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棠见方举不说话,将手里的塑料袋子举起来,“这是上回我故意骗你沾上指纹的水果刀,如果你是好人,我现在就还给你。”
眼前这小姑娘目光笃定,步步紧逼,方举脑中转过千万个念头,却呆愣着不知如何回答。
正在此时,身后的铁门吱呀一响,许棠尚未及回头,周险伸手将她一箍,把她手指一掰,夺过手机揣进兜里,又将她另一只手里的塑料袋一把抢过来,伸手丢给方举。
周险叼着烟抬头看向方举,“你先回去,我收拾完了过去找你。”
方举低头看着自己手里还沾着泥土的塑料袋,目光沉沉,神色复杂,他看了许棠一眼,转身走了。
周险维持现在这姿势,将许棠带进门内,猛一摔门,惊得许棠身体一颤。周险往前一步将她压在门边墙上,桎梏在两臂之间,目光沉冷迫人,“说,你都知道什么?”
许棠脚跟发软,暗自攥紧了手指仰头看着周险,“我……”
“之前有胆子过来招惹我,现在让你说话你不敢了?”周险腾出一只手夹住烟,冲着许棠脸上吐了烟圈,许棠呛得一阵咳嗽,望着他的目光却多了几分固执,“我只知道你跟方举不是坏人。”
周险闻言静了一会儿,盯了她数秒,急促笑了一声,“你懂什么好人坏人?”
许棠如今难以脱身,索性豁了出去,“上回伐木场失火我就在想,为什么不早一点也不晚一点,你跟方举正好就那时候路过?你们真的是从县里办事回来吗,还是……”她咬了咬唇,紧盯着周险“……还是你们就在附近徘徊,看到我出现了,刻意从我面前经过?”
周险目光一敛,缓缓吐词:“继续说。”
“还有蒋禾花,她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绑她那些人打算找谁勒索?所以,他们绑架肯定不是为钱。不是为钱,自然是为了别的什么。救了禾花之后,郑叔的人又找上门来,目标明确,针对你和方举。所以他们绑了禾花,肯定也是针对你和方举。”许棠顺了顺呼吸,接着往下说,“上面我很肯定,下面就仅仅只是猜测。”
周险勾了勾唇,“接着说。”
“我上回在奶茶店窗户外面听见了你跟方举的谈话,因为张雪来了,你话没说完。后来你受伤出现在我家后门——其实你是打算逃到我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你被人追砍,结合你你没跟方举说完的话,我猜测,你撞到了郑叔的人正在干什么事,被他们发现了。”
许棠见周险听得饶有兴趣,停了停,继续说,“你可能根据这条线索,接着往下追查,查到郑叔的人在伐木场藏了什么东西,那次失火,不是意外。昨晚上一辆运木材的卡车坠毁了,肯定也与此事有关。鹿山伐木场平时进出都需要登记,唯独失火这种时候,你们可以趁乱进去调查。我不知道火是谁放的,但这火放得非常不高明……”
周险挑了挑眉。
“湿柏很难着火,放火的人恐怕也是怕火势难以控制,所以只点了这一处。当时大家在围观救火,你就乘机去调查伐木场。郑叔的人看你出现在周围,对你产生了疑虑,所以绑了蒋禾花试探你的态度。”
许棠咬了咬唇,“我一直好奇,我生日那天你为什么要大张旗鼓给我过生日,还让所有兄弟喊我‘嫂子’。后来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让郑叔的人知道你换了新女朋友,而且还对这女朋友非常‘重视’……”许棠自嘲地笑了笑,“后来你听说我要去鹿山水库,知道机会到了,就安排了这么一出。他们绑架禾花试探你的态度,你就如他们所愿,让他们以为你出现在鹿山水库是因为我在那儿,救禾花自然也是为了,甚至不惜和方举两人对抗他们十余人。接我去县里,当然也是为了让这出戏更加逼真……”
周险手里的烟积了长长的一截灰,他伸手弹了弹,“继续说。”
许棠紧盯着他,“周险,你在利用我洗脱你纵火的嫌疑,是不是?”
周险没有回答,静了数秒,眯眼看着她,“你为什么觉得我和方举是好人?”
