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孟夏以为,有些事情这一辈子她都不会放手,比如她对徐易风的感情。曾几何时她执着的一年又一年在生日那天坚定地许下嫁与徐易风为妻的愿望。可是那一切已经决然的止于她的20岁生日。如果没有那一天,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孟父不会坐牢,孟母不会客死他乡,孟潇也不会一去了无音讯。
眼角的雾气氤氲而起,她深吸一口气,硬是逼退了泪花。眼泪,早已不属于她了。
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上依旧穿着酒店提供的小礼服,风穿过肌肤,身上每一个毛孔都虚乏酸疼地叫嚣着,浑身早已冷的没有了知觉,她的指甲紧紧的掐着掌心的嫩肉,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低着头压抑着。
后背突然感到一阵温热,一股陌生的男性气息慢慢弥散在她的周围。
“怎么还在这里?”男人微微蹙着眉。
其实他站在她身后也有一段时间了,她弓着背就像刚刚从猎人手里逃脱的小刺猬,惊慌却又坚强。她又比去年秋天瘦了一圈。
孟夏依旧低着头。
男子的个子很高,背影完全遮住了她。他轻柔地伸过手,刚触碰到孟夏冰冷的指尖,孟夏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惊得一缩。
他拳头一紧,不容拒绝的快速拉过她的手,语气坚决,“我送你回去。”
孟夏挣了挣手,对方不为所动,掌心越发的紧了紧。她混混的跟在他一旁,慢慢抬起头,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孟夏觉得那一定很温暖,有些痴迷地看着。
男子感觉到她的打量,转过脸来,两人目光交错,他深邃的五官朝着她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那一刻孟夏有些迷失在他的笑容里。
一路上乖巧的跟在他的身后,直到上了车,他调好温度,“累了先睡会。”倾身帮她把衣服盖好,一切好像都是熟练了千百遍一般。
车子慢慢的开着,孟夏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睡得极不安稳,徐易风的样子一直浮现在她的眼前,绕的她心烦意乱。
行驶了大半的路程,恍恍惚惚的看着路标,过了一瞬,她歪过头看着他的侧脸,张了张嘴角,“穆泽,是乙乙告诉你的吧。”
穆泽默了半晌,歪过嘴角,递过餐盒,“饿不饿?”
孟夏真的饿了,可是胃里焦灼的难受,她吃不下,轻轻的摇了摇头,“谢谢你。”顿了顿,她的眼瞳暗下来,抿了抿唇角,“可我想我不适合这里。”
穆泽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不适合这里?也对,世界小提琴少年组冠军来华奥确实屈才了,这样吧,小夏我给你写封推荐信,C大音乐学院正好缺老师。”
孟夏无奈的惊叫了一声,“穆泽!”
“小夏,你能来华奥靠的是你自己的实力。你以为呢?我是把你名字提上来,可是华奥选的琴师,必然是挤压一筹的。”穆泽拍了一下方向盘,“你是不相信你自己呢?还是因为……他?”
孟夏一怔,脸色略略有些苍白。
“小夏—”穆泽低低的唤了她一声,“刚刚在酒店时,我叫了你好几声……”
孟夏瞬间歪过头,双手紧握住却掩不住一颤。
前方十字路口正好是红灯等待,穆泽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他的眼睛凝睇前方,眼神早已黯了下去。
孟夏呼了一口气,软下身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这个男人早已洞察一切。
“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况的?”
“就在前几天。”应该是遇到徐易风之后,第二天醒来,她就感觉左耳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这几天我会去安排的。”
穆泽这一生在遇到孟夏之后,终于深深的体会到那种挫败的无力感。
“不用了。”她迟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穆泽,其实你知道的,希望很渺茫,何况这几年你已经帮了我太多太多了。”
孟夏觉得其实这样也好。
穆泽脸色一沉,眼角快速的闪过一丝深深的愧疚。
车子开到家时,孟夏没有一丝诧异,她勾勾嘴角浅浅一笑,想来乙乙都和他说了。“进去喝杯茶,乙乙应该在。”
穆泽闻言只是向她淡淡的微笑一下,“不了,下次吧。”说完,从车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给乐乐带的。”
孟夏接过,拎在手里沉沉的,“谢谢。”
夜晚的寒风一阵一阵过来,即使她裹着再多依旧有些哆嗦。
穆泽温和的说道,“快上去吧。”
孟夏点点头,“再见。”
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洞洞的楼道里,他慢慢仰着头,楼道的路灯从下而上一层接着一层的亮了,最终定格在五楼时,他定定地看了几秒。
萧乙拿着计算机噼里啪啦的死按着,听见动静转过头,“小夏,这店没法开了。这些天的收益压根抵不上房租水电。”
孟夏放下玩具。萧乙看到盒子,“咦,你中奖了?”
