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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李园

浮云不问尘世流年抛却,清风自在人间穿绕宛转。

阳春三月的平安县正处于一年中最让人心醉的时候,处处春意盎然美景无限,眼前是绯红粉白的挑逗,耳边是莺歌燕语的呢喃。把酒试新裳,临风而舞雩,自然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就在史无名终日沉浸在这所谓风雅之极的乐事中时,一桩罪案在这漫天飞花柳絮的时节发生了。

(一)

“如说‘满眼尽是楚家裳’好似有些夸张,但是这足以说明楚家庄在丝织业中的地位,天下丝绸锦缎虽以苏杭为最,但是楚家能在高手林立的对手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甚至将生意做的有声有色,由此可见楚家庄主楚伯希与其弟楚仲年的能力。事无十全十美,这楚氏庄园的主人只有一个遗憾,就是年过不惑却依然是膝下空虚,夫人倒是娶了一位又一位,但是肚子却都是不争气的紧,没有为庄主添上一男半女。而他的胞弟楚仲年终年在外奔波,膝下也只有一个女儿。”

“前年的八月,庄主的胞弟楚仲年在外地归来,带回来兄妹两人,兄长叫做苏庆勇,其妹名曰苏庆盈。据说这苏庆盈经相士看过有宜男之相,是富贵命,只是原来是个歌女,做不了好人家的正室只能给人做个妾。楚伯希倒也无所谓,他的庄园倒也不缺一张嘴,只是这宜男之相是真真让他动了心,于是苏庆盈就进了楚家庄的门。”

“让楚家满园莺莺燕燕气红了眼的是这苏庆盈的肚子,一月下来经郎中诊断就有了喜脉,楚伯希大喜过望,许诺说只要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一定要将她扶正。在怀胎七月头上,苏庆盈一不小心跌了一跤,结果早产,当时把大家吓了一跳,可是生下的孩子却是安然无恙,白白胖胖,把楚伯希喜的手无足措,捧在手中疼爱的如珠似宝。昨日是孩子的周岁生日,楚家庄大摆流水宴席,热闹喜庆非凡。最大的心愿得到了满足,至此楚伯希可谓了无遗憾,所以今晨便发现了楚伯希的尸体。”

“忠卿,你怎能把这种事情讲成有因果关系。”史无名无奈的摇头,随后看着此刻倚靠在书桌旁地上的尸身叹了口气:“繁华富贵终成一梦,万贯家财去后也不过黄土一封。”

仰面躺在那里的楚伯希,一双失去光泽的眼睛充满了惊疑与不置信,一张微张的口仿佛在责问什么。他的右手紧握住一柄匕首的刀柄——只是这匕首此时正插在他的腹上,而左手垂在身侧但紧紧握成了拳。

“匕首深入腹脏,甚至还绞了一下,一刀毙命,真是好狠!如果不考虑这个和死者的表情的话,这个姿势倒像是自杀——刀口偏向右腹,而这匕首的主人也正是楚伯希自己。”

“自杀当然是其中的一种可能性,但是忠卿,自杀是要有原因的,在你所调查出的情报里,可有能导致这位庄主轻生之事?”

“没有,生意安好,众人敬仰,坐拥娇妻美妾,如今又有了继承者,一切正是春风得意如日中天之时,能有什么想不开之处?只是他这一死徒留孤儿寡妇,偌大的家产可真是虎狼环伺,好在还有楚仲年可以独挡一面,但愿他能够心无旁骛的帮助这母子。可是在别人看来,此事难说……”

“嗯?”史无名挑了挑眉梢做了个询问的表情。

“有传闻说,这叔嫂之间似乎有些说不清的关系在。”

“哦?”史无名瘪了一下嘴,做出了个意外的表情,“那么他生意上可有仇家?”

“商场如战场,有兵家之争无可避免,暗地里携私报复之事也确有可能,但此次是为楚家小公子庆生,来的人非富则贵、非亲即友,就算其中有人与楚伯希有什么恩怨也不应该跑到楚氏庄园内苑行刺。若是我,只需要在他外出行商的偏僻路上买通几个剪径强梁,一切便可以处理的干净利落,不漏痕迹。”

“是啊,如果罪犯都如忠卿你一般,那衙门可真是有的忙……”看到李忠卿面色不善,某人立刻改口,“从尸体的僵硬程度与温度看,这楚伯希至少已经死了三、四个时辰了,而推算到三四个时辰之前,那大约是夜半时分,既然是夜半时分,这楚伯希忙了一日,此时还不安寝,跑到这书斋之中做什么?”

“账簿虽然打开却未填新墨,亦没有信函,显然不是为了处理事务,而书案上也只有这一本内里折页的《战国策》,想来他是在读书,大概是为了等人打发时间吧!而桌腿和桌面上那些血指痕,还有地上那些零星滴落的血迹,我觉得应该是死者在临死前努力的在桌上够取了什么,而那东西现在应该就在他的左手里。”李忠卿指指死者紧握成拳的左手,随后转身走到书斋的另一侧,推开一面背阴的窗子,“而且,昨夜这书斋的内外都不平静,你看这窗外的土地,从上面刚发芽的小草被踩踏的新鲜痕迹上看,似乎有人曾经站在窗边偷听或偷看。”

“看不出是男是女,痕迹很轻。”史无名看后说,“做这种隔墙窃听、临壁窥人之事,无论怎么想都不似出自善意,尤其昨夜这里还发生了可怕的凶案,不知道这躲在暗处的人是凶手还是目击者。”

“此事难说,但是显而易见,这楚家庄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么平静安乐,一团和气。”

史无名再次回到尸首旁,蹲下身来,仔细的观察着死者衣袍胸前上的一块微微泛白的污迹,他甚至趴下去闻了一闻,那姿势看的李忠卿蹙了蹙眉,他心中想说:“何苦如此麻烦,你把他扶起来不就是了!真不知是聪明还是糊涂。”

从地上爬起的史无名狼狈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但是却像小孩子发现了新鲜有趣的事物一般眼睛闪闪发亮。

“忠卿你也闻闻看。”史无名拉低李忠卿的身子,将衣服递到了他的鼻子下,李忠卿皱皱眉但还是闻了闻。

“这是奶腥味……”李忠卿微微有些吃惊。

“不错,这个位置是怀抱婴儿时孩子头部的位置,这污迹还有些潮,显然不是白日里蹭到的。看看奶渍与他伤口的距离,我觉得楚伯希应该是在怀抱婴儿时中了刀,而这个庄园里只有一个婴儿,我们至少可以知道他昨夜曾经和谁呆在一起了。”

“楚伯希手里的东西,原来是张纸条。”李忠卿此刻看到仵作艰难的撬开了死者的左手,随后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砑花水纹鱼子笺,这是备受文人雅士的欢迎的一种笺纸,价值不菲,很多人喜欢将它制成书签夹在书内,只是如今它被血染的一片糊涂。

“杀李园。”李忠卿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什么意思?这三个字……”

