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我回来了

金小渝和马良一左一右，搭着徐小松，走下场来。下场的时候，五个人都没有说话，沉闷的气氛压在每个人的心上，和另外一边欢声笑语的飞晨中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队医将徐小松的袜子的除下，看了看他肿得如鸡蛋大小的脚踝，仔细捏了捏，朝着胡星摇了摇头：“没伤到骨头，但是至少两三天内不能上场打球了。”

“不行。”徐小松的中二病恰到好处的爆发，“这种时候我怎么能够下场？我说过，我要带领球队冲出预选赛，我绝对不会倒在这里的！教练，我还坚持得住，就算脚断了也好，就算……”

“就算你脚没断，也已经四次犯规了，你觉得还能在场上呆多久？”胡星打断了他的话，“你下场，谭锐准备接替。”

“你好好歇着吧，我不会输的。”马良看着球场上，灯光打在地板上，明晃晃地扎眼，“这是我们最后一年了，我不会就这么窝囊地退场的。”

谭锐将训练服脱下，在原地压了压腿。还没上场，他的脑门就已经全是汗珠，身体也忍不住发抖。

他要出场了？在这么多观众的注视下，然后，去和那个超级球星对位？

“你没事吧？”金小渝问。

“没……没事。”他躲开金小渝的目光，急急忙忙地说，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怎……怎么了，怎么感觉自己的脚那么沉重，像是绑着铁块。

“教练，请让我上场。”忽然，一个熟悉地声音插了进来。谭锐回过头来，向说话的人望去。然后，他大声叫了起来——“程观月！”

“程观月，你来了！”金小渝也激动地大叫起来。

程观月站在他们身后，穿着橙黄色的13号队服，瘦弱白皙的胳膊上蒙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而他的旁边，竟然是——学霸校花柳源源？

柳源源扶着腰，大口大口喘气：“他不用热身了。摩托车在大概一公里远的地方抛锚了，他是跑着过来的。”

她的长发乱糟糟地披散下来，每说一句话都吐出一团热气。那一个刹那，坐在椅子上的徐小松看得有些呆了。

“呵气如兰。”这是他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语。

可是胡星却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看着她：“你来干什么？”

“你的救世主被堵在路上了，是我骑摩托车送他来的。”柳源源站直了身子，眉梢一挑，直视着胡星的眼睛，“怎么，你连一句谢谢都不肯说吗？”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想看看你，在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断掉之后，会是什么表情。”柳源源笑了笑，“追不到的希望始终还是一个能够渴望的东西，但被戳破的气球就再也无法复原了。”

“你是指程观月？”

“没错。”柳源源转过身，“好了，我要到看台上去了。你们加油吧。”

柳源源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程观月却是一脸迷惑。看起来胡星和柳源源相识，而且，他们之间似乎还有点什么恩怨。

刚才两人的对话没头没尾，却牵扯到了自己。

胡星看着程观月，有些犹豫。他对程观月的了解，仅仅是金小渝几句寥寥的介绍，以及那天晚上不到五分钟的队内对抗赛而已。他的实力究竟怎样，真的是自己心目中所想的那个救世主么？他一点底都没有。更何况，程观月从来没参加过合练，贸然让他上场，他和队友能够打出配合来吗？毕竟，他的角色，是一名负责组织进攻的控球后卫啊！

他犹豫了半晌，又撇了撇谭锐，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程观月，你上。”

谭锐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莫名其妙地轻松起来。

“程观月，加油啊！”他说。

这个人，这个人可是在胡珂面前进球的人啊！

胡星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从目前了解到的信息来看，至少可以得知，程观月是个能够投三分球的选手。他将战术板捡起来，让队员们围城一圈，开始讲解上半场最后一攻的战术。

上半场还剩下最后7秒，足够给程观月创造出一次投篮机会。

“金小渝，你在底线发球，马良你在30度角的位置接球，然后将球传给站在弧顶的唐傲。”胡星一边画图，一边急促地说，暂停时间不多了，“唐傲拿球之后，程观月立刻启动，从马良身边跑过去。马良这时候给他做一个掩护，把防守他的林森挡住。然后程观月沿着底线跑到另外一侧，在这个路径上，金小渝，我需要你帮他做第二次挡人，挡住任何要来补防的对手。等到程观月跑到另外一边，唐傲，你要将球恰到好处地传到程观月的手上。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程观月面前应该没有防守队员了，时间应该也要走完了。程观月，不要多想，三分出手就是了。”

