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再没去那个水池泡澡。对我来说,每当我看到那片被随风摇曳的蕨类植物环绕的纯洁宁静的池水,我总会想到那颗可怕的头颅——我们试着捞起它的时候,它滚进了水池深处。”
“可怜的混混!我们将他所剩无几的遗骸装在旧面包袋里埋了,尽管他活着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点,但既然他已经走了,我们总也要为他落点泪。确实,哈里哭得很伤心;法老则用祖鲁语说了一些粗鲁的词汇,而我对自己立下了一个小小的誓言,那就是在四十八小时之内,我将不惜一切代价抓到那头母狮,把她开膛破肚。”
“唔,我们埋葬了他,他静静地躺在在那个旧面包袋里(我倒是挺嫉妒他,因为那是我们唯一的面包袋),在那儿,狮子不会再找他麻烦了——不过也许鬣狗会,如果它们觉得他身上剩下的东西值得把他挖出来的话。不过,他不会介意的;总之,混混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了。”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设法抓到杀害混混的凶手。我知道她一旦饿了,肯定会再回来,但我不确定那是什么时候。鉴于混混被吃得只剩下骨头,她应该还很饱,我不太认为会在今晚见到她,除非她还有小崽子。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不该放过任何机会,所以我们开始着手准备为她接风洗尘。我们做的第一件事是把许多荆棘树顶端的枝条拖到一起,以此强化营地的灌木围墙。摆放的时候,我们把它们的刺朝向外面。在目睹了混混的命运之后,这一预防措施看起来很有必要。黑人们常说,一头羊能跳过去的话另一头也能,而我们要面对的是如此灵活有力的狮子,情况就更是如此了。进一步的问题来了,我们该怎样诱骗那头母狮回来?狮子是这样一种动物,当你不想看到它们时,它们总有办法出现在你面前,而当你想它们出现时,它们又故意销声匿迹。当然,要是那头母狮觉得混混合她的胃口,很可能会回来看看还有没有他的同类,不过我们并不能指望这一点。”
“哈里——我曾说过他是个非常务实的孩子——向法老建议,让他在晚上去营地外面坐着当诱饵,并且向他保证,他不必担心,因为我们一定会在狮子杀死他之前把狮子杀死。然而说来也奇怪,法老似乎并不喜欢这提议。他走开了,而且为此对哈里相当生气。”
“不过,这倒是给了我灵感。”
“‘哎!’我说,‘不是还有那头病牛嘛。它迟早会死,我们还不如好好利用一下。’”
“其时,在我们营地左边大约三十码、朝向河流的那一面山坡下方,有一截许多年前被闪电摧毁的树木残根,两簇灌木分别生长在在它两边稍稍靠后处,离树根的距离相当,大概各自有十五步远。”
“那就是我们要拴公牛的地方了。于是临近日落的时候,那头病怏怏的动物被法老牵到那儿系好了——它似乎对我们的目的有所察觉,可怜的家伙。接着我们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这次我们没有点起火堆,因为我们的目标是把那头母狮引过来,而不是吓着它。”
“我们一小时接一小时地等待,为了保持清醒不停地互相掐捏——顺带一提,在掐人时具体该使多大力这一点上,掐人者和被掐者之间存在着相当大的分歧——但狮子并未出现。最后月亮落下了,用黑人们的话来说——黑暗吞没了世界,但没有狮子来吞掉我们。因为不敢睡觉我们一直等到天明,最后,我们满怀忧思,尽可能地睡了一会儿,但时间并不多。”
