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家小姐抢着抒发自己的意见,很是积极踊跃,毕竟,闺阁的小姐们每天无所事事地窝在家里,枯燥地学些琴棋书画、针黹女红,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展示一下,哪肯错过,各个摩拳擦掌,大有不一展身手,誓不罢休的气势。
“行,喜欢作诗的也别扫了兴,梨花,去安排笔墨纸砚,给各位小姐预备上。”
汪梓柔吩咐了丫鬟去准备,又转回身。
“不喜欢对诗的也不强求啊,咱就品品茶、赏赏景,一会欣赏欣赏小姐们的大作。”
左手则悄悄地捏了捏郑青箩的指尖,示意她不要紧张害怕,有她呢,郑青箩就笑了,她才不紧张呢,也不害怕,只是想笑郑青艳的愚蠢,一会如果被人知道了自己目不识丁,那丢的可不光是自己的人,首先受冲击的就是那位人前倨傲的郑夫人,所有人都将知道她苛待知府嫡女,看她的脸面还能光彩到哪儿去,再有就是这两位郑夫人所出的小姐了,一旦此事传出去,那郑青娇、郑青艳的婚事可就不好寻了,有个这样名声的岳母,可不是哪个婆家都能接受的。
“那可不行,既然来了,哪个都不能落下,不然还有什么意思,大家说是不是?”
郑青艳第一个不答应了,如果这样也行,那如何下那个小贱人的脸面,郑青娇的脸色却已经沉得如墨一般,又不得不露出个笑脸,出来替妹妹支应。
“哪儿就非得参加了,各人的爱好不同,当然有所长短,汪小姐说得对,喜欢作诗的,咱就露露才华,谁也不许藏拙啊,可得尽心展示,不喜欢作诗的,那就喝茶看景,也顺便领教一下才女们的绝代风华。”
她这是不准备出手了,给别人留了脸面,就是给自己留了脸面,汪梓柔对她的感观立刻有所改变,就连郑青箩都高看了她一眼。
“就青娇的嘴最甜,我替小姐们谦虚一下,哪里就称得上风华绝代了,不过,话却说得在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各人的缘法不同,有强必有弱,不必强求。”
有人给台阶,汪梓柔自然是接着。
“是啊,不必太强求,本来不过就是个乐呵。”
“对嘛对嘛,何必太认真,不过我们这些作诗的,是不是要寻个彩头啊。”
“我看行,一人捐件东西出来,贵贱不论,只要个意思就行。”
众位小姐也不是非要比个高下,不过就是个娱乐,就顺了汪梓柔的话,同意有观战赏景的,同意有上场比试的,只是,想要寻个热闹罢了,何必太较真,郑青艳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心里连自家姐姐都怨上了,多好的机会,能让那个贱人丢丑,竟然就这么溜走了。
众位小姐们也不敢拿什么太贵重的东西做彩头,毕竟家里的情况各不相同,拿得重了,万一被当成想要显摆,压人一头,必然会遭来大家的厌弃,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这里有个新绣的荷包,大家不要嫌弃啊,昨天刚刚绣完的,还没来得及用呢。”
一位小姐开口了,余下的也就参差不齐地拿了些帕子、荷包什么的出来,郑青艳捏着手里的玉佩,差点没气昏过去,怎么一个个的就这么小气,大小都是官家的小姐,那些个荷包、帕子拿得出手吗?
“青艳,你拿什么做彩头?”
马小姐并没注意郑青艳的神色,她的注意力都在那些荷包和帕子上,虽然不是值钱的东西,但胜在精致,既然能拿出来当彩头,自然都是做工精细,用料讲究的,要不然就是花样新颖独特,她也只是下意识地问了郑青艳一句,被她不识趣地问到,郑青艳也只能在心里暗骂一声。
“青艳,我拿了个帕子,你要拿什么出来?”