他顿了顿，暂停结束的哨声已经响起了。胡星说道：“如果能进球的话，分差缩小到15分，下半场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他们每个人都伸出来来，搭在一起，大喊道：“一，二，三，加油！”

球场的广播响起：“凤阳高中换人。13号程观月换下10号徐小松。”

走上场的程观月忽然有些恍惚，耀眼的灯光让他刹那间感到一阵眩晕。观众嘈杂的吼叫声忽远忽近，而他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程观月跟着队友朝前面走了几步，篮球鞋与地板摩擦，发出“兹兹”的声响。可他却像是走在云里雾里，仿若每一步都没有踏在实处。

可是，某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从内心深处的角落里缓缓升起。像是什么东西被点燃了，冒出袅袅青烟烟，撩拨着他的心。

篮球……篮球……

那是他曾经以为，在他生命中，他永远不会离开的东西。

那也是，他再也不想触碰的东西。

他曾经发誓要远离赛场，可是，可是现在，一年多了，他终于还是回来了。

“诶，是你啊。”有人在旁边说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程观月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3号球员，“林……林森？”

林森微笑着看着他：“我是飞晨中学的控球后卫。现在，由我来防守你。”

程观月点点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往右边移了移，但是林森挡在了他的前面：“休想过去。”

程观月没有说话，忽然起步，朝左边狂奔。林森紧紧地跟了上去。然而，程观月绕着马良跑了过去，马良的身子一侧，挡在了林森的面前。

林森从马良身边绕过去，这延缓了他的步伐。这时候程观月已经跑到了他的前面，并且已经与金小渝擦肩而过。此刻的金小渝站在了林森前进的路径上，林森已经不可能追上程观月了。

“拦住他！”林森大叫。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程观月已经跑到了另一侧的底角，并且接到了唐傲的传球。这是整个上半场，凤阳高中打出的为数不多的成功战术。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站在程观月面前对他进行防守。

计时器的上的倒计时已经走到了最后，程观月来不及多想，直接将球投出。

刚刚……刚刚从金小渝身边跑过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浮上来了。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因为他相信，金小渝一定能把林森挡得严严实实的。

这种“相信”……就像是从前。

说起来，为什么他想要帮助金小渝呢……大概是因为，他从金小渝的眼睛里，看到似曾相识的火焰吧。就在上一场比赛，他在落后十多分的情况下仍旧毫不放弃地倒地救球……那个时候，程观月觉得，他好像看到了他的灵魂，他那炙热、理想、不容置疑、永不服输的灵魂。

计时器上的数字归于零，红灯亮起，与此同时全场响彻“嘟”的哨声，上半场结束。与此同时，程观月低声说道：“遭了。”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篮球重重地砸在篮筐边缘，弹了出去。观众席上零零散散地响起了惋惜声。

程观月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的身体太过瘦弱单薄，原本并不是打篮球的最佳人选。如今一年多的时间远离训练场和球场，让他的身体更加难以跟上比赛的节奏。刚才，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回到赛场上。为了摆脱林森的防守，他拼尽全力冲刺，可是耐力却无以为继。他投篮出手的刹那便已经感觉到了手上的无力，准星自然也差得很远。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毕竟，已经回来了。

场上的队员们三三两两下场，可只有程观月，依然站在原地。金小渝走了过去，说道：“走吧，回更衣室。”

程观月依然没有动。可金小渝分明瞥见，他的眼角闪过一丝亮光。

“你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又哭了？”金小渝吓了一大跳，“搞什么鬼啊，这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投丢了一个球吗？要是这都能哭的话，姚若虎估计就能哭倒长城了！”

姚若虎已经跑到了球场边。显然他并没有听到金小渝的话，只是忽然间举得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奇怪。”他揉了揉鼻子，“我感冒了吗？”

程观月没有理会金小渝这句冷笑话。他只是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贪婪地呼吸着球场的空气。

“我回来了……”他喃喃地说，“我……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