“那天上午我们出去打猎,并非因为我们乐意——我们实在是太忧郁疲乏了——而是因为我们的肉吃光了。我们在烈日下徘徊了三个多小时,寻找着能猎杀的东西,但一无所获。不知道为什么,附近的猎物变得相当稀少,尽管两年前我在这里的时候,除了犀牛和大象,所有的大型猎物都数量庞大。只有那些曾经非常多的狮子留了下来,我猜测正是由于他们赖以为生的猎物们暂时迁徙了,才使它们变得如此鲁莽而凶猛。通常来说,一头狮子只要不去惹它,脾气还是很好的,然而一旦肚子饿了,它就跟饥饿的人类一样危险。关于狮子是否是一种勇气可嘉的动物这一点,人们的意见不尽相同,不过依我的经验,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的肚皮是饱是饥。饥饿的狮子从不挑肥拣瘦,吃饱喝足的狮子则会因小小的非难而逃之夭夭。”
“唔,我们到处搜寻,但什么也没看见,连一头小羚羊或南非大羚羊都没有。终于我们身心俱疲,开始返回营地,途中需要翻过一处陡坡。刚登上山顶,我停了下来,因为在左侧大约六百码的地方,我看见一只高贵的弯角羚(或称为捻角羚),它那漂亮的、螺旋状的双角在柔和的蓝天的衬托下显得十分清晰。即便隔了那么远——如你所知,我的眼力好得很——我也能清楚看见那些日光落在它身侧的狭长的影子,还有那双又大又尖、因为蚊蝇骚扰而不断抽动的耳朵。”
“目前为止没什么问题,但我们要怎么靠近它呢?离着这么远冒险射击无疑不靠谱,然而不管是风向还是地面情况,都对围捕相当不利。在我看来,似乎唯一的机会是绕个远路,至少一英里或更远,然后去到弯角羚的另一侧。我把哈里叫到身边,对他解释了我设想的最佳路线,就在此时,说时迟那时快——那头弯角羚突然开始冲下山坡,如同一支跳跃的火箭,这省却了我们做更多打算的麻烦。我不知道是什么吓着了它,反正不是我们。可能是一头突然出现的鬣狗或是豹子——在这儿我们称之为老虎,总之,它跑了,奔跑的方向稍稍朝向我们,我从没见过哪头羚羊能跑这么快。恐怕我一时忘记了哈里还在旁边,爆了句粗口,不过那是情有可原的。至于哈里,他站在那,注视着那头美丽的动物奔跑前进。过了会儿,它消失在一丛灌木里,几秒后又从中出现,这时它离我们大概五百码远,所处的地方是一大片较为平坦的、铺满卵石的地面。它继续跑着,用一连串赏心悦目的跳跃越过了那些挡在路上的卵石。这时,我碰巧转头看了眼哈里,结果吃惊地发现他已经把步枪架到了肩上。”
“‘孩子,别乱来!’我惊呼,‘你该不是想要’——就在这时,步枪开火了。”
“那时,我想我见到了我狩猎生涯记忆中最为精彩的一刻。那头弯角羚当时正越过一堆石头,身体悬于半空,两条前腿曲在身下。一瞬之间,羚羊因为痉挛双腿一蹬,摔到地上,随后跪倒在地。那头高贵的羚羊头朝下倒了下去。有一瞬间它看起来仿佛是用头上的双角站立着,两条后腿高高地举在空中,接着它翻倒在地,不动了。”
“‘老天爷!’我说,‘哎唷,你射中了!它死啦。’”
“至于哈里,他被惊得一言不发,这也难怪,因为连我都没怎么见过这么不可思议的——或者该说,惊心动魄的侥幸。一个成年人可能射上一千次都不一定能碰到目标,更别说是一个男孩了;而且我得提醒您,那个目标还远在五百码外不停地在石头上跳跃呢!然而这位年轻人仅仅凭着出自直觉的一记速射就让那头羚羊翻倒在地、死翘翘了,而且他几乎没怎么考虑速度和海拔——他并没有举起瞄准镜。噢,我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这场景太过庄严,我只是带头走向弯角羚倒下的地方。它躺在那儿,形态优美,纹丝不动;往上看,大概在他脖子中间的地方,有一个规整的圆形小洞。子弹切断了脊髓,从脊椎里穿了过去。”
“在拿得动的情况下,我们从羚羊身上尽可能多地切下了那些最好的肉。我们还在它螺旋状的双角上系了一块红手帕——顺带一提,那双角足有近五尺长——还有几束青草,希望豺狼和秃鹫不会来动它。等我们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法老对我们的迟迟未归相当不安,他一见到我们,就用他那令人愉悦的聪明才智报告说:又有一头牛病了。不过,即使是坏消息也没有破坏哈里的好心情;尽管不可思议,但他射中那头羚羊是事实,而我确信在哈里的内心深处,他把羚羊的死归因于自己的射击技巧。唔,虽然刚才那记射击确实漂亮,但这么想显然相当荒谬,对此我跟他直话直说了。”