“所以说人应该好好读书,光顾着舞刀弄剑,便会书到用时方恨……少!”史无名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用扇柄敲了敲桌子,然后在看到李忠卿那逼近冰点的眼神后乖乖偃旗息鼓。

(二)

“《战国策·楚策四》,‘杀李园’这个典故出自其中!”史无名随手拿起桌上的那本《战国策》,然后很意外的发现书的折页竟然就在典故的出处,“战国时,楚国春申君黄歇的门客李园,把妹妹送给黄歇,有孕后又送给楚王,生下一个男孩立为太子,李园的妹妹被封为皇后,李园因而得到楚王的宠信。门人朱英告诉春申君:李园想杀死他灭口,不如先把李园杀掉。春申君不同意,后来李园果然杀死了春申君,把持了朝政。”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子嗣继承,密告谋杀……与楚家庄的所发生的事情颇有些相似的意味。”李忠卿听了故事思忖了片刻,“如果纸条上的李园指苏庆勇,那么楚仲年就是春申君,楚伯希就是楚王。莫非真如故事一般,当年的李园杀了黄歇,而如今的苏庆勇杀了……咦,照理说他不是应该杀楚仲年吗?”

史无名并没有着急回答李忠卿的问题,而是在书桌上翻翻看看,半晌后,方才开口。

“这鱼子笺上的字迹与账册上的某些字迹是一致,但与死者平时书信上的字迹却不相同。也就是说这几个字并不是死者所写,也许……它的目的就是提醒楚伯希。”史无名将那本《战国策》丢给了李忠卿,“楚伯希看了这个典故,精明如他自然可以看出这张纸条在影射什么,而这件事涉及问题的关键其实在于——”

“在于什么?”

“孩子,那个用来移花接木的孩子!”

“是了,我怎会忘记,这个现场里曾经出现一个孩子!”李忠卿一击掌,“那个小少爷!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先见一个人。”他对身旁一个衙役吩咐了几句,那衙役很快就从外面带进来一个老妇。

“她是当年为楚夫人接生的稳婆,昨日她也来道贺,酒醉未走,所以也在被调查之列。”李忠卿对史无名附耳说道。

史无名赞许的看了一眼李忠卿,随后开始询问。

“李氏,听说当年是你为楚夫人接生,你且回忆看,当时……这楚家庄,还有夫人和孩子,可有什么不妥?”

“回大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周遭的人一再告诉我,夫人是早产。可是民妇半辈子接生,觉得那孩子绝对不似早产之子。”李氏欲言又止,目光闪烁。

史无名、李忠卿两人的眼光微微对视了一下,心照不宣。

“把你知道的有关这楚家的传言都说出来,须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有些流言就是从你那里流出去的。”李忠卿拔出自己的佩刀,随手从史无名的袖子里扯出一条丝巾,如同擦拭珍宝古玩一般开始擦拭刀刃,“时间很紧,我与大人和死去的二庄主都等不得啊!”

李氏和史无名都默默打了个冷战,三月的天,果然还是没有暖透啊,否则怎么会这么悚人呢?

“其实市井间有两种说法,第一,楚夫人原是歌女,这样女子多水性杨花,也许在楚庄主在未行礼聘之时就与庄主好上,珠胎暗结,然后为掩人耳目托辞早产,在这些深宅大户的人家并不罕见。民妇做稳婆这么多年,此种事情却是看的多了。那另一种说法,说起来好似对死者不敬,但在民妇看来却绝非空穴来风。”李氏咂了咂嘴,“是说二庄主想要独霸这楚家的家产,而大庄主其实是……不能有后的,所以二庄主借腹生子,将楚夫人献给了自己的哥哥,想让自己的孩子掌握这偌大的家业。大人试想,如果楚夫人是在嫁给大庄主之前就有了身孕的话,早产一说便可以解释的通。而且当年生子之时,大庄主中年得子,喜不自胜自不必说,可是二庄主,听说孩子要出生之时,也是仓仓惶惶、坐卧不宁……”

“平安县果然不错,百姓们还是很诚实淳朴的,听询教化,真的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忠卿对着李氏仓皇远去的背影满意的点点头。

“哪里,应该归功于忠卿你问询有方。”史无名很恭谨的说,随后从李忠卿手中扯过那方丝巾塞入自己的袖口。

“听这稳婆所言,当年之事分明就是历史的重演。但她的话也只能从一个侧面证明二庄主可能是孩子的父亲,不能坐实。”李忠卿摇了摇头,“不知是否对昨夜之案有帮助。”

“自然是有的。”史无名点头,“从古自今,为了钱权二字,不知闹出了多少悲剧,我总觉得这次也不例外。”

(三)

“来报案的是楚家的管家,但此案的发现者却是一位来做客的姑娘,而且这位姑娘说与大人你相熟,要您亲自去见。”李忠卿用一种玩味的目光望着史无名,“她说凶案现场这个园子设计缺乏创造性,清一水的红墙绿瓦,池里养的是毫无特色的锦鲤,设计者胸中无丘壑,徒是附庸风雅,辜负大好春光,不愿意在这里禀报案情——挑剔真是不少……嗯,大人要我把她拘来吗?”

“想不到竟然能在这里得遇知音,我也觉得这个园子的布置很是……啊!”史无名一击掌,显然很兴奋,但是随即一看李忠卿的面色立刻将话头转了过来,“与我相熟的姑娘,还敢这么说话,莫非……”史无名眯了眯眼睛,随即淡淡微笑。

曲曲折折穿过院中石子小路,穿过月门,隔壁的院子里,桃杏笑靥,粉面扑人。几株巨槐翠盖亭亭,白花挑逗,而周围深绿浅翠又为其中的风景平添一重秀色。有人亭亭站于庭院之中,临风盈袖,笑靥浅浅。

“尔雅,几月不见,别来无恙?”

“多谢大人挂记,一切安好,我与史大人似乎总是在这样的场合相见呢!”

“人说不可不信缘就是如此啊!下官也应该早些想到,我认识的哪位姑娘还有谁很有这种惹事上身的本事呢?”

“哈!”两人对面一阵干笑。

“不知尔雅此次是为何而来?”

“尔雅其实是来平安县办事,因为家父与楚庄主有点私交,此次恰逢其会打个秋风而已,顺便借住一宿。结果……”

“发现者永远是我们第一个怀疑的人,姑娘昨夜到过案发现场,可知自己已成了此案的最大的嫌疑人吗?”李忠卿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从史无名的口中知道一点有关尔雅的事情,但是从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见面。

“我去的时候楚庄主已经死了。”

“如此深夜,姑娘为什么要到楚庄主的书斋?”

“因为我在睡梦中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孩子断断续续的哭声,朦胧中还好像听见有人呼救,但是想要仔细听辨,又全无声息,着实恼人,所以终是忍不住就起身出门查看。而我到达园子外面时,透过花墙的镂空处可以隐隐看到书斋里投射出的灯光。”尔雅指指那花墙上的镂花说。

“那时是什么时辰?”

