公社,宣讲中央两个文件情况和干部群众的意见。
常委们在讨论中认为包产到户是个好办法,但中央文件中明确规定“不许包产到户”,如果要实行这种办法,应先向中央请示。
在会上,负责农业的王光宇在会上回顾了1961年安徽推行“责任田”的情况,他说:“‘责任田’对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克服农村困难局面,改善农民生活水平,确实起了很大作用。现在一讲起‘责任田’,农民都非常怀念,说‘责任田’是‘救命田’。”
接着,王光宇主张可以有领导、有步骤地推行包产到户,至少在生产落后、经济困难的地方可以先实行这种办法。
在会上,万里也作了发言,并坦诚地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说:
包产到户问题,过去批了10多年,许多干部批怕了,一讲到包产到户,就心有余悸,谈“包”色变。但是,过去批判过的东西,有的可能是批对了,有的也可能本来是正确的东西,却被当作错误的东西来批判。必须在实践中加以检验。
我主张应当让山南公社进行包产到户的试验。在小范围内试验一下,利大于弊。暂不宣传、不登报、不推广,秋后总结了再说。如果试验成功,当然最好;如果试验失败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如果滑到资本主义道路上去,也不可怕,我们有办法把他们拉回来。即使收不到粮食,省委负责调粮食给他们吃。
最后,经过讨论,会议决定同意肥西县山南公社实行的包产到户,作为示范。
在会议闭幕的当天,刚刚参加完会议的周曰礼,又回到山南公社,并于第二天向社队干部传达了省委试点的意见。
干部群众得知省委在山南公社进行包产到户试点的消息后,无不欢欣鼓舞,消息不胫而走,山南的6个公社,在四五天时间内普遍实行了包产到户。
面对山南公社包产到户扩展的情况,周曰礼及时向万里作了汇报。
接到汇报后,万里果断地说:“不要怕,让他们搞,山南区收不到粮食,省委调粮食给山南区。”
紧接着,包产到户像旋风一样,很快席卷了整个肥西县,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全县搞包产到户的生产队即占生产队总数的40%。
面对肥西县的情况,周曰礼又及时向万里作了汇报,万里仍是那句话,可以让他们搞,肥西县收不到粮食,省委调粮食给肥西县。
当时,包产到户大有覆盖全省的势头。
对此,万里确实也有些担心,他要有关同志起草一份电报,向中央汇报一下安徽推行生产责任制情况。
1979年初,电报起草修改后,发到中央。
电报说:
安徽农业生产责任制的形式,大体有以下几种:死分死记的约占生产队总数20%;定额管理约占50%;联系产量责任制约占30%。联系产量责任制又有两种形式:一是分组作业,三包一奖到组;二是有的地方对一些单项作物或旱粮作物实行定产到田、责任到人,水旱作物兼作地区,有的实行水田定产到组、旱杂粮定产到户的办法。
关于责任制的问题,我们认为,只要不改变所有制性质,不改变核算单位,可以允许有多种多样的形式。三包一奖到组可以普遍搞。已经搞的要加强领导,巩固提高;正在搞的,要抓紧时间,力争春耕大忙前搞完;未搞的,为了不影响春耕,可暂时不搞。少数边远落后、生产长期上不去的地方,已经自发搞了包产到户岗位责任制的,我们也宣布暂时维持不变,以免造成不应有地波动。由于为数不多,允许作为试验,看一年,以便从中总结经验教训。
后来,万里回忆说:
1978年是大旱,大旱之年,我到了肥西看看。那儿山南包产到户了,麦子很好。到了山南,我就表扬了他们,我说你们就这样干吧。
开始搞了以后,我说怎么办?我首先跟陈云同志商量的,我说我那儿已经搞起来了,他当时在人大会堂开全国代表大会,他在主席团,休息时我到他那里,我说怎么办?他说我双手赞成。以后我跟小平同志讲,小平同志说不要争论,你就这么干下去就完了,就实事求是干下去。
得到邓小平、陈云等同志的认可,万里和安徽省委就更加放心了。
肥西县实行包产到户后,当年就获得了大丰收,人民对包产到户更加有信心了。
肥西县的包产到户,尽管规模不大,影响不大,但它的示范效应无疑是巨大的。
在此之后,一场更为猛烈的包产到户在安徽凤阳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