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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娘的黄金时代(3)

绝代风华魂断囹圄

东晋末年,南方局势再次动荡。一片烽火狼烟中,一个名叫刘裕的将领异军突起,攻灭各方势力,成为东晋实质上的霸主。刘裕得势后,见司马氏已经衰落,于是就有了取而代之之意。

而此时,谢混已经官至尚书仆射,是谢氏的领头羊。谢混跟刘裕的关系非常复杂。刘裕出身北府兵,而谢氏同北府兵关系紧密,按理说谢混应当跟刘裕交情不错才对。但谢混似乎对刘裕并不买账,反倒支持北府兵的另一位将领刘毅同刘裕抗衡。谢混的堂兄谢澹对此很是担忧,劝谢混要顺应时势。可惜谢混不听,同谢氏宗族渐行渐远。刘裕想要篡位,必然需要谢氏的支持,但又不想让这个大士族过分骄纵。思量再三,刘裕决定在谢氏之中找一个人出来杀鸡儆猴。谢混既是谢氏领袖,又同谢氏主流意识相左,不幸成了这只必死的“鸡”。刘裕找理由将谢混下狱,随后赐死。有着旷世风华的谢混,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

没过多久,刘裕便逼着东晋末代皇帝司马德文“禅让”帝位,转正做了九五之尊,改国号为“宋”,史称“刘宋”。登基大典那一天,需要有人奉上传国玉玺,以示天子之位的正统。这个人需要有很高的人望,才能彰显天子的众望所归。

当时,左近跟刘裕说:“陛下应天受命,登坛日恨不得谢益寿奉玺绂。”谢益寿,指的就是谢混。刘裕自己也很不是滋味儿,说:“我也很后悔啊,谢混死后,世间再无此般风流人物了!”于是就找了谢澹担任此职,谢澹也借此飞黄腾达,历任太尉、太保、特进等显职。不过这些职位都是徒有名号的虚衔,没有实权。刘裕此举,一来让谢氏赚足了门面,二来又在实质上削弱了士族的势力,一举两得。日后,谢氏又卷入了刘氏的夺嫡之争,起兵造反,终被攻灭。至此,当年显赫江南、风头夺目的谢氏走向衰落。

谢混集东晋时代“伪娘”的显著特点于一身,堪称范本。他的悲剧,既是个人性格决定的,也是历史的必然,可以说是对魏晋时代士族命运的最好诠释。在这个新旧交替、民族矛盾空前的时代,作为原本汉人知识分子阶层代表的士族,逐渐衰落,被草根出身的武将取代。两股势力相互倾轧,彼此妥协,最终得以共存。那些风华绝代的人物,一直处于风口浪尖,首先就要遭殃。谢混之死,无关名节恩怨,只是这种妥协的必然代价而已。

链接一:“禁脔”全解

“禁脔”一词,是东晋无奈的发明。话说西晋灭亡,原本镇守江南建康的司马睿称帝,延续国祚,史称东晋。司马氏在中原经营多年,江南地区却是一片蛮荒。东晋立国之初,物质相当匮乏,老百姓饿殍遍地,王公大臣也常常吃不饱饭。肉,更是难得之物,平时很少见到。依照当时的饮食习惯,羊肉是肉类极品,猪肉则要差得多。但时局窘困,能吃到猪肉就不错了,因此猪肉也被奉为珍品。

当时的大臣们认为,猪脖子后面的肉肥美异常,一般人不配享用,只能献给皇帝吃。因此,每得到一头猪,他们就会把这块肉割下来,献入宫中,给晋元帝司马睿享用。久而久之,这块肥肉就被称为“禁脔”,也就是皇帝才有资格享用的肥美之物。

但依照现在的眼光来看,猪脖子肉淋巴很多,瘀血又不易洗净,实在谈不上什么美味珍馐,甚至可以说是猪肉中的下品。所以这群“忠臣”的用意有待商榷,很有可能是打着忠君的旗号,把整口肥猪分食,只把自己不愿意吃的部分送给皇帝,还美其名曰为“禁脔”。

不管怎么说,后世都以“禁脔”比喻珍馐美味或他人不可染指之物。比如,苏轼就曾经写过“尝项上之一脔,如嚼霜前之两螯”的诗句;杜甫也曾有过“前后百卷文,枕籍皆禁脔”的感叹。不过,我们下面要提到的“禁脔”逸闻,恐怕就少有人知道了。

据说,武则天的宠臣上官婉儿倾心于张昌宗。而张昌宗却是女皇的面首,因此一直不敢妄动。一日,上官婉儿同张昌宗独处,难耐心中情愫,于是同张昌宗调笑起来,结果被武则天逮个正着。暴怒的武则天拔出金刀狠狠砸在上官婉儿的头上,怒斥道:“你这贱婢居然连我的禁脔也敢染指,罪该万死!”幸亏张昌宗替她求情,才逃过一劫。上官婉儿头上被砸了一个大口子,留下丑陋的伤疤。为了遮丑,她在伤疤处刺了一朵梅花遮挡。周围的宫女不知内情,只道是这装扮新奇娇媚,争相在额头点胭脂效仿。久而久之,竟然形成了一股时尚,时人谓之“红梅妆”。

在这个故事里,武则天直接把“禁脔”用作对面首的讳称,可见这两个字在当时的“非凡”意义了。谢混被称作“禁脔”也是很有深意的,并非后人胡乱附会。

链接二:谢氏春秋

谢混出身的家族被称为“陈郡谢氏”,同琅琊王氏并称于世,号称“王谢”,是魏晋时代最具代表性的士族。所谓士族,指的是世代为官的名门望族。在隋唐科举制度完善以前,选拔官吏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对皇帝来说,选拔已经被任用的官员一族再度出仕,远比任用毫无背景的庶人要稳妥得多。前者久经官宦气息熏陶,深谙其道,就算资材平庸也堪一用;后者完全是一块璞玉,哪怕有经天之才也需要时日才能熟悉官场规则。久而久之,做官成了一种世袭特权,而享受这种特权的家族,就被称为“士族”。

士族在两汉就已经形成,到了曹魏时期,曹丕为了拉拢士族力量,稳定政局,将“九品中正”确定为选拔官吏的国家标准。从此,士族掌握了中国的政治格局长达三百年之久,成为左右天下的重要势力。

