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挑得有些高,仍是有些意味深长,那双异色的瞳孔便这么直直的锁着她,却无端令她毛骨悚然。
长月心底略微滑过半分起伏,转瞬已逝,仅是片刻,她薄唇一动,淡漠出声,“只要宫主不嫌长月扫兴,侍寝又有何妨。”
他似是未料到她如今会说出这般大胆无谓的话,瞳孔漫出半缕微讶,随即继续勾唇而笑,“昨日让你侍寝,你还不愿,而今,怎又想通了?”
长月只道:“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有何不愿的。再者,宫主方才也说了,无情麻木,才可强大,长月便照着宫主所说的做,有何不可?”
他笑笑,“自是尚可,只是话虽说得好听,但真正到了那刻,你可别后悔。”
长月漠道:“长月若会后悔,此际便不会说了。”说着,话锋微微一转,“宫主教长月学武,是从今夜开始教,还是明夜?”
“今夜倒是太急了,从明日开始便可。”
“那,何时为长月调养身子呢?”
“也明日。”他的语气漫不经心。
长月点点头,也不多说,仅是随手用身上雪白的长袍擦了擦手指上的血迹,道:“宫主要听琴,长月已是弹完,而今,长月可否离开了?”
嗓音一落,再度抬眼淡漠望他。
他并未立即回话,狭长深幽的目光在她面上扫视,半晌,才道:“自是尚可。离开后,便去宿倾那里住着,待以后你表现好了,本宫也可单独赏你一殿。”
长月并不多说,淡漠点头,“多谢宫主,长月告辞了。”
嗓音一落,努力的支撑着身子欲要起身,奈何挣扎了半晌,双腿却是站不起来。
长月暗暗叹息,心下则是一片沉浮。
许是昨夜僵坐得太久,加之今日又行了远路,是以此番的双腿,早已僵硬麻木得不听使唤了。
她突然心生自嘲,只道自己要麻木无情,自是尚可,奈何却无一副好的身板,堪堪可惜了,想必她若要学武,的确比正常人要难上几倍,如此,她到时候真能承受得住吗?
心思至此,无端哀凉。
正这时,面前之人懒散随意的出了声,“扶渊。”
仅是片刻,头顶不远处有衣袂翻飞的声音响起,长月下意识循声而望,便见一身黑袍的扶渊轻巧腾空而来。
待落地后,他恭敬刚毅的唤:“宫主。”
那妖异男子的目光在长月面上扫了几眼,这才将目光落向扶渊,勾唇而笑,嗓音慵懒缓慢,“带她去宿倾那里,并告诉宿倾,这慕容长月,以后便住她那里了。”
扶渊怔了一下,刚毅的面容极为难得的浮出半分紧蹙,“宫主,宿倾姑娘性子直,略微暴躁,若将慕容长月送至她那里,怕是……”
“怕什么!宿倾性子直,但这慕容长月心思深,她们二人在一起,许是斗智斗勇,还挺有趣。”说着,目光朝长月落来,“你说,是吧?长月公主。”
长月淡漠点头,“长月,仅凭宫主做主。”
他略微满意的笑着,“初入这灵御宫两日,便知收敛锋芒,顺从听话了,倒也极好。呵,只要你一直这么保持下去,日后努力为本宫办事,本宫也不会亏待于你。”
长月沉默,不言不发,仅是淡漠点头。
他这才将目光挪向扶渊,“带她过去。”
扶渊墨眉微微一蹙,但也不敢多说,仅是恭敬应是,随即便几步朝长月过来,而后伸手将长月的胳膊一拉,长月整个人再度随着他的拉力在半空腾翻了几圈,最后稳稳落在了他的肩头。
他,又是用扛的!
对于扶渊的举动,长月已是无奈至极,纵是习惯甚至是麻木,但此番被他扛着往前,一颠一簸,本是一日未进食的腹部,竟是突然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长月一路憋着,本是苍白的面容都涨得通红,不多时,扶渊已是行至了宿倾的殿外,开口叫唤,“宿倾姑娘,请开殿门,宫主有吩咐。”
待他尾音刚落,长月终于是忍不住了,蓦地呕了出来。
刹那,她只觉扶渊肩头蓦地一颤,她正皱眉,扶渊却是立即将她放在了地面,刚毅面容上的五官差点扭曲到了一起。
他内心该是崩溃的,长月望着他身上的那一大块污迹,如是想着。
但即便他眉头紧锁,五官都快皱在了一起,她内心深处,却无半分内疚,反而是冷静的手脚并用的坐了起来,而后淡漠无波的望他。
谁叫他每次带她去哪儿,都是用扛的!既是已然嫌弃她了,此番再让他更为嫌弃,也并无太大关系。
两人就这么双眼互瞪,一人面容扭曲,一人淡漠平静,二人对峙片刻后,前方的殿门突然被打开,但也仅是刹那,出门来的宿倾似是发觉了什么,而后竟是兴致极好的开始大笑。
她的笑声极为尖细,道道都挑高带讽。
扶渊的面色极为难得的青红交加,只道:“宫主吩咐,让这慕容长月在你这里住一段日子,你务必好生看管。”
嗓音一落,已是不愿多呆,干脆的拂袖转身,极快离去。
眼见扶渊的身形消失在远处,宿倾这才停下大笑,目光先是朝地上的长月扫了几眼,而后慢腾腾过来站定在长月身旁,居高临下的望她,“哟,一日不见,怎又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是吗?
