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声清脆的“姐。”谢宛的眼睛模糊起来,眼前的这个人清瘦的少年似乎和记忆中的那个爽朗的弟弟重合起来。
“嗯。”她红着眼睛应了。
谢宛自从来了这里后,倒是真的忽略了自己这个身体是有娘家的。
她只知道自己是带了丰厚的嫁妆嫁到王家来的,但是至于其他的事情,她都不清楚,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些事情,自己也就忘了去问了,所以咋然看到眼前这个俊秀的少年弟弟的时候,还是很吃惊的。
那少年见谢宛脸呆愣,忙又试探的喊了声,“姐姐,我是谢安,小安。”看着眼前穿着整齐的姐姐,谢安心里也是惊奇的,他今天本来在地主家干活的,但是听道王家村的去的同伴说起了自家姐姐婆家昨天的闹剧,心里便免不了担心了。虽然那人告诉自己,姐姐经过一场高烧,貌似那痴傻之病已经好了,可是在他心里,姐姐还是如曾经一样容易被人欺负,所以他匆匆忙忙请了假,领了这两天的工钱便来了。
“小安?”谢宛终于开口了。
“嗯。”谢安连连点头,他小心翼翼的走近了些,眼睛有些红了,吸了下鼻子,哽咽道:“姐,你终于能和我说话了。”此时谢安心里是狂喜激动的,自家姐姐终于好了,终于会说话了,看来真是爹在天有灵了。他高兴的双臂都在颤抖。他一把抱住自己的姐姐,终于哭出了声音。“姐,姐你终于好了,姐。”
谢宛由开始的吃惊转变为了心酸。此时她突然想起了在异世的弟弟谢成。眼前的谢安也只有十六七岁,比前世的弟弟谢成还小四岁。她眼里酸了酸,抬手拍了拍谢安的背脊,上面全是骨头,这孩子也特瘦了。
“好了,好了,咱们进去说吧,姐给你煮野菜汤去。”
谢安经过这番安抚,方才擦了擦眼泪,笑着点头,然后接过谢宛手中的篮子,又提起脚边的布袋跟着谢宛进了屋。
如意也不好意思见陌生男人,拿着野菜去外面新搭的临时灶前放着,又去贵嫂家里去借锅具准备做早饭了。
谢宛没想到这弟弟竟然给自己带了粮食过来,一小袋糙米,虽然算不上多好,但是在这个粮食就是宝的时候,也是很精贵的了。
谢安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布袋,递到了谢宛手里“姐,这里面是我这两天的工钱,一共四十文钱,你先拿去用。这屋里什么也没有,你总要添置些的。”
谢宛愣愣的看着手里的钱袋,又看到谢安那双粗糙的满是伤口的手,心里五味杂陈,涩涩的道:“我自从好了后,便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爹娘可都还好?你给我讲讲家里的事情吧。”
听到这话,谢安清澈的眼神黯淡下来,他捏着手上的粗布外衫,低下头道:“爹在你出阁的第二年走了,娘的腿脚不方便就没来看你,家里还有大哥大嫂。”
难怪如此瘦弱,原来也是少年当家了。她看着谢安那瘦弱的肩膀和开裂的手指,心里很是酸涩,“哥哥嫂子对你可好?”
