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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玉璇郡主和她的关系极好,可这种事情沈妩自然也不能告诉她。那日她不小心认错了人,原想着这件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却不料那男子竟然知道她是定国公府的六姑娘。
若是往好处想,不过就是还她一盏白兔灯笼;可若是往坏处想……沈妩不敢再想下去,那男子虽然面若玄冰,可那身穿着打扮,想来也是出身大户人家。
沈妩瞧着这白兔灯笼,一时也不该如何是好,斟酌了一番,便对着一旁的立夏道:“扔了吧。”
立夏那日一直跟在沈妩的身边,自然是知晓此事的,是以看到这盏白兔灯笼,也是心头一颤。她瞧着自家姑娘如此烦心,翕了翕唇也不敢说什么,便依言拿着这白兔灯笼去扔掉。哪知她刚转身,沈妩便叫住了她。立夏还以为自家姑娘是舍不得,却不料沈妩将上头放着的两个面具也一股脑儿扔给了她。
“都扔了。”沈妩道。
眼不见为净,反正她日日待在这定国公府,日子一久,那男子肯定就不会惦记这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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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玉璇郡主出马,果真是说服了韩氏。
沈妩想着又能出去玩,这心情自然是好了许多,便将上元节那事儿也忘得干干净净。等出门的那一日,沈妩穿着一身玫红锦缎小袄,外头套上一件石榴红织锦斗篷,衬得她粉若芙蓉的面颊粉扑扑水嫩嫩的,几乎能掐出水来。
沈妩去踏雪居找沈妙,却在路上碰到了沈嫱。
沈嫱是定国公府的四姑娘,与沈妩同龄,只不过比她大了几个月,可两人在定国公府的地位却是天壤之别。沈嫱出自三房,又是妾室所生,便是庶女,而沈妩是嫡出二房的正室所生,非但有嫡女的名头,而且还是老祖宗的心头宝。
她输给沈妙,那是心服口服。可这个沈妩,平日里琴棋书画样样不如她,除了这张脸蛋,便是一无是处。
她不明白为何老祖宗这般喜欢沈妩。
她心中嫉妒,却也只能忍着。而此刻,她见沈妩穿着一身精致的织锦斗篷,双丫髻上簪着好看的鬓花,光洁白皙的额前更是坠着珍贵的东海明珠,越发衬得她光鲜亮丽璀璨夺目。
偏生她容貌姣好,眉眼乌浓,眼波流转,再耀眼的珍珠也比不过她的两汪妙目,当真是红唇秀靥、人比花娇。可就是因为如此张扬出挑的容貌,怎么瞧都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模样。
这么一个空有外貌的草包,她沈嫱如何能服气。
是以每每碰见沈妩,她便没有好脸色。
沈妩倒是习惯了这位四姐姐的态度。也好在她一向大大咧咧,心性宽得很,若是换个人,估计早就告诉自己的娘亲了。沈妩知道沈嫱这些年为了能在定国公府站稳脚跟,得到老祖宗的宠爱,可是日日勤奋,甚是都病倒了好几次。
这定国公府,除了那堪称完美的沈妙,这沈嫱倒是当之无愧的第二。只不过沈嫱的气量太小,面上更是藏不住事儿,如此的性子急躁,喜形于色,比沈妙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不过虽是庶女,这沈嫱也算是熬出头了。这几年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又沾了沈妙的光,博了一个才女的好名声。想来等沈嫱及笄之后,这求亲的人也不会太少。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沈妙的住处。
沈妩瞧着由丫鬟伺候着在穿斗篷,便笑吟吟上前,唤了一声:“五姐姐。”
这声音宛若流珠,听着是说不出的悦耳清脆,沈妙含笑回头,瞧着一身石榴红、眉眼染笑的沈妩,亲切道:“六妹妹。”之后又瞧着比沈妩高出半个头的沈嫱,“四姐姐也来了。”