“等我们吃完弯角羚肉排做的晚餐(要是那头羚羊年纪再小点儿就好了),是时候为害死混混的凶手做点准备了。于是我们再次决定将那头倒霉的病牛牵出去——它现在显然已经奄奄一息,几乎站都站不住。法老告诉我们,整个下午它一直在不停地绕圈子,就像在红水热末期的牲畜通常表现出来的那样。现在它已经停了下来,头低垂着,身体来来回回地摆动。和前晚一样,我们将它绑在树桩上,心知如果那头母狮今天不杀死它,到明早它也会病死。事实上我很担心它会马上死去,那样的话,它作为诱饵的价值就很小了,因为狮子是种颇具运动员风范的动物,除非它饿到极点,一般只愿意猎杀活食,尽管在杀死猎物后,它会一次次地回来进食。”
“然后我们便重复着昨晚的事,一小时接一小时地干坐着,最后哈里陷入了熟睡,我尽管很习惯这类事情了,但还是困得几乎睁不开眼。其实当法老猛然推我的时候,我已经在打瞌睡了。”
“‘听!’他悄声说。”
“我立刻清醒过来,全神贯注地倾听。从系着病牛的、被闪电劈断的树桩右边的灌木丛里,传出了微弱的噼啪一声。过了会儿,又响了一下。有东西在那里移动,尽管它的动作十分安静和隐匿,但我们仍能察觉,因为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任何声音都很明显。”
“我叫醒了哈里,他马上问,‘她在哪?她在哪?’同时举起步枪一顿瞎指。比起射中草丛中还未现身的狮子,他这样射中我们和病牛的可能性倒是更大些。”
“‘安静!’我恶狠狠地低声说;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低沉而瘆人的咆哮,一道黄光从灌木丛中飞驰而出,越过公牛,钻进了对面的灌木丛里。可怜的病畜呻吟了一声,蹒跚地绕着圈子,开始打颤。明亮的月光下,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将这样一头不幸的动物置于这种它无法逃脱的痛苦之中,我感到自己的行为实在残酷。母狮行动敏捷,我们根本没法看清她的行动,更别说开枪了。事实上,除非目标离得很近且纹丝不动,否则在晚上射击完全是做无用功,加上光线又具有误导性,要看清前瞄准镜相当困难,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最好的射手射中的几率也不大。”
“‘过会儿她还会回来的,’我说;‘留点儿神,不过看在老天份上别开枪,除非是我让你那么做。’”
“我话音刚落她就回来了,她又一次经过了那头公牛,但没袭击它。”
“‘她到底在干嘛?’”哈里轻声问。
“‘她在玩弄那头牛,就跟猫玩弄老鼠一样,我猜。过会儿她就会杀了它。’”
“正当我说着的时候,母狮再次自灌木丛中闪现,这次她径直从那头在劫难逃、浑身颤抖的公牛上方跃过。皎洁的月光下,她从公牛身上飞跃而过的场景着实优美,仿佛有人曾指导过她这一特技。”
“‘我觉得她是从马戏团里逃出来的,’哈里轻声说,‘看她表演真是赏心悦目。’”
“我没说话。我可不认为哈里少爷打心里欣赏这场表扬,我暗暗责备。他的牙齿在打颤。”
跟着是一段稍长的沉寂,我以为那头母狮已经离开了,可突然之间,她再次现身,纵身一跃落在了公牛身上,随即挥爪给了它骇人的一击。
公牛倒了下去,在地上无力地踢着腿。母狮心满意足地发出了一声凶狠的咆哮,低下头恶狠狠地将长长的白牙插进那垂死动物的喉间。再次抬起头时,口鼻处已沾满了鲜血。她侧身对着我们坐着,一边舔着血淋淋的肉块,一边发出猫一样的咕噜声。
“‘我们的机会来了,’我低声说,‘我开火的时候你也开火。’”
我尽力瞄准她,可哈里并没有照我说的做,而是在我之前开了火,无疑这让我措手不及。不过当烟雾散去,我高兴地看到那头母狮正在地上打滚,不过那头公牛的尸体挡在了她的前面,使得我们无法再次开枪了结她。
“‘她完蛋了!那头黄色恶魔已经死了!’”法老狂喜地大喊。就在这时,那头母狮痉挛般地蹿了出去,半滚半跳地冲进了右边厚厚的灌木丛里。我追着她开了枪,但眼下我没看到有任何效果。事实上我应该是完全没打中。总之她安全地逃进了树丛里,而且一进去就以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恶毒的声音嘶吼了起来。她痛苦地哀嚎、尖叫,随后发出阵阵排山倒海般的怒吼,吼声震动了周遭的一切。
