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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弃妇当嫁
鱼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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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十年，八月初五。大齐国京师益都。
沈君柯在一片觥筹交错中有些晃神。正欲休息，便见贴身的小厮沂源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身边跟着个满面惊恐的老太太。
他私下皱眉正想斥责沂源不稳重，却猛然想起，这老太太便是那年同宋景秋一同入府的李嫂。
他的心突然一沉，便听到李嫂苦着脸喊着：“姑爷，小姐她……”
一骑白马，沈君柯策马狂奔。疾速之下，风喇在脸上，一丝丝的刺痛，他却浑然未觉。他赶到时，“十里香风”已然火光四起，印红半边天空。
大门敞开，四处都是湿的，充斥着极浓重的酒味和煤油味。地上零落这一张大红烫金的“东主有喜”，那双喜，生生被烧掉了半截。
白衣素面的宋景秋举着火把，火光照耀下，她的脸有些不真实的红亮。嘴边挂着浅浅的笑，拿着火把，似是极其随意的点起一簇簇的火。火星过处，窜起高高的火焰。宋景秋竟是存了必死之心，将自己困在火场中。
火光下已然有人在救火，沈君柯跳下马便要从往里冲，却被沂源一把抱住，“少爷，你不能进去，今日风大，这火势已起，只怕一时是扑不灭，你若进去，必定……必……”
沈君柯手一甩，沂源受力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依旧拼死抱住沈君柯。也就是瞬间的事情，屋顶上突然掉下一块横梁，若是沈君柯方才冲了进去，必定被砸到。
宋景秋似是有所感应一般，抬起头来看到沈君柯，俊朗的脸上浓眉深皱，身上依然是那身大红喜袍，衬着这火光越发耀眼。
火光外，她一抬眼，便看到一张皱纹满面的脸，李嫂瘫坐在地上哭喊着，“小姐，算了，你同我回去吧。沈家这帮忘恩负义的虽是该死，可如今他们有权有势，我们如何能斗得过？老天爷若是长眼，他们必定不得好报，你又何苦赔上自己的一条命？若是你真去了，老奴如何面对死去的将军啊……”
小姐？她低哑轻笑，那声音似是拉不动的石磨，糙地让人惊惧。
这世间，唯有李嫂始终叫她小姐，也只有李嫂，依然记得，她曾经便是抚远将军家的小姐。
倘若父亲还在世，她何至于沦为弃妇？
十年过去了，沈家的人在一份称颂声中挺直了腰板，人人都道他定国公沈研仁厚，不忘旧友，旧友因战灭门，他依然领了旧友宋良的遗孤回来亲自教养。
可谁记得，十年前正是她父亲抚远将军宋良在抗敌时为救沈研而亡，才成就了今日的定国公？那时，定国公沈研不过是她父亲帐下前锋。
人人都赞定国公仁厚，她七岁入定国公府，便知道寄人篱下的苦处。事事小心谨慎，做小伏低，及至十二岁嫁与沈君柯，她更是尽心侍奉公婆姑嫂，操持家业。尽管她嫁时，沈君柯正在军中，可是她依然等着。五年，她整整等了五年。
她不求什么，只求有夫君疼惜，平稳度日，将来儿孙满堂。似乎从她嫁与沈君柯那日起，她便能想象到她的日子，一梦到白头。
可如今，竟横生了枝节，这小小的愿望竟如此奢侈。
那个口口声声要对她好一辈子的夫君，转瞬间便停妻再娶。
那些窝囊活着的日子，竟换不来一点点怜悯和同情，拿到那封休书时，她哭着闹着，甚至跪在她所谓的婆婆面前三天三夜，丝毫没有作用。
就连这夫君，都是冷冷地看着。
怒目看向沈君柯，她这一刻只想问问，她究竟犯了什么错？
“宋氏，你这是何苦？”她似乎听到沈君柯隔着大火对着她冷冷的问。纵然到了此刻，他的言语里依旧只有怜悯愤怒，毫无半丝情义。
“我待如何？”宋景秋痴痴的笑了，“沈君柯，自小我们便长在一块，我一直视你如兄长。你待我一向亲厚，我也感激你。我十二岁时，却是你求着婆婆要娶我为妻，你在外征战，我亦是嫁给你，你书信与我，你说，不替我父报仇，你誓不还。如今你回来了，你却休妻再娶。你告诉我，你待如何？”
