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

房间里很静，莫榛轻微的声音回荡在客厅上方，听起来竟有几分寂寥。

他等了一会儿，客厅里没有动静。随手解开领口的白色纽扣，莫榛将头枕在沙发的靠背上，“你要是再不出来，以后都不用出来了。”

……

身旁出现一团模糊不清的白光，逐渐凝结成一个人形。莫榛侧过头去，便见阿遥乖巧地坐在沙发上，偏头对自己微笑，“晚上好，莫先生。”

嘴角牵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莫榛也对她回以微笑，“晚上好，幽灵小姐。”

阿遥：“……”

比起这段诡异的对话，阿遥觉得更加诡异的是莫榛脸上的笑容。笑起来的莫榛绝对要比不笑的莫榛危险一百倍，各种意义上。

飞快地判断好局势，阿遥觉得反客为主才是上上之策，“亲爱的莫先生，关于论坛的事情我可以解释的。”

“不，你不需要向我解释，反正我只是个傲慢又无礼、小肚鸡肠又斤斤计较的男人。”

阿遥：“……”

还说你不是小肚鸡肠又斤斤计较？

“莫先生，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主要是因为……你的电脑没有设置开机密码。”

莫榛：“……”

所以还是他的错了是吗！

“嗖”的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莫榛打开电脑，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一个开机密码很快便新鲜出炉。

阿遥努力地往电脑屏幕上瞟着，可是还是没能看清楚莫榛的密码是多少。腆着脸凑到莫榛跟前，阿遥笑眯眯地道：“我开玩笑的，你还真设置密码啊？你的密码是不是你的生日？”

莫榛扣上电脑，回过头来微笑道：“不，是我的三围。”

阿遥：“……”

她的眼光在莫榛身上扫了扫，然后呵呵地笑了两声，“你方便让我测量一下尺寸吗？”

莫榛：“……”

怎么会有这么恬不知耻的鬼！

从冰箱里取出一个柠檬，莫榛把它当做阿遥一刀切成了两半。阿遥听着“啪”的一声，肩膀也跟着抖了一抖。

见莫榛拿着柠檬就吃，阿遥眉头一皱冲了上去，“都说了你今天不能吃冰箱里的东西的！”

不管阿遥的阻拦，莫榛自顾自地在柠檬上狠狠咬了一口，冰镇柠檬的强烈刺激让莫榛心中的火气顿时消散了不少，“你以后要是再敢在网上乱说我的事，我就找道士来收了你！”

阿遥愣了愣，好心地提醒道：“那些道士好多都是山寨的，你不会真的相信吧？”

“不用你操心，我认识专业的。”三两下将手中的柠檬啃完，顺手将柠檬皮扔进了垃圾桶。这年头，连鬼都会上网，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凶神恶煞地瞪了阿遥一眼，莫榛掏出手机，打开冰箱门，对着里面堆放得满满当当的零食拍了几张照片。

阿遥看着莫榛的举动，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她此时的关注点在另一件事上，“你真的认识道士？”

莫榛看着阿遥冷笑两声，“知道怕了？”

阿遥凑到他跟前，被莫榛嫌弃地躲了开去，“不准靠近我三步以内。”

阿遥撇了撇嘴角，不情不愿地往后退了三步，“你说道士能不能帮我想起自己是谁呢？”

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下，莫榛沉默了片刻才从冰箱前站了起来，“我看得见你，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这话让阿遥微微一愣，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现在莫榛这么一说，还……真的有点奇怪。

“你有阴阳眼？”阿遥的眼眸一亮，莫天王有阴阳眼，这个消息绝对可以制霸各大报纸的头条！

莫榛不用看也知道阿遥在想什么，他瞥了阿遥一眼，走到客厅的大沙发上坐下，“你把这个消息爆料出去，在我上头条以前，你会先进三医院。”

阿遥：“……”

她一点都不想跟小熙成为病友。

莫榛在沙发上坐下以后就打开了电脑，阿遥眼疾手快的往电脑旁一凑，可是莫榛还是先她一步输完了密码。

“嘁。”悻悻地在莫榛身边坐下，阿遥踢了踢自己的脚后跟，“所以你真的有阴阳眼？”

莫榛正在输QQ密码的手顿了顿，他抿了抿唇，才转头对阿遥道：“我并不是所有的鬼魂都能看到。”

“嗯？”阿遥侧头看着莫榛，似乎有些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莫榛收回目光，将没有输完的密码删除，又重新输入了一次，“我只能看见枉死之人的魂魄。”

五岁那年，莫榛第一次见到鬼魂，不过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小花猫的魂魄。小猫长得很瘦小，看上去是只流浪猫，干瘪的肚子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

是被野狗咬伤的。

小猫只是在莫榛门口喵喵地叫着，一连叫了三天，莫榛也烧了三天。等他烧退的时候，小猫已经不见了，只是从那以后，莫榛时不时地就会看见孤魂野鬼。好在他们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哭着吵着要莫榛为自己报仇。

