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知道庆仁皇帝很孝顺,自己但凡有个头疼脑热,身体不适的时候,庆仁皇帝必然会日日都来探望。
这日早上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就让人去看看皇帝下朝了没有,若是正往万寿宫来就赶紧让御膳房把昨日已经吩咐准备的药膳送来,让他趁热吃了。
药膳是山核桃仁煨今春新采的天精草。天精草,味苦甘、性凉,入心、肺、脾、肾四经可补虚益精、清热明目。此物应季吃新鲜的效果最好,每年也就只能吃那么几天,太后爱子心切,因此虽然自己还有些小恙,却仍记得要给庆仁滋补身体。
谁知药膳已经送来半晌,眼看就要凉了,庆仁皇帝却还不见来。太后不喜,责备才刚派去的小太监道,“不是让打听着陛下从太和殿出来了再让御膳房送来吗?这是怎么办事的!”
小太监很冤枉,“回太后,奴才确实是亲眼看见陛下的撵驾往万寿宫这边来了,才飞跑着去御膳房传的话,按说皇上这会儿早该到了,不知是不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误。”
太后跟前的吴总管听了,当即叫过另外一个小太监,让跑快点去看看陛下现在到哪儿了。
那小太监一出去立刻又转了回来,“回太后,皇上就在万寿宫呢,看样子已经到一会儿了,不过没进来,站在外面和一个洒扫的宫人说话。”
太后奇道,“他站在外面和个宫女说话?谁啊?”
“就是被太后罚在正殿前面擦拭汉白玉栏杆的那位姓夏的秀女。”
正说着,庆仁皇帝就进来了,“母后今日身子可好些没有?”
太后道,“我都一把年纪了,有个小毛小病再所难免,倒是陛下日日操劳国事,要注意保养身体才是,累了一早上何必还巴巴的往哀家这里赶,你只要有这个心意哀家就知足了。”
庆仁对太后嘴上推辞心里喜欢的态度十分了然,应道,“那怎么行,朕要不来,母后要如何知道朕有这个心意?况朕不自己来看看也不能放心啊。”
太后嗔道,“那你来了就赶紧进来坐了歇歇,没事站在外面干什么,哀家特意命人给你准备的药膳都凉了。你这是来看哀家的吗,不会是找借口来看哀家宫里哪个宫女的吧?今春选秀新选出了数十个才貌俱佳的女子都给了封号,还不够你享受的?”
庆仁皇帝笑道,“母后想哪儿去了,朕当然是来看母后的。和那女子是顺便说两句话,不过那不是宫女,也是个秀女,就是夏侯家的姑娘,怎么才进宫就被母后罚去做那般脏累的事情,朕听着也没犯什么大错,她到底也是侯府送进宫的,这不太好吧。”
太后不高兴了,“这女子怎么屡教不改,在哀家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敢使手段勾着你告状!她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秀女,怎能拦着陛下说话,这还有没有规矩了!”
“不是她拦着朕告状,是朕看着她有意思,所以就去问问她怎么了。母后,要不就算了吧,那姑娘朕看着还不错,别总让她在那儿受罚,还要被来往的后妃都看着,怪可怜的,让她再来给母后好生请个罪就是了。”
太后挑起眉毛,“你看着还不错?还怪可怜的?那皇上打算怎么安置她啊?”
庆仁皇帝笑一下,斟酌道,“封妃子是不是有点快了,也封个嫔位怎么样?母后觉着呢?”
太后这下是真的讶异了,暗道小瞧了这姓夏的丫头,儿子自继位以来,一心都在朝政上,后宫里的事情全都交给自己这个当娘的替他管,什么时候操心过封赏哪个女子了?这开口就要封妃,可见是被迷得够呛,自己可要小心应对才行。
须知历朝历代最忌讳的就是后宫专宠,后宫中若不能雨露均沾,那时日久了必然要生出这样那样的故事来,儿子年轻不知厉害,等闹出了大祸事那就悔之晚矣。
不过看庆仁的样子,现在正是在对姓夏的女子有兴趣的时候,太后觉得自己要硬是阻拦,只怕儿子心里不喜,妨害到自己和陛下间的母子之情就不好了。
便换个说法劝道,“夏姑娘出身相貌都不是最出众,不少强过她的女子入宫几年也不过就是个荣华,列容,她都还未曾侍寝过,一步就封嫔,只怕难以服众啊,依哀家看,就先封个列容吧,已经很不错了,等以后视她的德行言容,再慢慢升好了。”
庆仁皇帝有点不乐意,他才站在外面和润翠小谈了半个时辰,那姑娘博记强识,从上古《藏山经》上所注明古鼎关所处勾陈岭的地势,并一篇记载前朝大将在古鼎关大胜敌军的颂文中的只言片语看出蹊跷,将秦雄飞将军大军开去那边的情况估了个八九不离十。
陛下一时大起兴趣,这些东西都不是什么绝密战报,凡是读过些书的人大都能了解一二,只是能像夏姑娘这样触类旁通,由此及彼的就很少有人能做到了,主要是大宇境内安定了数十年之久,少有战事,所以很有些重文轻武的风气,有才学之人的心思都不会往这里放。
难得夏小姐一介女流之辈倒能有这般见识,庆仁皇帝很有知己之感,心道就算她是别出心裁的想以此手段来博得自己的青睐,那也不错啊!如此邀宠给人耳目一新之感,比较之下,那些只知小心奉承,以色侍君的后宫佳丽全都成了庸脂俗粉。
“那就先不封,就让她暂住月华殿中好了,等过段时日,朕多去月华殿留宿几次之后再下旨封赏,旁人自然就不能乱说话了。”
太后对儿子向来不会怒语斥责,有事情了往往就要迂回些,不会硬来,正因如此,他们母子才会这般母慈子孝,关系融洽。
此时看儿子一定是要看上了夏秀女,太后就管住了自己的嘴,不再多劝,暗道不急,等儿子新鲜劲儿过去,不再这样惦念的时候,再收拾姓夏的女子也不迟。
不过心中的愠怒是在所难免,她前脚刚因为夏润翠不知自律妄图勾引陛下处罚了她,还专门放在个显眼的地方,让大家都能看到,很有些以儆效尤之意。皇帝后脚就要抬举这人,这岂不是说她老人家做了一件多余之事。
太后不会和自己儿子记恨,这个难堪顺理成章统统就记在了夏润翠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