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六月的夜虽没有七八月来的燥热，可是一连几日的高温，这晚上不开空调还是难以入眠的。

帅帅是早产儿，体质不是很好，到了夏天钟沁能不开空调就不开。不过到底热，孩子睡得也不舒服。钟沁眠浅，醒来就拿着芭蕉扇给帅帅扇扇风。

房间里留着一盏微弱的台灯，钟沁侧身看着帅帅，儿子真是越长越像他了，这额头，这鼻子，还有这唇角。钟沁微微叹口气，那么像他做什么，是要当个小坏蛋吗？

她轻轻吻了吻儿子的脸角。

帅帅安静的熟睡着，嘴角偶尔吧唧几下，不知道在梦里吃到什么好东西了。

钟沁闭上眼，扇着芭蕉扇。有帅帅的陪伴，她此生也足矣。

第二天天微微亮，钟沁便醒了，五点半的光景，给儿子的小肚子盖好毛巾被，便去做早餐了。

煮了一锅黑米粥，又蒸了四个小兔子形状的奶油馒头，煮了一个鸡蛋。打开冰箱时，看着满满的食物，她微微怔了怔。

这时候客厅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钟沁拿出面条和几根青葱，快速的关了冰箱门。

顾意琛半靠在厨房门口，钟沁背对着他。背影的小厨房光线暗淡而低沉。他微微张了张嘴角，“还早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耳边传来他沙哑的话语，钟沁继续手上的动作，把葱洗好，甩甩水，放到砧板上切成细细的小段。

顾意琛看着她熟练的动作，黑暗的眸子幽暗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钟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材料放到一边，“你醒了啊，你自己弄吧，我去叫帅帅起床。”

尽管他现在能走进这套房间，但她对他的态度比陌生人还不如。

顾意琛穿着浅蓝色的棉质睡衣，宽宽松松的款，到有几分魅惑的感觉。他只是望着她，微微眯着眼。钟沁眼角的余光似乎扫到了他嘴角闪过的温柔的笑容。

钟沁径直的走到他的身旁，突然间他抬起手，修长的手臂撑在厨房的移门上。

钟沁微微侧过头，平静的望着他，两鬓的碎发随意的散着。两人距离相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可是却好像隔着万水千山似的。

这么多年的相处，钟沁早已不是当初莽莽撞撞的小姑娘了。她不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他。

足足三十多秒的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度秒如年。

顾意琛嘴角微微一扬，慢慢的贴近她，当他的脸离她只有一厘米的距离时。钟沁终于往后退了一步，身子贴在橱柜上，眉头皱了皱。

顾意琛笑，“小沁，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脸上有葱花。”

钟沁内心抓狂，咬了咬牙，“听你这么叫我怪不习惯的。”

小沁……有多久他没有这么心平气和的叫着她的名字了。

“那……”顾意琛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就是想捉弄她，或者是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又刺激到他了吧，“老婆……”

钟沁心中的城墙突然间“嚓”的一声出现了缝隙，好像玻璃破碎一般，眼神一瞬黯淡无光。

却只是一瞬。

“你别乱叫。”她轻轻勾了勾嘴角，一脸的淡然与无畏，冷笑一声，“前任而已。”

顾意琛不怀好意突然间逼近她，钟沁下意识的向后一退，腰直直的撞到柜子的尖角，一阵钻心的疼。

顾意琛现在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幅面孔，就像带了面具一般。他恨不得撕的干干净净。

“钟沁当初你要嫁我时，说好的一辈子呢。话都是你说的，算算我们从结婚到离婚的时间，这才多久？”

钟沁拧着眉，心尖像被什么扎了一般，生疼……“我这不是成全你吗。”

顾意琛耻笑，“成全……”他冷哼一声，突然吻住了她的唇角。钟沁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双眼瞪着他，手撑在冰凉的台面，十指紧紧的抠着。

顾意琛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揽着她的脖子，唇角贴着她的，四目相对，一种无法情绪无法言喻。

钟沁怔怔的，好像失去了思考能力。

顾意琛看着她失神的模样，右手慢慢的滑到她的脸颊，“还是和第一次一样呢。”他轻笑着。

钟沁猛地抬手推开他。

第一次。

曾经的第一次。

他说，“傻样！”

钟沁别过脸，走过他的身旁时，抬手用力地擦了擦嘴角，眼神清冷，“顾意琛，我嫌脏。”满满的嫌弃落入顾意琛眼里。

顾意琛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从后方猛地一把扯住她的手臂。

小小的厨房即将要爆发一场世界大战。

“我要尿尿……尿尿……”帅帅迷迷糊糊的赤脚跑出来，小手捂着小裤裤，跳跳的，“妈妈……妈妈……憋不住了……”

钟沁顾不得顾意琛连忙跑过去，却不想顾意琛比她更快，大步上前抱住儿子走到卫生间。

顾帅帅尿好了，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爸爸，你还没有走啊！”

一句话又把顾意琛的脸给黑了。

钟沁默声把牙膏挤好递给帅帅，“洗好脸来吃饭。”

顾帅帅苦着脸，他不想刷牙。顾意琛站在一旁，看着儿子苦着一张脸，兀自去洗漱了。

顾帅帅哼了两声，磨磨蹭蹭的开始刷牙。顾意琛刮胡子，小家伙好奇的看着，“爸爸，你变成圣诞老爷爷了。”

顾意琛看着儿子天真无暇的笑容，心渐渐软了下来，抹了一小戳泡沫涂在他的小脸上。

顾帅帅“咯咯”的笑着。难得父子欢乐时光，听在耳里的钟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钟沁把早饭盛好端到餐桌上。儿子平日里都是她和她母亲带的。前些日子，同事聊天时说到，父亲对孩子的影响很重要。钟沁觉得亏欠儿子，所以不再像离婚时那么泾渭分明，愿意让顾意琛走近自己现在的生活。

