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虽然脑后没有眼睛,却也猜到了来者何人了。
她缓缓的回过身来,带着卑微的态度,冲着来人深施一礼,低声说道,“太子爷说笑了。见过太子爷,见过几位皇子。”
卓浩然笑着挥挥手,“免了。又不在宫里,哪有那么多规矩。”
此时,茗香楼的老板早就挤了过来,赶忙的就要施礼,却被卓浩然一把扶住,“我们哥几个今儿可是悄悄的溜出来的,别声张。给我们弄几壶上好的茶,再来些你们的招牌点心。今天老三请客,不用给他省钱。”
老板笑了笑,点头称事,亲自引着几位往楼上走去,莫离侧身站在一旁,垂目等他们上楼再另做打算。
“侯妃不上去与我们同坐么?”卓悠然经过莫离身边的时候,朗声问道。
莫离一怔,连着已经上了楼几人都停下脚步盯着她看,莫离一笑,“出来的急,没带多少钱。”
卓悠然哈哈大笑,“没关系。刚才不是说了,今天三哥请客。”
“四皇子说笑了。莫离不敢。”
“老三,你怎么说?都说你整天一张冷面,人人见了都怕,今天你连我这妻妹都被你给吓到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改天你嫂子要是上你府上去闹,我可是不管的。”
看着卓浩然一脸的不怕事儿大,面不改色的在那儿忽悠,莫离翻了个白眼,秦骞因为自己挺个大肚子到康亲王府去闹……太子你可真敢想。
卓浩然痛快完了嘴,自顾自的上了楼,卓赫然冷冷一笑,也跟了上去。
“上来吧。”卓泰然淡淡的留下这以一句,也上了楼。
莫离仰着头看着已经上了楼的三位,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怎么想自己一个人呆会儿就这么难呢?
卓悠然却是十分开心,“哇,今天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的吧。连我们都是死气白赖的才讨了三哥一顿茶吃,他竟然开口让你上楼。侯妃,你的面子可真是不小。”
莫离摸了摸自己圆润的脸颊,自嘲的说了句,“是该回去瘦瘦脸了。”
“噗……你可真有意思。”卓悠然笑着说道,“走吧,咱们一起上去。”
不得不说,要说起亲和力来,卓悠然绝对优秀,莫离对这个没有什么架子不太像皇子的皇子也有些好感,对着他无奈的笑了笑。
“四皇子先行一步,我稍后便来。”
“你可快些。三哥最没性子等人了。”
“知道。”
等卓悠然上了楼,莫离向小二打听了恭房的所在,然后施施然的晃到后院,绕到后门,悄悄的留下了标志,这才上了楼。等她到了三楼时,那四位早就已经在雅座坐好。
莫离才一进门,卓悠然便向她招手道,“坐这儿,给你留了个好位置。”
莫离低头,又谦让了一番,这才慢慢走了过去,坐在了侧位靠窗的位置。
“我们都点好了,你想喝什么,只管说,不用给三哥省钱。”
莫离一笑,“我对茶也只是一知半解的,喝不出个好坏来……”
“嗤……”
她话音才落,卓赫然就毫不留情的笑了出来。卓浩然微微一笑,卓泰然依然面无表情。
卓悠然点点头,“你竟和我一样,那咱们就喝一壶吧。”
莫离点了点头,对卓悠然感激的一睇,然后又垂下头去。
老板亲自下楼去接茶,屋子里只剩下了皇家兄弟与莫离。
“微儿今天出来是为回门备礼么?”太子笑盈盈的问道。
他这一声“微儿”叫的莫离满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轻咳一声,“回太子的话,正是。”
“哎,别这么拘束嘛。我是你姐夫,这几个也便都是你的兄长。自在些咱们才好说话。”
“……”这么大谱的兄长,自己可是要不起。
见莫离不肯多言,卓赫然不屑的又哼了一声,然后转脸问卓悠然,“刚才路过那个地方怎么样?我想着盘下来也弄个买卖玩玩。”
“二哥怎么想起来买店面了,你还缺这点钱不成?”