谢安眼眸闪了一下,方才笑道:“姐,你放心吧,哥哥嫂子对我可好了,平日里重活都不用我做的,这些东西也是他们让我拿过来的。”
谢宛听了后才放下心来,这个时候能有这么好的哥嫂,也是一种福气了。
姐弟两说了一些以前的事情,让谢宛对娘家有了一些认识。她家里的情况倒是和王池有些像,不过真是相反的。她娘家大哥谢满是谢家老爹的原配所生的,后来谢宛的娘进门做了继室,生下她和谢安姐弟后,在谢安才三岁的时候腿断了,家里的重担便都由谢父一人担着,原主就是那时候生病没人照料,所以病傻了。至于自己的嫁妆也是谢母当年嫁过来的时候的陪嫁。谢父为了给谢宛找个好婆家,便把这笔嫁妆都给了谢宛。这谢家父母倒是极爱重儿女的。
门外传来菜香味的时候,谢安这才站起了身子,恋恋不舍道:“姐,我要先回去了,我就请了半天假,还要回去干活呢。”
“先吃了饭再走吧。”谢宛也有些舍不得这个亲切的兄弟。
谢安摇头,“不了姐,待会地主家有给做工的人吃食,何必在家里吃饱了,白白的浪费了。”说着便往外走了。
谢宛在后面送着,眼看着谢安的背影越走越远,那单薄的背影在那片宽广的地上显得尤为单薄。
王池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了。
谢宛正和如意一起将早上没吃完的野菜洗干净了,准备晒干后做干菜吃,放的时间长一点。
王池并没有买多少东西。除了该有的锅碗瓢盆,其余的都没有。
不过如意显然很满足了,她高兴的跑过去小心翼翼的接过自家哥哥手上的东西,然后撸起了袖子准备去王贵家的水井里打水清洗。
王池撸了袖子去提了两大桶水放到了门口,便和谢宛进了屋。进屋后,王池的脸上的笑意才更重了,与平日里表现出的成熟稳重的特质不同,倒是有些像大男孩那般的欣喜。
他伸手牵过谢宛的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出来,放在谢宛的手上。
手上虽然不是很沉,但是触感来看,里面应该是银钱。
她抬头看着王池,只见王池打开了那布包,里面果然是一个小粒银子和十几枚铜钱。
“今天那人参卖了个好价钱,统共一两银子和一百文钱。买了哪些锅碗瓢盆的花了八十五文钱,还剩下一两银子和十五文钱。这些钱你收好,日后好用作日常花销。”
这是让自己管钱的意思?
谢宛以前一直都是负责管理家中的财政的,但是那都是自己挣的,所以倒是从未体味过这种老公上交工资的感觉,没想到来到这个封建社会了,倒是还享受到了。她握着手里的钱,对王池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王池看着呆了呆,脸上便有些可疑的红色,随即尴尬的偏了头。不过从那连小麦色的肌肤都挡不住的红耳朵来说,肯定是害羞了。
“我,我先去买点粮食回来做饭。”王池打算先避一下。
“先不急着买了。”谢宛拉着他,指了指墙角的灰布袋,“今日我娘家弟弟送了粮食过来了,咱们先将就将就,昨日才分家,今日就有粮食,老宅那边指不定有什么想法呢。”
听到是宛娘娘家送的东西,王池眼里感动又愧疚,一时情动,将谢宛抱在怀中,坚定道:“宛娘,你放心,日后我会回报他们的。”
谢宛开始有些僵硬,随即感觉到这个胸膛的宽阔,心跳有力,这日后便是自己的归宿了。她伸手搂住王池的腰部,给与了王池回应。
有了谢宛的回应,王池心里更暖,手收的更紧了。他的媳妇现在好了,以后自己也是有人疼的了。
吃完饭后,王池便去王贵家借了些稻草回来铺床。又将家里里里外外的收拾齐整了,放上锅碗瓢盆的,便也有了点家的味道。
王池拉着谢宛指着那一片葱绿的山,“宛娘,那山底下有些荒地,我想去开点出来先种上。虽然不能算是咱们的地,但是好歹也能种上一季粮食,这样咱们的口粮也有保证了。”
“二郎,你这想法太好了。”
土地是每个农民的宝贝,即便再富有,没有土地也是不安稳的。所以谢宛很支持王池的想法,就算以后她们有钱了,她也想买一大片的土地,建个农庄,在里面耕种住家。
虽然现在只是借住的小木屋,可是此时谢宛却很开心很满足,家和万事兴,如今家里小姑善良,王池也是吃苦能干的,自己也能干活,这日子只会越好的。
得到了谢宛的肯定和鼓励,王池眼里露出激动的神色,像是第一次受到表扬一般,“宛娘,您真好。”
晚上的时候,王池拉着谢宛的手,脸有些红,却还是磕磕巴巴的表示让谢宛和他一起睡。虽然这种时候,肯定是啥子也不能干的,但是就这样挨着也是欢喜的。
谢宛捂着嘴笑了起来,朝着外面的如意撸了撸嘴,意思是反正是你亲妹子,你不心疼就行。
王池当然是心疼妹子的,瘪了瘪嘴,“好吧,好好歇息。”
见他那脸上微微委屈的模样,谢宛心里一软,她偷偷往门外看了看,没见到如意的身影,便迅速的垫脚往王池左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立刻弹开,跑到外面去找如意去。
王池呆呆的摸着脸上刚刚被亲的地方,黑黝黝的眼里闪过亮光。
第二日三人起的都极早。
王池一早上便去开坑荒地了。谢宛本来要跟着去,不过王池坚持不让,说哪里的土地很硬,她这点力气只怕刨不开地,倒是白费力气,让她好好在家里。
和如意草草的吃了饭,如意开始编草席了。这个技能村里每个人基本上都会,平时家里的草席也都是自家编的。谢宛看了一会,觉得这方法不错,也跟着如意学了起来。
才编了一会子,贵嫂便过来了。
她今日穿的精神,一件青花布衫干干净净的,头发也梳的齐整。一进门,便喊着:“妹子,王二弟不在家吧。”
谢宛站起来迎了上去,笑着道:“他去开荒地了,家里没点田地,总是不方便。”
贵嫂是知道那片荒地的,那里土质并不好,比一般地方的土硬点,而且开垦出来了,也只能算是官府的地,日后要是官府看上了,是会收回去。平时基本上没有人去弄这块地的。
她也只叹道:“王二弟是个能吃苦的。”
“是啊,”谢宛笑着点点头,又问道:“嫂子这是要去哪里吗?”