谢氏崛起自淝水之战,是东晋最后一个“当轴士族”——即士族领袖。谢氏人才辈出,既有安邦之才谢安,又有平叛之将谢玄,更出了不少文学家。谢氏经历两晋和南朝,一直是中原士族的中流砥柱,但几经浮沉,实力大不如前。但在其最具影响力的年代,谢氏对整个社会的生活习惯、风气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谢混、谢灵运更对中国古代诗歌的发展居功至伟。

尽管如此,谢氏却屡屡在政治大方向上犯迷糊,总是站错队。先有谢混因反对刘裕获罪身死,后有谢晦被逼谋反身败名裂。刘宋时期,谢晦凭借家族声望一举成为朝廷重臣,居功自傲。刘裕死后,谢晦错误地认为,刘氏皇族同司马氏一样软弱可欺,于是联手另外两位权臣徐羡之、傅亮兴废立之事,另立了“傀儡皇帝”,以为天下尽在己手。

不料,刘氏一门皆为虎狼,新皇帝可不甘心乖乖做傀儡。他成功拉拢当时另一位拥兵自重的权臣檀道济,先后诛杀徐羡之、傅亮,之后兴兵讨伐谢晦。谢晦不会统兵,很快败下阵来,被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傀儡皇帝”满门抄斩。从此谢氏彻底丧失军权,成为只居闲职的“名誉重臣”,开始走向衰落。

链接三:谢混的“小清新”

出入乌衣巷,江左第一人。谢混在文学上的造诣和成就有目共睹,被称为“谢混清新”。

魏晋时期是诗歌风格题材转变的重要时期。中国的诗歌,从魏晋开始趋于公式化,先秦时代“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浪漫逐渐被格律精准、思想虚无的玄言诗所取代。文坛上老朽之气很盛,人文味道奇缺。

到了刘宋一朝,文人逐渐复兴了汉魏时代注重抒情的清怨诗风,融情入景。这其中,谢混的“小清新”诗歌非常出众,成为夺人耳目的焦点。谢混的诗歌保留下来的屈指可数,只有三篇而已。其中流传最广的是《游西池》。这首诗骨子里讲的其实也是玄言道理,即时光易逝,人生短暂,但所用的手法却非常新颖。不见冗长枯燥的说理言志,而是侧重于对景色的精微摹状,风格清新。正好将当时新兴的“如印之印泥”的山水诗的优点发扬光大了。

悟彼蟋蟀唱,信此劳者歌。

有来岂不疾,良游常蹉跎。

逍遥越城肆,愿言屡经过。

回阡被陵阙,高台眺飞霞。

惠风荡繁囿,白云屯曾阿。

景昃鸣禽集,水木湛清华。

褰裳顺兰沚,徙倚引芳柯。

美人愆岁月,迟暮独如何?

无为牵所思,南荣戒其多。

黄昏时分,清风振衣,博带高冠的公子到西池游玩。水畔芦苇荡漾,禽鸟啼鸣。天空中衬着细碎的光华,恍若仙境。立于高台之上远眺天空中一抹飞霞,光华婆娑,恍若仙境。玉雕一样的人儿若有所悟,感叹时光流逝人生苦短。这样的意境至柔至美,全然不是沉闷刻板的玄言能够比拟的。难怪后世文人将谢混誉为影响东晋诗风转变的关键人物,称“仲文始革孙许之风,叔源大变太元之气”了。

链接四:江左第一也遭拒婚

当代女子一提谢混,都以为是翩翩贵公子,风华绝代,恨不能穿越回去以身相许。谢混是不是倾倒了当时无数少女我们不得而知,但他曾经吃过闭门羹的事情却是有据可查。

拒绝谢家求亲的,不是别人,正是三国时期显赫一时的大士族、“卧龙”诸葛亮的本家——琅琊诸葛氏。

东晋时的诸葛氏,由诸葛恢执掌。诸葛恢是晋元帝的宠臣,在江东很有名望。诸葛世家虽然不如三国时期般呼风唤雨,但在当时的东晋政坛上也是有一定影响力的,这其中的秘诀就是联姻。

在当时,门阀士族之力非常强盛,皇帝的龙椅能不能坐稳在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士族的支持。为了保持自己特殊的地位和权力,士族非常重视门第出身,“公有公门,卿有卿门”,“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形成了严格的等级制度。他们不与贫寒庶族通婚,限制寒门之士“鲤跃龙门”,以此维系其血统的纯正。因此,门阀士族都是彼此联姻。这样做的目的无外乎攀结其他名门,构筑更为牢固的门阀网络。儿女情长则不合时宜甚至幼稚可笑,公卿家的痴男怨女,无非是政治联姻的道具而已。

诸葛恢深谙此道,同太尉庾亮、徐州刺史羊忱都是亲家,俨然岳父专业户。陈郡谢氏也跟随这个潮流,想替谢混求娶一位诸葛小姐。谁知诸葛恢却推说诸葛家同庾家是“世婚”,言外之意就是说你谢家的门第哪里能同庾家相比,也想吃我女儿这块天鹅肉,想得美。

按说谢安淝水之战大出风头,成为东晋的中流砥柱,为何诸葛恢如此不买谢家的面子呢?原来,谢氏只是个最近崛起的世家,同庾氏、王氏相比,还是后生小辈;而且谢氏依靠战功成为炙手可热的宠臣,令原来的一众老牌士族很是羡慕嫉妒恨。诸葛恢就是其中之一,因此借这个机会给谢家一个下马威。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谢混在诸葛家吃了闭门羹,反而交了好运。晋孝武帝选婿,谢混作为第一人选,成了驸马爷。而诸葛氏在诸葛恢死后日渐凋敝,昔日显赫的亲家们也一个接一个地衰亡,依靠联姻营造的门阀网络轰然崩溃。可惜谢混也没能笑到最后,死在了庶人出身的刘裕手里。这也是士族势力衰微的一个信号。在随后混乱的年月里,风光无限的士族被异军突起的武人集团取代,堂皇礼教不敌暴力军刀,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北塞俊郎独孤信