半天没听到郑青艳回答,马小姐不禁又问了一句,并回过头来,郑青艳只好僵硬着脸,露出一丝难看的笑来。
“大家都是手帕、荷包什么的,我也就拿个荷包吧,丹凤,拿个荷包来,要那只新绣的淡紫色洛阳牡丹的。”
郑青艳吩咐着身边的丫鬟丹凤,果然,就见丹凤拿了一只淡紫色的,绣着金线牡丹的荷包出来,竟是艳压群芳的架势,确实很漂亮,把这只荷包放上去,桌子上的荷包,竟都失了颜色,没人用过这种色彩的搭配,很普通的紫色,在这只金线牡丹的映衬下,变得无比高贵起来,看到众人艳羡的目光,郑青艳挺了挺腰背,终究是有些得意起来。
“青艳,真漂亮,你绣的?绣功又长进了啊,我记得你上次绣的那个帕子,似乎也是朵荷花,可跟这个荷包一比,就差了那么一点儿了。”
马小姐已经很会说话了,但郑青艳的脸色还是沉了下去,这荷包可不是自己绣的,这是硬从母亲那里要过来的,也多亏厚着脸皮跟母亲讨了这个荷包,不然今天可真就要丢人了。
这面正热闹着呢,那面丫鬟婆子们也把条案和笔墨纸砚预备上了,条案正好对着梅花的方向,七、八位小姐就起了身,依次站到了条案前,先是凝视看了会儿园子和梅花,然后就纷纷低下头开始作诗,只从拿笔的姿势,到落笔的形态,郑青箩就看出,有一位典薄家的小姐,在几位小姐中,应该是最出色的,但这位小姐从郑青箩进到汪府花厅到此刻,不出头、不坠后,中庸平稳,郑青箩暗暗点头,小家碧玉,也有暗露峥嵘的,果然不能单单以家世取人,曾经的自己还是太狭隘了,这高墙深院,不禁挡住了外人窥视的目光,也阻挡了自己的目光,让自己犹如井底之蛙,目光短浅,不然也不会识人不清,弄得狼狈一生。
马小姐最先写完,把笔架好,面露得色,接下来,陆陆续续地各位小姐都搁了笔,汪梓柔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条案上挨个看了过去,嘴里赞到。
“真是不可貌相啊,没想到各位小姐的文采如此绰绝,真让我刮目相看。”
郑青箩看着站在案前的汪梓柔,又转过目光看了看身边郑青娇的脸色,眼里就有一丝了然滑过,虽然汪梓柔是主家,第一个起身给各位小姐评诗,也没什么错,但郑青娇和郑青艳是知府的嫡女,知府在堰州的官位算是第一的了,那相对的地位也就比其他的官员要高,可此时的汪梓柔却没有谦让郑府的两位小姐,让她们来评判小姐们的诗句,那也就是侧面地表示了,她对此二人不甚待见,并没有想要巴结的想法。
“你们两个也过来看看,这总得选个好的出来,才能把彩头拿走啊,她们都是参予者,不能做评判,那就只好我们来了。”
汪梓柔看了一通,又评了一通过后,才叫了郑青娇和郑青箩过去,虽然是晾了晾郑府的小姐,她却又在郑青箩过去的时候,紧紧地拉住了郑青箩的手。
“青箩,你看看哪首诗做得最好,我有些难以取舍呢。”
这无形中便提高了郑青箩的地位,告诉众人,她虽然不待见郑府的小姐,可对于郑府的三小姐,她还是很喜欢的。
“我看这首好,‘疏枝横玉瘦,小萼点珠光,一朵忽先变,百花皆后香’。”
郑青娇却抢在郑青箩前面表了态,拿起一首诗,很是抑扬顿挫地念着,仿佛极是喜爱。
“原来郑大小姐喜欢这首啊,我却是偏爱这一首,‘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村旁傍溪桥。不知进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消。’”
这是明着打擂台了,郑青箩有点看不明白,以汪梓柔的聪明,她就算是不喜欢郑府的两位小姐,也不应该明着得罪呀,有什么能让她放下顾忌呢,突然就有一丝想法冒出了郑青箩的脑子,既然无所顾忌,必然有所倚仗,郑知府在这里呆了九年了,那今年就应该到了回京述职的时限,这汪副使应该是已经得了信,就要返京了,除此以外,不做他想。
“青箩,你也表个态,看看这里面哪首诗你最喜欢?”
果然还是小孩子,为了和郑青娇争个高下,完全忘记了刚才,因为郑青箩识字不多,自己还在为郑青箩争口袋的事。
“我既然不太会作诗,也就不太会看诗,还是你们两位定夺吧。”
郑青箩清清淡淡地把问题推了回去,她这一回答,也提醒了汪梓柔,让她想起来,郑青箩没什么常识,这让她评判,是强人所难了。
“既然青箩没兴趣,那就我们两个来评吧。”
汪梓柔有点脸红,她悄悄地凑近郑青箩的耳朵,小声地说了句。
“青箩,对不起!”
“没关系。”
郑青箩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还是觉得这首好。”
郑青娇不改初衷,汪梓柔当然也坚持着自己想法。
“那你们说说看,哪首诗写的好?”
各位小姐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要赞成哪一个,这桌子上还有自己写的诗呢,没被选上,当然不甘心,也就没有心情推荐别人的诗了,郑青箩几不可见的弯了弯嘴角,虽然有些勾心斗角,但小女孩的天真纯朴,还是让郑青箩心存了一丝美好。
“我来给做个评判怎么样?”
一个清越的男声传了过来,亭子里的小姐们,不约而同地缩到亭子的角落里,挤做了一团,因为亭子小,丫鬟们此刻都站在亭子外面,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让丫鬟婆子们也有些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