“大约是子时。我很好奇,为什么在这个时辰书斋里还会有人在,难道白日里还不够劳累?刚过上巳节(三月初三),月光也不甚明朗,园子里还氤氲着些雾气,院子里看不见人,也听不到人声,但书斋的门却是半敞开的,让人觉得很诡秘。”尔雅摇了摇头,然后嘟囔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犯人有时间犯罪却没有时间把门关好,要么大大方方的全敞开也好,半遮半掩的其实更惹人注意。”

“是啊,半遮半掩更能激发人们去探寻的兴趣,就如同人们喜欢雾中花水中月,穿着朦朦胧胧的美人……”

“咳……”李忠卿冷冷的咳了一声,史无名立刻住了口。

“显然,我对于那半遮半掩的门就很有兴趣,所以就决定去查看一下。”尔雅回答道,“我一推开书斋的门就发现楚庄主横尸在地,似乎刚刚断气。当时我认为凶手应该是从这院子的另一个门离去了,否则的话我定然能看到他,所以我便追去了前院。”

“姑娘去了前院哪里?”

“夫人的房间。因为我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而这个庄园的孩子只有一个,我担心小少爷有危险,所以就先去了楚夫人的房间。可是小少爷并不在夫人那里,而是在奶娘的房间,我安抚了一下知道命案后情绪失控的夫人,然后命下人仆妇分别去喊这楚家庄管事的人,自己就去了奶娘那里。”

“姑娘到奶娘那里时小少爷在吗?”李忠卿问。

“在,当时奶娘出来说孩子已经睡着了,因为出了命案,所以我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确定孩子无恙就离开了。可是如今想来,有些事情很是不对。”

“什么事情?”

“奶娘穿戴的很整齐。在那个时辰那个地点,一点也不正常!”

“你怀疑她早有准备或者她出去过。”

“不错。”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不妨先见见这位小少爷和他的奶娘。”

(四)

“大人,民妇云姑求见。”一个女子的声音怯怯的响起。众人回首一看,一个腮凝粉桃,鼻腻鹅脂,眼圈发红的女子怀抱一个婴儿站在门外。

一岁的孩子小手小脸都是圆嘟嘟的,乌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长长的睫毛扑扇扑扇,白嫩嫩的皮肤好像一碰都能碰出来水来,只是小脸颊上不知为什么有些许红红的印痕,细看之下脖颈上还有一道细长的伤口。

“好可爱的孩子,可是这脸颊,是三月天上就被蚊虫咬了还是起痱疹了?”史无名看到这么可爱的孩子心上喜欢,就想从奶娘手中接过来抱上一抱。

“呜哇~~”谁想到这孩子一见史无名伸过来的手,小脑袋一歪,小嘴一瘪开始泪眼蒙蒙,随后便上演了一出魔音穿脑。史无名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的缩了回去。

“大人莫怪,我家小少爷一向是不怕生,可是今日不知怎了,从早上起,眼神就呆呆滞滞的,除了夫人和我,几乎是不让别人碰,别人一抱就哭闹不已,难道这么小的人儿就知道人的生离死别,知道他的爹爹去了?”奶娘急忙解释却也慢慢声音哽咽。

“无妨,无妨。”史无名尴尬的边笑边摇头“如此娇儿,自然是金贵娇嫩些。孩子总是哭泣,可能是身体上有不舒服的地方吧!我觉得孩子身上有些发热,也许是受风着凉,莫不是孩子昨夜被抱出去过?”

“没有。”云姑急忙否认,“昨日是小少爷的生辰,来来往往看他的人到处都是,孩子被逗弄了一日,小少爷也是累极了,晚上回房后就是一觉睡到大天亮。至于这脸上的红痕,怕是因为这襁褓——它是新换的,定然是这布料有什么地方过硬了,将他的小脸磨成这样。”

“这位姐姐的手镯真漂亮。”尔雅突然凑了过来,轻轻执起云姑抱着孩子的一只手“但是还是比不上姐姐的手本身漂亮,这么温柔白皙,看小少爷对姐姐这么亲近,想必对于小少爷来说,姐姐的手就如娘亲的手吧!”

“小姐谬赞,云姑愧不敢当,云姑也只是尽自己的本分尽心照顾小少爷而已。”

“尽自己的本分尽心照顾……差点把孩子害死的奶娘能叫尽心照顾吗?”尔雅语调骤变,“也许这双柔美的手,却是要杀死孩子的夺命之手!”

“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要害死小少爷!”云姑惊叫。

“孩子的脸上的淤痕的位置从一侧的脸颊到另一侧的耳后,这可不是蚊虫的叮咬还是布料所磨的,这种瘀痕更像是……”尔雅用手做了一个捂嘴的动作,“还有他脖颈上的这道细微的伤痕,应该是刀刃所留下的吧!我想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孩子早起后眼神发呆,而且在有人要抱他的时候大哭大闹,孩子虽然小,但是却有着最直接最诚实的趋利避害的本能。既然昨夜小少爷一直没有出去,而只有你与小少爷一直在房内,那么我只能说——你想要杀死小少爷!”

“没有,孩子脸上的伤不是我弄的!”云姑大叫,随后声音转低,“昨夜我、昨夜我……出去了,不在房内。”

“果然,昨夜你真的出去了。”李忠卿在旁冷冷的说了一句,“竟然把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留在房间偷偷跑出去!”

“我看孩子睡熟后才出去的,小少爷平时睡觉非常老实,一夜能到天亮的。所以我才……”

“所以你才放心的离去,我且问你,昨夜与你私会之人能否愿意为你作证证明你在案发之际的清白,你要知道昨夜出了命案,若是无人证明你的行踪,云姑,不是本官吓你,你可是大大的不妙。”

“哎呀,大人,冤枉啊!”云姑此刻吓得泪已经落了出来,“民妇昨夜、昨夜是同……哎呀,这不是要逼死奴家嘛!这真真是说不清啊!”云姑嚎啕大哭。

“说不清?你有什么说不得的?莫非……你是与楚庄主在一起?”史无名问道。

“……是,可是民妇决不是杀死庄主的人!”云姑颓然坐到了地上。

“尔雅姑娘为什么会怀疑到奶娘?难道仅仅是因为案发时她衣物整齐的缘故?”在奶娘抱着小少爷离去后;李忠卿问。

“哪里会那么简单,这奶娘看似衣着素雅,但是需要知道这素雅的价值。那上好的布料、手上的金镯,寻常人家哪里能够拥有?想让一个小小的奶娘常年维持这样的生活,穿着用戴在这个院子的仆役里鹤立鸡群,如果没有庄园里上层人物的照拂,你们觉得可能吗?我本以为她是同楚仲年或是苏庆勇在一起,却没想到与她暗通陈曲的是楚伯希。这楚伯希老婆七七八八的娶了一大堆,还与有夫之妇有私情!男人真是……”尔雅乜斜了史无名和李忠卿一眼,藐视之意显而易见,史无名和李忠卿两人却是不敢应言,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听刚刚云姑所言,她昨夜在楚伯希房中睡下后,夜半醒来发现身边无人,她心中无底,本来她与楚伯希的关系就是暗中的,所以就偷偷回了房间,结果发现孩子不见了,正在她惶急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她出门一看,门外除了孩子并无他人,她就急忙将孩子抱回了屋内,而不久之后姑娘你就来了。”李忠卿说,“我想那孩子应该是楚伯希抱走的,但可惜的是云姑没有看到那个送孩子回来的人——他很可能是凶手。但更奇怪的是这个人为孩子换了襁褓,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因为血迹,旧的上面有血迹,所以被丢掉了!”尔雅说,“楚伯希死前抱过孩子,那时被杀的话,被褥上一定沾有血迹!”