“‘唔,’我说,‘我们只能由她去了,晚上追着她进到树丛里太疯狂了。’”
正在此时,河那边传来了一声回应般的狮吼,接着灌木丛后面也传来了一声,这让我震惊并心生警觉。显然周围还有更多狮子。受伤的母狮愈发卖力地嘶吼着,我猜她的目的是要唤来更多帮手。他们真的来了,而且来得很快。我们透过营地的灌木围墙朝外窥视,不到五分钟,便看见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穿过高高的须芒草,向我们这边跃来。月光之下的我们就像等待收割的粮食般无处可逃。他大步奔跑着,这景象相当壮观。这头雄狮一直跑到离我们差不多五十码的地方,在一处空地上停了下来,吼了一声。母狮回了一声;接着出现了第三声狮吼,一头高大的、长着黑色鬃毛的雄狮昂首阔步地走过来,加入了行列,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那头公牛将要遭受多大的苦难。
“‘听好,哈里,’我低声说,‘无论如何都别开火,风险太大了。如果他们不招惹我们,我们也别惹他们。’”
唔,这两头雄狮朝着受伤母狮所在的灌木丛前进,她正不断怒吼,接着他们三个在那儿开始又是咆哮又是低嗥。然而,过了会儿母狮停止了咆哮,那两头雄狮也再次现身,黑色鬃毛的那只先出来——我猜他是来勘察的——走到公牛尸体所在的地方,低下头嗅了嗅。
“‘噢,多好的机会!’”哈里轻声道,因为兴奋而颤抖着。
“‘没错,’我说,‘但别开枪,他们说不定会一起冲过来。’”
哈里没说话,不知是出于年轻人的莽撞天性,还是因为太过兴奋丧失了理智,亦或是出于纯粹的轻率和恶作剧心态,我没法跟您说,也从来没从哈里那儿得到满意的解释;总之事实就是,哈里完全无视了我的劝诫,一言不发、毫无预警地举起了他那支威利·理查兹步枪,朝着那头黑色鬃毛的狮子开了火,更糟的是,子弹擦到了它的侧腹。
下一秒,受伤的雄狮发出一声让人不寒而栗的怒吼。他环顾周围,由于伤口的刺痛而痛苦地咆哮。接着,还没等我想好对策,这头巨大的、长着黑鬃毛的野兽向他同伴的喉咙扑去,显然他对自己受伤的原因一无所知,还把这一不幸怪到了同伴身上。面对这无缘无故的突袭,另一头狮子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这景象真让人大开眼界。他打了个滚,气愤地吼了一声,那头黑色鬃毛的恶魔扑到了他身上,开始撕咬起来。那头黄色鬃毛的雄狮终于醒悟过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他以极快的速度站了起来,一边骇人地怒吼着,一边朝着强大的敌人步步逼近。
接下来的景象精彩至极。您知道两只大狗为了争夺不被遗弃的权利会打成什么样吧。那两头巨兽打着滚大声咆哮,在盛怒下互相扭打,嗯,一百条狗一起打起来都没有他们一半可怕。他们抓着对方,撕扯着对方的脖子,直到那些鬃毛大把大把地往下掉,鲜血从黄色的皮肤上汨汨流出。两只大猫爆发出原始的野性,凶猛地互相撕咬,那声响让夜之深沉更加可怖,这景象既可怕又精彩。这场战斗同样规模浩大。有几分钟,我简直无法断定哪只狮子会赢,不过,最后我看出那头黑鬃毛的雄狮丧失了优势——尽管他比另一只稍大一些。我不由想到,是侧腹的伤拖了他的后腿。总之,他输了,这也活该,因为是他先挑起事端的。但我仍禁不住为他惋惜,因为他战斗得非常英勇。敌手最终还是一口咬住了他的喉咙,要将他置于死地——尽管他努力挣扎回击。他们一次次地翻滚扭打,场面既恐怖又令人敬畏,但那头黄色狮子死咬不放,可怜的黑鬃毛终于渐渐衰弱,吃力地喘着气,鼻孔喀喀作响,随后他张开巨大的狮口,无声地发出最后一声咆哮,接着打了个颤,死去了。
当黄色鬃毛的狮子确信自己已赢得胜利,他便松开嘴,嗅了嗅倒下的对手。然后他舔了一下死狮的眼睛,将前脚搁在尸体上,发出胜利的怒吼,吼声回荡在黑漆漆的小路上。就在此时,我出手了。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我极其谨慎地瞄准了他身体正中央开了火,一枚a.570猎枪子弹穿过它的身躯,接着他便毙了命,尸体倒在他的强敌身上。