独孤信(503—557年),本名独孤如愿,鲜卑人。中国古代著名美男之一,北周云中人,西魏八大柱国之一。官拜大司马,进封卫国公。史称其“美容仪,善骑射”。独孤信的女儿中有三个分别是北周、隋、唐的皇后。

苍茫塞外,朔风飞扬,自古就是英雄豪杰辈出之地。粗犷彪勇的塞外男儿是对阳刚之美最好的诠释。随着五胡入主中原,胡风美男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带来一股雄壮的空气。在这些威武雄壮的北塞汉子中间,却有一名娇柔俏皮的花样玉人,颇有江南“伪娘”风姿。他就是名满天下的北塞俊郎独孤信。

独孤郎,素美容

独孤信本名独孤如愿,是鲜卑望族。“信”这个名字,是西魏权臣宇文泰赐给他的,以表彰他的治绩。作为西魏战功彪炳的战将之一,独孤信的威名远播。加上异常的美貌,使得独孤信成为那个动荡时代独有的彪悍“伪娘”。

据史书载,“信美容仪,善骑射”。独孤信不仅生得俊美,还很注意外表。古代从军之人,没有所谓军衔。辨阶级分敌我,全靠衣甲服饰。为了在混乱的战场上被迅速地识别出来,那时的军装颜色都很鲜艳。士兵们身着不同颜色的衣甲在战场上冲杀,戾气震天之余还有些诗意美感。而军服的款式则比较单一,并不好看。

独孤信在军中为将,自然也要穿军中衣甲。这对于讲究穿戴的独孤信来说颇有些不自在,于是乎少年独孤信“自修饰服章”,自己开发出一套独特的军装。军中诸人每日都能看到衣装独特的独孤信策马飞驰,深以为美,于是就送了他一个“独孤郎”的称号。

独孤信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故事,恐怕就是“侧帽风流”了。宇文泰初起霸业之时,委派独孤信镇守陇右之地。独孤信治绩卓著,很受当地百姓爱戴。加上容貌俊美,因此每次出行都成为街头巷尾瞩目的焦点。独孤信是鲜卑贵族子弟,喜好游猎。有一次,他在秦州城外打猎,兴致高昂,一直等到斜阳西垂才想起回城。此时,天色已晚,独孤信一行快马加鞭,疾驰入城,不成想头上的帽子不慎歪斜了。旁人见一鲜衣少年,御马而来,惊为天人。其头上那顶歪斜的帽子,仿佛刻意而为,煞是好看。于是独孤信“帽微侧”的消息在城中不胫而走,大伙纷纷效仿,也把帽子歪戴,希望能偏得独孤郎几分神采。

武川子弟多勇武,柱国之将匡社稷

说到独孤信,就不能不提关陇集团。南北朝时期,中原原本的士族门阀体系在战乱中尽数被毁。显赫一时的贵族们或死或逃,把偌大的中原留给了胡人。眼看中国贵族的黄金时代就要湮灭在战火之中,一个新的门阀集团横空出世,这就是关陇集团。不同于以前的文弱士大夫阶级,这个新兴的关陇集团是由纯粹的军事贵族组成的。他们胡汉兼有,出则为将,入则为相,权势滔天。而这些军事贵族大都发源于武川镇,因此也称武川军事贵族。

西魏宇文泰为了统一,将北方六镇武将和关陇豪族的力量统一起来,构建了一个以八柱国将军为核心的统治集团。在这个集团里,有日后建立唐王朝的李氏,也有执掌西魏北周的宇文氏。而独孤氏,更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支力量。

独孤信年少成名,精通骑射。当时北魏烽烟四起,到处都是对抗朝廷的义军。独孤信起初在义军守灵葛荣帐下效力,后转投北魏,是尔朱荣帐下的别将。独孤信武力惊人,居然单枪匹马擒拿了渔阳王袁肆周。尔朱荣对其更加看重。没过几年,高欢掌权,篡夺北魏基业的野心昭然若揭。北魏孝武帝不甘受制于高欢,密谋反击之事。结果兵败逃到了长安。独孤信此时在关陇为将,尽管父母宗族皆在高欢之手,但仍以大义为先,千里单骑面见孝武帝。孝武帝感念他的忠诚,遂赐御马一匹,加爵浮阳郡公。

不久,宇文泰建立西魏,同高欢的东魏对峙。宇文泰派独孤信镇守荆州,上任途中遭遇东魏三千精甲的追击。独孤信麾下军马不足一千,部下惊慌失措。独孤信非常镇定,令士卒佯装败退,在地势有利之地设伏。东魏军队不知是计,贸然追击,被独孤信一举击溃。独孤信不仅保全了自己,还顺手攻下了荆楚之地的数座城池。可惜西魏援军迟迟未到,独孤信势单力薄,只得投奔梁国以求自保。

后来独孤信返回长安向文帝请罪。文帝不仅没有怪罪他,还晋升他为骠骑大将军。感念皇恩浩荡,独孤信此后征战格外神勇,最终进位柱国大将军。柱国是西魏最高的官职,可统御全国府兵。独孤信的权势达到了顶峰,也造就了武川儿郎的传奇。自此,关陇集团控制中原政治格局数百年之久,缔造了北周、隋、唐这三个帝国,上下五千年未有能与之比肩者。

塞北“伪娘”的凄凉晚景

在晋封柱国将军之后,独孤信的政治生涯开始走下坡路了。他同宇文泰之间的隔阂日渐加深,彼此互不信任。宇文泰跟独孤信是同乡,早年曾并肩作战,算得上挚交。宇文泰长期把持西魏朝政,独孤信历次征战其实都是在为宇文泰卖命。按理说这两个人的关系应当不错,但独孤信一直感念魏氏恩德,对宇文泰的篡位图谋威胁极大。宇文泰一直对他不满,加上独孤信风度弘雅,在武川集团中很得人心,因此视其为心腹大患。独孤信有所察觉,便主动上书要求卸下陇右镇守的职责,还朝为官。宇文泰疑心有诈,没有答应。不久,独孤信的母亲病逝,宇文泰才假装不情愿地答应了独孤信还朝的请求。为了安抚人心,又加封独孤信为尚书令,拜为大司马。但这些都是朝中闲官,同镇守在外的领军大将不可同日而语。