“不是我。”卓赫然说道,这时,老板再次走了上来,后面几个茶博士手里依次拿着几位皇子点的茶品点心。
卓赫然笑笑继续,“我新抬的那个丫头这几天一直跟我说着要给她本家哥哥弄个营生,我嫌她每日里跟我说这个,所以干脆给她弄个铺面,挣了,她也有几个体己钱,赔了,就当是玩儿了。”
卓悠然笑笑,没出声。倒是太子说道,“不过是几千两钱子的事儿,你喜欢就好。”
一见太子接了话,卓赫然更有精神了,“我都想好了,她那个哥哥是个读书人,估计也做不了别的,不如给他弄个书店或者是卖个笔墨。”
“倒是不辱没了他肚子里那些文章。”卓泰然幽幽的说道。
“可不是。”
卓赫然似乎没有听出卓泰然话里的讥讽,继续兴致不错的继续设想,“可是你看这满街的招子,太俗,没一点儿的新意。酒楼都是‘酒圣遗风’,客栈都是‘宾至如归’,笔墨斋书店都是‘状元及地’……我就在想,你说立个什么招子能既吸引人,又标新立异,不落了俗套,还能让人觉得看书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儿呢?”
“二哥你也想得太多了。这让他们自己拿主意去呗。”卓悠然说。
卓泰然看了他一眼,顺手从茶博士手里接过茶来,放在鼻前闻香。
老板带着人出了房间,并随手头好屋门。
“微儿可有什么好点子?”太子看着一直坐在旁边闷声不吭的莫离说道。
太子妃不是说这丫头一副勾人的好本事么?今天本太子倒是想看看她究竟有多少能耐!
“要我说?”
“正是。我们的脑子都被束住了,也想不出什么特立独行的话来。倒不如你来试试。”太子满腹算计的说道。
莫离低垂眼帘,“几位皆是胸怀丘壑花开落,心若江天云去来的人物。怎么拿我个目不识丁的小女子开心?”
“侯妃何必自谦呢?也不要你有多雅致,别居匠心便好了。”卓悠然说道,“再说,又不是君前奏对。说的好了,我帮你找二哥要赏,说的不好,咱们只当一乐就过去了,谁还会因为这个为难你不成。大胆说吧。”
这可是你说的!
莫离轻轻抬着,看着卓悠然调皮般的一笑,“那我可就说了。”
卓悠然笑着点头。
莫离转了转眼睛,忽然眼光一闪,脱口而出,“兄弟,来玩儿呗。”
“噗……”卓泰然刚刚入口的香茶喷了出来。
太子一脸骇然,卓悠然抱着头闷笑。
而卓赫然一脸的狰狞,腾的站起身来,指着莫离的鼻子说道,“秦微,你放肆!”
见卓赫然恼了,太子不以为然的继续喝茶,而卓泰然只用目光扫了扫莫离,见她虽然面露慌张,而目光依然坦然,便没有出声,倒是卓悠然忙站起身来,挡在莫离身前,“二哥,二哥,你别生气。咱们都说好了是随便说说的,你怎么还恼了。她是无心的……”
“她无不无心,你怎么知道。闪开,跟你没关系。”卓赫然伸手把卓悠然推到一边儿。
卓赫然其实心里早就憋着一口气。上一次定国侯夫妇进宫谢恩,秦微当众自己母妃下不来台事情自己是事后才知道的。
当自己去问时,看着母妃坐在自己面前,母妃却安抚自己,秦微不过是皇后手里一颗棋子罢了,还劝自己一定要忍耐,不要因此与定国侯翻脸。
可是今天,秦微竟然奚落到自己的头上,自己再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让她长长记性,只怕她以后更加有势无恐了,以为自己与母妃是好欺负的了。
“二皇子为何动怒?”
看着怒气腾腾的卓赫然,莫离带着茫然的神色悠悠然的问道。
“本王要开的是个雅店,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呵……”莫离依然一脸茫然,“我可是完全按照二皇子的意思才想到那样一句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
“二皇子刚刚不是说,招子要吸引人,标新立异,还不能落了俗套,更要让人觉得读书是件趣事么?”