“我有一个很奇妙想法,我觉得楚伯希的被杀,可能基于两种情况。”一直沉默不语的史无名打断了两人的讨论,“第一,别人用孩子威胁他,他从别人手中夺回孩子的过程中被杀死。而第二种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就是楚伯希用孩子威胁别人才被杀死!”

“楚伯希用孩子威胁别人?为什么?他可是孩子的父亲!”李忠卿不解的问。

“也许他不是。”尔雅用手点点那写有“杀李园”的纸片,李忠卿明白过来,叹了口气。

“如今想想,这楚家外表看来风光无限,可惜内里也龌龊不堪,出了这样的案子似乎也不奇怪了。”史无名无奈的摇摇头,“楚伯希纵横商场多年,见过的市面领教过的人应有无数,假如说他早就明了自己身上的症结,可是却不愿去相信——人都是这样,永远都抱着侥幸的心理。如果他一早就知晓孩子不是自己的,只是为了子嗣的承继而对此隐忍不发的话……这就如同一张窗户纸,若是没有捅破倒是罢了,可是若是捅破……尤其他得到的还是这样一种暗示——春申君答应李园的计谋算计自己的兄长,其实是想借自己儿子的手谋夺天下。自己的兄弟如此对自己,能不叫人疯狂么?”

“楚伯希知道了楚仲年的野心,所以……兄弟阋墙。”

“还有苏庆盈,一个被人当成礼物送来送去的女人。她刚刚从楚伯希满园的妻妾间的战役中获得胜利被扶了正,所有的一切才刚刚到手,如果此事戳破,无疑会让她身败名裂,人财两失。况且,楚伯希是在用孩子相威胁,作为一个母亲,又作为一个想要掩盖事情的真相的干系人,她铤而走险也是有可能的。”

“还有那苏庆勇,这个人所担任的角色颇有意思——或者应该说是无耻,他首先是将自己的妹妹送给了楚仲年,再由楚仲年送给了楚伯希,苏庆盈的身孕是在哪里有的,我想他应该再清楚不过,这样一个人,在大家扯破脸皮之时,很难说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痛下杀手。”

“要你这么一说,人人都有嫌疑,这楚家庄倒也算得上步步杀机了。”李忠卿无奈的叹息。

“是啊!但是这一切的导火索却还是在于它!”史无名晃了晃手中的“杀李园”字笺,“我们必须见到它的主人!”

(五)

后园的凉亭里,史无名与尔雅坐在其中风雅的品茶。远远的望着春风掠过走来某人的发稍,拂上他的面颊,掠过他的衣襟,但却不能改变他那严正的面色——那正是李忠卿,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猥琐老头。

有些人,不解风情,有些人,毫无美感,放到一处端端是是辜负了这大好春光!两人心中叹息道。

“纸条上的字迹与账册上的某些字迹一致,所以忠卿去查了做账本的人。楚家的账房赵希明就是‘杀李园’故事中扮演朱英那个角色的人。据说此人好论是非,尖酸迎奉,肚肠狭小,若非有一手极为娴熟的理账手段也许早就被请出这楚家庄了。而他在苏庆勇到了楚家庄后,因为苏庆勇受到重用而对其怨念颇深,随之对二位庄主也颇有微词。”史无名轻声对尔雅说。

“他觉得自己失宠了?怀才不遇了?嫉妒了?”尔雅笑问。

史无名瘪了瘪嘴,手中的折扇在桌上点了点。

“听说,在这次庆生宴后,楚家就要打发他走了,好像是因为他不久前竟然在酒醉后对苏庆盈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

“呃~~”尔雅抖了一抖。

“学生就是那个写纸条的人。”赵希明抖动着他的山羊胡谄媚的说道,史无名听到他自称的那句学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那苏庆勇和他的妹妹两个人绝非善类。追权图利,甘于抛弃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去换取一切,连至亲骨肉都可以利用的人,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赵先生的话就如同自己写的纸条一样颇有深意啊!如果那纸条上所写的是真的的话,你认为小少爷的父亲是……”

“应该是……我家二爷。”赵希明诡秘的眨了眨眼,“本是家门私密,羞于对外人启齿,但是如今老爷已殁,学生觉得在大人面前隐瞒也无意义,否则只会便宜了那些无耻小人。大老爷膝下无子,听人说,大老爷身上有痼疾,所以不能有后,而我家二爷也只有一女,二夫人泼辣善妒,自己再无法成孕却也不许二爷纳妾,所以眼见二爷也抱子无望。大老爷曾私下想在自己的远方亲戚中寻子过继,但俗话说隔层肚皮差成山,两位老爷辛苦半世,就怕这万贯家财落入旁家,所以一直也未有行动。”赵希明讲的口沫乱飞,神情激动,“所以学生猜想这事情的真相就如史上典故一般,苏庆盈这等下作女子原来是苏庆勇献给我家二爷的,有身孕后,苏庆勇便向我家二老爷出了这个主意。而我家二老爷也真的采用了这移花接木之计,实际也是为了图谋这偌大的家产……”

“所以你给楚老爷上言,催促他赶快动手解决苏氏兄妹,还有要提防你家二爷。”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赵希明摇头晃脑的说。

“那么赵先生可有真凭实据?捉贼拿脏,捉奸拿双,自古以来的道理,若无实据怎可随意污人清白!”尔雅在一旁冷冷的说,“你自称学生,看起来也是满腹经纶之人,可是却无凭无据凭空臆测,不思正路,满腹男盗女娼,说话做事满是杀伐之气,真是枉读了那些圣贤之书!”

“你、你……”赵希明气的山羊胡抖动,“无知妇人女子,你你……”

“既是赵先生留下这纸条,说明赵先生是颇有见识之人。”史无名适时的打断了这两人的争执,丢了一个眼色给尔雅,自己却越发的对赵希明和颜悦色,“下官想知道,赵先生对于你家庄主命案的看法?”

“小人的看法?”赵希明显然觉得受宠若惊,“是那苏庆勇做的吧,要不然老爷怎会死也攥住和他有关的那张纸条?学生此言也绝非无的放矢,学生正要向大人禀报,昨晚我亲眼见他进了这书斋,想来定然是老爷对他问询,他见事情败露,就杀了我家老爷!”

“等等,你说你看见苏庆勇进了这书斋,你——一直在盯着这里?”

“学生、学生……就是想看看向老爷进言后,他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嘛!”

