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家里有了客人，付清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做饭，舅舅家，姑姑家，都是为了自家的事情过来的，作为主人，招待好客人那是应尽的本分。付清从耳房下新建造的地窖里取出了些地瓜，准备煮地瓜粥，还有小口坛子里摸出了几根腌笋，准备下粥，转身到了厨房，又拿下一只挂在后面放置柴火地界横梁上的篮子，里面有干瘪的昆布，也就是海带，她准备泡发了，到了中午能当个菜。

付清手里正忙乎着，厨房门口光头一闪，眼见着进来了一个人，付清抬头一看，是自家娘，看来她也是和自己一个心思，这是来忙着做饭了。

“娘，你歇会儿吧，昨晚你转了半宿都没睡，这活我一个人也成。”

“说什么呢！你知道娘没睡好，岂不是你自己也没睡好？小孩子家家的，这么操劳，伤身子的很。都是娘的不是，到让你这么小就什么都要上手。哎，我来吧，你去烧火就是了。”

付张氏脸色带着一丝苍白，这些年，付清明明已经暗中调养了很久，可是付张氏不知道是不是思虑过重的缘故，这脸色一直反复，看着就不是顶顶健康的。按照付清心里不地道的想法，要是没有付清这么折腾，这个娘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没了，这人就是心思太重，或者说把以父为天看的太重，都是小门小户的，也不知道这娘是怎么就钻到这个牛角尖去的。

娘两这里说着话，手里却没停，两人合力煮上了一大锅的地瓜粥，这里粥还没有滚，那边厢房的门都开了，不管是舅舅家还是姑姑家，都利索的起来了，都是常年干活的，也没有偷懒的习惯，看着厨房的声响，舅妈和姑姑立马在井台边上利索的洗漱了一下就直接进了厨房了。

“这可真够早的，我这回一趟娘家，倒是成了吃闲饭的了，怎么也不喊一声，让我搭把手，也好让大妞歇歇。”

姑姑说话间就直接抢过了付清烧火的活计，一个劲的让付清玩去。舅妈钱氏一看，活被抢了，眼珠子一转，看到一边泡着的昆布，边上前揉搓着清洗器上面的白雾了。嘴上也不饶人。

“这是说我呢，我就是想着来吃个闲饭的，看看，这中午的菜都先插手扒拉上了。”

这一说就是付清也笑了，耳朵里还听到门外大虎开始打拳，那些个表兄弟都滋滋有声的称赞，七嘴八舌想要学上两手，就是姑父和舅舅也跟着起哄，一家子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五个大人，八个孩子，就是后面的牛也跟着哼哼了起来，似乎也有了好心情。

这时候姑姑突然哎呦一声，站了起来。

“要死了，我这脑子，大妞啊！昨晚姑姑来的时候，还带着两条鱼呢！因为路远，生怕坏了，还是抹了两把盐的，这也不知道大虎后来放哪里了，这东西如今这六月里的天气，可不能放久了，快，找出来，今天中午咱们炖鱼吃。”

说话间，忙不迭的往外走，付清也是这时候才想到这事，忙抢先一步到了门口喊了大虎，不想大虎却说昨天就放到厨房了，这下傻眼了，一早上从大到小四个女人，愣是没有一个发现的，这鱼难不成自己会飞？

几个人在厨房折腾了一圈，还是没有啊！这时候音儿出来了，她看着大家都在找东西，忙跟着起哄，等知道是在找鱼，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我放的，我放的，我看着这鱼和大姐腌的笋子咸菜一样，都是抹了盐的，就放到地窖的空坛子里了。”

说完还乐呵呵的眯着眼睛，带头往地窖走。小小的身影利索的不行，还不等没见过新地窖的人下去参观一下，这丫头已经拿着那两条鱼出来了，这鱼身上还沾满了卤汁，不用说付清立马知道这孩子是把鱼放到了她的酸菜坛子里，那里头的酸菜已经吃完了，只剩下一些酸菜汁，是付清特意留着准备下次腌菜用的，得，这回不用想了，这酸菜汁是没法用了。至于这鱼？付清上前拿过来一闻，倒是带了种咸酸气，估摸着应该能吃。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啊！真是个调皮的，这鱼放酸菜坛子，这可真没人干过，得，你厉害。”

