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抬头看到一只跟乌鸦一样的黑鸟,站在树枝上。虽然大雨倾盆,但它的羽毛却半点没湿,又黑又亮。它长了一张人的面孔,就像婴儿小手那么大,面皮紫里透黑,眼珠是血红的,带有一丝阴冷笑意的唇角内,探出两颗地包天式尖牙,看上去特别的鬼医,特别的恐怖,顿时裤裆里一热,撒了泡热尿!
接着尖叫一声,慌不择路朝林子深处跑去。地面坑坑洼洼,加上泥泞湿滑,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但跌倒又爬起来,咬着牙拼命往前逃。那时幼小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家,奶奶还在等着我!
可是方向完全跑反了,越是害怕,越往山上跑,逐渐远离了回村道路。
也不知跑出了多远,我知道它就在背后紧紧跟着,阴冷的空气,像冰块一样熨帖着脊梁,冻的我全身不住打着冷颤。紧咬牙关,将化肥袋子蒙住脸,心里想着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
眼睛看不到路,于是倒霉的事情就发生了,跑着跑着,突然脚下一空,扑通就掉进了水里。
我们这一带穷山恶岭,根本没有溪水河流,只有一个常年不干的大水泡子。以前我曾经偷偷在树林里玩的时候见过,可是现在心慌意乱,又蒙上了双眼,哪还记得。而这个水泡子在当地有着很多诡秘传说,不大一个土坑,又没有活水源,坑里的水却多年不干,并且常年保持一个水平线,下雨不会涨,干旱时也不会落。
很多人都说在这里遇到过鬼,并且淹死过几个小孩。村里人都不准孩子们进这片树林玩耍,更不许接近这水泡子。奶奶当然也嘱咐过我,但我每逢下雨天出来玩,只有树林才是唯一不会让人发现、也不会有人听到的地方,所以每次都来这里,只不过从未接近过那个水泡子。
这次失足落水,我第一反应就知道掉进了水泡子里,由于不会游泳,心里一慌,咕嘟咕嘟连喝了几口腥臭的污水。被这臭水一呛,差点没窒息过去,在水里手脚一阵胡乱扑腾,越扑腾往肚子里灌的水越多,感觉肺快憋炸了。
就在这时,窒息竟然缓解了,没那么难受了。只是脑子里迷迷糊糊,说不出是啥感觉,也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手里似乎攥着一根冰冷的东西,体积不是很大,不过它好像在跟我传输氧气,让我能够在臭水里活下来。
慢慢的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没有水,只有无尽的黑暗。犹如置身于一个漆黑苍凉的世界里,感觉不到窒息的痛苦,也感觉不到害怕,心里是出奇的平静。
继而,一扇古老残破的大门,缓缓在眼前打开,就像做梦一样,能在黑暗里看的那么清楚。一个脸色幽绿、眼珠鼓暴的中年人在大门开启中,渐渐出现在视线内,他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掌,那意思我居然明白,他是来拉我一把的。
我毫不犹豫的伸过手被他握住,正当他在一点点的往里拉我,眼看就要进门了,猛然间后脑勺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痛的立刻睁开眼睛。
首先看到的是奶奶满是皱纹的慈祥面孔,再转头发现我躺在一个陌生的老年男子怀里,他左手拿着一张黄纸摁住我的脑门,右手不住敲打后脑勺。我知道自己获救了,心里一松,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虽然又连续做了几个同样的噩梦,都是那个中年人在大门口里幽怨的盯着我,但三天之后,我安然无恙地醒了过来。
这次醒来后,发现不在自己家,奶奶告诉我是在隔壁天台村,爷爷当年的一个朋友家里。而我们从此之后再也没回自己村子石岩村,因为下雨那天,村里死了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孩子,据说死的很惨,只剩下一颗头颅,脖颈以下全身都不见了。大家都说是我惹的祸,冲撞了太岁,不但死了个孩子,还丢失了很多牲口。
奶奶被他们骂的抬不起头来,于是抱着我投奔了爷爷的朋友刘奎,那天醒过来看到的老人便是他。我问奶奶,她是怎么把我从水泡子里救回来的,我看到的那扇大门和中年男人,又是咋回事?
她老人家只跟我说,那天发现我不在家,就知道又跑到树林里玩去了。可是她却觉得心惊肉跳,将有大祸发似的。于是跑到后山树林一看,我沉在大水泡底下,一个劲往淤泥里钻,幸亏及时把我拉出来,否则我肯定小命不保。但把我抱回家后始终沉睡不醒,伸直手臂好像被人在拉扯,她老人家害怕了,冒雨跑到天台村请来刘奎爷爷,才算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至于那扇大门和中年男人,奶奶绝口不提,无论我再怎么问,她都不说。我又问那个可怕的人脸黑鸟是什么,奶奶一瞪眼说:“什么黑鸟?你看花眼了,下雨怎么会有鸟飞来飞去?”我当时心里很不服气,明明看到了,怎么会看花眼?
但奶奶的脾气我最了解,她有时候倔强起来,三头牛都拉不动,她不想说的事,那是绝对不会告诉我的,只有把这疑问闷在了心里。
从此在刘奎家里住下来,慢慢了解到,他跟爷爷一样都是巫医,为人热情厚道,在天台村人缘极好。只不过他一辈子没娶老婆,养了一个从小捡回来跟我年龄相仿的女孩。这个叫小玲的丫头从小不怎么喜欢说话,性格有些孤僻,从来没见她笑过。这下可好,俩小家伙一个天生不会哭,一个天生不会笑,并且性子都很倔,根本玩不到一块。
不过自从奶奶住过来后,刘奎的生活轻松了许多,有人帮他做饭洗衣,小丫头也有人照料了,老人家挺开心的。他对我也特别的亲,有时候感觉,他对待我比对待那小丫头都要好。
转眼过了一年,这天又是个风雨交加的天气,刘奎爷爷出门帮人看病,奶奶在灶房烧饭,我再不敢偷偷出去玩了,坐在门口看着雨发呆。谁知小玲走到我后面,在背脊上捅了一下,我吓得急忙转头,发现这小丫头一如既往的用冰冷的眼神瞪着我。
这一年来,我跟她非但玩不到一块,并且关系愈来愈恶,简直势同水火,谁见了谁都会彼此先瞪对方一眼。今儿个她竟然动起手来挑衅我,我哼了一声没理她,好男不跟女斗,好狗不跟鸡斗。
“你昏迷的那三天,手里一直攥着一件东西,你知道吗?”小玲冷冰冰的说。
我一愣,什么昏迷三天,说的是去年那次吧?我诧异的抬起头,才要开口问她什么意思,小丫头忽然伸出右手来,摊开透明如玉的小手,赫然露出一段陈旧发黑的骨头!
“这是什么?”我挠挠头问。
“这是人的手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