“所以你就一直盯着这里,在哪里?直到什么时候?”李忠卿连连追问。

“学生在通往前院的墙外呆了没有多久,后来遇到了二爷,二爷要我离去,所以我就离开了。”

“是这样,本官知晓,赵先生对本官帮助极大,你可以先下去休息了。”史无名倒是笑容可掬,几句话就让赵希明好似吃了蜜一般从里到外的熨帖。

“所谓的衣冠禽兽、道貌岸然之徒是不是就是指这些人,真是让人齿冷!”在赵希明走后,尔雅冷哼了一,“你何苦对他……”

“有时候我们为了得到某些东西,必须要先付出某些东西,即使我们本身并不愿意。”史无名歪了一下头,状似天真,“你不能否认,对于这种人我这种吹捧的方法更有效。我们不是从他的话里知道了很多东西吗?比如昨夜来到这书斋的苏庆勇和楚仲年,显然他们都有莫大的嫌疑。”

(六)

楚仲年

楚仲年在外貌上与楚伯希是有几分相似,史无名来楚家庄的时候,就是他接待的,后来史无名为了查案将他打发了出去,如今再见,觉得他似乎在这不见的片刻之中,又憔悴了几分。

“两年前大哥想从本家寻个孩子过继,可是这一辈的孩子没有什么看起来出色的,而且那些人个个都是虎视眈眈的,就等着瓜分这偌大的家业,大哥与我是骨肉兄弟,一起打拼了这家当,怎能让它们落到环伺的群狼手中,拙荆是个善妒之人,生了女儿后就再无所出,在下有心纳妾,但拙荆搅闹不休,那年我在杭州遇到了庆盈,虽然心上喜爱,我却不能迎娶庆盈,又听相士说的一番话,楚家的家业自然是要楚家的骨血继承,若是庆盈能有大哥的孩子,这自然是最好的。果然,庆盈有孕,孩子降生,本来一切都好,谁想到……大哥竟然这般无福……”

楚仲年涕泪纵横,为自己的手足兄弟悲戚,史无名劝慰了几句。

“二庄主节哀顺变,请问二庄主昨夜为何事来到这书斋?”

“啊,昨夜……其实,不过是为了一些生意上的往来,我来寻大哥商量,在门外遇到那赵希明,这人行事猥琐,虽有才能,但终是心术不正,照我与大哥的意思,是想把孩子生辰这件事忙过之后,就打发了他去。昨夜我看他在书斋外鬼鬼祟祟,就将他叱走了。而到了大哥那里,看到庆勇也在,毕竟是外人,反正事情也不急,所以我没有太多提及生意上的事情,随便说了几句就与他一起出来了。然后就一直在房中休息,直到案发,此事我的夫人可以作证。”

“那么二庄主可知道庄主唤苏庆勇来是为什么吗?”

“这……”楚仲年显然迟疑了一下,“没有什么,就是谈些家常话而已。”

“三更半夜谈些家常话?”李忠卿冷笑,“听说昨夜之事与孩子有关,有人说听到小少爷在那里哭闹不休哩!”

“咦,孩子,大人,你……”楚仲年显然十分诧异,随后沮丧的叹了口气,“所谓‘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果然如此。唉,其实人已经去了,再谈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抱歉,二庄主,也许那干系到你大哥的命案,我们必须知道。”史无名说。

“唉,因为大哥当年娶庆盈之时,庆盈并非云英之身,孩子又是早产,所以有人说了闲话,说孩子并非大哥的,所以他将孩子抱了来想要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尔雅一惊,“我的天啊!滴骨法吗?听说此法最早出现于三国之时,那时之人认为‘血相溶者即为亲’。《南史》上记载南朝梁武帝萧衍之子萧综的母亲吴淑媛原来是齐宫东昏候的妃子,因其貌美又有才学,被武帝看中,入宫后七月即生下萧综,宫中都怀疑萧综非武帝亲生,萧综长大以后,去盗掘东昏候的坟墓,刨出尸骨,用自已的血液滴在尸骨上,见其果真能渗入尸骨中,萧综半信半疑,后又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用自己的血在儿子的尸骨进行试验,血液仍能渗入骨中,于是他从此对于自己的身世深信不疑。”

“此法是否真的灵验尚不可知,只是民间传扬,但是你们可注意到,此法的使用必须两人是一生一死,也就是说……”史无名眉心蹙成一团。

(注:首先我们都知道滴血认亲不科学,其次史料的记载从《南史》到《洗冤录》都是滴骨法,就是活人往死人的骸骨上滴血,直到清代纪晓岚的《阅微堂笔记》中才提及了活人间的滴血认亲,所以我便采用了隋唐时(《南史》)到南宋(《洗冤录》)的说法。)

“楚伯希想要杀死孩子!”李忠卿立刻想到了孩子脖子上的伤痕。

“不,大哥其实只想威吓一下庆勇,哪能真的下手,一旦那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岂不……所以最后,只是不欢而散。”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用最无辜的孩子来当牺牲品!”在一旁的尔雅发出冷冷的嘲笑,随后将头转向了一旁不在理会周围的人。

楚仲年见此情形,也是苦笑。

“可是谁知道一夜之间竟然生此骤变,此事依在下看来,与苏氏兄妹脱不开干系,也许就是他们认为事情败露才杀害了大哥。”

苏庆勇

苏庆勇生了一张疙疙瘩瘩如同桔皮一般的脸,红鼻薄唇,配上那双左右忽闪的细长双眼,无论如何叫人看起来都有几分的狡猾意味在。史无名见到他的那一刹那觉得人过中年的楚伯希都要比他耐看许多。怪不得赵希文要楚仲年要提防此人,就算是自己也不能对此人心有好感。

“不知昨夜案发之时,苏先生身在哪里?”

“忙了一日,从书斋出来自然是回房休息。”苏庆勇倒是上来就陪上笑脸,大有一点知无不言,知无不尽的意思,“直到庄主的事情闹发起来,小人才闻声而起。”

“那么,谁能证明这一点,如果没有人能证明,足下也是有很大嫌疑的,毕竟你在别人的眼中是——”史无名用手夹着那张写有“李园”字迹的鱼子笺向苏庆勇晃了晃。

“说我是会外戚坐大的李园吗?楚庄主春秋正盛,并非如楚王那般昏聩老迈,家中钱权尽在掌握,我何苦要如今对付他!”苏庆勇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其实无论楚庄主何时离世,这偌大的家产都是我那外甥一人的,只要我有耐心,自然可以一切到手,何苦无谋失策的杀掉他!”

“可是有人说,孩子不是楚庄主的。”史无名慢里调丝的呷了一口茶,“所以苏先生的打算也许会如竹篮打水,更有甚者会被逐出楚家送官法办,面对此等情形苏先生会铤而走险也未尝可知。”

“小人猜这话是二庄主说的吧!”苏庆勇也不恼,反而笑了,“他可真是着急撇清自己啊,其实他才是最有可能的杀人凶手!”

“此言何意?”

“他即不仁,我也不义。如今继续隐瞒也无益处。其实我那外甥的生父就是二庄主!”

