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的那件衣服让润翠和两个丫头研究了好久。
主要是衣料太稀罕了,非丝非棉,厚若锦缎,但又轻如纱绢,怎样堆放都不会起一丝皱褶。
润翠实在是好奇,就大着胆子去问了问苍梧。
苍梧说道那是用深海鲛人所织的鲛绡所制,软滑如丝,水火不侵,寒暑不惧,乃是衣中圣品,你若是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搞得润翠想要找个地缝钻下去,红着脸解释,“苍梧,我就是一时好奇才来问问,真的不是来向您讨东西的。”
苍梧看她这个羞愧的样子十分好笑,“夏姑娘,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说送你便送你了。这也是件不大不小的宝贝呢。”
润翠脸更红了,“无功不受禄,我可不能要。”
苍梧这两日看着心绪比刚从天上摔下来那几天好转了不少,偶尔也能露出来个笑脸,或是和润翠多说两句话了。
这时见她脸红得要冒火,觉得很有趣。苍梧以前在仙宫里能看到的上下人等,就算颜面再鲜嫩的,拿到人间来都是老得成精的家伙,所以从不曾见过这样稚嫩生涩的神情,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
入手热乎乎,滑嫩嫩的,感觉倒也不错。
“你何至于脸红成这个样子,你这几日帮本仙做了不少事,虽然不是很伶俐,准备的这些茶水,点心,床褥衣物什么的也都甚为一般,不过本仙也看得出你尽力了,本仙的旧衣物赏你一件也没什么。”
润翠十分郁郁的轻抚着脸退出了自己的闺房。
不伶俐?甚一般!旧衣物赏她一件也没什么!还这般举止轻浮的在她脸上狠摸一把,就算苍梧是个仙姑,那也不庄重啊!
润翠觉得自己心中对神仙的敬畏惶恐之情正在慢慢消褪。
就苍梧这样的神仙,连最起码的客气礼数都不懂,一句好听话都不会说,还好意思日日霸占她的床,指使她端茶倒水做衣服!
看着苍梧这些日不停挑三拣四的作为,真是让润翠想要高看神仙一眼都不行。
“姑娘,你来。”虹儿神秘兮兮的拉着她往外走。
“去哪儿?”
“去荷花池子边转转。”
润翠知道虹儿这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便不再多问。
等到远远的离开了润翠的院子,虹儿才吞吞吐吐的开口,“姑娘,仙姑大人她给咱们做样子的那件衣服,我怎么看着挺奇怪。”
润翠正在没好气,“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家是仙人吗,自然不屑和我等凡俗之辈穿得一样,那件衣裳说是用什么深海鲛人所织的鲛绡所制,水火不侵,寒暑无惧呢。”
虹儿一伸舌头,“这么厉害!唉,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仙姑大人这件衣服的样式很奇怪,我怎么看来看去都像是男子穿的长袍呢。”
润翠嘴角一抽,“我也看出来了,谁知道呢,大概这些神仙们的脾气都有点古怪,她就专爱穿这种样子的长袍也说不定。”
虹儿点头称是,“姑娘说得有道理,我看这位仙姑的脾气是挺古怪的,也不知她这神仙在天上到底是做什么的。”
凑近润翠耳边小声道,“她别不就是因为脾气太差,得罪了其他神仙,所以才会被人家给暗算踢下界来的吧?”
润翠连忙一把捂住小丫头的嘴,“你要死了,这种不敬的话也敢背后乱猜!咱们辛辛苦苦伺候一场,她脾气怪咱们忍忍也就是了,莫要反而得罪了仙家,降下罪来,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虹儿吓得轻拍自己的嘴,“知道了姑娘,我再不敢乱说话了。”
两人回去之后,秋桂就迎来上来,“姑娘,快点,刚才太太那边派了人来叫,说是二少爷今天回来了,侯爷和夫人晚上设了家宴,让你快点过去呢!”