“可不是。”贵嫂突然来了精神,“我正是要来找你说呢,待会有车要进城里去,现在正要农闲了,我想去城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活计。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去?”
谢宛大喜,“这可是再好不过了,我正愁着怎么赚点家用呢,也不能全靠二郎他一人呢。”
一旁的如意忙听了手中的活计,到两人身边来,“嫂子,我也要去挣钱。”
“你还未出阁呢,少出门去。”贵嫂笑道。这个时候家里的未出阁的姑娘可不容易出一趟远门。
如意的眼睛暗淡下来。
谢宛拍了拍她的背,笑道:“哪能都出去了,总要有个人看家的。要是你一个人怕,就去嫂子家里陪陪大娘吧,她腿脚不方便,你正好搭把手,还可以聊聊天。”
“这敢情好,”贵嫂拉着如意,“正好今日你大哥去地主家里干活了,我又去了城里一时半会回不来,要是你能帮忙看看,我也放心了。”
王家大娘是个好人,对人和蔼可亲,如意也挺喜欢她的。又见自己能帮得上忙,也挺高兴的,便笑着应了。
贵嫂说的车子是村里唯一的一头马车。是富户周大善人家的。他们家有些田地,平时租出去给别人种田,收点租金或者粮食过日子。这马车也是为了进城方便,平时自家进城的时候,会捎上同村的村民一道,收费也不贵,一人两文钱。
两人去的时候,车上已经坐的差不多了,四个妇人往里面挤了挤,便把两人带上了。
这是个人里面,除了倒是有两个熟人,便是那天洗衣服的时候遇到的虎嫂子和李连香。另外两个人是生面孔,一个年纪大点,一个年很年轻。两人穿着倒是比其他人好。
虎嫂和李连香两人打了招呼,便都坐着不说话,显得有些拘谨。连贵嫂都拦着她看着外面,一路上也没有唠家常。谢宛看了看那两个陌生妇人,只见那两人也是闭着眼睛在养神,虽然没有看着人家那眼神,不过谢宛还是感觉到了那种高人一等的气势。
看来这两人和村子里的人处着不好。
村子里城里倒是真不远,坐了一个时辰就到了城里了。路上凹凸不平,谢宛感觉臀部酸痛,连腰都酸了。
下了马车的时候,谢宛才发现那两个陌生妇人坐下放着一块软厚厚的软垫。心道这两人估摸着日子过的不错了。
几人下了车后,并没有一道走。贵嫂拉着谢宛便走了,待离开那些人后,方才对谢宛道:“刚刚那两个人是周大善人家的,那年轻女人是他们家新媳妇,说是从城里嫁过去的。另外一个是那新媳妇从娘家带过去的奶娘。平日里排场可大了,就是瞧不起人,见面眼睛都是朝着天的。日后见了面别和他们说话,要是不高兴了,那奶娘嘴可毒了。”
从城里嫁过去的,难怪呢。这个时候城乡的差异还是很大的,这女人从城里嫁到王家村,还带着奶娘,娘家必定有些家底,这样的人家媳妇也难免娇气些。
贵嫂领着谢宛一起往日闹的街市走。
一路上,谢宛带着好奇的眼光看着这个时代的城市。两边宅子还是多以木板做成的小商铺,偶尔也会有青砖瓦房隐在闹市中。街上的产品多是一些小手工,大部分是各种农产品。
贵嫂显得很高兴,她也不常出门,每次进城这么热闹,心里也羡慕,想着什么时候自家也有这个钱到城里住着就好了。
两人多是往一些酒楼去问工,这里时常会招一些厨房帮工。
此时收粮食的工作做的差不多了,很多人都来这边找工作,好多工作都已经招满了。贵嫂有些垂头丧气,她想赚点钱给家里的婆婆买点大骨炖汤补补。
谢宛倒是收获不少,经过这走了一圈,她基本上对这里的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了。这里的小吃品种不多,像后世的糕点蛋糕什么的,更是没有。而她发现这些小吃在城里竟然卖的很好,说明这城里的人舍得吃。做吃的成本低,只要收益好,就好赚钱,谢宛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