虽然此种情况大家也曾猜测过,但是此刻亲口从当事人之一的口中得到证实大家还是吓了一跳。

“商纣灭亡,世人咒骂妲己狐媚祸国,可是若是纣王身正意坚的话,何等言语美色能够迷惑他能。确实,我可能在当年之事上推波助澜,但是若是二庄主无异心的话,谁能左右他的决定呢?”苏庆勇慢悠悠的说着,“其实昨夜在书斋里,大庄主要滴血认亲之时最为恐惧的是二庄主吧,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啊!而且,如果大庄主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哈哈,二庄主渴望的一切大概都会化为乌有!”

“所以,你认为杀死大庄主的是二庄主。”

“不错。”

苏庆盈

天下事总有些奇的,若说是苏庆勇与苏庆盈是兄妹,十个倒是有九个不信的,哥哥生的让人觉得惆怅叹息,而妹妹却生的真真好似天仙一般。

弯弯柳叶眉,小巧樱桃口,美眸流光溢彩而顾盼神飞,肤如凝脂身段娉婷,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此刻虽着孝服依然难掩光彩。也许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打动世间男子的心吧——众人在打量了苏庆盈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请夫人来是想询问你昨晚的行踪。”李忠卿开门见山。

“民妇昨夜在房中安歇,直到书房这里闹将起来,小妇人才从下人口中得到老爷他出了、出了这样的事。”苏庆盈低头垂泪。

“夫人想想,昨夜楚庄主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也说不上什么不妥,昨晚大家都疲惫不堪,老爷说今夜要自己休息,便打发我回了房。若说什么不妥,便是孩子不见了。”

“孩子不见了?”史无名三人对视了一下。

“昨夜我特意去看看我的孩儿,您要知道,孩子昨天在宴席上被人抱来抱去,我怕他受风生病,所以一直记挂。所以半夜之时,我去了奶娘云姑的房中,却发现云姑和孩子都不在房间内,当时我心上就有些发慌,所以就自己到处寻找。”

“云姑很可能只是抱着孩子到园中走走,夫人为何会觉得不妥呢?”

“云姑那点小秘密,其实我心知肚明。”苏庆盈冷冷一笑,“都是可怜的女人,也不好说什么?这个园子里总有些想爬上高枝的人,而我不过也是其中一个,只不过运气要比她好一点罢了。平时她溜到老爷那里的时候,孩子总是放在屋子里的,只是在屋里留个警醒的小丫头,孩子的睡癖很好,一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家里来了太多的人,有太多的人对这个孩子不怀好意,我本来就要她警醒些,可是云姑竟然还是抛开孩子跑掉,而那个小丫头也因为日间过于劳累睡的很死,我将她推醒后,她对孩子的去向一无所知,所以我才着了慌。”

“所以夫人就去找孩子了?”

“是。”

“你去了哪些地方?”

“自然是……先到老爷昨夜住的地方,可是那里竟然没有人,我就又到了几处老爷常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结果却看见赵希明那厮在四处闲晃。”苏庆盈轻轻啐了一口,“我为了避开他,又绕回了奶娘的屋子,结果发现奶娘正抱着孩子进屋,我就如大人刚刚说的那般认为云姑可能只是抱着孩子到园中走走,便不想多事去寻她晦气,于是便回了房。刚刚躺下,就听到门外一条声的喊,才知道老爷出了事。”

“那么依夫人看来,谁有可能是杀害楚庄主的凶手。”

“虽然这么说不应该,其实我认为我的哥哥和二庄主都有可能。至于为了什么,大人问了这么多人的话,也许早知因果,何苦再问小女子呢!”

楚仲年夫人

“什么叫祸水,说的就是这女人。”楚仲年的夫人看上去贤淑端庄,但一开口就知道她的可怕,此刻她的表情充满了对苏庆盈的妒恨,“前年的七月间,我家相公到苏杭一带进新丝,遇到了这苏家的兄妹两人,那苏庆盈端得是狐媚转世,风情惹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妖言惑语,迷得我家相公动了心神。可是这女人心思却在高枝之上,弃了我家相公攀上了大伯,为的就是那庄主夫人之位,也合得是她命好,竟然有了个孩子,可是谁知道那是谁人的野种,这种女人人尽可夫,谁知道能做出什么!所谓的孩子,是应该是爹娘的心头宝,可是在她那里只是得到一切的工具。若说是杀人,保不准就是她与她的什么奸夫或是哥哥做的。当然,我家相公一直在房内,这一点我可以作证……”

在楚仲年夫人离去后的好一会儿,在座的三人都觉得脑内嗡嗡作响,依然回荡着刚刚的那些喋喋不休。

“家中有妇如虎,天天做得狮子吼,此等人生,也算妙哉……”史无名感叹。

“听闻这位楚夫人是名门千金,家教良好,可是放出真面目也如村野泼妇一般,真是吓人!”李忠卿难得的发了个抖。

“其实,我们应该感谢她,夫人这单纯的妒恨,却给我们提供了很多信息。”史无名微笑,口气带上了一点点得意,“前面的几人都为了保全自己而互相诋毁,只有她的一番话,让我茅塞顿开,把所有的事穿在了一起。忠卿,你不妨为我做件事情。”

“什么事?”

“再让衙役去搜罗一下这些干系人昨天所穿的外衣,注意,一定要确定是昨天穿的,不要叫他们蒙混了过去。”

“你是要找血衣?但是从创口上看,因为匕首并没有被拔出来,所以溅出的血液并不多,而且很可能被孩子的襁褓挡住,凶手可能并没有沾到血……”

“不要可能了。放心吧,你定然会找到一个要么交不出衣物或者已经将衣物洗过的做贼心虚的家伙。”

(七)

午后的风暖洋洋的,后园中,春风拂过史无名的两鬓吹起几缕乌发,又掠过树梢,引得鸟儿婉转歌唱,如斯美景,只有史无名一人面露欢喜,其余之人是喜是忧,却也待定。

史无名懒洋洋的靠在了椅背上,很是大爷的喝着李忠卿斟的一杯茶,心中盘算着若是尔雅能为他捶捶肩就更好了。

而在坐的几人各自目光闪烁,忐忑不安。史无名看到此等情形淡淡地笑了笑,拿出了那张“杀李园”的字条。

“其实这楚家庄园的案子一切皆是因它而起,说这纸条是追命符也不为过,它要了楚庄主的性命,它揭开了楚家的秘辛,它让我知道了楚家庄发生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一女三嫁、移花接木……或者说一子三父!”

“唉?一女三嫁,一子三父!不应该是一女二嫁和一子两父吗?”李忠卿显然很吃惊。

“所以说我们应该感谢二庄主的夫人,她提示了我们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时间的问题。孩子昨日庆生,日子是三月初六,虽然楚家对外面宣称孩子是七月的早产儿,如果按照稳婆的话来说那孩子实际上是足月的,那么也就是说楚夫人怀孕是在头年的五月间,而她嫁给楚伯希的时候是那年的八月,那么那时她应该已经有孕三个月。”

“苏庆勇不是说孩子是二庄主的么?”