许棠紧咬着下唇,沉默许久复又开口,“我不知道站在方举身边穿警服的人是什么人,但方举高中是在鹿山五中读的,他家庭应该非常不普通。我不肯定,我只是希望,你是和方举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帮忙打听郑叔的消息。”她声音渐低,“我只是希望,你们是好人,不然我……”她手指紧紧攥住,攥得指节发白,“我不能原谅你。”
周险低笑一声,“你煞费苦心接近我,就是为了证明我是一个好人?许海棠,你真有意思。”
“我不……”
“以前在我家门口远远怜悯看着我不过瘾,终于忍不住想来感化我了?”
许棠瞪大了眼睛,“你还记得?”
周险吸了一口烟,“本来只是觉得你眼熟,后来你弟说你上学都会经过我家,我就想起来了。”他勾了勾唇,伸手掐住许棠的下颔,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许海棠,我周险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以前不是,今后更不会是。”
许棠咬牙,“我不信。”
周险扔了烟蒂,“我以为你这人只是有点蠢,没想到这么蠢。”他将许棠松开,掏出兜里的手机,当着许棠的面将方举那张照片删掉,而后抠了电池,掰断里面的卡,一松手,手机后盖和电池一齐落入泥水之中,周险一脚碾上去,“游戏结束了,小姑娘,去市里好好读大学吧。”
许棠低头看着泥地里面目全非的手机,心脏仿佛让人拿刀片飞快地划了一道,眼前的男人眼神淡漠,仿佛这两个月多时间从未存在,最初最终,都是陌路。
周险转身朝屋里走去,许棠紧攥着手,眼泪飞快逼上眼眶,她紧咬着唇死死憋住。
周险腿刚刚拆了石膏,走路仍是十分缓慢费力。这院子早无人整理,围墙垮了一处,院里处处都是杂草,许棠仿佛再次看到了当年那个端着纸盒的少年,脚步蹒跚,背影倔强。
她忽然迈开脚步踏着泥水跑上去,从背后将周险一把抱住。
许棠扑得很猛,周险脚步踉跄了一下,又站得笔直,他没回头,声音平淡:“小姑娘,陈一鸣那种人才是好人,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许棠摇头,眼泪飞快涌出来,“你还欠我钱,我不要你的镯子,我只收现金。”
周险当即从兜里掏出皮夹,从里面抽出六张纸币,将许棠手臂掰开,钱塞进她手里,“行了,回去记得把欠条撕了。”
许棠呆看着掌心里的纸币,眼泪决堤似的往外涌。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剧烈砸门的声音,许棠吓了一跳,便听见砸门声一阵高过一阵,几个粗噶的男声骂骂咧咧。
“过来!”周险大吼一声,许棠立即攥紧了钱朝他跑过去。
周险拉着她飞快朝屋里走去,房子年久失修,扑面一阵呛鼻的霉味,许棠此刻心跳如擂,早顾不得其他,跟着周险跌跌撞撞往里走。一楼卧室里窗户变形已打不开,周险捞起一把椅子砸了玻璃,脱掉外衣垫在窗户上,伸手将许棠抱起来,塞进去,“赶快跑!”
“你怎么办!”
周险没说话,伸手将她往外一推,许棠顿时跌入外面的泥水之中。此刻窗户内一声巨响,几人已冲进屋里,立时响起了一片乒乒乓乓的声音。
许棠咬紧牙关,从泥水里爬起来,朝着巷子外面飞奔而去。
心脏仿佛要从喉咙口跳出来,周险坏了郑叔的好事,郑叔的人出手必定绝不手软,可他腿伤未愈又势单力薄……许棠不敢再往下想,疯了似的朝着药店飞奔。
正拐过一个墙脚,忽见前面迎头驶来一辆自行车。许棠急忙刹住脚步,定睛一看,却是许母。
许母更是惊讶,双脚落地撑在地上,“许棠……”
许棠咬了咬牙,“妈。”
“你怎么回事,身上怎么这么脏,这是去哪里滚了一圈?”
“妈,我现在有事,我先走了……”说着,绕过许母继续朝外飞奔。
“哎!”许母喊了一声,只看见她身影越来越远,很快消失在了巷子口。她蹙了蹙眉,踩着车继续往家里去。
时间尚早,药房还没开门,许棠扑上去猛一阵砸门,大声喊着药店老板的名字,过了片刻,门内终于传来应答的声音,药店老板拉开卷闸门,看见门前被泥水糊得面目全非的许棠,顿时一惊。
许棠将他手臂紧紧抱住,大喘着气,从发疼的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救……救周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