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钱枫拔腿就跑,不去瞧一眼石榴的话他心里不踏实。
钱枫暗忖,他这是娶老婆又不是买头猪,买猪只要猪的重量够秤了且能吃能睡就行,娶老婆至少要看着顺眼吧,哪怕是相亲也得打个照面才是。
没想到他的大哥钱桐早有准备,几个疾步就追了上来,把钱枫给抓住了。紧接着四十八岁的钱老爹和四十五岁的杨氏也飞快地跑上来揪住钱枫,老两口腿脚都十分灵便,跑起来就像三十多岁的人。
钱枫被他们三人死死拽住了,他烦躁得很,拼命乱挣也挣不脱,便双脚直跺,“你们一个个地想干嘛呀,我又不是犯人,我只是想去瞧一眼那个甜葡萄……哦不……那个田石榴而已,我就是去看一眼,又不去招她惹她,更不是去调、戏她,你们有啥好担心的?”
钱老爹和钱桐听见钱枫连调、戏二字都说出来了,他们俩一人架着钱枫的一只胳膊,使蛮劲把他往屋里叉,杨氏顺手捡起地上的一把笤帚跟在后面打钱枫的屁股,边打边骂道:“你个臭崽子,可千万别去田家丢人现眼,若是惹出事来人家要悔婚,那你这辈子都只能打单身了,再也没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你!”
钱枫胳膊被架住了,没法躲也没法捂住屁股,只能浑身胡乱扭动,嘴里求饶道:“我的老娘啊,你别打别打!我都多大了,竟然还挨老娘的打,这也忒丢人了!”
他这么一嚷,杨氏更是下狠劲抽打了几下,嘴里还骂道:“臭崽子!臭犊子!你也知道丢人啊,我还以为你的脸皮有城墙厚呢,你要是敢在成亲之前跑去见石榴,我就抽烂你的腚!”
钱老爹也跟着训道:“你放着好好的‘娘’不叫,叫什么‘老娘’,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你娘没老都被你叫老了,再这么叫就让你娘把你的嘴给缝起来!”
“啊?别啊老爹!哪有你们这样当爹娘的。”钱枫苦着脸求饶。
钱老爹吹胡子瞪眼,“不许叫我老爹,要叫我爹!”
钱枫已经被叉进屋去了,杨氏拿着笤帚也打进了屋,只能听见钱枫一阵嗷嗷地喊疼声。
钱枫的七岁侄子松球和四岁侄女穗儿在院子里拍手叫好,“噢!噢!二叔挨打喽,二叔的腚要被阿奶打烂喽,二叔的嘴也要被缝上喽!”
两个孩子在院子里高兴得又蹦又跳,葛氏一人在收拾着碗盘。她越想心里越生气,把手里的碗筷狠狠地往桌上一放,然后气冲冲地跑去屋里拿出一把柴刀。
本来杨氏和钱老爹打算坐下来好好训一训钱枫,他最近闹得确实有些没谱了。这下忽然见葛氏拿着柴刀跑出去,他们都跟着跑出来看,不知道她到底要干嘛,因为她这副凶悍的模样有点像是要拿刀去砍人!
松球和穗儿也被他们的娘那架式给吓坏了,都瞪大了眼、张大着嘴愣在院子里看他们的娘。
葛氏跑到那棵又粗又高的香椿树下,咬着下唇,挥起柴刀就要砍树。她的男人钱桐见势慌忙跑了过来,“桃花,你这是要干啥,这棵香椿树长得好好的你砍它作甚?”
葛桃花高高举起柴刀,吓得钱桐直抱脑袋。
葛桃花吼道:“你给我闪开!都是因为这棵触霉头的香椿树二弟才摔成这样的,以前他多勤快多能干啊,一百五十斤的担子他一上午能来回挑十几趟都不带歇息的,知道节俭顾家,是个会过日子的。现在倒好,整日好吃懒做且不说,还净惹事,我瞧着就是这棵香椿树惹出的祸,把它砍了说不定就能去了二弟身上的那股邪气,二弟就能恢复以前的样子了!”
因为大家都跑出来看葛桃花砍树,钱枫手脚没被拽住,他也跟着跑了出来,嚷道:“别砍别砍!大嫂,其实我比你更讨厌这棵树,要不是因为它我根本就不会……”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忽转话锋,“我现在好好的,哪里惹事了?这棵树待明年春又能长许多香椿,炒鸡蛋或炒虾酱可香了,难得的美味佳肴!”
葛桃花听他满脑子惦记着吃,更是火冒三丈,她抡起柴刀乱挥乱甩,吓得钱桐和钱枫抱头跳开,哪里敢上前去拦。钱老爹牵着松球和穗儿坐在旁边,也不去拦,只是叹着气。
眼见着葛桃花就要朝树砍下去,不怕死的杨氏跑来拉住了葛桃花,“桃花啊,这树确实砍不得,这棵树都有八十多个年头了,是枫儿的太爷爷种的,以前算命先生说这是咱家的福树,我担心你这一砍下去枫儿不但好不起来还会……还会更不济事了。”
杨氏说时眼泪已滚了下来。
钱枫觉得自己正常得很,可个个都说他跟个怪物似的,他实在是不解,不耐烦地说:“我到底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娘你哭啥呀,大嫂你哪怕把树削成木屑我也是这样,我身上哪里有什么邪气?你们放心,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挣来大钱,看谁还敢嘲笑我!”