又找了好几家,终于问到了一份工,是给一家客栈洗被子的,一天十五文钱,每天做四个时辰,这待遇对二人来说是极好的。不过人手已经招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名额。
贵嫂为难的看了眼谢宛。
那招工的胖子见两人犹犹豫豫的,有些不耐烦,“你们到底干不干,不干就快点走,别挡了后面的人。”
谢宛忙道,“这事咱接下了。”她转过头对着贵嫂道:“嫂子,这事情你接吧,这几天王池在垦荒,也离不了人,我就先不做了。”
贵嫂知道谢宛这是说的客气话,心里也感动。她心里虽觉得对不住谢宛,但是也想有个收成,她拉着谢宛,感激道:“妹子,谢谢了,嫂子记住你这情分。”
和那招工的人谈了上工的时间,那胖子说人手急,早一天上工早一天拿钱。
“这……”她看着谢宛,心里不放心,把人带出来了,自然要把人带回去。况且谢宛又刚刚才明白,要是犯傻丢了可怎么办。
谢宛看出她的担忧,笑着安抚道:“嫂子放心吧,我记性好着呢,刚刚咱们一路走来,这路我都记下了,待会我逛完了,就去下车的地方等那周家娘子。”
见谢宛说的这么肯定,贵嫂方才点了点头,“嗯,那妹子你路上注意点。”
两人道了别,谢宛便一个人往城东继续去了。听贵嫂说那边还要富裕点,她想去那边再多看看别的路子。
东街果然是城里最繁华的路段,酒楼林立,还有很多布庄,看着比刚刚逛的西街大气多了。不过贵嫂之前说过,这东街招人只招城里的,而且这边的人都不大看得起他们,所以平日里一般是不会来这边的。
谢宛一身的粗布衣裳显得很是简朴,特别是上面还打着补丁,不过好在她天生便气质温婉,穿着这简朴的衣服,也难掩其秀气。
她在街上看了一番,这边的小吃摊子都没有几家,街道很宽,看着便很干净整洁。越往东,越有一股子凉风吹来。
有一些人成群结队的往东边走,那些人拿着折扇,穿着绸缎长衫,看着像是电视里看到过的文人秀才打扮。
见有热闹,她也跟着往那边走。
越往那边走,地方越开阔。谢宛远远的便看到一望无际的水,看着这壮阔的风景,谢宛心里豁然欣喜起来,没想到这青城竟然有这样天成的风景。湖面上一座高楼耸立,一层接着一层,有九楼之高,这在这个时候可是了不得的高度了。
谢宛往楼那边走了过去。只见楼下面围了很大一群人。穿着都是文人墨客的打扮。那些人中间放着许多小桌子,桌子上面摆着笔墨纸砚,有些人拿着笔看着纸,似乎在苦思冥想。
旁边的一群人围在一起热闹的议论着,有些人已经在桌子上开奋笔疾书。
“听说这管员外以前是在京里当官的,这辞官回乡后就建了这么大的楼阁,可真是气大财粗啊。”
另外一人道:“就是,官员外提的要求可没人能达到,这么多人,做了那么多诗句都被退回来了呢,这可有的热闹了,也不知道哪家的俊才大作能得了员外大人的眼。”
这些人都是看热闹的,言语中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谢宛听了听,才知道这竟然是员外想请人为这个楼赋诗一首,附庸风雅一番。她虽爱看热闹,不过这种事情却不想掺合,现在温饱都没有解决,如何有这个心思。她抬头看了看这楼,又看了看这附近的绿洲风景。心情愉快的便转身往回走。
“哎,员外大人说了,赏银提高到十两银子了。”从楼里跑出一个青衣胖子出来。对着楼下的那些人大喊着。
人群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十两银子,要是省着点花,可是够花一年的。
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