“二哥回来了?”润翠闻言一喜,她在侯府中也就和二堂兄的关系还不错,“那可真是好,二哥走了快一年,大家都惦念得不行了。这可算回来了。”
连忙转进内室去,歉然向苍梧道,“见谅,我家叔叔还有婶娘今晚设家宴,我得带着秋桂去一趟,留虹儿在这里,苍梧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她做。”
苍梧还是那副数日不变,懒洋洋靠在床头翻书的架势,听润翠这么说就有些不高兴,“不就是个家宴吗,让他们自己吃好了,你也去那谁招呼本仙的晚饭啊?”
润翠这些日,天天用饭的时候都被苍梧使唤着端茶倒水,布菜添粥的,本就有点感觉不对,此时听苍梧竟公然把她当成使唤丫头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暗道本姑娘今天有事,不伺候了!
忍气道,“叔叔和婶娘是长辈,只有他们不见我,没道理他们派人来叫我却推脱不见的,这样于理不合,况且我和二哥也许久未见了,今日他刚回来,家中为他接风洗尘,我怎可不露面。还请苍梧大人见谅,你有事差遣虹儿也是一样。”
苍梧十分不耐的挥挥手,“麻烦!你去吧,这么会儿时间本仙不会有什么事,你们府里每次送来的饭菜也都十分粗糙,算了,今晚本仙辟谷,让你那小丫头别随意进来吵我就是了。”
润翠缩缩脖,要是昨日看到苍梧这么不快,她恐怕还要尽力哄劝一下,只是今日实在是被这位给得罪得狠了,因此懒得再理她,微微福了福,撤身就走。
出来先挑了件细致又不太打眼的银红色夹袄换上,然后又嘱咐了虹儿几句这才匆匆带着秋桂出门。
主仆二人穿过侯府后园,斜插进一条长长的水榭,过了好大一片假山水塘,再又绕了两个游廊,这才到了夏侯爷和夫人居住的主屋。
润翠知道自己住得最远,但凡叔婶有事,派人来叫时,必是最后一个才能叫到自己这里,再等收拾穿戴好了走上半天赶过去,九成是最后一个到。若赶上叔婶心情不好,必要挨几句说讨个没趣,因此上紧赶慢赶,脚下不敢稍停。
到了一看,不由松口气,总算不是最后一个,进去请了安,只堂姐润薇和小堂弟润鸣在,堂妹润兰和据说今日才回来的二堂兄润书都还没来。
润翠便安心坐到润薇的旁边静静候着,笑咪咪的看小堂弟腻在婶娘身边唧唧呱呱的问这问那,全都是些童言稚语,听着十分有趣。
润翠的叔叔夏侯爷不似润翠的爹在子嗣上那么单薄,人到中年时方才得了润翠这么一个女儿。
夏侯爷生有三儿俩女,还算人丁兴旺。
长子润楷,次子润书都已成年,中间又生了两个女儿和润翠年纪相仿,后面又得了个小儿子润鸣,今年刚四岁,被夏侯夫妇疼得心肝宝贝一般。
大堂兄润楷因日后肯定要袭夏侯的爵位,因此仕途上便不太肯用心,只在朝中领了个五品奉义大夫的闲职在家中闲散度日。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便领着妻儿去隔壁西府里单过。
二堂兄润书倒是个知道上进的,前年才依仗祖荫在朝中领了个五品文选司主事来做,没过多久正赶上新皇登基,励精图治,想要选拔启用一批新人,因他一向勤勉肯干,被人举荐,遂破格外放了一任知州。
本还不到回来的时候,可巧陛下月前召集数个州县的地方官员回京询问当地政务,夏润书正好也在所召之列,所以有机会回家来探望一趟。
润翠坐下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一阵欢声笑语,渐行渐近,正是二堂兄润书,还有堂妹润兰一同到了。
守在门口的丫头一左一右的打起门帘,当先进来一个做家常打扮的青年公子,生得眉清目朗,举止潇洒,后面跟着一个脸颊微圆,俊眉大眼的小姑娘,正是二少爷润书和三小姐润兰。
