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枫第一回挑担,累得够呛,他去厨房拼命喝水,石榴也跟着进去了。
杨氏扒看着箩里的白面,乐得合不拢嘴,“哎哟哟,亲家还真是大方,连白面都舍得回,还有花生、冬瓜和南瓜呢,今晚上就做烧冬瓜吃!”
钱老爹摇头笑道:“你个婆娘,眼皮子真是浅,没见过东西啊,你别只看着东西,你得记住亲家的这个情。”
“记着呢,记着呢。”杨氏说笑着就要把五十斤的白面从箩里搬出来,吓得钱老爹赶紧去接。
“你还当自己二十岁啊,你肚子里还怀着娃呢!”钱老爹瞪了杨氏一眼,把箩里的东西一一搬出来。
葛桃花今日本来是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见钱枫从丈人家带回了这么些东西,她总算消了气,心里舒服多了。
晚饭由婆媳三人抬着做,果然烧了冬瓜,还煮了花生吃,一家子人吃得很欢乐,气氛也融洽。
吃完晚饭,钱枫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给石榴讲故事。石榴趴在他的身边,笑得喘不过气来。
“若是坐在飞机上,从咱们这儿到京城只需一个时辰就到了。”钱枫边说边感慨这里的落后啊。
“飞机是什么?”石榴发问。
“就是……就是像鸟一样的东西,也有两个翅膀,你就想象成一只大鸟吧。”
“哈哈……”石榴又笑开了,“人这么重,坐在鸟身上,岂不是把鸟给压得从天上掉下来,啪唧!人鸟皆亡,哈哈……”
“大鸟大鸟,你当是只小麻雀啊!”
“再大的鸟也只能驮一个人啊,听说仙鹤也只能驾一个仙翁呢,你说能坐一两百个人,鸟早就被坐扁了,鸟毛都要成渣渣啦,哈哈……爹没说错,你是个吹牛皮大王,哈哈……”
钱枫见石榴笑得在床上打滚,他摊手,这很好笑么?他要是把自己以前生活的世界讲给她听,她岂不是要笑瘫?不过这样也挺好,反正她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以后他每次憋得慌想吐槽这里的落后时,就可以在石榴面前过过嘴瘾了,就当每晚的睡前一乐吧。
钱老爹蹲在自己屋里的地上,用木棍在地上划来划去。
杨氏坐在灯下补一双破了的袜套,她瞄了一眼地上,问:“明日就要分家了,你是不是在寻思着怎么分田地?”
钱老爹还在地上划来划去,叹道:“是啊,一碗水要端平,这田地可得分匀喽。可咱家的田地都不是方的也不是圆的,要想分匀还真是难,看来到时候还得带个长竹子去田间量一量了。”
“量啥量啊,你小儿子又不肯下地干活,就石榴那样,像是能管得了你儿子的?光靠石榴一人哪能种得了多少田地?你给大儿子稍微多分那么一点,大儿媳准能喜得上天。”
“这不太好吧,给大儿子多分?”
杨氏小声说:“你傻啊,小儿子种的田地少,收成肯定也少,咱俩偷偷帮衬他一点,平时没事给他们小两口一点小钱花花,不就成了?”
钱老爹摇头,“你就惯吧,你疼小儿子,疼他他一辈子不肯下地,你能一辈子帮衬他?你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
杨氏也叹气,“那你说咋办?枫儿他不肯下地啊,你没瞧见他今日担那一副担子,跟要了他命似的。若是他成日不干活,石榴一个人去地里忙活,咱村里人不得骂咱俩欺负石榴好说话?”
钱老爹扔掉手里的木棍,真的是发愁了。
这时他们俩听到石榴在那边哈哈大笑,开心得很。钱老爹听了不禁一笑,“好,听你的,只要他们俩过得开心就好,那就少分他们一些田地,等咱们还了债攒了钱,就偷偷塞他们一点吧。”
次日一早,吃过了早饭,钱老爹就把祥大爷请到家里来了。
要分家了,葛桃花兴奋得满脸红光,坐着那儿不停地搓着手掌,有些急不可耐了。钱老爹和祥大爷在一一商量着,杨氏在喂猪,钱桐领着一双儿女在院子里玩。
钱枫和石榴蹲在那儿铺桑叶呢,今日一早又出了不少蚕。钱枫满心欢喜,石榴却满满脸忧愁,“钱枫,到时候你吃蚕蛹别拉我一起吃好么?”
钱枫抬眼瞧了瞧石榴那担心的模样,不禁好笑,说:“好,到时候你想吃我还不给你吃呢,我要让蚕蛹变成蚕蛾,多产子,来看咱家就有更多的蚕了。到时候若是蚕茧卖了大钱,我也给你做一身绸布衣裳,如何?”
