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踢馆

黑衣男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金小渝，冰霜一般的脸上竟然忍不住露出了嘲弄的笑：“你？挑战我们？”

周围的队友也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来，仿佛是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你疯了吧，居然敢挑战我们老大？”

程观月在一旁听着，也是一愣。

东湖高中校队是传统的篮球强队，而他们的队长，“老大”，真名胡珂，一直以来便以超强的个人进攻能力而著称。尽管去年在全国联赛上，东湖高中仅仅杀入八强，但在MVP榜上，他排名高居第二，仅次于传说中那位被称作“皇帝”的家伙。

挑战他的球队，恐怕真的没有什么胜算吧？

可是金小渝却丝毫不怕，转过身来不由分说便将谭锐和程观月拉了过来：“快点挑选你的队友。”

胡珂冷冷一笑：“费俊哲，吴成，你们出来。”

从他身后，同样走出了两个个子不算太高的后卫。东湖高中有许多身材高大的球员，可是很显然，胡珂并不打算在体型上去占对方的便宜。

其他人人向四周散开。没有多余的话语，球场如战场，本来就是靠实力说话。

胡珂后退两步，漫不经心地张开双手，摆出防守的姿势，冷笑着看着将球递给程观月：“你先发球。”

程观月的头微微低下，粗糙的球面刺激着他的掌心。

大概有半个月没有打球了。曾经他以为自己片刻都离不开篮球，可那件事之后，篮球成为了他生活中偶尔消遣、可有可无的东西。

可是现在，他极其尴尬地，被金小渝拉了过来，站在了一个不能退让的位置上——若是拒绝比赛，不仅自己扫了金小渝的面子，而且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眼里的懦夫。

程观月沉默了。他将篮球环抱在胸前，久久没有说话。

有人要挑战胡珂以及东湖高中消息迅速传开，在另外几个场地打球的人都被围了上来。在这个地区，恐怕没有人有勇气向胡珂发出这样的挑战。这三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也就金小渝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运动员。现在持球的程观月看上那么瘦弱，看上去，站在他面前的胡珂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哥斯拉怪兽。

“你如果怕了，现在就认输，然后向我道歉，我放你一马。”胡珂说。

这个时候，就算是神经再大条，金小渝也感受到有一丝不对劲了。他低声对程观月说：“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就撤退吧……”

“不，开始吧。”程观月低声回答，将球轻轻拍下。

“砰！”

第一次运球，感受着被掌控在指尖的篮球，周围的目光随着自己的动作而被牵引——有什么东西在内心复苏。

他的眼睛也陡然一亮，眸子里像是被点燃！

东湖高中也迅速布好了阵势。费俊哲对上了程观月，吴成看住谭锐，胡珂则亲自盯防金小渝。

在费俊哲看来，程观月这一球离身体稍远，正是断球的良好时机。他陡然出手，快若闪电，切向篮球。

周围人的惊呼还卡在嗓子之中，程观月一个轻巧地胯下运球，将球换到左手。眼前的胡珂身体向左偏，已经露出了破绽。

有什么熟悉的东西，像是跳动的小火苗，从他的指尖开始，蔓延到了掌心，蔓延到了手臂，蔓延到他的躯干上。程观月手中的篮球向前，左脚跨出，就要从费俊哲的右边突破！

围观的群众几乎又要叫好了，但费俊哲的反应也非常迅速。他立刻调整重心，重新占据了最好的防守位置，并且身体几乎要贴上程观月。

金小渝和谭锐目瞪口呆地看着程观月。他没有想到，一拿到篮球，程观月就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似的。那包裹着他的那一层温软的外壳下，隐隐有一种凌厉的气势。

而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个口口声声说不打篮球的少年，竟然拥有如此娴熟的控球技术。

看到程观月的运球，连胡珂稍稍收起了小觑之心，知道对方绝不只是逞口舌之能无用之辈。

对于篮球高手而言，有时候仅仅从对手拿球那个瞬间的动作，就可以大致判断出他的实力。程观月第一次运球似乎稍显生疏，差点失误。可是他随后便调整了过来，控球流畅步伐轻盈，显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功底。