钱老爹听了直摇头,走过来把他往屋里拉,垂头丧气地说:“你好吃懒做已经没人管得了你,你就别再吹牛皮了!”
钱枫梗着个脖子,“我不是吹牛皮,到时候你们等着瞧好了!”
杨氏把葛桃花手里的柴刀给夺了下来,说:“好了,你别吓着孩子。”
杨氏把柴刀放在了灶屋外面的柴堆上,然后也进了堂屋,对钱枫苦口婆心地说:“枫儿啊,娘求你了,你就别再闹了,让爹娘省省心,也让你大哥大嫂过个安心日子成不成?”
“娘,我到底怎么不省心了?”钱枫有些急眼。
杨氏掰着指头一一数道:“你闹着要剪头发不是闹事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是大逆不道,村里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笑话,也就我和你爹还容得了你!还有,吃蚕蛹和蝎子不算么,吃死人了怎么办?一日冲三回澡把家里的柴都快烧没了这不是闹?这些还是小事也就算了,你还嚷着要远走他乡跑买卖,就凭你这稀里糊涂的脑子,不被人卖了就算是万幸了,你会跑啥买卖?才刚安静几日,你又吵着要见石榴,我和你爹寻思着,既然你这么想见石榴那就早早成亲得了,左右不过一个月的事,你怎么又嚷着要去见她,这一个月都等不及你这是丢人现眼要丢到整个殷山镇整个清河县去,我和你爹都快没脸见人了!也不怪你大嫂闹脾气,你最近好吃懒做从没下过田地干活还时常闹事,搁谁身上谁都受不了!”
钱枫无奈,摊手道:“那我怎么做才不算闹?”
杨氏回道:“你老老实实在家呆着,明日一早我和你爹去镇上买大礼,你跟着去镇上做一套新郎服和量体裁几身新衣裳吧,待下个月你成了亲,再和你大哥大嫂分了家,你和石榴分得了田地你可不能再偷懒了,要下地干活养家,指不定来年还会有孩子呢!”
钱枫无语了,他可不想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去种田种地,眼见着一家人跟疯魔了似的,他只能先应付着,否则闹出了人命来可不好,他甩了甩袖子,“好好好,我听你和爹的。”
杨氏和钱老爹听了略有喜色,想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还真是难得。钱枫说完就跑灶屋里去了,经过刚才这么折腾一下,他早已是一身臭汗了。
葛氏正在锅里洗碗,见钱枫往靠里面的一口锅里上水,就知道他是要洗澡。她皱眉嚷道:“二弟,你一日洗三回我也不拦着,好歹你去上山砍些柴回来,家里的柴堆已经被你烧去了一大半!”
大哥钱桐朝葛氏使眼色,“桃花,你就由着二弟吧,他才刚答应爹娘不会去见石榴了,我明日从地里干活回来就去砍一担,我砍柴快。”
葛桃花朝自己的男人直翻白眼,“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嫁给你我算倒八辈子的血霉了,家里养着一双儿女已经够难了还要养一个大……”
坐在灶下的钱枫站起来撸袖子,想好好和葛桃花理论一番,他什么时候要大哥养了?
大哥钱桐忙打断葛桃花的话,说:“好了好了,你别再说了,下个月就分家。”
钱枫见大哥打圆场只好又放下袖子坐了下来烧火,暗笑道,分就分,他还巴不得分呢,将来他可是要挣大钱的人,大嫂你就等着眼馋吧,到时候可别来求我,嘿嘿!
次日,钱老爹和杨氏走在前面,钱枫背着手跟在后面大摇大摆地走。来到镇上后,钱老爹和杨氏拿出家里的小半积蓄来买肉、糖、布料、银项圈和银手镯,还特意买红纸包了八串铜板,然后老两口就赶紧去了田家,留下钱枫自己在裁缝铺选布料做衣裳。
钱枫选了大红布做新郎服后,又选了几尺蓝色布料做新衣裳,他两眼环顾着墙上挂的布,忽然指着紫色布料说:“用这种布料也给我做一套吧。”
老裁缝笑眯着眼说:“哟,小哥儿眼光不错,这种布料可是缎子的,能穿得起这种布料的人将来定能大富大贵!”
钱枫十指悠闲地敲着柜台,昂着头道:“那是一定的。”
老裁缝紧接着又讪讪笑道:“就不知你口袋里的钱够不够?”
钱枫眉头一挑,“多少钱一尺?”
老裁缝伸出五指。
钱枫嘴角一翘,“五文钱一尺我能买不起?”他说着就从袖兜里掏钱。
“五……十……文一尺!”老裁缝拉长了声音。
钱枫的手顿住了,五十文一尺岂不是一件衣裳要五百多文,他觑着老裁缝,“你打劫啊?”
老裁缝见钱枫那眼神有点凶还有点怪,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说:“你……你可不许耍横。做一套新郎服一百文,刚才那套蓝色的八十文,你就先做这两套得了。”
钱枫将两串钱拿在手里掂得叮当响,两眼还时不时瞅着墙上挂的紫色布料。
老裁缝斜眼瞧着他,暗忖道,买不起就别惦记着,整个镇也就两户地主和一户富农能买得起这种布。
这时一位姑娘走了进来,老裁缝正因钱枫杵在这儿烦着呢,便上前迎道:“姑娘,你也是要买布做新衣裳?”
石榴迈着大步子走到了离钱枫的不远的地方,欢欢喜喜地朝老裁缝点头道:“嗯,我要扯布做嫁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