姑姑一把抱起了音儿，伸手在她脑袋上点了点，一脸的无奈，这大人昨天注意力只放到了付石匠的消息上了，还真是没人注意，这孩子什么时候干的这事，愣是让这鱼给腌了一个晚上。不说其他人了，就是甜姐儿和二虎听了也吃吃的笑了起来。

“得了，中午试试，看看还能不能吃，要是不行，就让这丫头一个人吃完。反正是她自己腌的。”

付张氏看着自家小闺女还是一副得意样，根本不知道自己对错的样子，也笑了，想想不过是蒸着试试，估摸着能吃，倒是也不怎么在意。倒是付清突然从这味道上想到了一个菜，酸菜鱼，眼珠子突然亮了起来，也许，自己中午可以试试，要是真的能成，这方子可以给了姑姑，让他们家用着这法子挣些银子。要知道渔水村属于昌德县最北面的一个村子，正好东面是清川河流入清川湖的入口，西面紧邻着官道不远，过了官道，就是霞关镇下的两湾村，西南面就是依山县的地界，可以说，他们西面这正是官道最忙碌的地界，只是那里到各处城镇都比较近，使得这一段没什么茶寮驿站，可是没有这些不代表就一定没有生意不是。若是他们能每天从清川湖打上鱼来，在官道边上支上个小摊子，卖上些可口的东西，还是不用愁卖不出去。最起码人流量够啊！

有了这个想法，付清嘴上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关照了付张氏，中午饭还是她来做，要好好的做上几个菜，给姑姑家和舅舅家露上一手。付张氏想着这是自自家丈夫出事以后，这三家人第一次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顿饭，也算得上是难得，倒是也没有阻止付清的意思，还随着付清的嘱咐，从后面的房梁上拿下了一只风干的野鸡，准备收拾了，中午做了菜，二虎也被指挥着去后院菜地割菜。大虎则是去大壮家拿豆芽，去施家买豆腐。就是音儿也小大人一样帮着发晒干的蘑菇。倒是让姑姑和舅妈都有些急了，这岂不是没了他们的活做？一个个忙不跌的要帮忙，舅舅更是带着姑父和几个小子，在后面菜地帮着修整牛棚，搭菜架什么的，也不停手。难得来一次，总要帮这个没有了当家壮劳力的家里做些大人才能做的活计才是。

等到中午饭一上桌，所有人几乎傻眼了，看看中间一大盆的酸菜鱼，那是有菜有汤的，边上一大碗的蒸风鸡，再是清炒豆芽，肉片炒蘑菇，葱油昆布，韭菜炒蛋，小葱豆腐，六菜一汤啊！这场面，和人家的宴席都差不多了，看这菜色，只有超过的。

堂屋里八仙桌上坐着家里所有的男丁，舅舅家三个，姑父家两个，还有大虎和二虎，而付清她们从大到小的六个女人，则是在东屋另外盛了一份菜在炕桌上吃。不过这个时候不管是里面还是外头，都被这一顿的丰盛给震惊了。

“大虎，这，这，这太丰盛了，这，让舅舅怎么吃的下去啊！”

张家舅舅先开了口了，他知道自家这个外甥有点本事，这两年也挣了些银子，可是这么吃，是不是太浪费了些？

一边的姑父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点头，他是馋，他们家的情况还没有张家好呢！这荤菜一年到头除了些卖不出去的死鱼，那是从来就没有见着过别的。这，有肉，有鸡，有蛋，这都是地主老财的待遇了，他能不馋吗！

一边几个小子一个个眼睛都红了。大虎看着也觉得心酸，当初他们家不是更惨？没了爹，没了家底，没了劳力，靠着捡菜叶子吃饭，当初若不是舅舅，姑姑他们时不时塞上些粮食吃，别说饱饭了，就是米面都断了，菜汤当饭的时候都有过，如今自己招待上一顿好的，还真是应该呢！若不是今天，妹妹做了这么一顿，自己都忽视了这一点。真是不应该啊！

“舅舅，姑父，别说了，弟弟们都饿了，先吃吧，有什么吃完了再说。”

这一声说完，那些小子也好，里面的甜姐儿也好都咽着唾沫抬起了头，看着自家大人，好在这时候姑姑又发声了。

“得，我回娘家吃顿好的还不成？吃吧！这是侄子孝顺咱们的，吃着舒坦。这是咱们侄子有本事，当家的，吃！”

有了带头的，两桌子人立马风卷残云起来。吃着他们前半辈子几乎从来没有吃过的好席面，连夸奖的话都来不及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