长月垂眸扫了一眼满是血迹的十指,而后又伸手擦了擦嘴角的污秽,淡漠道:“没死已是幸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倒也无妨了。”
说着,抬眸朝她望来,“宿倾姑娘可否带我入殿?”
宿倾并未立即回话,目光在她面上流转几圈,只道:“要入殿也可以,自己进去。”
嗓音一落,正准备转身。
长月突然道:“今日,宫主答应我每晚去他那里,由他亲自教我学武。”
她稳住了身形,目光再度朝她落来,“宫主亲自教你?更让你每夜到他那里去?”
长月垂眸下来,“是。若是宿倾姑娘愿意,长月可以调养身子为由,也带宿倾姑娘过去。”
她神色蓦地一动,蹲了下来,嗓音有些尖锐,“短短两日,你竟将宫主都魅惑住了?竟还能唆使宫主亲自教你武功?”
说着,嗓音极其复杂的一挑,“长月公主,你倒是好本事!”
她的嗓音,似妒似怒。
长月却无心多猜,只道:“长月昨日便与宿倾姑娘说过,长月之心,不在宫主。此番长月得此机会,每晚去宫主那里,也可将宿倾姑娘带上。”
宿倾冷笑,浑然不信,“宫主并未吩咐我过去,你擅自将我带过去,定会惹怒宫主,到时候我还得陪你遭殃!”
“宿倾姑娘若是不信长月,长月也无话可说。只是宫主被花瑟缠得紧,什么时候会想起宿倾姑娘,倒也不得而知。此番机会难得,若长月是你,无论结果与否,都愿意去尝试一番。再者,宫主历来柔情,宿倾姑娘这般喜欢他,即便犯错,依照宫主之性,也不会太过责罚你。”
宿倾眸色微变,似在思量,未再说话了。
长月静坐在原地,目光静静的望她,也不言。
待周遭气氛缄默半晌后,宿倾才回神过来,目光望她,“长月公主的本事,我自是领教了。再者,宫主是否愿意见我,倒也不重要,我宿倾在意的是,你有无本事搬倒花瑟,最好是,能让那人痛不欲生的惨死。”
究竟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才会盼着一人痛不欲生的惨死。这宿倾与花瑟之间的恩怨,想来也是极为厚重的了。
长月沉默片刻,淡道:“今日长月,已被花瑟带去过她的寝殿。”
她眸子稍稍一眯,“然后呢?”
“然后,被她灌了绝子花熬制的汤。”
“果然是贱女人,竟还用这般卑劣手段。”狠狠啐骂了一句后,宿倾目光朝长月落来,“此事,你可告知宫主了?”
“目前,花瑟在宫主心中地位,自是极高。我即便告知宫主此事,宫主也不会追究。”
宿倾冷笑,“我还以为长月宫主有多大本事,如今还不是得不到宫主庇护?”
“宫主心思,无人能琢。长月此番说这些,不为其它,只想说明长月对花瑟的恨意与敌意,还是那话,若宿倾姑娘愿意,我慕容长月愿以宿倾姑娘为友。”
宿倾目光在她面上流转半晌,未说话。
长月淡漠沉寂的望她,“两人为友,在这灵御宫站稳脚跟的机会才大。再者,你我为友,各取所需,利益互补,宿倾姑娘聪明玲珑,该是知晓此举的益处。”
宿倾眸色终于动了动,“长月公主这张嘴,着实能说会道。我便信你一回,只是你若敢欺我瞒我,我饶不得你。”
长月淡然垂眸,答得平静,“姑娘放心便是。”
宿倾凝她几眼,面色略有释然,随即低沉问:“两腿走不得了?”
长月点头,“僵了一夜,如今酸痛难耐,已是起不了身。”
“筋脉中种进蛊虫后,需好生调养几日才可,如若不然,蛊虫难以适应,你双腿,自也会疼痛。”
嗓音一落,开始伸手将长月扶了起来。
两人一道朝殿内行去,待入得殿门后,宿倾便将长月安置在殿中软榻,而后拿来银针,在她腿脚上慢腾施针。
长月的双腿上全是密集银针,像极了刺猬。
然而她的目光却是格外平静淡漠,仿佛周遭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待一个时辰过去,宿倾才逐一将银针收回,朝长月问:“此际感觉如何?”
长月低道:“略有灼热,但已是不痛了。”
宿倾点点头,“方才不过是在为你疏络筋脉,但若要彻底去除这疼痛的症状,今后几日,你还需多泡药澡。”
长月缓道:“多谢宿倾姑娘。想来后面几日,倒得麻烦姑娘了。”
宿倾面无表情,随即在长月身边坐定,突然沉默了下来。
长月转眸望她,转了话题,“宿倾姑娘来着灵御宫有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