起初莫榛很无措，也很害怕。不过后来他渐渐发现，这些鬼魂过段时间自己就会消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于是莫榛学会了淡定，淡定地等着他们自己消失。

这些事莫榛从来没对家里人提起过，因为他知道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小学二年级的暑假。

那年外婆说要带着莫榛去山里老家避暑，莫榛的父母不疑有他，放心地将莫榛交给了她。外婆确实带着莫榛去了山里，但不是老家，更不是为了避暑。

小小的莫榛背着一个和他身材不相称的大书包，里面装的全是暑假作业。面前的那栋小木屋里住着一个自称是天师的男人，微白的阳光打在他上扬的嘴角上，竟是让莫榛觉得有些刺眼。

然后他听见外婆对天师说，这个孩子，能够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莫榛愣愣地抬头看着外婆苍老的脸，他不知道外婆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天师似乎笑了一声，薄唇微启只说了两个字，“冤孽。”

后来的事在莫榛的记忆里一直很模糊，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只有几个关键词——蝉鸣，西瓜，师父，还有忘记做的暑假作业。

莫榛放在键盘上的手终于将密码输完，按下了登录键。

阿遥一直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直到听到电脑里传来“滴滴滴”的声音，才小声地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我是被人害死的？”

莫榛放在鼠标上的食指蓦地停住，好一会儿才点开了那个跳动的头像，“嗯。”

所以他最近才特别关注新闻，如果有命案发生，新闻上应该会有报道的。可是没有，最近半个月，连值得报道的事故都没有一条。

电脑上弹出一个对话框，一排粉红色的可爱字体跳跃出来——

小舅舅！嘟嘟想你啦！亲亲╭(╯3╰)╮

莫榛低笑一声，然后将自己刚才照的照片发了过去。电脑那边很快又有了反应——

小舅舅！嘟嘟不爱你了！你怎么能这样报社！QAQ

莫榛又是一声轻笑，阿遥好奇地抬起了头，朝电脑上看了过去，一个名叫蓝精灵的QQ还在不断地给莫榛发着信息。

小舅舅你吃辣么多零食会长蛀牙的！让嘟嘟来帮你分担吧，嘟嘟不怕长蛀牙哒！

莫榛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回复了一条消息过去。

小舅舅已经过了长蛀牙的年纪了~那个水果布丁很好吃哦2333333

阿遥：“……”

她的三观再一次被颠覆了，莫榛居然会用荡漾的波浪号！莫榛居然会2333333333！最重要的是，莫榛的QQ名竟然叫格！格！巫！

#这个世界还能好了吗#

莫天王的性格实在是太多元化了，绝对可以作为蛇精病的典型案例。

……毛蛋好想爆料啊。

暗戳戳地将下巴搭在桌子上，阿遥目不转睛地在一旁窥屏，“这个蓝精灵是你的侄女？”

“嗯。”莫榛简洁地嗯了一声，又传了几张零食的照片上去。阿遥觉得莫榛不能更幼稚，竟然跟自己的侄女炫耀零食，“她几岁了？”其实她更想问，你几岁了？

“七岁。”

“七岁就会上网了？”阿遥很惊讶，七岁拼音学完了吗？莫榛闻言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阿遥，“连鬼都会上网，她为什么不能？”

阿遥：“……”

觉得话题再继续下去又会变得危险了，阿遥识趣地飘去了一边。莫榛一直在和嘟嘟聊天，清脆的键盘敲击声一直回荡在客厅里。

直到嘟嘟的妈妈催嘟嘟去睡觉了，嘟嘟才恋恋不舍地给莫榛发了个亲亲的表情，洗脸睡觉去了。

看着那个蓝精灵的头像暗淡了下去，莫榛瞟了一眼坐在沙发另一端的阿遥。阿遥难得的很安静，只是坐在那里，却莫名让莫榛觉得心里堵得慌。

“你想报仇吗？”冷不丁的一个问题，让阿遥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来。莫榛的眼睛漆黑，就像是有墨汁在里面晕染了开来，温润又带着慑人的魄力。

独独没有自己。

阿遥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既然不想报仇的话，那以前的事都不重要了。”

莫榛的瞳孔依然倒映不出自己，可阿遥的嘴角就像被线牵扯一般扬了起来，“你是在担心我吗？”

“很明显不是。”莫榛低头看着电脑，鼠标漫无目的地在桌面上点着。

这一举动在阿遥看来无异于掩饰。她勾着嘴角打算朝莫榛飘去，却被对方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嘁了一声，阿遥象征性地往后退了退。见阿遥飘远了，莫榛在QQ的面板上找了找，点开了一个叫“神棍”的人。

“师父，你回来了吗？有点事想请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