“……是。”
自己说过是没错,这些要求难道就要在书局门外立个青楼的招子?
“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叫说‘寓教于乐’,把读书当成一个娱乐,而非一件苦差,让每个读书之人都能在书局中寻到自己的快乐,有似玩耍,这有错么?而且书局来来往往的几乎都是男子,称声‘兄弟’也没错吧?”
“……”
卓赫然指着莫离的手抖了几抖,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卓泰然嘴角微扬,又多看了莫离几眼,而坐回到莫离身旁的卓悠然则暗暗的在桌下给莫离比了个拇指,莫离双手一抱,悄悄的给他回了个礼。
卓浩然轻咳一声,拉着卓赫然坐了下来,“二弟,你急什么,又不是今天说了,明天就把招子给你挂上,你觉得不好,再换就是了,何必动怒呢。”
卓赫然甩开卓浩然的手,端起茶来,一饮而尽,冷哼了一声,再次站起身来,“太子恕罪,臣弟还有些琐事要办,就不多陪了。改日臣弟作东,留步。”说罢,也不用别人答话,卓赫然怒气冲冲的推门而出,头也不回的走了。
卓浩然也默默的看了看一边儿依然茫然的莫离,心里也划了几个大大的问号。
这就是秦骞口中所谓的“勾引人”的本事?
说是得罪人的本事倒还差不多。
可是,偏偏她还有理有据,让人驳斥不出什么来。
“早知道会惹二皇子生气,就什么都不说了。”莫离又扮起了忧郁,低声说道。
“你别在意。二皇弟就是这个脾气,出了这门也就忘记了。”太子笑着说道。
“哦。”
然后,一片沉默。
太子不知说什么才好,卓泰然根本就没想过说话,卓悠然不敢随便说话,而莫离巴不得谁也不说话,快点散场吧。
尴尴尬尬的又坐了一会儿,就在太子爷马上就快找到下一个话题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小红的声音,“侯妃,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
听到小红有如天簌般的声音,莫离慢慢的站起身来,“出来的久了,也该回去了。多谢三皇子赐茶。”
“不必。”
“那秦微告退了。”
“嗯。”太子张了张嘴,却实在找不到可说的话题来,只点了点头。
倒是卓悠然站起身来,对着太子说道,“臣弟想起师傅留的功夫还没做好,也想先行一步。”
太子点了点头,“路上人多,你正好送送侯妃。”
卓悠然冲着太子和卓泰然拱了拱手,“太子,三哥,臣弟告退。”
“好。”
等到两人的脚步声远去,卓浩然看向卓泰然,“这个秦微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三番四次的跟二弟过不去,实在有些可恶。”
卓泰然微微一笑,“她有口无心,太子何必挂怀呢?”
“唉……如果二弟也能如你这般想就好了。”
卓泰然默然,站起身来,“走吧。天色已晚。太子也该回府去陪陪太子妃了。”
“还是你有心。走吧。”
两人走入人群之中,不远处还能看到走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卓悠然和秦微。
卓浩然此时心下有所顿悟,或许,还是太子妃真了解自己的妹妹,虽然秦微得罪了一个卓赫然,可是却同时取悦了自己,更得到了卓泰然的维护和卓悠然的青眼相加。
看来,这个小东西还真是个会勾人的小妖精。
人群中,已经被太子归为非人类的莫离正与卓悠然并肩而行,忽然间两人相视一笑,卓悠然冲着莫离一抱拳,“敢当面奚落我二哥的,你是第一位,佩服。”
莫离笑笑,继续扮无辜到底,“都说了不是有心的,王爷何必一说再说呢?”
“你跟我装什么疯,我可是看得出来你那话根本就是奔着他的心窝子戳的。若说是无心,那你这无心的也太准了些。”
莫离一笑,“要不怎么有句话叫‘歪打正着’呢。”
过了一会儿,卓悠然说道,“你进宫谢恩的时候,当众扫了皇贵妃的面子,只怕从那时候起,皇贵妃和二哥就已经恨上你了。你日后见他千万收敛着些。别给他抓了把柄。牧安若那人……心还是很冷的。”
莫离一笑,“你说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