独孤信跟宇文泰还是亲家,他的大女儿是宇文泰长子宇文毓的妻子。这层关系却成为宇文泰猜忌独孤信的导火索。原来,宇文泰把持西魏朝政已久,夺位篡权易如反掌。但他此时已经失去了称帝的兴趣,于是决定把美事交给后人。宇文毓是他的长子,照例应当立为储君。但宇文毓是独孤信的女婿,如果他将来称帝,那独孤信就成了国丈公,势必对宇文氏形成巨大的威胁。因此,宇文泰想了一个损招,以宇文毓不是嫡出为由,立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宇文觉为储君。独孤信明知道此事是宇文泰的计策,但也无话可说。

不久,宇文泰病死,临终前将儿子托付给了中山公宇文护。本以为天下大定,谁知道这个宇文护却是个狼子野心之人。宇文觉继位时只有15岁,朝政完全被宇文护把持。朝中大将赵贵对此深感不满,于是联络独孤信,想要推翻宇文护。独孤信也看不惯宇文护的所为,但认为时机未到。谁知事情竟然传到了宇文护的耳朵里。宇文护大怒,诱杀了赵贵,将其一族满门抄斩。但对于独孤信,宇文护却网开一面,只是免去了他的爵位。这可能是因为独孤信在朝中威信极高,又是宇文家亲家的缘故使然。但是独孤信却预感宇文护最终还是会对自己痛下杀手。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宇文护就变了卦,一杯毒酒要了北塞俊郎的性命。

综观独孤信的一生,有过飞鹰走狗的年少轻狂,有过千里单骑的惊心动魄,也有过位极人臣的显赫经历。但作为忠勇之将,始终斗不过奸诈权臣,因此在政治斗争中屡屡落败。在这方面,独孤信同兰陵王有着惊人的相似。都是年少成名,都是貌美“伪娘”,都是冠军勇将,但晚景却分外凄凉。一杯毒酒,饱含心酸苦楚;旷世传奇,引后人遐思。

链接一:独孤真容似哪般?

独孤信是中国古代的著名美男,这毋庸置疑。不过他长得到底有多美,却没有一个准确说法。只因古时候没有照相术,人像绘制的精度又不高。因此后人只能够凭印象猜测独孤信的美貌了。

不过独孤信的真容还是有迹可循的。首先,我们都知道,独孤信是鲜卑人。鲜卑人在历史上被称为“黄头白虏”,意思是金发白肤,具有白种人的特征。照这样看,独孤信应当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异族帅哥了。但事实并非如此。

所谓的“鲜卑”,严格来说并不是一个统一的民族,而是聚居在鲜卑山附近的人群的总称。这些人有白种人也有黄种人。尽管他们在共同的生存环境的影响下,形成了较为统一的风俗习惯,但外貌还是千差万别的。而独孤鲜卑,恰恰就是出身自黄种人的匈奴系。而且,独孤信这个匈奴人的身份还是兑了水的。

东汉光武帝刘秀之子刘辅的族孙在攻打匈奴时兵败,被匈奴俘虏。他的后代逐渐归化匈奴,称为“独孤部”。因此,就家族血统来讲,独孤信其实是匈奴化的汉人。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生出不似塞外蛮族那般的柔美面容。

不过,也有人说,独孤氏久居匈奴腹地,应该早已同匈奴通婚,血统不纯了。这话有一定的道理。当真如此的话,独孤信的长相按照现代人的审美观来看的话就相当的“悲剧”了。

突厥—匈奴系是典型的蒙古人种,此系的人面目宽大,颧骨突出,吊眉细眼;男子身高不高,体格敦实。南北朝时期南方汉族士人绘画上的汉人大都面目扁平,细眉细眼。这样两种差别并不太明显的人种混血的话,生出的后代肯定同现代人的审美相去甚远。毕竟在现在这个盛行男色的时代,“伪娘”一些的男人才更让众多痴情少女心动。

不过,千年前的审美情趣同现今本就不同,没必要非用今天的标准去揣度古人的样貌。美貌与否对于独孤信来说只是个附加属性,他实实在在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传奇。

链接二:独孤信的女婿们

独孤信号称“史上第一老丈人”,三位女婿都是帝王之身。他们一般只作为独孤信传奇的作料,被各种文章一笔带过。这颇有点不公平。如果没有这三位显赫的女婿,独孤美郎也没法享有天下第一的头衔,所以我们有必要来了解一下独孤信的这三位女婿。

独孤信的大女婿,是北周世宗明皇帝宇文毓。正是凭借这桩婚姻,独孤信才一跃成为国丈公。不过这个国丈的水分很大,因为宇文毓这个皇帝,是权臣宇文护所立的傀儡。宇文毓为人宽厚,明敏有主见。他不甘心做傀儡,因此趁宇文护“还政”期间做了很多改革,试图加强自己的权力,摆脱宇文护的控制。但无奈宇文护握有军权,权倾朝野。眼见自己选的傀儡有自立的打算,宇文护决定先下手为强,将年仅27岁的宇文毓毒死。可怜独孤信,国丈位子还没坐热,女婿就成了冤魂。更惨的是,没过多久他本人也被宇文护逼死了。

独孤信的二女婿是唐太宗李世民的祖父李昞。李昞很短命,只活了37岁。李昞曾任北周安州总管,柱国大将军。他迎娶独孤信的二女儿是当时贵族重臣联姻的典型案例。李昞的政治手腕很高明,跟隋文帝杨坚又是连襟,在北周为隋所取代时不仅没有失势,反而加封唐国公。可惜此时他的岳父独孤信已经命丧黄泉,没有看到二女婿的辉煌。

独孤信的小女儿独孤伽罗嫁给了隋文帝杨坚。杨坚的家族出身关陇武川军事贵族集团,同独孤信、宇文护以及李昞的家族都有联系。杨坚也是北周柱国,封随国公,拥兵自重。北周武帝对他很是不放心,多次想要除掉他。幸亏得到贵人相助,他才躲过一劫。武帝死后,宇文赟即位。这位历史上有名的昏君外放了杨坚,以为高枕无忧,开始纵情声色。天不藏奸,宇文赟不久便暴毙了。其子静帝即位,年仅7岁。杨坚趁机把持了朝政,铲除了所有政敌,接受禅让荣登大宝。在此之后,他一口气灭掉了南北的全部割据政权,平定了突厥,实现了统一,建立了大隋朝。