“帅帅吃早饭了。”她走到洗手间门口，却看到儿子下巴全是白泡沫。钟沁敛着神色，“你往他脸上涂什么，过敏了怎么办？”说着赶紧给帅帅洗脸。

顾意琛不咸不淡的说道，“这款不伤皮肤的。”

钟沁没理他，抱着帅帅回到餐桌。顾帅帅一看到兔子馒头，眼睛里尽是兴奋的神采，鼓着腮帮子一口气吃了三，最后一个被顾意琛给吃了。

“爸爸，好吃吗？”顾帅帅期待的问道。

其实也就那样吧，能有什么区别，不过多了一些奶味。“嗯，还不错。”

顾帅帅得意，“那是我妈妈做的小白兔，其他的小朋友的妈妈都不会呢。”

顾意琛一愣，目光落在儿子脸上，他微微沉思，他没有想到那是钟沁亲手做的。就如他她所说的，人都会变的。

只是这一刻，他竟然很不习惯这种变化。

吃过早饭，钟沁照样要学校。今天是周六，帅帅一般是送到爷爷奶奶那的。顾意琛在，钟沁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就出门了。

顾帅帅坐在书桌上画画，书桌上摆着都是各种各样的画册。顾意琛细细翻过，指腹微顿。这几年钟沁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孩子身上了。

半个多小时候之后，帅帅的大作完成了。顾意琛一看，眼角直抽。

“儿子，画的什么？”

“爸爸妈妈和我。”

顾意琛瞅着他儿子把他画的和非洲难民似的，细胳膊细腿的，完全的单线条。心想着钟沁不是一直给帅帅报的绘画班的吗？这么能画成这样。

“儿子，你是不是有点厚此薄彼了，你看爸爸怎么变得这么……弱小了？”

帅帅收拾着画笔，抬眼瞅了瞅顾意琛，“爸爸，什么叫厚此薄彼？”

“就是你偏心，把你妈妈画的漂亮，把爸爸画成这样。”

“可是爸爸就是这样的，你自己看看啊。”帅帅瞅着他的真人，又看看他的画，嘻嘻一笑，“我下回把你画高一点。”

顾意琛默然，僵僵的勾了勾嘴角。

小人儿把画纸夹好，“等妈妈下班回来给妈妈看。”不过他发现儿子的这个习惯非常好，得，这画不怎么样，画册倒是整理得不错。

顾意琛看着儿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的没有一丝杂质，他忽而想起了曾经的钟沁。那时候她，满满的活力，活的潇洒肆意，却又不骄不躁。只是他过了很久才知道原来钟沁喜欢的人是自己。那个他一直把她当做妹妹的女孩子喜欢了他那么久。

顾意琛在家带儿子，钟沁今天忙的不可开交。

“钟沁，肖老师给你介绍的那人你去见了吗？”

“约着明晚去见。”钟沁淡淡的说道。

李楚云凑到她的肩头，“怎么？不想去？”

钟沁推开她，“我是怕了，上次见的那个我有阴影。原本打定注意不再去相亲。可是我妈她……我也不想她担心。”

李楚云笑道，“你放心好了，这次这个包你满意。”

钟沁狐疑，“你怎么这么确定？”

李楚云卖着关子，钟沁无奈的笑了笑，“好了，后天我和你换班。”

李楚云笑道，“数学系顾老师的继子，陆平安。”李楚云挑着眉，“你可以百度一下。”

钟沁立马就去百度，百科上有着详细的资料。她一眼看去是他的照片，儒雅清俊的一个人。再细细看下去，她整个人有些不好了。

正巧有几个学生还还书，她才缓过神来。

过了一会儿不忙了才问道，“怎么会是他？”

李楚云笑道，“陆平安今年三十多了，其实这个年纪也没有什么呀。你都看到了，估摸是忙着研究，没有时间谈吧。”

钟沁眼角抽抽的疼，“我倒是把他忘了，他妹妹顾青桐现在也在C大念书呢。”

“那可不是。”

钟沁现在完全是打退堂鼓了。

年纪轻轻成绩卓越的生物学家啊！

钟沁下班回到家，一室安静。冰箱上贴着便签。“我妈让我把帅帅带回去，明天晚上我送他回来。”字迹有力，漂亮极了。

钟沁揭下便签，扔进了垃圾桶。儿子不在，她就随随便便弄了点东西吃了。

电视打开来，正在播着本地一个情感节目。把自己的伤痛揭开给别人看，她做不到说不出。有些悲伤说不来不见得就会有人明白的。

她以前一点不爱看，现在空闲的时候倒是爱看了，一个人独处时消磨时间倒是不错的选择。

女主持人范染，C大百年校庆时的嘉宾主持，也是本地名主播。钟沁听着她柔声叙说着故事。

夫妻情感不再，家庭破碎，当初因为孩子要中考，为了不影响孩子，夫妻两人一直忍着没有离婚，却没有想到，在之后平淡的相处中，两人竟然和好如初。

真是一个很神奇的故事。

钟沁拿起遥控器换了一个台，儿童节目，她怔怔的看着，脑子却越来越清醒。她和顾意琛的曾经就像一部老旧的电影，画面零零散散，却又那么的刻骨铭心。

可是这只是她一个人的电影而已。

爱上一个人真的会变成对方喜欢的样子吗？

钟沁以前不相信，现在到是信了。不过从什么时候开始，钟沁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