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守财都快气疯了,心说,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本还想着弄垮了余家,把庆福堂的祖传秘方搞到手,顺道把余家那八个铺面盘过来,都不用怎么拾掇,招牌一换就是他夏家的买卖了,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便宜。
琢磨明儿一早还得往府衙邱思道哪儿使使力气,只要邱思道下了狠心要办余家,庆福堂这块牌子就算砸了,管你家的字号多少年呢,这就是民跟官的区别,老百姓你再怎么着,也是官座下的黎民,生死存亡端看人家一句话,抬抬手你就过去了,若是不抬手,死也活该。
心里头盘算着便宜事儿,这天晚上早巴巴就上炕睡下了,正睡到美的时候,忽听见外头叫门的声儿:“掌柜的,掌柜的,有大事了,掌柜的醒醒,醒醒啊……”一边儿叫一边儿拍门,门拍的山响,就算夏守财睡得死听不见,睡他旁边儿,新纳进来的第三房小妾也醒了,更何况外间里还有值夜的婆子呢。
听见了忙进来报:“见喜叫门呢,说有要事要回。”那小妾,怕耽误大事,忙扭身去推夏守财,推了几下方才推醒,却给夏守财一翻身压在下头:“我的心肝儿,莫非昨儿个夜里不爽利,这会儿又来缠你家老爷不成……”唧唧咕咕说了许多下流话。
那小妾忙推开他道:“见喜叫门呢,说有大事回。”
夏守财方清醒,大冬底下,外头冷呵呵的,夏守财贪着被窝里的暖和气儿,不想起身,便隔着窗户问了一句:“什么要紧事儿,非这会儿回。”
见喜见掌柜的不出来,只能把门缝里塞进来的那张纸条念了,夏守财听了,一咕噜坐了起来,要是以前,他还真不当回事,反正余庆来死了,余家大少爷又是个望着死的,丢下那几个寡妇闺女的,也没什么值得怕的,如今却不然。
谁能想到那个眼看就咽气的大少爷没死不说,还活蹦乱跳的出来主事了,且那小子说话做事可不像个白给的,别看年纪小,心机城府却不差,那天自己过府提亲,本就是为了羞辱余家,却不想倒给他气了个倒踉跄,好几天才缓过来,昨儿才撺掇着邱思道去封余家的药库,可又没成,这里正琢磨是出了什么事儿呢,庆福堂的纸条就来了,夏守财这心里咯噔一下。
就算以前庆福堂买卖最好的时候,也不过逢年过节舍些稀粥,没见舍过馒头啊,就算舍馒头,怎偏偏跑到府衙门口舍,这不蹊跷吗,不行,自己的去瞅着点儿。
夏守财忙着起来,收拾妥当带着见喜去了府衙,到的时候赶上升堂,夏守财好容易挤到了前头,正听见张三这一篇话,夏守财一气之下出声,这一出声就后悔了,自己这不自投罗网吗,这张三眼见是要翻供,翻供不怕,却一口咬上了自己,这厮可是个疯狗,给他咬上一口,哪还有命在,更何况是这样的人命官司,自己还是跑吧。
想到此,刚想转身,外头老百姓可不依了,嚷嚷了起来:“拿了延寿堂,正好三头对案一块儿审,大家心明眼亮,省的再冤枉了好人,一块儿审,一块审……”
一个是夏守财的延寿堂一贯口碑不好,老百姓心里早有一本帐,另一个,谁不知道吃谁的向着谁啊,嘴里可还嚼着人余家的馒头呢,能不替人站站脚吗,所以一有带头的,老百姓就都嚷嚷起来,那声音大的摇山振岳一般,夸张点儿说,几里外都能听得见,坐在上头的邱思道没个听不见的。
邱思道比谁都明白,这都是余书南搞出来的事,就为了今儿这一场过堂下来,平了余家的冤案,顺便办了延寿堂。
虽没当面说清,可邱思道知道,这是余书南给自己的交换条件,办了延寿堂,揭了庆福堂的封条,就不抖他邱家的丑事了,至于昨天晚上自己遣韩冲去杀人灭口的事儿,张三也不可能提,再说这事儿捕风捉影没凭没据的,说出来也没人信。
不得不说,余家这小子的手腕真厉害,短短一夜之间,就把明摆着的死局,硬是盘活了,顺带还把他家庆福堂的招牌晾了出去,这以后冀州府谁还不知道余家的庆福堂呢,这一箭三雕的计,真不知这小子怎么想出来的。
不管怎么着,夏守财这颗旗子当舍就得舍,不然恐要连累自己,想到此,邱思道摆摆手:“把延寿堂的夏守财带上来。”
许长庆应了一声,递给衙差一个眼色,最外头那个衙差,过去一伸手,把夏守财拽了进去,夏守财险些没栽地上,到了张三跟前,咬牙切齿这个恨啊。
张三看了他一眼倒乐了:“夏掌柜您可怨不得小的,俗话说得好,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您就当时辰到了,您刚说小的啥,天打雷劈,您说您干了这么多没屁,眼子的事儿,都不怕天打雷劈,哪轮的上小的呢,这老天爷要是劈,也得先捡着脑袋的大的不是,小的这样儿的,老天爷还瞧不上呢。”
“你……”夏守财气急,上去就跟张三撕吧了起来,不过给衙差两下拉开,邱思道脸色一沉:“吵闹公堂成何体统,拖下去一人打十板子,本官倒要看看挨了板子你们老不老实。”
上来四个衙差两人拖一个拽了下去,想这许长庆可是得了余家不少好处,今儿也算看出来了,别管前头多凶险,余家这一难,算是过去了,以后细水长流,有的是好处,至于这延寿堂的夏守财,今儿不死也活不到秋后,人命官司在这儿摆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活该倒霉,今儿自己卖余家个好,没得亏吃。
想到此,扯过打板子的衙差来嘀咕两句,那衙差搓了搓手,手里半尺的大板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一下就皮开肉绽,两下就伤筋动骨,三下,夏守财顶不住惨叫一声晕死了过去,冷水泼醒接着打,十板子打完,拖回大堂仍在地上,都快没人模样了,别说站了,趴都趴不住。
邱思道这才重新审案:“下头可是延寿堂的夏守财?”