链接三:独孤信的奇妙印章

1981年,陕西的一个学生无意间拾到了一枚印章。这枚印章形状怪异,质地奇特,隐隐透着不凡之气。学生将这枚印章赠给了当地博物馆,并由当地博物馆赠予了北京故宫博物院。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枚印章竟是北周大司马、北塞俊郎独孤信的印鉴。

印信对于古人来说具有很重要的意义。它既是个人的名签,又是为官者身份的象征。像独孤信这种皇亲贵胄,其印信代表的是他绝大的权力和威严。不仅如此,独孤信印还是一枚“奇印”。

我们都知道,印章一般使用石头雕刻。不管是贵重的和田玉、还是寻常的寿山石,总之只要人们想得到的石材,都可以作为刻章的原料。独孤信的这枚印章用的材质勉强也算石头却比温玉田黄还要稀奇。这枚印章是用煤精雕刻的。何为煤精呢?严格地说,煤精是煤炭的一种,多由上古硬木所化,质地坚硬,有金属光泽,也被称为“煤玉”。翻遍古代篆刻印章,以煤精石为原料的非常罕有,所以说,这枚独孤信印,材质非常奇妙。此为第一奇。

一般的印章都是四四方方的,也有一些是圆柱形的。可独孤信的这枚印章,却有八棱二十六面,是一个球!这在古代印章里绝对是独一无二的。至于独孤信为何会制作这样一枚球形的印章,学者们推断是为了省事。独孤信在北周权倾一时,身兼数职。做官的都有官印,这么多的官职,每个官职如果都准备一枚印章的话,那独孤信恐怕要挑着担子出门了。因此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把所有的官印都集成在一枚印章上,这样省心省力省时间,用起来非常方便。当然,这只是学者的一种猜测,真相如何,还有待继续考证。此为第二奇。

第三奇,是印章的字体。这枚印章每个印面上的内容不同,各有其用途,如“臣信上疏”、“大司马印”、“大都督印”、“刺史之印”、“独孤信白书”、“令”、“密”等等。都以楷书印刻。中国古代,刻印向来是用篆书的,因此章刻又称篆刻。篆书装饰性强,龙飞凤舞,古朴雅致;而楷书方便辨认,笔画简洁,相对实用。独孤信的这枚印章,是中国古代印章中唯一一枚使用楷书雕刻的,独树一帜。

链接四:帽冠风流事

在有关独孤信的记载中,都少不了“侧帽风流”这段故事。塞北俊郎歪戴帽子,别有一种风流,难怪人们争相效仿。

帽子在中原出现的历史并不长,直到魏晋南北朝时期才在北方流行。在这之前,中原的汉人是不戴帽子的。汉人束发,在头顶盘髻,并用冠、巾等物固定。作为汉族人的传统头饰,冠、巾在中原流行了近千年。直到五胡乱华,其地位方才受到冲击。

北方游牧民族占据中原之后,一面受汉文化熏陶,积极汉化;一面也把“胡风”传播到汉人中间。北方的胡人没有束发的习惯,一般披头散发,有时剪发。南方汉族不齿其所为,称其为“索虏”或者“索头”,意思是盘辫子的恶贼。但这种发式在北方却逐渐流行起来,不少汉人也跟着效仿。不束发,冠、巾自然是用不上了。取而代之的,就是“胡帽”。

在“胡帽”中,最为有名的就是鲜卑帽,也称垂裙帽。这种帽子两侧及后背都有及肩的垂裙,一来可以障蔽风沙,二来也可以保暖,在北方颇为实用。独孤信戴的应该就是这种帽子。鲜卑人南下之后,这种垂裙帽也随之在中原汉人中间流行,男女老幼争相穿戴,蔚然成风。

至于南方的汉人统治区,冠、巾依然占据主流地位。南朝的冠相较前朝已经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前低后高。一般使用细纱制成,状如履杯,成为笼冠。这种笼冠侍臣武将均可佩戴,还可插以貂毛装饰。笼冠常常被用作正式场合,可以视作一种礼服配饰。而在家中,南朝士人则喜欢戴巾。巾的材质多样,绢、帛、葛均可,戴起来更为随意。因此在南朝士大夫中很是流行,幅巾束首是当时型男的标准装束。如果平日里出门还带着笼冠,肯定要遭人耻笑。

而南方妇女的头饰就更为艳丽了。当时的汉族女性盛行盘发,各种样式的发髻迭出。名门望族的女子,发髻一个比一个高大花哨,大有一争高下的架势。为了压倒其他的女子,假发开始在女性中间流行。事先做好造型的假发使用方便,外形惊艳,很是吸引眼球,因此妇女都对假发趋之若鹜。有钱人家自己能置办,自不必说;穷苦人家的女子没钱买,只好向别人借,称为“借头”。借也好,买也罢,总之要用上一顶假发才好。可见,浮华攀比之风古来有之,并不是现代人的独创。

兰陵美王高长恭

兰陵武王高肃(541—573年),南北朝北齐王室,一名孝瓘,字长恭,文襄帝四子也。前后以战功,别封钜鹿、长乐、乐平、高阳等郡公。饮鸩而亡,有千金责券,临死日尽燔之。

“伪娘”,似乎就是柔弱男子的代名词。阴柔似水、貌美异常是寻常人眼中“伪娘”的共性。不过,在南北朝时期,有一位“伪娘”却着实打破了这种印象。他振臂一呼,十万将士舍生忘死;他长缨所指,敌人莫不胆寒;他忠义仁厚,备受军民爱戴;他英年早逝,竟是死于兄弟的毒酒。这样的绝世人物,这样的不朽传奇,就是人称“兰陵美王”的高长恭。