不过程观月并没有选择强行突破。他看到金小渝挤着胡珂，在内线要到了位置，于是手轻轻一抖，直接将球吊入了内线。

金小渝接球，眼神一闪，忽然启动，向着底线运了一步，收球，猛然起跳，双手高举着篮球，如同一颗炮弹撞向篮筐！

胡珂也同时起跳，两人在空中正面相撞。金小渝坚若岩石岿然不动，胡珂的身体却不由自主被他向后面震开。

强行撞开胡珂之后，金小渝来了一记势大力沉的灌篮！篮筐晃动，发出低微的呻吟。

周围人发出一声惊叹。没人能够想到，这个金小渝，竟然拥有如此令人惊叹的爆发力和身体对抗能力。仅仅从身体的强壮度而言，胡珂绝不是金小渝的对手！

程观月的眼神也微微闪烁。很显然，金小渝的表现，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金小渝落地之后，咧嘴一笑。篮筐在他的头顶，还在微微颤抖。

胡珂冷笑一声，一言不发拿过球，走出了三分线。

依照规则，轮到东湖高中发球。吴成传球给胡珂，胡珂甚至没有任何停顿，直接投篮，甚至没有留给金小渝任何反应的时间。

“刷！”空心，球进，1：1。

接下来，继续由程观月控球。他没有突破，也没有选择分球，而在弓着身子，不紧不慢地在原地运球，偶尔用一两个胯下换手，躲开费俊哲的抢断。

显然，他并没有打算自己发动进攻。旁观的人不耐烦了，开始倒计时：“10，9，8……”

篮球场上的进攻24秒限制的规则，同样适用于3对3比赛。当倒数来到“5”时，程观月的眼神一闪，似乎终于寻觅到了机会。

他将球向空中抛去！

“他干什么？”“扔这么高，谁接的到啊？”“他疯了吗？”

“让我看看你的实力……”程观月低声说。

就在这个瞬间，内线的金小渝正好一个反跑，摆脱了胡珂。他高高跳起，右手恰恰接住了篮球。不等自己落地，他顺手将球砸入了篮筐！

空中接力！

周围又是一阵惊叹，惊叹于金小渝的弹跳能力。这个敢于挑战胡珂的男生，果然拥有超乎人们想象的实力！

只有费俊哲愣愣地看着程观月，表情阴晴不定——金小渝夺走了所有的光芒，可同为控球后卫的费俊哲却清楚，这个球，一大半的功劳应该记在传球的程观月身上。

可程观月一脸“深藏功与名”的表情，丝毫不以为意。

费俊哲咬咬牙——这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胡珂的脸色沉了下来。显然，连续被对手灌篮，他感受到了耻辱。

在下一回合的进攻之中，他仍然选择了最简单的投篮。金小渝显然没有想到胡珂的投篮如此精准，眼睁睁地看着进球。

2：2。

可是胡珂显然怒了。以他在省城高中生篮球界的地位，怎能容忍被一个刚升入高中的新人连续在自己面前进球？他加大的防守的压迫性，当程观月再次给金小渝传球的时候，他趁着金小渝卡位的疏忽，一个闪身冲到金小渝的身前，将篮球断了下来，然后迅速反击，再进一球。

东湖高中开始展现出高人一等的实力。胡珂的身体条件虽然不如金小渝，但是经验丰富技术纯熟。初学者谭锐毫无作为，程观月也没有能够摆脱费俊哲，凤阳高中完全落入了下风。

很快，比分便来到了2：4。轮到凤阳高中高进攻，可是，他们三个人都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对方只要再进一个球，他们就会输掉比赛。所以，他们这次进攻必须成功，还得进行至少两次成功的防守。

程观月在外线，左手控球，右手放在胸口擦了擦——这是他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擦掉手心的汗，仿佛就能将球控制得更稳。他上下打量着防守他的费俊哲，思考如何摆脱对方。而这个时候，本来身处内线的金小渝提了上来，双手下垂，放在身前，然后挡在了费俊哲的一侧。

程观月一怔——挡拆战术？

“挡拆”是篮球比赛中最常用的战术之一，简而言之便是一个队员给控球队员做“墙”，让控球队员绕过盯防自己的对手，此后便会衍伸出各种进攻的套路。

这个战术虽然简单常用，可要发挥其全部威力，需要队友之间长期训练而形成默契的配合。而金小渝与程观月不过是第一次组队，自然谈不上有多大的默契。程观月控球绕过金小渝之后，东湖高中果断选择了换位，原本防守金小渝的胡珂站到了程观月的面前。