夏守财强撑着应了一声:“正是。”邱思道点点头:“既是延寿堂的夏守财,本官问你,张三说你药中掺砒霜害了他娘一条人命,却反诬庆福堂是凶手,可有此事?”
夏守财再傻也知道这事儿不能认,认了就家破人亡,今儿明摆着就是余书南做下套儿要弄死自己,想到此,咬着牙道:“张三血口喷人,小的冤枉。”
张三往上磕头道:“当时抓药的伙计尚在,就是他,大人一问便知。”说着往后一指见喜,见喜本来想跑,却给牛黄瞧见,心说,这小子是夏守财跟前的心腹,最他娘坏,平常没少干坏事,这会儿见他家掌柜的要倒霉,就想跑,门儿都没有,在这小子旁边一伸脚,就把这小子拌了个大马趴,这会儿见里头叫,更不客气,跟旁边儿的伙计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头一尾抓住见喜,一使力仍了进去,啪,哎呦,把这小子摔的直哎呦。
好容易起来,见了官威,吓得差点儿尿裤子,忙跪在地上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都是掌柜的让小的干的,小的也是当差事,没法儿啊。”
邱思道哼了一声道:“你且把事情原委一一道来,若有半句胡话,仔细你的皮肉受苦。”
见喜吓得都哆嗦了,哪还敢说瞎话,咚咚磕了两个头道:“延寿堂跟余家的庆福堂开在一条街上,可余家的买卖红火主顾不断,我们延寿堂比不得,掌柜的瞧着眼红,便想谋余家的产业,正巧那日张三来铺子里请孙郎中给他娘瞧病,掌柜的便生出一条毒计来,先以无药为名,把张三支到了庆福堂,再他回来的时候,又截住他,把掺了砒霜的药给了张三,张三娘吃了一命归西,夏掌柜就上门去,跟张三两人商量着诬告庆福堂,还给了张三一百两银子的好处,小的看的真真儿,那药里的砒霜,铺子里的小伙计刘五能作证,至于张三收了夏掌柜银子的事儿,是小的亲眼所见,小的句句是实,望青天老爷明断。”
“你……”你夏守财指着他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白等两眼一翻,死了过去,张三哪想见喜会来指认自己,忙看向后侧方的凤娣,那意思,让凤娣救他,凤娣冷哼一声,这张三就是个猪脑子,就不想想,便他说的这一套,半真半假,想把自己摘出去,怎么可能,这案子只要审起来,他张三的诬告之罪就别想洗脱,保住一条狗命就得念佛,还想全身而退,岂不做梦。
凤娣大步进来,当堂跪下大声道:“我余家冤案终得清白,还望大人严惩罪魁祸首,以慰我父在天之灵。”
邱思道此时也只能顺水推舟道:“大公子且捎带,本官定还余家一个公道。”说着问下首的文书记事:“这几个人招供之词可记下了?”
文书忙起身道:“一一记下。”“让他们画押。”
文书下去,先到张三跟前,张三巴巴望着凤娣,见凤娣眼观鼻鼻观心,根本当没看见他,张三刚要开口相求,不妨旁边许班头喝了句:“还不画押。”张三手一抖按在了上面。
见喜老老实实的画了押,到了夏守财这儿,夏守财却死也不画,给许长庆强掰开手指按了手印,才放开他。
这夏守财却不知哪儿来了股子邪力气,站起来一扑扑到凤娣跟前,伸手要掐凤娣,余忠伸手一挡,许长庆过来一脚把夏守财踹了出去。
夏守财却看着凤娣恨声道:“余书南,我夏家哪怕还有一个人,也要让你偿今日之恨……”撂下话,猛地往前边的柱子撞了去,脑浆迸裂死在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