“好啊好啊!”石榴拍掌叫好。
在旁边带着孩子玩的钱桐实在忍不住摇头一笑,吐了一句,“做白日梦吧。”
这会子钱老爹在屋里面嚷着,“你们快进来吧,我和祥大爷商量得差不多了。”
一家子都进来坐好了。白胡子祥大爷拿起刚才议好的分家明细,说:“这些是初议的,你们若是有意见,可以再商量,全都分好后,我再写成字据,那就不能反悔了。”
因为钱老爹不会认字,也不会写字,所以这些只能由祥大爷来做了。钱枫坐在那儿一直寻思蚕的事,至于分家他完全没兴趣。家里就那么点东西,再怎么分也是那样,又不能多分出几大贯钱来。
石榴勾着头看祥大爷手里的那张纸,只觉得祥大爷好会写字,每个字都端端正正的,没有歪也没有倒。
祥大爷喝了口茶,就开始念了,“猪有三头,一房分一头,大猪归钱老爹;每房分得一只公鸡两只鸡崽;每房分得四只碗,三个盘;每房分得两条长凳,三个小凳……”
祥大爷这段话还没念完了呢,便听得在旁边喝茶的钱枫一声“噗哧……”,他笑得把茶水喷得石榴一身一脸。石榴抬手抹了把脸,也跟着傻笑,其实她不知道钱枫到底在笑啥。
连碗、盘和凳子都要分,钱枫能不笑么,简直要笑破肚皮。可是只有他一人在笑,一家人还都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笑,他只好极力敛住了。
祥大爷接着把这段话念完,葛桃花和杨氏、石榴婆媳三人就出去了,把猪呀鸡呀弄得满院子叫唤。她们婆媳三人将这些分好了,葛桃花还在自己分得的那头小猪和几只鸡的脑袋上都抹了一道黑烟灰,怕弄混淆了。
然后她们三人又去了厨房,分好了锅碗瓢盆,葛桃花跑过来说:“钱桐啊,有空的话把碗盘都刻个记号。”
“知道了。”钱桐应着。
这些小东西分好了,祥大爷又念,“谷子约九百斤,每房分得三百斤;米约三百六十斤,每记分得一百二十斤;白面两百零六斤,每房……”
葛桃花一听白面有两百零六斤,那意思就是从石榴家带来的白面也都算进去了,她笑得满脸开花。祥大爷将这段念完,现在可不只是婆媳三人去分了,因为米面什么的都得称重量,所以钱老爹和钱桐也都去了。
钱枫才懒得去呢,坐在那儿悠哉悠哉。
他们速度还挺快,一会儿功夫就将粮食、油、花生、豆子分得一清二楚,就连家里的几坛咸菜和冬瓜、南瓜都分了。
钱枫除了感叹还是感叹,说:“嗯,就差没分柴火了。”
没想到听他这么一说,杨氏和葛桃花同时站起,赶紧去分柴了!钱枫两眼圆睁,这还是不是一家人啊?不仅分了柴,就连针啊线啊布头啊,都分了。因为杨氏并没有偏石榴,甚至还有意把稍微好一些的分给了葛桃花,所以葛桃花完全没有意见,心里还一阵阵暗喜。
杨氏这么分,心里就是想着以后偷偷多帮衬小儿子这一边。
现在该分大头了,那就是钱和田地。家里只有几十文钱,这个好分,关键是欠了一千文钱的债,这个有点难办。祥大爷念道:“家里欠债一千文,钱老爹和钱枫各占两百文,剩下的六百文由钱桐一房还……”
“啥?”葛桃花立马跳了起来,“这钱是钱枫娶亲欠下的,干嘛大头还要我这一房来还?祥大爷、爹,你们……你们可不能这么偏心眼啊!”
钱桐把她拉着坐下来,“还没念完呢,你急啥?”
杨氏和钱老爹也有些担忧,不知祥大爷念完之后葛桃花还会不会闹。祥大爷念道:“钱老爹分得西丘那边的三亩田、一亩地;钱枫一房得东丘那边的两亩田、一亩二分地;钱桐一房得后丘那边的四亩田、两亩三分地;菜园每家三分地。”
祥大爷念完了,大家都看着葛桃花和钱桐。钱桐忙说:“我家得的田和地是不是多太多了?”
葛桃花掐他,“多啥多,咱们比他们要多还四百文的债呢。”
“可是咱们比枫儿多两亩田和一亩一分地呢!”钱桐说。
葛桃花心里也觉得占了便宜,四百文钱的债,只要多种一年的田地,这些就挣出来了。往后几年,她家就能过得比钱枫一房好多了。她笑着说:“这是爹和祥大爷商量分的,咱们听着就是了。”
这下杨氏和钱老爹放心了。
石榴大概知道是自己这一房分得少了,她便望着钱枫。她见钱枫张口要说话,还以为他是要力争多分一点呢,结果钱枫却说:“我不要那么多田和地,你们都分了吧,只留几分菜地就行。”
“啊?”石榴想哭了,“钱枫,没有田地以后咱们吃啥?”
“我不是说了么,养蚕挣的钱肯定比种田种地要多,你不相信我?”
“相信相信,可是咱们是泥腿子,难不成还要像城里人那样去买粮吃?何况你一个人养蚕就行,我不是还闲着么?”
“我不愿种田种地,你一个人干活多累啊!”其实钱枫不仅是不愿意,他也完全不会种田种地。
“我不累不累!我一个人干就行,你别管了,我肯定能种好!”石榴急着说,农家人哪能不要田地呢,这个钱枫真是疯了吧。
祥大爷笑着说:“钱枫,该是你的,你就得着。听说来年,咱们镇里还会调田地,钱桐一房有两个娃,肯定会多分到一两亩田。钱枫,若是你来年生了娃,你家也能多分一些的。当然,钱老爹,你家肯定也会分到的。”
杨氏摸着自己的肚子,红了脸。
这时葛桃花嚷道:“灶还没分呢!”
钱老爹从兜里拿着两个纸团,说:“来,抓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