程观月想要给金小渝传球，可是此时金小渝却乖乖地退到了底角。谭锐和吴成也向另一边散开。场面上的形式已经很明显——这一回合，他们要看程观月和胡珂的1对1。

周围的人聒噪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也想看看，这个少年究竟有什么能耐。

程观月脸色发白。

比赛，对抗，胜负，荣誉……这些东西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在自己生命中出现了。他曾经像一个孤独的游魂，独自一人拿着球，在市区内各个篮球场游荡。篮球不过应该是一项偶尔进行的、普通的、强身健体的运动，他从心底抗拒着这些比赛，输赢成败对他而言太过沉重。

可是，在这种场合，这种情形之下，他退无可退了。

程观月运球，身体向左边倾斜。胡珂封锁他前进的方向。篮球弹地之后，从程观月的背后回到了他的右手上。程观月顺势后退一步，躲开胡珂，与他正面相对，却保持着两臂左右的距离。

然后，身处三分线外的程观月，忽然起跳了——他要投篮！

人在空中，程观月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投篮应该是怎样的呢？

一只手托球，一只手护球，平举到右眼斜上方的位置。手腕处，肘部处、肩膀处呈3个90度。脚微微弯曲，力从地起，自腰部传导至手上，然后指尖发力，轻轻地把球拨出去。

在那个暑假里，每个燥热的夜晚，他曾整夜整夜不知疲倦地练习过。

那个时候，他带着热血和热爱，心里的想法执着而单纯。

程观月出手，三分球！

篮球带着旋儿，宛若划过天际的彩虹。胡珂回过身，目送篮球。

“刷！”清脆的响声，如同水花溅起。篮球干净利落地钻入球网，得分。

程观月落地，双脚踩在三分线外。他的右手依旧举起，保持着球出手的姿势，宛若天鹅曲颈高歌。

根据斗牛的规矩，三分球算作两个球。不过转眼，凤阳高中便4：4扳平了比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在胡珂面前进球了？周围的人沸腾了。他们大声叫好，鼓掌声和口哨声响成一片。

金小渝张大嘴，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头像是有无数的小马驹在奔腾——我靠，程观月这么厉害，赚大了啊！

自己虽然也在胡珂面前进了两个球，但他是在篮下很深的位置接球之后，依仗高人一筹的身体素质，不讲理地强行灌篮。可是程观月，他比胡珂矮，比胡珂瘦……虽然胡珂在防守上肯定有些大意，但程观月能够进球，靠的可是实打实的技术啊！

“真有趣……”胡珂淡淡地说，“那么，我要认真了。”

胡珂接过传球，做出投篮姿势。这一次，金小渝不能再让他轻易投篮了，高高地跳了起来！

可是，这只是个假动作！

胡珂身影一闪，便掠过了金小渝。程观月急忙前来补防，他防守的费俊哲便已经空了出来。

胡珂的脚步稍稍一停，但他没有传球，而是忽然再度启动。他右手运球，疾若闪电，从程观月的左手边突破。等到程观月反应过来，胡珂已经几乎超越了他半个身位。

程观月急忙向左后方后退，拼命想要封堵住胡珂的突破路线。胡珂的左肩顶住程观月，忽然一个急停，右手在背后大幅度的拉球。篮球弹地之后从背后飞至左手，他身体则顺势后退半步。

被甩开的程观月慌忙停步，然而身子重心已经不稳。再加上胡珂在做动作之时左肩微微发力顶在他胸口上，使得他的身体彻底失去了平衡。向后踉跄几步，坐倒在地上。

程观月被晃倒了！他坐在地上，巨大的耻辱感几乎将他淹没。

胡珂继续向前，嘴角挂着冷笑，单身擎着篮球，高高跃起。谭锐虽然站在篮下，可他看着胡珂，脸色苍白，斗志尽失，下意识地向旁边躲开。无人防守的胡珂，猿臂舒展，仿若漂浮在空中，以一记单手暴扣，结束了这场战斗。

4：5。

篮球落在地上，颓然地跳跃了几下，便安静地向一边滚开。

凤阳高中输了，可是金小渝却丝毫不以为意。他看到了程观月的实力，这可是意想不到的收获。只要把程观月拉进篮球队，他们的实力一定会有一个很大的提升，而队长马良应该也会很高兴的吧……

周围很吵闹，他们是在喝彩，或是在嘲笑？金小渝对这一切都不关心，他现在只想着拉程观月入队。

可是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程观月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