少年英雄似红颜

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诸多“伪娘”中,高长恭是最为另类的一个。高长恭生得极美,其美貌大概是出自家族遗传。他的爷爷是北齐的奠基人高欢,是个鲜卑化的汉人,娶了鲜卑族的娄氏为妻。因此,高长恭的父亲高澄是有一半鲜卑血统的混血儿。鲜卑人是东胡的一支,被称为“黄头”或者“黄须”,是具有白种人体貌特征的民族。因此高澄这位混血帅哥生的“白皙如玉,风度翩翩”,也是名声在外的美男。有这样姿容的父亲,高长恭当然出落得更加动人。据《北齐书》所载,他“貌柔心壮,音容兼美”;《隋唐嘉话》中说他是“白类美妇人”。高长恭的美,并非男性的阳刚,而是女性的阴柔。超凡脱俗,寻常男子根本无法企及,唯有雍容贵妇方能与之抗衡。

魏晋时代的“伪娘”,大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雅士,即使是官拜“右将军”的王羲之,也只是徒有将军名号而已。但同舞文弄墨的王右军不同,高长恭是个成色十足的武将。冲锋陷阵、刀头舔血的事儿犹如家常便饭。在他短暂的一生中,经历大小阵仗无数。成就赫赫威名的,就是著名的“邙山大战”。

公元564年冬,北周联合突厥各部,发兵20万东征北齐。洛阳城距周齐边境不足百里,首当其冲受到围攻。洛阳是北齐重镇,一旦陷落,北齐腹地便直接暴露在北周的锋芒之下,因此不容有失。北齐武成帝当即下令高长恭和斛律光统军5万前往洛阳。这两人都是军中宿将,深谙兵法,当然明白以5万疲兵强攻20万敌军是以卵击石,于是索性在黄河北岸扎营,同北周军队对峙。武成帝坐不住了,以为高斛二人“畏周兵之强,未敢进”,于是亲点军马到前线督战。皇帝来了,高斛二人自然不敢怠慢,帐下诸将贯甲横刀,严阵以待。

没过几日,周齐主力在邙山脚下决战。北周以步军为主,人多势众;而齐军都是骑兵,虽然数量上处于下风,但有地形优势。一交战,齐军就主动后撤,将周军诱入山道。待周军阵线拉长之际,北齐军队一个回马枪将其强行吃掉。围困洛阳的北周军队听闻主力全灭,阵脚大乱。就在此时,一支500余人的骑兵悄然逼近。为首的将官头戴狰狞面具,浑身浴血如同鬼神。在他的带领下,500铁骑瞬间将北周的军阵冲溃。北周士卒无心恋战,扭头就跑。数万大军居然被一支500人的骑兵杀得七零八落,伏尸数十里,惨不忍睹。

转眼间,这支骑兵杀到了洛阳城下。城上守军虽已弹尽粮绝,但仍然不敢轻易开城。在守将的要求下,带领骑兵的将军摘掉了面具,一张令日月失色的俏丽脸庞跃入众人眼目,他正是兰陵王高长恭!城上士兵一片欢呼,士气大振,疲惫之气一扫而空!齐军自洛阳杀出,周军不战而逃,洛阳以西三十里到处都是周军遗弃的辎重粮草。邙山大捷,高长恭一战成名,“兰陵美王”勇冠三军。

高长恭当初佩戴面具上阵,只因他长得太美,士卒往往认为他面似女人,不具威严,从而轻视他。无奈之下,高长恭只好用狰狞的面具遮住自己的面目。但此举却收到了意外的效果,士兵只要看到头戴面具的武将,便知道是兰陵王来了,个个奋勇争先。面具不仅帮他赢得了战神的美誉,更给他的戎马生涯添上了一丝传奇色彩。

“莫名”身份显赫难

兰陵王高长恭是北齐宗室,本名孝瓘,长恭是他的字。他最为人称道的,除了相貌以外,就是战功了。高长恭战功卓著,实在是被逼出来的。这一切,都源于他那“莫名”的出身。

高长恭的父亲高澄是北齐的开创者高欢的长子,自幼很受器重。可最终继承大统的,却是高澄的弟弟高洋。高澄虽然“美姿容,善谈笑”,贵公子气十足,但却是个短命鬼。年仅29岁就遭随从刺杀,死在了邺城。高洋登基之后,对大哥的几个儿子当然非常忌惮,处处防备。虽然是宗室,但却被皇帝当作极大的威胁,高长恭兄弟的日子当然不好过了。高洋是出了名的暴君,杀人不眨眼。高长恭的两个哥哥先后被高洋诛杀,高长恭更是不敢僭越,虽然战功彪炳,但一直对皇帝俯首帖耳,生怕行差踏错丢了性命。

至于高长恭的母亲,更是扑朔迷离。高长恭兄弟六人,生母各不相同。其父高澄贵为皇亲,他的妻子自然是非常尊贵的,姓氏封号应当一应俱全。但对于高长恭的生母,史书上的记载却是“不得母氏姓”。高长恭的生母名不见经传的原因,有两种说法。第一,就是她的身份卑微,没资格被史书记载。高长恭的五弟,其生母是官妓出身,但在史书上,依然有记载,称其为陈氏。因此有人认为,高长恭的母亲很可能比官妓还要卑微,是高澄偶然临幸的底层宫女。但高长恭是被高氏皇族正式承认的成员,并非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因此其母“卑微说”就显得有些站不住脚了。

另一种说法认为,高长恭的母亲非常高贵,以至于没办法被记载在史书中。这种说法是建立在高澄生性淫邪的基础上的。据记载,高澄年少轻狂,对自己的几个弟媳都有染指,甚至连父亲的妃子都不放过。因此,高长恭很可能是某次乱伦的产物,其生母是高氏皇族内某个显赫的女性。因为母亲的庇佑,高长恭才得以幸存。但也正因为其出生并不光彩,因此在史书上才不见高长恭生母的姓名。出身“莫名”,在重视门第的南北朝时期是无法有太大作为的,因此纵有天大的才能,兰陵美王也只能低声下气的讨生活了。

被毒酒终结的传奇

作为皇亲贵胄,高长恭的平易近人是非常罕见的。他对待下属非常宽厚,能跟将士共甘苦,“为将躬勤细事,每得甘美,虽一瓜数果,必与将士共之”;即使对待政敌,他也有异于常人的度量。

高长恭早年在瀛洲做官时,遭到下属阳士深的诬告,因此被免职。后来高长恭凭借战功东山再起,阳士深恰好在其帐下。阳士深担心自己会遭到高长恭的报复,惶惶不可终日。高长恭得知此事,便安慰他说“吾本无此意”。可阳士深不敢相信他所做的承诺,又哪敢相信呢?无奈之下,高长恭只得象征性地打了阳士深几板子,才算解了他的心病。