“是啊,忠卿,可是这里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楚仲年的行踪,夫人说二庄主去苏杭进新丝是在七月,那时才遇到的苏庆盈,即使二庄主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让楚夫人在嫁给他兄长时恰好有三个月的身孕。”

“大人是说孩子也许不是二庄主的?那么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尔雅将眼神往众人那里溜溜一递,明显与史无名一唱一和。

“其实,这样的事情只有孩子的母亲一个人清楚,不是吗?”史无名望着苏庆盈叹了口气,“我想事情大概是这样,在二庄主那次出行前,楚庄主动了要在族内过继孩子的念头。楚家的家业是他们兄弟两人一起打下的,家族中觊觎这庞大财产的人实在太多了,二庄主并不想让自己和大哥亲手打下的家业让他人染指——就如同做了皇帝的人最防范的人往往是自己最至亲的亲人一般,但结果却不小心让外戚做大。不幸的是二庄主也陷入了这个怪圈,所以他才与苏庆勇定下了那移花接木之计。”

“大、大人,一切就如学生所说嘛!”赵希明听到史无名如此说激动的有点语无伦次,史无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本来事情很顺利——若非赵希明的凭空出现。赵希明对苏氏兄妹心有怨怼,无时不刻的想落井下石,而且他在楚家的地位岌岌可危,很快就要被赶离去,我想他巴不得搅乱这楚家的一滩晦暗不明的水哩!所以他就在孩子生辰的当天给楚庄主送上了这张字条。楚庄主果然心生怀疑,他也是阅尽世间的风云人物,怎会不怀疑到其中的不妥,所以他决定试探一下,于是就出现了书斋中要滴血认亲的闹剧。”李忠卿接着说,“他以孩子的性命相威胁,想知道二庄主与苏庆勇会不会露出破绽。”

“不知诸位听没听过这样的故事。”尔雅也开了口,“两个母亲争一个孩子,她们都说自己是孩子的母亲,而孩子尚小,口不能言,不能说出谁是自己的母亲。结果闹到了县官那里,县官说既然这样,你们就一人拉住孩子的一条手臂,尽力的把孩子往自己这里扯,谁抢到就是谁的孩子,孩子真正的母亲因为怕孩子痛,所以在抢夺的时候松了手,只是望着孩子嚎啕大哭。所以县官就判断出了谁是孩子的真正母亲。”尔雅慢慢开了口,“也许昨夜书斋里发生的事情也许和这个故事有一点点类似,楚庄主定然是想以父子天性进行试探。”

“可是,楚庄主的这种想法显然有缺憾在。虽然人说虎毒不食子,可是公老虎在饥饿时也会吃掉自己的孩子,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昨夜楚庄主显然没有得到结果,因为他低估了人的无情,而这两个人也抓住了他内心的那丝侥幸——如果孩子真的是自己的怎么办,利用了这一点平安无事的离开书斋。”李忠卿说。

“大人是否忘记了一件事情,孩子的父亲是二庄主,而就算孩子的父亲不是二庄主的话,也断断不会是在下,在下与庆盈可是兄妹!”苏庆勇此刻开了口。

“是吗?”史无名饱含深意的笑了笑,“可是如果你与苏庆盈不是兄妹而是夫妻的话,那又如何?”

“夫妻!”李忠卿的双眸徒然变大,而苏庆勇与苏庆盈的面色也是突变,但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如果孩子的父亲是苏庆勇,也就是说他们用了仙人跳……”(注:其实“仙人跳”这个词出于清朝,明朝叫“扎火囤”,意思是用女色骗取钱财,但笔者实在不知道唐代叫什么,所以膜拜诸位,请让我用。)

“你这个词用的真是太准确了,尔雅,就是仙人跳!”

“孩子果真……呀!好贱人!”楚仲年勃然站起,想要扑向苏庆勇。

李忠卿走过去把住楚仲年的肩头稳稳向下一压,楚仲年顿时动弹不得,只得悻悻的坐在椅子上,而苏庆勇两边已被衙役架住,他叹了口气,“胜者王侯败者贼,自古如此,二庄主,你也不必如此了,其实你我本质上并无区别,我对你使了仙人跳,而你对于你大哥何尝不是?如今何苦再做如此举动落人笑柄呢?”

“你、你!”楚仲年看苏庆勇的目光好似用把他吞下去,“大人,杀我大哥的人不是他吗?”

“不是,下官判断你二人不是凶手的原因正是因为你们的人性——卑劣的人性,为了眼前这点利益你们连承认孩子身世的勇气都没有,何谈杀人——杀一个可以给你们最大利益的人。而判断出凶手是谁,本官也是靠了人性,就如孩子那个被换下的襁褓,正是它让凶手昭然若揭。”史无名淡笑,“其实在看到包裹孩子的新襁褓时,就应该知道凶手是谁了。孩子尿布、衣物、小孩被褥这样的东西,男人屋子里怎么可能有,只有女人那里才有,所以凶手应该是除了奶娘外与孩子最亲的女人。”

“你说凶手是——楚夫人!”

“若是寻常人,将那襁褓扔了也就是了,可是只有母亲害怕孩子着凉,在将孩子放回云姑门前的时候还为他裹上了新襁褓,这也是人性。”史无名叹了口气,“这里我想多问一句,从二庄主刚刚的说的那句‘孩子果真’来看,你似乎也对孩子的身世心有疑虑。”

“我认识她时,这贱人不过是个歌女,人尽可夫。”楚仲年咬牙切齿,只是被李忠卿牵制动弹不得,“只不过,我没想到她连我也蒙骗了!”

“那么你这位家世良好的庄主大人又高尚到了哪里去了呢?能定下这种移花接木之计算计自己兄长的人……哼哼!”史无名抢白道,然后冷哼了一声,“一个男人胁迫虐待一个婴孩——那是他疼爱了一年的孩子,而另外两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利益都闭口不言。即使心有怀疑,但那时二庄主还应该认为孩子是自己的吧?苏庆勇也应该知道孩子是自己亲生吧?可是你们都选择了缄默推脱,这也就是你们所谓的亲情,在金钱和利益面前一钱不值!而正是你们的这种行为让一个母亲深深的愤怒,其实在楚仲年试探你们二人的时候,夫人就在窗外偷听,后窗的脚印就是她当时留下的。夫人讲过她在寻找孩子时到了许多庄主时常去的地方——也许就是庄主与云姑寻欢作乐偷情的地方,比如这里。夫人恰逢其会,你们在屋中所做的一切让这个母亲如此愤怒,所以在你们走后,她以找孩子的名义进入了这间书斋,然后刺了庄主一刀。”

“如果我能够一下子他们都杀死的话,我一定会这样做。”苏庆盈冷冷的开了口,看向楚仲年和苏庆勇的眼神是深深的憎恨,“大人刚刚所谓的一女三嫁,仙人跳,庆盈都承认,可大人可否想过我是否愿意这样做,我所跟随的三个男人,可有真心待我之人?他们待我,不过是工具而已——一个可以怀上子嗣谋夺利益的工具。而孩子所谓的三个父亲,个个也不过是把孩子当作工具——得到荣华富贵的工具,传宗接代的工具。他们到底有谁是真正爱这个孩子呢?本来我已认命,我这样的女子,身似浮萍,随波逐流也就罢了。可是我的孩子,不可以重复我的悲剧,我要他得到世上最好的人生,过上最幸福的生活,所以,一切可能威胁到他的人或事物我都会为他扫清!”