进门先给侯爷和夫人见礼,之后润兰便喊饿了,她自二哥午时进了家门起便开始兴奋,跟前跟后的跟到这会儿也的确是该饿了。
润翠的婶娘何夫人心疼儿女,忙催着开饭。
一顿家宴吃得其乐融融,润书为人活络,口齿机变,他外放知州在任上的一些正事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单独向父亲夏侯爷讲述了一遍,此时便挑些路途上的见闻趣事讲给母亲和妹妹听。
润翠知道此时自己就是个凑热闹兼凑数的角色,因此绝不多话,只是挑些爱吃的来吃,一边听听堂兄的趣谈,倒也高兴。
吃到后来,发现端上来一碟子香芋脆皮酥,甜软喷香,十分可口,忽然想起苍梧好像是比较偏爱此类精致点心的。
说起来那位上仙十分讲究挑剔,对侯府中东西诸多不满,那饭菜更是不合意,说是粗糙得狠,独有碰到此类点心时能多吃两口。
润翠便悄悄叫过那上菜的丫头,命她给自己装一盒子,她等下要带回去吃。
这么一个小动作却被婶娘百忙之中给抓住了,立时开口问那小丫头道,“二姑娘让你做什么呢?”
那小丫头禀道,“二小姐说刚才的香芋酥好吃,让给装一盒子,等下带回去,晚上再吃。”
何夫人眉头蹙起,“润翠啊,你也做出点侯府小姐的气派来,要喜欢就大大方方在这里吃,没的还悄悄让人装一盒子回去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婶娘我在饭食上亏待了你呢,咱们堂堂的侯府,这不让人笑话吗。”
对身后的小桃道,“小桃,快去给二姑娘再装碗饭来,别饿着了她。”
润翠知道婶娘看自己不顺眼,动辄都要得咎,连忙起身小心解释,“婶娘误会了,我是真的挺喜欢这个点心,这会子又已经吃饱,所以想带点回去晚上吃。”
何夫人冷哼一声,“你胃口倒好。”
夏侯爷对于夫人管教侄女是从来都不多话的,因此看润翠尴尬站在那里也并不吭声,倒是二少爷润书看不过去了,出来打圆场。
微笑道,“娘大概是忘了,我可还记得,二妹妹从小就是这个脾气,饭不肯多吃,晚上枕头旁必是要备上一小碟点心消遣的。她即是喜欢这个,就带一盒子回去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何夫人得儿子相劝,这才缓和了脸色。
润书又道,“我今天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二妹妹的表哥,霍尚书家的大公子,他邀我过两日去他们府上一叙,让也带上润翠妹妹同去,说是他母亲耿夫人前些天才念叨着许久没见二妹妹了,让去了就留下住几日再回来。”
夏侯爷点头,“好啊,你难得回来,京城中的这些亲戚朋友也该去拜望走动一下,到时也替我和你母亲问候一下霍尚书和他夫人。”
润书起身答应了,又抽空朝润翠眨眨眼。
润翠回他一笑,以示感激。
霍尚书的夫人是润翠母亲的妹妹,就是润翠的亲姨母,素来怜她孤苦,经常会把她接去尚书府住上段时日。所以润翠和那边的姨表兄弟姐妹都很亲厚。
不过近两年尚书夫人沉迷于吃斋念佛,家事都不太管了,润翠这甥女也不太能被想起来。
估计这次能受邀过去还是沾了堂兄润书的光。润翠心中高兴,暗道终于可以躲出去几日,清闲清闲了。
现在和以往又不尽相同,润翠以前喜欢去别家府里做客,只是为了能歇几天不用做婶娘给派的针线。现在除了躲婶娘派的活计儿之外还想躲躲自己屋里的那位上仙,她这几日伺候苍梧可实在是伺候得快要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