北齐的几任皇帝,都是以杀人为乐的主儿。高长恭的叔叔高欢,更是历史上有名的暴君。像高长恭这样仁厚的性格,恐怕穷其北齐数十年的历史也再找不到第二个了。他的宽厚,犹如黑暗时代的一丝温暖阳光,给南北朝的肃杀乱世添上了不少人性的光辉。

不过,性格再好,功劳再大,相貌再美也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高长恭一生不过短短32年,北齐的皇帝却走马灯似的换了五位。北齐的政治如此混乱,国力也大受影响。尽管北周暂时被击退,突厥人也不敢贸然来犯,但北齐却被自己的这几位皇帝折腾得够呛。新近登基的皇帝是高长恭的堂弟高纬。高纬年纪不大,坏毛病却不少,不仅荒淫无道,还喜欢修建寺庙。大臣们想要面圣,常常要跑遍全京城的寺庙。有这样不务正业的皇帝,北齐的气数,自然也快到头了。

高长恭在青州瀛洲做行政长官时,“颇受财货”,门口行贿的人络绎不绝。大义凛然的兰陵王为何突然干起贪赃枉法的事情来了呢?难道真的是功成名就后暴露了贪婪的本性了吗?

这恐怕是高长恭聊以自保的无奈之举。作为出身不明的武将,高长恭的地位并不牢靠。战功能让他显赫一时,也能让他名裂身死。他深知求福反以速祸的道理,因此行事低调,尽量不得罪人。邙山大捷,皇帝论功行赏,赐给他美妾20名,高长恭只肯受其一,生怕太过张扬遭人妒恨。可见高长恭对财色兴趣不大,断然不至于为了私利去惹老百姓非议。据《北齐书》载,高长恭“恐以威武见忌,欲自秽”。他的下属于是劝他故意收受贿赂,败坏自己的名声,兰陵王深以为然。不仅如此,每遇战事,他都称病不去,为的就是逃避可能的功劳。尽管小心翼翼,高长恭最终还是难逃一死。就在兰陵王的老搭档、北齐骁将斛律光被高纬勒死之后不到一年,兰陵美王的末日也到来了。

一日,高纬召他入宫,谈到邙山大捷,不禁感慨高长恭的舍生忘死。见皇帝如此体恤,兰陵王受宠若惊,一时口快,说“家事亲切,不觉遂然”。这原本是一句跟皇帝套近乎表忠心的奉承话,没想到给他引来杀身之祸。高纬的心胸还没有妇人宽广,对堂兄的这句话很是不悦。国事即家事,莫非你兰陵王自恃拥兵想要取代我当皇帝不成?史载:“帝嫌其称家事,遂忌之。”没过多久,他就命人给自己这位貌绝一时、武功盖世的堂兄送去一杯毒酒。可怜高长恭,征战一生,敌人未能伤他分毫,却要在弟弟的猜忌中殒命。一代美王,仰天长叹,饮鸩而亡。

先杀斛律光,再害兰陵王,北齐的统治者自毁长城,帮仇敌去除了这两个心腹大患。失去军事支柱的北齐很快就被北周攻灭,高纬一脉尽数被杀。倒是兰陵王的后人得以延续香火,留存至今,也算是对枉死的美王的一点安慰吧。

链接一:铿锵入阵曲

《兰陵王入阵曲》在中国舞乐中的地位非常特殊,就如同兰陵王本人一般,充满了传奇色彩。它发于北齐,兴于初唐,却在盛唐之时遭到禁绝,因此在民间绝迹。千年之后,国人偶然在日本觅见了它的踪迹,总算失而复得。

据说,邙山一战,兰陵王带领五百精骑突袭北周中军,一路杀到洛阳城下无人能挡。守城将士歌颂他的勇武,争相模仿他指挥刺击的模样,最终演化成了《兰陵王入阵曲》。据说兰陵王每次上阵,都会佩戴光怪陆离的恐怖面具,以遮挡闭月羞花的容颜,威慑敌胆。因此这个节目在北齐时并不叫《兰陵王入阵曲》,而是称为《代面》或者《大面》,也就是假面具的意思。

到了唐朝,《代面》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完善。唐朝崔令钦的《教坊记》说:“大面,出北齐。兰陵王长恭,性胆勇,而貌妇人,自嫌不足以威敌,乃刻为假面,临阵着之,因为此戏,亦入歌曲。”自此,《代面》这个节目才被称为《兰陵王入阵曲》。据《乐府杂录》鼓架部条云:“有代面,始自北齐。神武弟,有胆勇,善战斗,以其颜貌无威,每入阵即着面具,后乃百战百胜。戏者,衣紫腰金执鞭也。”

《兰陵王入阵曲》是独舞,舞者头戴面具,持鞭,伴随鼓乐起舞。初唐鼓乐,苍劲悲怆,节奏沉稳,仿佛巨兽心跳,声声慑人。舞者舞姿平缓,行止威严,主要表现“指挥刺击之容”。这部作品所表现的价值取向是“威敌”胜于“美貌”,为了这个目的,即使将姿容掩藏起来也在所不惜。由此可以看出,在初唐时期,民众的审美情趣是倾向于孔武有力的勇者形象的,魏晋时代的“伪娘”并不吃香。初唐边疆战争频繁,整个社会崇尚武力,颇有北朝遗风。因此铿锵的《入阵曲》大受欢迎,成为盛极一时的舞乐。

但到了盛唐时期,国富民强,社会风气趋于享乐。《入阵曲》开始显得不合时宜,因此,唐玄宗以其“非正声”为名,下诏禁绝。《入阵曲》自此在神州绝迹。但墙内开花墙外红,随着佛教东传,中日文化交流日益深厚。东瀛诸国感慨唐的强盛,纷纷效仿,此曲也顺势传入日本。日本人对这种古朴的舞乐很感兴趣,《入阵曲》很快成为日本的宫廷舞乐。每逢重大庆典,都要反复演奏此曲。直到现在,日本奈良元月十五日的“春日大社”活动中,《兰陵王入阵曲》仍作为第一个节目表演。在日本古典《舞乐》一书中,封面和第一章都是《兰陵王入阵曲》,其地位可见一斑。

