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六王府的喜事盖过了之前闹的沸沸扬扬的陆顾两家丑闻,再一次让人们热议了起来,婚礼前一天祁家的送嫁队伍都很壮观,婚礼当天,迎亲队伍长长的走过临安城几条主要的大道,黄昏时候到了六王府。
蒋茹茵跟随蒋夫人前去参加婚礼。拜完堂众人被请到了宴客厅,蒋茹茵和一群同龄的女孩子们坐在了靠梨花树下的桌子,蒋茹茵来的算早,过了一会人才坐齐,见面纷纷打了招呼,继而相熟的开始聊起了这桩郎才女貌的婚事。
徐宝娣是后到的,见蒋茹茵旁边还空着,打过招呼之后便坐了下来,对她低语道,“你来的可真早。”
蒋茹茵双手放在桌子下,轻轻的摸着手腕上的镯子,有些无聊,“婚礼不都是如此,你去看了?”
徐宝娣素日里和蒋茹茵走的近,知道她因为这婚事已经不待见六世子妃了,拿起面前盘子里放着的一颗果子塞到她手中,嗔笑道,“你是最大气的!”
蒋茹茵被她这样给逗乐了,“行了,我还会说你不成,和我说说吧,我没去喜堂那瞧。”
徐宝娣这才和她说起新娘子进门到拜堂时候发生的事,就像蒋茹茵说的那样,不出意外,拜堂成亲不都是这套路来,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大家口中说起来的时候,夸的都是六世子和六世子妃郎才女貌,登对非常。
蒋茹茵也没掩饰眼底的不屑,“临安城的大才女呢。”
徐宝娣捏了一下她的手,柔声道,“好啦,知道你心里计较着。”
两个人低声聊着,很快喜宴就开始了,六世子出来敬酒的是时候蒋茹茵吃的已经差不多了,抬头看了一下四周围,树杈间都挂着红绸灯笼,六王府里一派喜气。
蒋茹茵起身想去透透气,徐宝娣跟着起来拉住了她,“我陪你一块过去。”
两个人相携到了六王府的后花园,比起宴客厅的喧哗,这里安静多了。
走到了池塘边,蒋茹茵停了下来,月光照耀的池面上波光粼粼,倒影出半边月牙。
八月的夜风吹的有些凉意,青秋拿着一件披风要给蒋茹茵披上,蒋茹茵推给徐宝娣,“我不冷。”
徐宝娣接过那披风直接给蒋茹茵穿上了,笑她,“平日里是个大姐姐的样子,怎么这点事就不注意了。”
蒋茹茵笑了笑,“是,你才是大姐姐,明年都得给你准备添嫁了。”
徐宝娣嫣然一笑,显得不太在意,“是呢,明年定要你给我准备一份最厚的添嫁!”
蒋茹茵拉了拉披风,嘟囔着,“你爹可真舍得,居然把你嫁这么远。”
徐宝娣的婚事是在年初定下的,嫁的是远在铜城的王将军家大少爷,王将军镇守铜城十几年,王家大少爷子承父业,一块守着铜城,王夫人干脆举家迁移去铜城了,几年才回一次临安,去年年底回来一趟,这就把儿子的婚事给定下了。
“爹爹和王将军相识多年,王家那也是不得已才在铜城的,没有他们边蛮哪能这么老实。”徐宝娣知道她在替自己抱不平,挽着她笑道。
“这还没嫁过去呢,你就胳膊肘往外拐了。”蒋茹茵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笑容里一抹微不可见的惆怅。
选秀将至,那些到了年纪又不想入宫的,都已经把婚事给定下了……
入了秋的临安城凉的很快,到了九月外面的树叶都已显黄,蒋茹茵出了榭水阁往蒋老爷子的院子走去,身后的紫烟手里拎着一个小食盒。
前几日天气骤凉,蒋老爷子感染了风寒,如今还告假养病中。
门口的妈妈给蒋茹茵推了门,走进去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药香,蒋茹茵走入内室,蒋老爷子靠在床边正看着书。
“祖父,这是刚刚炖好的雪梨汤,您喝一些。”蒋茹茵端过盛好汤的碗,蒋老爷子放下书接过碗,倒还挺精神。
喝完了汤,蒋茹茵看了一眼不远处放着的棋盘,建议道,“祖父,要不茹茵陪您下盘棋吧。”
蒋老爷子摆摆手,“你坐下,我有话要说。”
蒋茹茵在床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紫烟退了出去,轻轻的带上了门。
蒋老爷子看着蒋茹茵,半响,叹了一口气,“前几日入宫面圣,你的婚事定下了。”
蒋茹茵的心跳没由来快了一拍,她安静的等着蒋老爷子继续说下去。蒋老爷子咳嗽了一声,继而说道,“秋宴之后圣旨就会下来,入太子府为太子侧妃。”
这会她安静不了了,抬起头看着蒋老爷子,十分诧异,“不是入宫?”
