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许杨和许母都不回家吃饭,家里只有许棠和周险两人。
许棠将菜端上桌,摆好碗筷朝卧室里喊了一声,周险踱步出来在桌旁坐下,拿起筷子又顿了一下,“他们不回来?”
许棠点头。
周险夹了一箸菜,又问,“没看见你爸。”
许棠正在盛饭的手停了一下,“他去世了。”
周险抬眼看了她一下,什么都没说,夹了块炸藕,埋头吃饭。
许棠目光投向挂在电视后面的大幅照片。那是她高一时候照的,那时奶奶健在,父亲安康,一家人坐在院子里,面对镜头拍了这样唯一一张整齐的全家福。虽说日子不宽裕,但胜在圆满。后来许棠父亲去世,奶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经此打击身染沉疴,撒手人寰。
周险顺着许棠的目光看了一眼,搁下筷子,伸手朝许棠后脑勺轻轻一拍,“许海棠,吃饭。”
许棠思绪被打断,覆在脑后的大掌温热有力,倒似无声慰藉。许棠敛目,拿起筷子。
周险这才收回手掌。
吃过中饭之后,周险在屋子里转了三圈,实在无事可做,让许棠陪他打牌。许棠有睡午觉习惯,此刻躺在凉椅上昏昏欲睡,丝毫不想理他。
周险又喊了一声,许棠仍是没有回应。
他叼着烟走到许棠跟前,“许海棠。”
许棠紧闭双眼。周险眯了眯眼,弯下腰脸凑到许棠近前,“不起来?”
许棠眼皮微微一动,仍是没有睁开眼睛。
周险勾了勾唇,朝着许棠缓缓吐了一个烟圈。许棠呛得立即睁眼瞪他,“干什么?”
“陪我打牌。”
“两个人怎么打?”
“两个人有两个人的打法。”
许棠无奈,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起身去找扑克。她切了几瓣西瓜出来,跟周险坐在餐桌旁,大电扇呼哧呼哧吹,她被困意攫住,一边洗牌一边直打呵欠。
洗完切牌,她将扑克往周险面前一推,“怎么玩?”
周险将牌拿过来,剔除2到7的牌,只剩8、9、10、J、Q、K、A。他一边剔牌一边跟许棠解释五张牌梭哈的规则。
许棠听了两句,有些糊涂,“我们赌钱?”
周险停了停,看着她,“赌真心话。”
许棠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怎么赌?”
周险看她一眼,“每人十句真心话的筹码。”
许棠心跳不由加快,望着周险略带挑衅的目光一时陷入思索,片刻后她摇了摇头,“不,问题只能用‘是’或‘否’来回答,每人十次。”
周险眸光微敛,勾唇一笑,“好。”周险洗好牌,递到许棠面前,“你来切。”
切完之后,两人各自摸了一张牌,作为底牌。随即周险再摸牌,翻开是一张红心8,许棠深深呼了口气,摸了一张牌,她自己先看一眼,扬了扬唇,缓缓摊开,是一张黑桃A。
周险没有漏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你下注。”
许棠思索片刻,“一次。”
周险毫不犹豫:“跟。”
两人又各自摸了三张牌,按顺序一一摆在面前,开始开牌之前,许棠忍不住问:“你们玩下多少钱的赌注?”
“我们跟女人玩通常不赌钱。”
许棠好奇看他。
周险缓缓勾起嘴角,“赌脱衣服的件数。”
许棠耳根刷地红了,立即低头翻开第三张牌,是张黑桃K。
周险的第三张则是草花A。
两人紧接着翻开了第四和第五张,最后许棠摊在的四张牌是黑桃A,黑桃K,黑桃J,黑桃10。而周险的则是,红心8,草花8,草花A,方片A,而累计的答问次数到了8次。
还剩最后一张底牌,按照桌上摊开的牌面,许棠有可能组成最大的同花顺,第四的同花,或者第五的顺子,亦或者第九的散牌。
而周险的牌,则有可能组成第三的葫芦,或者第七的两对。
许棠深深呼吸,翻开自己第五张牌的一角,看了一眼,紧紧抿住唇,皱眉深思。她大脑高速运转,计算各种结果。对面周险从头到尾不慌不忙,此刻更有种好整以暇的态势。
许棠抬头看他一眼,眉头皱得更紧。她手指攥紧,长吸一口气,“一次。”
周险几乎眼都未眨,“梭哈。”
许棠瞪大眼睛——他竟然赌上了还剩下的全部六次。
周险嘴角噙着笑意,“开牌吧。”
许棠手指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她缓缓捏住扑克牌的一侧,将牌翻了过来:黑桃8。
“同花,你运气不错。”周险低声一笑,扬手将自己的底牌翻开。
他动作太快,许棠都未来得及做心理准备,就看见那张牌被摊在另外四张上面,是张红心A。
葫芦。
许棠瞬间好似泄了气的气球,力气尽失,背靠着椅背,唇抿成细细的一条线。
“十五次。”周险右手搭在椅背上,笑看着她,计算战果。
许棠垂眸沉默片刻,低声说:“愿赌服输,你问吧。”
周险伸手将放在一旁的烟盒捞过来,叼了一支点燃,他缓缓吸了一口,在腾起的烟雾中看着许棠:“你接近我是不是有目的?”