“所以你杀死了楚庄主,因为他已经开始怀疑了。”

“怀疑就如同千里之堤上的蚁穴,最开始微末,但终有一天,会将所有摧毁。所以我必须下手。”苏庆盈苦笑,“在那两人走后,他随手把匕首放在了桌上,怀里抱着孩子,我进屋去,告诉他我到处在找孩子,在他把孩子递给我的时候,突然追问我孩子的身世,于是我便拿起那匕首刺了他一刀。当时我很害怕慌张,所以马上抱着孩子跑掉回到了自己房中。其实我本不想换掉那个襁褓,也不想让孩子再回到云姑那里去,可是我不能让二庄主他们发现孩子在我这里,那样他们定然能把我与凶案联系起来,而且我也不愿意那个人的血留在孩子身上,所以我给孩子换过襁褓后送回了云姑的门口。”

“那襁褓呢?”

“我烧掉了。”

“是你这贱人杀了我大哥!你这贱人!”楚仲年口中乱嚷,扑上去想要去打苏庆盈,只是被李忠卿钳制不能得手。

“住手!”史无名冷冷的发话,示意衙役按住了楚仲年,“她是伤了你大哥,但却不是杀死他的人。楚夫人,你是右手接孩子,用左手伤人的吧?”

“是。”

“一个女人,右手抱着一个一岁大的孩子,用不常用的左手伤人。嗯,我并不是说这样不能杀人,但是力道一定会大打折扣,何况还要狠毒的在腹中绞动一下。从楚庄主身边书桌上的血指痕和地上滴上的血滴看,当时楚庄主是从地上抓住书桌站了起来,也就是说,那时他的伤可能不重,至少还能行动。那么想想看,一个受伤的人,他会做什么?”

“呼救!”

“没错,所以,尔雅,当时你听到的呼救声确有其事。只是可惜,他的呼救没有喊来救命之人,却喊来要命之人。大家不妨想想看,昨夜是谁抱着看好戏的心思一直在书斋左右一直寻晃?这个人好谈是非,人品不高,他正为自己把楚家的丑事揭开可以扳倒苏庆勇等人心中高兴,能否不待戏落幕就离开?而楚夫人刚刚也说,在她寻找孩子的时候,此人就在四处游荡。楚夫人,他应该就是在这书斋的左近游荡吧!”

“大人说的不错。”苏庆盈点头。

“赵希明!”李忠卿虎眸冷冷瞥过去,“全家只有他连夜将昨日的衣物洗的干干净净,不过在阳光下依然可以看到左袖口处和胸前腹部有点点暗斑。”

“那是小人昨日在宴席中沾上的酒水油渍!”赵希明急忙辨白。

“胡说什么,昨夜我见到你时,那衣物还是干净的哩!”楚仲年开了口。

“血迹其实是最不容易处理掉的,其实你应该像夫人一般把它烧掉,可惜你又吝啬,舍不得那赴宴时穿的上好衣物,所以成了指证自己的证物。”史无名轻轻摇头,转过头来望着楚仲年,“你们兄弟要赶走赵希明,而赵希明却想借挑拨你们兄弟还有与苏庆勇之间的关系来报复。他本期待一场好戏,可是却没有想到你和苏庆勇竟然都未露破绽,书斋里并没有闹起来,他的懊恼可想而知。所以当他听到了呼救进了书斋后,看到楚庄主的情形,他意识到,如果楚庄主死在这里的话,你和苏庆勇都逃不得干系,所以本应该去救治楚庄主伤势的他,竟然借拔刀之势将匕首插深绞动,杀死了楚庄主!”

“那么楚伯希为什么会去拿那‘杀李园’的字条?”尔雅问。

“其实他是想告诉我们,写这纸条的人就是凶手!就如那句俗语——来说是非者,定是是非人,赵希明就是那是非之人!”

“大人这是凭空猜测,那我也可以说,老爷死前攥紧那纸条正是说明他是因为‘杀李园’一事而死啊!”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此话你已经是第二次说出来了。”史无名抚掌大笑,“这‘攥紧纸条’几字可是关键所在!人死后的僵硬让所有的人都无法知道楚庄主左手中攥的是什么,我也是等仵作撬开他的手后才知晓。官府到来后,书斋一直是被封锁的,我手下的衙役——应该说被忠卿训练出的衙役没有命令不会对外人泄露案情一个字,那么你是如何知道这‘杀李园’的字条是攥在楚庄主手中的呢?答案只有一个,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楚庄主的人,也是看到他最后动作的人。而你没有阻止他的行动是因为你认为那张纸条是最好的扰乱视线嫁祸他人的方法,赵希明,本官说的可是?”

“学、学生……”赵希明结结巴巴,半晌后方才反应过来,连呼饶命。

“当别人对你讨好奉承时,心中隐藏未必都是蜜糖,也许是可怕的刀锋。就如你对于你的主子所做的,也如我对你所做的。杀人者恒杀之,这是我对你的忠言。”史无名用扇掩面冷笑,四周一下子静默的可怕,“只是——你需要下辈子再好好记得。”

“我想问的是,既然你在看见纸条看见小少爷的时候就能确定凶手,那么——”回程的路上,李忠卿冷冷的开口,打破了四周的沉默,“为什么还要尔雅姑娘陪你东拉西扯,还要我为你东走西忙?”

“仅凭猜测能入人之罪么?当然还得依靠尔雅的配合,忠卿你调查回来的资料和证据呐!”史无名急忙挑开轿帘赔笑,“二位居功甚伟、居功甚伟!回去定然好酒好菜伺候二位!”

“有时候我们为了得到某些东西,必须要先付出某些东西,即使我们本身并不愿意。”尔雅叹了口气,一本正经的学起了史无名的腔调,然后“扑哧”一声笑了,“虽然知道这是马屁,一个为了以后继续巧使唤人不得已拍的马屁,不过还是被拍的很舒服!”

“尔雅姑娘,你我也须谨记,当别人对你讨好奉承时,心中隐藏未必都是蜜糖,也许是可怕的刀锋。”李忠卿面目严正的说,“对于这个人,我们不需要下辈子记得这句话,我们要从现在就牢记这句话。”

“忠卿,尔雅,你、你们……”史无名声音万般幽怨。

“噗……哈哈……”

夕阳下,三人笑做一团。 iMw4Gsl3yrI9pBKuaGSv5e8zeJGj3BPdgqb7ZXUYi7gJFiW7KMhHNsHe5JNePN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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