“入了太子府,将来也是要入宫的。”蒋老爷子见她怔怔的模样,“太子当初大婚时只封了太子妃和一位侧妃,当初不少人猜测皇上的意思,没想到这太子侧妃的位子最终是给我们蒋家留的,君心难测啊。”
终究是要入宫,嫁给皇上和嫁给太子,后者反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尚且有疑惑,“祖父,为何是太子府?”
“因为皇上不放心蒋家。”蒋老爷子正色道,“你嫁给太子,蒋家就是跟着你站在太子身后,你姑姑宫中多年虽是三皇子生母,但大局已定。”
蒋茹茵听的都觉得后背一股冷意,伴君如伴虎,虽眼面上看不出什么,但若真发生了那种事,皇家就是逼着蒋家要大义灭亲,舍弃姑姑。
“那为何还要送姑姑进宫,为何要让我进宫。”这条路这么难走,步步为营,稍有差池背负的不只是自己一条性命,而是整个家族,为何还要入宫。
“茵儿,你知道祖父的爵位是怎么来的么?”半响,蒋老爷子瞧着她眼中的不平缓缓开口。
“是祖父为大今国作了贡献,皇上赐给您的。”蒋茹茵很快回答。
“皇上可以赐给我,也可以收回去,可以让蒋家加官进爵,也可以削减我们蒋家的实力,这大今的天下都是皇上的,他想赐,自有名头让你荣华富贵,他想收回去,你就是抓紧了也难留几日,茵儿,这,就是皇权!”
蒋老爷子似乎是要给她解答所有的疑惑,继而分析,“太后娘家姓许,皇后娘家姓叶,而如今的太子妃,姓赵,太子选妃之初顶的是许、叶两家的压力,但皇上就选了赵家,你知这是为何?”
蒋茹茵听懂了一部分,“是为了制衡各大皇亲国戚,若是从太后开始到皇后都是冠以一个姓氏,就会演变成一家独大的局面,威胁到皇权。”所以皇上乃至先皇玩起了往数个篮子里放鸡蛋的手段,拿着篮子的人多了,就起到了相互制衡的作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蒋老爷子点点头,“而蒋家,甚至是张家,乃至宫中四妃的娘家就是为了去平衡当下,宫中皇后是长公主和太子生母,还育有七公主,二皇的生母淑妃可是镇国将军林靖的嫡长女,即便是叶家贵为太子外祖,都不能小觑了林家。”
“我嫁给太子,我们蒋家在家世上甚至还胜张家一筹。”蒋茹茵将蒋老爷子的话接了下去,“我虽为侧妃,太子妃不会小瞧了我,太子反而会因为蒋家厚待我,这样一来,皇上就不必担心张家恃宠而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皇家的婚事就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从中扩散开去,无形的维持着这个国家的根基,都是左手绑右手的活着,简单的来说,都是皇上一颗棋子罢了。
“祖父老了。”这十几年,蒋老爷子用心的栽培这个孙女,如今听她这般见解,其中的欣慰和安心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身在朝中,多身不由己,祖父也想你嫁给一个平凡的人,过平凡的日子,不必理会这些,但茵儿,投身蒋家,这条路我们躲不过。”
先皇一句话定了自己女儿的未来,在蒋茹茵没有出生的时候,当今的皇上就已经隐晦的提醒过蒋老爷子,嫡长孙女的路要怎么走,他有两个儿子,早晚都会有一个孙女,皇权在上,难道要拿蒋家数百条人命去拼不成。
蒋老爷子伸出手摸了摸蒋茹茵的头发,就如三岁那年一样,“茵儿,这是你的责任。”
一番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浇灌而下,将蒋茹茵浇了个清醒,从小到大学这学那不明白的一些事,此刻全都清楚了,不是祖父心肠硬要把自己往那里送,也不是祖父和父亲胆怯为了维持蒋家荣耀牺牲她和姑姑的幸福,而是不得已,不得已要这么做。
皇上给予了蒋家荣耀给予,蒋家就要付出代价,她是蒋家的嫡长孙女,享受了蒋家的荣华富贵,最好的教育,尊贵的身份,她就要为蒋家肩负起这个责任,这躲避不了,只能迎头上去。
“祖父,茵儿明白。”良久,蒋茹茵抬起头,眼底豁然清明,她望着蒋老爷子发白的两鬓立誓道,“茵儿必定如祖父如父亲一般,竭尽全力守护着蒋家,但这入宫为妃的责任,茵儿同样会竭尽全力,让它到茵儿为止,不再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