1950年,我国京剧表演艺术家李少春出访日本,偶然见到日本友人表演的《兰陵王入阵曲》,于是将其引入国内。在失传了千年之后,《兰陵王入阵曲》这部传奇的舞乐终于重归故里,可喜可贺。

链接二:光怪陆离“王家事”

南北朝以前,原本控制中原地区的汉族由于西晋的灭亡逐渐转移到长江下游。被称为“五胡”(匈奴、鲜卑、羯、氐、羌)的北方少数民族顺势崛起,入主中原,建立了各自的政权。这些政权都很短命,更替频繁,前后共有16个,被称作“五胡十六国”。

这些国家彼此征伐,战事连年不休。每每攻灭异族政权,得胜者都要大肆屠杀以泄私恨。一时间,中华大地处处血光,腐尸遍野,仿佛人间炼狱。后人深以为耻,称其为“五胡乱华”。南北朝承袭十六国时期的“优良传统”,皇帝们个个荒淫无道,政治昏庸,仿佛要争夺“千古第一暴君”的名头一般,都铆足了劲儿祸害人。因此,南北朝的“王家事”分外光怪陆离,好似一出荒诞闹剧。

前面我们提过,赐死兰陵王的高纬是个昏君,但他跟同时代的其他君王比起来,还算小巫见大巫。

刘宋是南朝的第一个朝代,由北府兵将领刘裕在东晋的基础上建立。刘裕算得上英雄,可惜子孙个个混账。先是刘劭弑父篡位,接着暴君刘骏登基,大杀宗族。好容易刘骏暴毙,指望内讧结束,谁知却让刘宋历史上最为恐怖的昏君刘子业爬上了皇帝的宝座。

刘子业小名法师,相貌奇丑,“蜂目鸟喙,长颈锐下,幼而狷急”,简直没个人样。刘子业的荒淫,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理解范围,完全丧失人伦。他后宫嫔妃过万,其中居然有自己的亲姑母!不仅如此,他还将各王王妃、公主招致宫中,强令卫士奸淫;刘子业嫉恨自己的6个叔叔,将其全部抓进京城,关在猪圈里圈养;他还让宫女裸体在宫中嬉戏,有不从者当场斩杀。经过刘子业一番折腾,刘宋王朝奄奄一息,人心背离。刘子业当皇帝还不到一年,就被左右趁其到花园射鬼胡闹的时候将其斩杀,终于铲除了这个魔鬼。

北周的宇文赟也是暴君中的一朵奇葩。宇文赟即位前,其父亲武帝对其管教非常严格,禁止其饮酒。当父亲驾崩之后,宇文赟不仅面无悲色,还对着父亲的棺木大喊:“你死得太晚了!”他大肆装饰宫殿,广纳采女充实后宫,还派亲信监视大臣言行,颇有后世厂卫之风。即位后一年,他又想出了新的“高招”,居然把帝位让给了儿子,自己跑去做太上皇了!不仅如此,宇文赟还自称天元皇帝,在后宫玩起了神仙游戏。大臣想要见他,必须吃斋三日,沐浴一天。北周国势日渐衰落,最终由杨坚的隋朝取而代之。不过宇文赟并没能看到这一天,禅位后不久,他就因纵欲过度死在了自己宠妃的怀里,也算大快人心。

后人总是疑惑,为何南北朝出暴君?其实,分析当时天下局势就能看出其中缘故。南北朝的这些皇室家族大都为十六国时期的五胡遗脉,尽管已经汉化,但对于教育并不上心;当时战争频繁,做皇帝的也朝不保夕,压力很大,需要排解途径;各国内乱频频,皇帝短命,登基的新皇帝年纪都不大,却要面对空前的权势,心理难免失衡。因此这些手握生杀大权、个人素质很差的“皇二代”们就把淫乐好杀当作了发泄心中恐慌的途径。这是乱世之下生发的一种“寻常景象”,也是这些暴君自己的悲哀。

链接三:那些戴面具的男人

面具的历史源远流长,贯穿人类的整个文化发展脉络。最早的面具一般用于宗教,后来逐渐渗透至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人们想象中的面具男神秘优雅,一直以来都是文艺作品的宠儿。而现实中,凭借面具扬名立万的人,也不在少数。中国历史上,出名的“面具武将”除了兰陵王高长恭,还有一位就是北宋的镇边大将、“面涅将军”狄青。

狄青是山西人,年轻时因为斗殴,被刺字充军。但是西夏崛起,威胁北宋边陲。狄青被派往延州,做了一名低级军官。据传狄青相貌俊美文弱,同兰陵王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为了震慑敌人,狄青每次出战都披头散发,戴铜面具,一马当先。西夏士兵看见他,以为是鬼神下凡,纷纷败逃。宋军大获全胜,狄青居首功。4年间,狄青历战20余次,身中8箭,但从不畏怯。他不仅有勇,而且熟读兵书,很有谋略。很快,他就升任枢密副使,成为朝廷重臣。当时皇帝召见狄青,见他面有刺字,就劝他涂药擦去。但狄青认为,自己面上的刺字是皇帝拔擢人才不计出身的象征,可以激励士兵为国立功。因此,狄青也被称作“面涅将军”,即脸上刺字的将领。但受北宋“右文抑武”政策的影响,狄青最终还是受到朝廷的猜忌。他的功劳越大,朝廷对他的恐慌越深。终于,狄青在替北宋立下赫赫功劳的时候被罢官,不久便郁郁而终。

综观古今中外的面具男,无论是虚构的英雄,还是显赫的武将,他们佩戴面具的目的都是“掩饰”。有的掩饰的是自己的容貌,有的掩饰的则是自己的身份。不管是哪种,都是一种恐惧的体现。但这种恐惧也给了面具男以无穷的力量,驱使着他们一往无前。只有心有所惧的人,才更知道生命和荣誉的可贵,才更有人世间的温情。 AVzMrKOdU0ZfMCLcKYooZE92aGc0mc2bVqGXqclEf7VQnn7Yb4n+gtmbs8gdzvl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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