沈妙长着一双明亮的丹凤眼,琼鼻朱唇,玉肤乌发,是个气质出尘的清秀佳人。她一笑,便如出水芙蓉,而沈妩莞尔一笑,却如含露牡丹,娇媚嫣然。
其实单比容貌,这沈妙绝对不是最出挑的。可是她身上散发的气质和平日里的谈吐,却是完完全全担当的起晏城第一贵女的名头。
今日沈妙衣着大方得体,没有如沈嫱一般刻意突显自己的气质,而是穿了芙蓉色织锦斗篷,发上插着绿雪含芳簪。比这一旁穿着藏青色斗篷的沈嫱不知好上了多少倍。
其实有时候沈妩也想在,这沈嫱如此效仿沈妙,却是如东施效颦一般,弄得完全不像自己,这实在是没必要。她亦是知道,这面上沈嫱对沈妙极是友善,可定国公府谁人不知她一直想着能够追上沈妙,摘得这樊城第一贵女的名头。
沈妩瞧着一眼沈嫱的打扮,只觉得这出尘的气质倒是看不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定国公府是如何亏待了她。
出门的时候,沈妩想和沈妙同一辆马车,可是沈嫱也存着这个意思。
只不过沈嫱到底是三个姐妹中最大的,自然是要让着沈妩。原先沈嫱以为自己端出这姐妹友爱的姿态,这沈妩定然也会不好意思。却没想到沈妩只不过对着她眨了眨眼睛,白里透粉的小脸笑吟吟的,声音甜甜道:“谢谢四姐姐。”然后便着裙摆进了马车。
这下沈嫱气得脸都青了。
沈妙哪里会不知道两人的心思,这两人平日里就像针尖对麦芒似的,动不动就闹脾气。虽然年岁相仿,可沈妙却是懂事多了,忙充当和事佬,笑着对着沈嫱道:“外头冷,四姐姐快些上来吧。”
如此,沈嫱自然也不拒绝,只气呼呼上了马车。
定国公府的马车一向宽敞,如今里头坐着三个姑娘自然也不显拥挤。
沈妩素来怕冷,纤白的玉指藏入袖中,怀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玉制汤婆子。虽然此番出门衣着厚实,可沈妩还是恨不得裹上一床被褥出门才好。似是想起了什么,沈妩侧过头对着沈妙道:“前些日子玉璇郡主说五姐姐也要去,我听得可是高兴坏了。咱们姐妹可有好些日子没一起出门了。”
上元节那一次,她可是欠了容琛,自然得探探沈妙的口风,好改日将她约出来,也算是还了容琛的人情。
沈妙最是喜欢这个妹妹。她容貌娇美,脸上又时常挂着笑意,最可贵的是她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灵气。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人心都软了。这么一个娇憨美貌的小姑娘,谁人看了会不喜欢,况且是那本就疼爱孙女的老祖宗。
上元节的事,沈妙自然是知道的。饶是她知道容琛一向惯着沈妩,却也不料俩人居然这么晚才回来,也难怪韩氏会如此气恼。她对着沈妩道:“的确有好些日子没出去了,不过听说玉茗山庄的梅花极好,这才想着去瞧瞧。”
这下沈妩却是懂了。
不是玉璇郡主的面子大,而是因为那庄子里的梅花。她这五姐姐尤爱梅花,书房中挂着好多画,画得都是千姿百态的梅花,甚至连平日用的香料香胰子,都喜欢用梅花制成的。而沈妩却喜欢一些艳丽的话,比如芙蓉芍药之类的,说起梅花,她心里头第一个念着的也不过是香甜软糯的梅花糕。
梅花那傲骨风姿她是没这境界欣赏,偶尔吃几块梅花糕还是可以的。
见沈妩同沈妙聊得愉悦,沈嫱自然也不甘示弱,便拉着沈妙了一些诗词歌赋,或是近些日子在看书之时碰到的疑难之处。沈妙自然是耐心的一一解答,沈嫱面露笑容,然后得意的瞅了一眼沈妩,见沈妩默不作声的,只无聊的掀着帘子看着外头的景致。
如此,沈嫱越发觉得沈妩是个绣花枕头,也认为自己与沈妙更为投缘。
正当沈嫱和沈妙聊得正欢之事,却听到外头的马叫声,紧接着便是马车一阵晃动。沈嫱吓得发出一阵尖叫声,而沈妩却是更惨,恰好在看外头白雪皑皑的景致,这马车一晃动,小脑袋便“咚”的一声,一下子就撞到了马车的车壁上,顿时眼冒金星,晕晕乎乎的。
沈妙瞧见了,赶紧揉着沈妩的脑袋,急急关切的问道:“六妹妹,没事吧?”