“宋氏……”耳边是沈君柯拔高了的嗓音，火灼得她疼，她终是拿出那封休书，当着沈君柯的面一点点燃尽。
那休书上，“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几个字如针扎在她眼中。
各自婚嫁？他倒是轻易的做到了，她呢？无依无靠，如今又被人逐出了门，这天地间，哪里还有她容身之处！
这便是她自小一同长大的沈郎啊，她牵起嘲讽的笑，任凭手上的火舌灼烧着手指，及至休书化为灰烬。
“十里香风？”宋景秋看着那金字招牌落在地上，朝天大笑，“草木有情知春秋，十里香风思良俦，茶点虽美人离去，不教真情付东流？”她细细地念着，“不叫真情付东流？沈郎，你沈家，如何配得上‘十里香风’这四个字？”
谁都知道定国公府风光，圣宠不断，可实则，定国公府每日开销无截止，内里早就空虚。她接掌之后，尽心经营家业，方才挽回颓势。
而这“十里香风”，便是定国公府最大的收入来源。她入府多久，在香料行就呆了多久。及至后来，她几乎全心都扑在这铺子里。如今看着这“十里香风”，竟是最大的讽刺。
而她的婆婆为了尽快休了她，竟连她手头的那一串钥匙都忘记收回。或许并非忘记收回，堂堂的定国公夫人，怕是吃透了她胆小怕事懦弱的个性。
日子太久了啊，十年，她竟忘记了曾经他的父亲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她是父亲的女儿，本该一身骄傲。
“若知有今日，我情愿从未嫁与你。”
香料行里的香料燃烧之后，散发出浓烈的香味，这一会混着火焰的浓烟，像是宋景秋的催命符。一阵火袭来，她终是喘不过气来。
这一把火，终于烧出了她的怨气。也罢，这无情无义的地方，留恋还有何用。
她宋景秋，终是在死前快意恩仇了一把，要死，便让这十里香风同她陪葬。
“景秋！”死之前，她听到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一个青衣的身影闪身进了火场，抱起她就要往外冲，她闭眼前，终是看清那人火光之下的脸。
“沈君山……”
没想到送她最后一程的，竟是他。
据《大齐杂记》记载，建元十年八月初五，京师益都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定国公府的那场婚礼，盛况空前，多年后依然为人称道。二是，安平街上十里香风不慎走水，那场大火烧了大半夜，香料行的香料烧了大半，其中不乏珍稀香料，安平街上空香味半月不曾散去。
谁都没有注意到，在这场大火中，还有个香消玉殒的宋景秋。她恰如人间的一粒尘埃，未曾掀起半丝波澜。
建元十年八月初八，大齐国南部，建州。
好吵。胸口好闷。
“阿九，阿九……”她不熟悉的声音，一声声在她耳边响着，越发吵得她头疼欲裂。
“娘，你别哭。我找了大夫来。”很和悦的男声，可是她依然是不认识。她皱眉，想要避开这些纷乱的声音。
“娘，妹妹动了，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呀。”
不知道是谁，拿着针扎着她，她的意识渐渐清晰，脑子中一道亮光闪过，原本全部都不属于她的记忆全部涌入她的脑中，她呼一下睁开眼。
她皱了一下眉，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胳膊，腿，茫然地扫视这个看起来家徒四壁的屋子，最后停留在那个看起来像是四十多老妇人。
脑子里的记忆清楚地告诉她，这个妇人不过三十。
自懂事起便再没喊过的一个称呼在嘴里呼之欲出，“娘……”
那一边站着的一个青涩的少年，欣喜地望着她，她愣愣地叫了一句：“哥哥……”
“娘，哥哥……”她再次咀嚼着这两个词，似是怕惊扰了这美梦，只能小声确认，眼前的妇人拥她入怀时，她终究泣不成声。
老天终究待她不薄，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世，她叫苏白芷，她拥有上一世未曾享受过的亲情。
她有了全新的人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宋景秋，便要替这个无辜死去的苏白芷，踏踏实实地活出一个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