“我遇到穆泽了。”孟夏灼灼的看着她,犹豫了一下,“乙乙——”
萧乙嘴角一僵,耸耸肩,坦白从宽,“前两天碰巧在学校门口遇到他。”
孟夏抱着膝盖缩在沙发上,有些无奈,“乙乙,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小夏,来到C市总要有个人照应下吧。自己人不用白不用。”萧乙也是有自己的主意的,万一徐疯子哪根筋搭错了又来寻小夏的麻烦,有个人心定些。
孟夏扑哧一笑,“自己人?等到了那一天,我才敢心无旁骛的劳动他。”
萧乙瞪了她一眼,脸颊一瞬像染了胭脂一般。
孟夏是在五年前认识穆泽的,那时候是她最一生最煎熬的时段。
孟夏问过乙乙,她和穆泽是怎么认识的。
当时乙乙平静的说道,那次去C大找她,在篮球场溜达了会,突然就被球给砸了。砸人的就是穆泽。
“穆泽是个好男人。”她轻轻地说了句,眼睛里慢慢的暗淡下来。
萧乙抿抿嘴角,淡淡的扯扯嘴角,“是啊。”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的虚幻。
孟夏下班时,从大厅经过远远地就看到一双人从前方走过来,抬眼的一瞬,她的脚步一滞,很快,她便微微低下头,绕道一旁从大厅另一端穿过去。原来他也有温柔的一面,只是他的温柔从来不属于她,看来徐易风是遇见对的人了。
大厅里人流走动,徐易风一眼就看到了她。她一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徐易风在心里冷哼了声。
乔奕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咦,那不是那晚卖灯笼的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你当她是你学生。”徐易风悻悻的说道。
“看着就是一学生,顶多20岁。”
20岁,他的眉心微微一动,那时候的她才20岁。徐易风沉浸在思绪里,心情一下子有些莫名的压抑。
“原本以为她是C大的学生,前两天下班时,在小北门一家店里看到她,看样子和朋友开的店。”当时门口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独自拍着皮球,她远远的瞧了一脸,真是可爱极了。
心里情不自禁地就想到将来,他们的孩子也会这样吧?想到此,乔奕琦的嘴角柔柔地翘起来,脉脉地看了一眼徐易风,却发现徐易风的目光冷的让人发寒。
她疑惑地轻叫了一声,“易风?”
“怎么了?”徐易风冷冷地收回视线。
“易风,你喜欢孩子吗?”
徐易风一怔,眼睛蓦地阴沉下来。那两个字眼让他的心头突的一缩,孩子,当年那晚……他从来没有探究过孟夏的话到底是不是个玩笑,如果……
“易风?”
“没事,先进去吧。”他微微侧目,那个身影已经渐行渐远。
难得一个清净的周日,孟夏和萧乙一梦到十点多才懒懒的起床。孟夏披着暗灰色的大衣在狭窄的厨房里给乐乐做早餐,看着金灿灿的煎蛋,她有些恍惚,好多年没有这么自在的享受一夜好觉了,做好早餐她又匆匆地向批发市场赶去,最近店里生意太差,她准备去那里看看有没有新颖的小东西。
阴冷的寒冬渐渐地撤离了C市,气温一点一点的回升中。
无忧小铺里,萧乙不知道打了多少哈气,“乐乐,过来把鸡蛋吃了。”
“乐乐不要吃鸡蛋。”小丫头对鸡蛋厌恶的很。
“乖宝,吃了我有礼物送给你。”萧乙眯着眼睛诱惑着。
“你当我是你吗?”乐乐双手抱着手臂,一本正经的说道,“妈妈说过,吃饭是为了自己的身体,不能借此要求礼物。”
“那你快来吃吧?”
“可是,乙乙阿姨,鸡蛋太臭了!”乐乐皱着小巧的眉,小手飞快的扇了几下。
“我数一二三,你赶紧吃了,不然你妈妈回来生气我可不管。”乐乐这孩子懂事最怕的就是孟夏伤心了。
“我不要吃。”说完迈着小短腿溜溜的跑出去了。
“孟无忧!”
乐乐抱着小皮球,笑嘻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小心翼翼地不让皮球蹭到新衣服上。她从小就很宝贝每一件新衣服。
孟夏条件有限,那时候乐乐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左右邻居孩子的旧衣服,小孩子长得快,她根本没有那么的钱去给她买新衣服,也只有每每到了新年她才会给她买上新衣,孟夏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乐乐太多太多了。
而这个孩子懂事的让她心疼,乐乐刚上幼儿园的时候,班上小朋友过生日,小朋友家人买了蛋糕送到幼儿园,老师给每个孩子分了一块蛋糕。直到所有的孩子把蛋糕吃完,乐乐依旧没有动,老师询问时,她舔舔嘴角,“老师,我想把蛋糕带回家给我妈妈吃,妈妈好像从来没有吃过蛋糕。”
自从20岁生日之后,孟夏再也没有过生日了。这些年在忙碌中,她早已忘了生日这回事。
“1,2,3……9”
乐乐的动作协调能力不是特别好,孟夏买了皮球让她有事没事的时候拍着玩,她的玩具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了,这孩子也从来不会吵着要其他玩具。
徐易风坐在车里已经看了半晌了,“无忧小铺”,他面无表情的紧缩着这几个字。当他看到从店里跑出来一个孩子时,他整个人都僵住地无法移动。
他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孩子,眼睛蓦地一怔,是那晚的那个孩子。
徐易风还是第一次体会到那种惊措感。
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小点走去,他的手紧紧的攥着,手面上的青筋暴起。
“7,8,9——”10还没有数到小皮球调皮地从她小手溜走了,沿着脏乱的路边轻轻地滚过到徐易风的脚边。
徐易风停下步伐,慢慢蹲下身子,陈旧的小皮球,上面的喜洋洋图案早已被磨得看不清了,他抿抿薄唇,伸手捡起球,前面一个软软的小声音响起来,“叔叔,这是我的小皮球。”
软软甜甜的声音,他慢慢抬起头,再往上看,一瞬间对上刺目的阳光,眼前微微虚晃了一下,他眯眯眼,定定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