“是。”
“想当我女朋友?”
“不是。”
周险顿了一下,“想当方举的女朋友?”
“当然不是。”
“想接近骁哥?”
“不是。”
“寻求刺激?”
“不是。”
周险停了下来,静静抽了一会儿烟,方又开口:“你想从我这儿打听消息?”
许棠手指微微一动,“是。”
“我们里面有你亲戚?”
“不是。”
“替条子做事?”
“不是。”
周险目光微敛,看着许棠。
许棠神色坦荡,甚有些太过坦荡,回答第一个问题之前那种紧张已消失大半。
周险勾了勾唇,接着问:“你爸去世没有多久?”
“是。”
“意外死亡?”
许棠立即抬头,与周险目光撞上,又飞快别开,“……是。”回答不似方才那般干脆,带了几分微妙的犹豫。
周险再接再厉:“你跟爸关系很好?”
“是。”
“不能接受他的死亡?”
“是。”
周险嘴角带笑,“你觉得你爸不是意外死亡。”
他语气不带丝毫疑问,这句话是个完全的陈述句。
许棠攥紧了搁在大腿上的双手,从齿缝间蹦出一个字:“是。”
周险看她,“许海棠。”
许棠抬头。
烟雾缭绕,周险沉眉肃目,“我不知道你爸是怎么死的,但跟我,跟骁哥手下的任何一个人无关。”
许棠微微张口,最终还是敛目垂眸,缄口沉默。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不是。”
周险似笑非笑看着许棠,神色已不似方才严肃,“许海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帅?”
“是。”
“你帮我是因为你爸的事?”
许棠抬头看他,“十五次用完了。”
“还有一次。”
许棠摇头,“没有了”,她顿了顿,“你问我相不相信你说的话……”
周险默默算了一下,笑了笑,掐了还剩一半的烟,从椅子上坐起来,转身朝许杨房里走去。走到门口,他忽停下脚步,“今晚我睡你弟的房间。”
许棠静了几秒,“哦”了一声。
看着周险完全进了房间,所站之处再也看不见时,许棠如释重负般,轻轻长长地呼了口气,望着房间门无声地笑了笑。
——
下午仍是许棠做饭,许母下班回来之时没在客厅看见周险的人,立即钻进厨房问许棠,“他走了?”
“没有,在睡觉。”
许母失望,“他说没说什么时候走?”
“伤好了就走吧。”
许母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你今天出去进货了吗?”
“没有。”
许母抬高声音:“你跟他在屋子里待了一整天?”
“……不是,我出去找了一个同学,准备跟她一起去进货。”
许母舒了口气,“你白天别待在家里,我是量他现在受伤也成不了气候,但小痞子做事谁也说不准……”
“妈,”许棠打断他,“我知道。”
许母扭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开始帮许棠摘菜。
晚饭刚熟一会儿,许杨便回来了。许棠摆好菜,喊许杨去叫周险出来吃饭。许杨应了一声,去浴室抹了一把脸,走去自己房间喊周险。
他进去正要开口,望见周险站在阳台上随意把玩着一把蝴蝶刀,神情有些百无聊赖。虽是单手,丝毫无损他的发挥,蝴蝶刀在他手中颇具灵性却又十足驯服,花样百变,让人眼花缭乱。
许杨看得呆了,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清了清嗓开口:“险哥,晚饭好了。”
周险掀了掀眼皮,“嗯”了一声,静了数秒,“我不出去吃了,你帮忙端点进来。”
许杨丝毫没考虑为什么,忙不迭点头出去给周险盛饭。
许棠好奇:“怎么回事?”
“险……”许杨看了看站在厨房门口的许母,连忙改口,“周险说不想出来吃,让我帮他端进去。”
许母听闻此言立即冷哼一声,嘀咕道:“当自己是大老爷了。”说着从厨房出来,坐上了饭桌。
许棠瞬间明白过来周险的用意,心情有些复杂。她拿了只海碗出来,将每盘菜各夹了几箸,堆在碗里小山似的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