我们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在那之后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了天亮,只留下法老一人守夜,以防还有心血来潮的狮子跑到我们这儿来。
直到日上三竿我们才起床,然后小心翼翼地出发,看看能不能找到受伤母狮的踪迹——至少法老和我很小心,因为我没让哈里跟着来。在那两头雄狮抵达后她就立刻停止了咆哮,并且此后也没发出过声音,我们据此断定她大概已经死了。我带着我的猎枪,至于法老,他带了把斧子——对他的同伴来说,步枪在他手里确实是件非常危险的武器。路上我们停下查看那两头死狮。他们高贵而美丽,两头都是,但可惜的是,他们的毛皮在互相剧烈的打斗中完全毁坏了。
没多久,我们随跟着受伤母狮的血迹进入了她曾藏身的灌木丛。不用我多说,我们走进树丛时如临如履;就我来说,我的确一点也不喜欢这活儿,只是想到这是件必要的事、而且灌木丛也不算茂密,才稍感安慰。唔,我们站在那儿,尽可能地远离树木,同时四下搜寻,但没看见任何狮子,不过我们发现了不少血迹。
“‘她肯定跑到某个角落默默死去了,法老,’”我用祖鲁语说。
“‘是啊,老爷,’他答道,‘她一定是死了。’”
法老话音刚落,我便听到一声怒吼,我猛然转身,看到那头母狮从树丛正中央现身,原来她之前一直躲在那里,就蜷在法老身后。母狮后腿使力跳了起来,高高地跃向法老头部。我发现她的一只前爪在靠近肩膀的地方断了,无力地垂在那儿,所以跃起的姿势有些怪异。她抬起那只没受伤的前爪,想要将法老击倒在地。接着,没等我拿好猎枪、或做点什么来阻止那临头大祸,祖鲁人做出了极其勇敢而明智的举动。当他意识到那迫在眉睫的危险时,他闪到了一边,将沉重的斧子挥舞过头顶,然后直接劈在了母狮背部,斧子正中脊椎,当场杀死了她。我惊奇地看到,那头母狮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般摊作了一堆。
“‘哎呀,法老!’我说,‘干得真棒,时机也掌握得正好。’”
“‘是啊,’他微微笑着回答,‘那一击是不错,老爷。混混现在可以安息了。’”
接着,我们把哈里叫来,一起检查那头母狮。从那牙齿的磨损程度来看,她很老了。她体型不大但很结实,而且被枪打成这样还能活那么久,她身体里肯定有超乎寻常的生命力——除了肩膀被打碎,她身体中央还有一个被我用猎枪子弹轰出的洞,差不多有一个拳头大小。
总之,这就是可怜的混混如何丧命、以及我们又如何为他复仇的故事。故事本身其实还是挺有趣的,因为我虽然对狮子和它们的习性多少有些了解,却从未见过两头狮子打架这种事。
“那你们又是怎么回到‘朝圣者憩息地’的?”当猎人夸特曼讲完他的奇谈之后,我这样问。
“啊,那可真是够呛,”他回答,“第二头病牛死了,接着又是另一头,于是我们不得不使出全力承担起那三头牛的工作,在后面推着车子,就这样尽一切努力前进。我们一天走四英里,差不多花了一个月才到达,最后一星期我们可挨了不少饿。”
“我发现,”我说,“你的大部分旅程都以这样那样的灾难告终,但你却锲而不舍地发起新的旅程,这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是啊,或许吧。不过,要记得许多年来我都是靠在野外打猎过活的。再说,冒险中一半的魅力就在于危险和灾难,尽管它们在当时看来很可怕。另外,我的冒险并不都那么糟糕。要是你想听,哪天我会给讲个几乎是截然相反的故事,从中我赚了几千镑,还看到了一个猎手能遇到的最最奇妙的景象。正是在那场旅程中,我遇见了一位女士,她名叫麦瓦,是我认识的当地女人中最勇敢的。不过今天太晚了,而且我已经厌倦谈论自己了。劳驾,把水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