“有些疼。”沈妩泪眼汪汪,然后才道,“不过应该不碍事。”
沈嫱见沈妩故作可怜,十分的看不惯,蹙着眉朝着外头的车夫问道:“怎么回事?”
之后沈妩才知道,这下雪天路滑,不小心和迎面而来的马车蹭了一下。瞧着车夫不敢做声,怕是那马车上坐着的人是个不好惹的。
沈妙安抚了沈妩,然后才问清。原来那马车里坐着的今日是当今四皇子祁王傅湛。这傅湛一向受皇上的宠爱,算得上是皇上最重视的皇子,而其母绾妃,亦是皇上专宠了近二十年的宠妃,这般的盛宠,可是史无前例。
所以说,这祁王是断断惹不得的。
沈妩有些好奇,便掀开一旁的帘子看了看,恰巧见旁边马车内的人也往这里望了一眼。沈妩瞧着那人的长相,顿时面色一白,吓得都忘了放下帘子,只目光呆愣的看着他的脸。而沈妙和沈嫱也下意识的往旁边看。
虽然瞧不出全部,却也可以看到那马车内的人长眉入鬓,眸若寒星,一张俊美恍若神祗,气质矜贵无双,是说不出的俊美风流。
——这便是祁王。
沈嫱看得小脸通红,面露娇羞,只觉得这祁王竟然生得这般的天人之姿。也难怪听人说,这祁王的容貌集合了绾妃和嘉元帝的所有优点,是所有皇子中长得最好的。
而且祁王已经十八了,却未曾有婚配,若是……若是她……沈嫱不敢再想下去,却又忍不住想下去——若是她日后能嫁给祁王,以后就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这么一想,沈嫱心里越发是心跳如鼓,激动不已。
而沈妙却是淡定的许多。她与这祁王曾有一面之缘,虽说祁王的确是难得的好相貌,可毕竟待人疏离,又身子病弱。
而今日冲撞了祁王,却没想到祁王竟然没说什么,还体贴的派人问了一下车上的三位姑娘有无大碍,见她们无碍,这才驾马离去。
沈妙心中犯疑:这祁王素来性子不羁,而且今日是她们冲撞在先,为何态度如此热情?
马车继续往前驶,而沈嫱却是无心再讨论什么诗词歌赋,满脑子都是祁王那张俊美的脸庞,然后才看着沈妙道:“听说五妹妹曾经见过祁王,方才我瞧着祁王一直看着五妹妹,怕是被五妹妹的才气所吸引了。”
“四姐姐,这种话可是不能乱说的。”沈妙淡淡道,语气明显有些不悦。
饶是再好的气度,沈妙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受得了沈嫱这般的话语。
沈嫱本是想打探一下沈妙的口风。若是她对着祁王有意,那么她的胜算便少了几分。只不过她又想,像祁王这么优秀的男子,恐怕就连这仙女般高高在上出尘脱俗的沈妙也抵挡不住吧。
沈嫱看了一眼身侧的沈妙,心道:明明和她一样红鸾星动,眼下还装什么清高。
沈妙的确对祁王无意,如今出神也不过是另有其事,她看了一眼身侧不言不语安安静静的沈妩,见她娇美的小脸此刻有些苍白,垂眸敛睫不知在想什么。
沈妙蹙了蹙眉。
她知道,方才那祁王看得根本就不是她,分明是她身边的沈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