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场胜利如同曾沛沛所说,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叫好声,北院显然是与南院达成过某种共识,今日这场比赛应该是让南院拿分才是,戊字班这个不懂事不怕事的刺头儿班冒了出来,不分男女大杀四方,一举夺魁,便打乱所谓高人们的布局和安排。
所以,两院的观众席都显得死寂,除开戊字班的人不怕死地大声叫好庆贺外,其他人的脸上更多的是严肃和沉寂。
这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明明是该享受英雄待遇的戊字班,为两院的人共同所抛弃,成为被排挤在外的第三方,沦为了两院共同的敌人,以后人人嫌的戊字班处境更艰难。
但谁说这不是石凤岐的目的呢?
石凤岐眉眼微挑看了一眼咬紧下唇的叶华侬,划过一抹极浅的冷笑,浅得几乎看不见,鱼非池收入眼中也只放下,微垂了眼皮转身欲走。
“你要去哪里?”石凤岐叫住她,“你可是答应了我,要帮我赶走那个女人的。”他说着瞥了瞥旁边一直想挤过来靠近自己的曾沛沛。
鱼非池转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我还是祝二位百年好合吧。”
“鱼非池!”石凤岐恼火大喊。
“叫那么大声干嘛,我又没聋!”鱼非池也吼回去,这个石凤岐他居心叵测,利用自己当挡箭牌对付商夷国那边的“色诱”,居然还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简直过份得离谱!
“你欠我一命!你还不还了?”石凤岐也吼。
鱼非池感觉自己一定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摊上石凤岐这么个不要脸的人。
她定定神,拉着迟归转身,让他站好:“不准回头看。”
“哦,好的呀小师姐,小师姐你要做什么?”迟归点点头,乖乖站好。
“没什么,闭上眼,记得不准回头啊。”鱼非池认真叮嘱道。
彼时演武场上满是人,各种各样的人都冷眼旁观着戊字班的狂欢,还有一些阴谋在狂欢中无声发酵,恶毒的人们藏在阴影下想着如何打破今日这僵局,在戊字班把所有事情都噼里啪啦打乱砸碎之后,该是南院得到的东西要怎么夺回去,该是北院要换得的利益要怎么换回去,他们都没有离去,阴冷如蛇的眼神看着石凤岐。
就在这样的时候,鱼非池两步并一步,大步流星走过去,两只小小的手捧起石凤岐还满是汗渍的脸,细看了一眼,这人长得是真不赖,罢了,就当便宜了他。
然后她踮起脚尖,心中骂了一声石凤岐长那么高是要去摘天上的星星吗?
一张柔软饱满的唇轻轻点在石凤岐一看便知薄情的薄唇上。
石凤岐平日里浪得很,这会儿却直愣愣怔住,脑子里一通火花加闪电,浆糊成一片,瞪直了眼睛感受到了鱼非池又软又暖的小小樱唇,还有扑过来的淡淡少女清香味,天地都倒转,滋味美无穷。
四周的人也傻了眼,须弥大陆是一个条条框框很森实的大陆,除了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阶级之分外,男女之间也是极为保守严苛,除了这无为学院里稍微能解放一点天性之外,别的地方都循规蹈矩,半点礼数逾越不得。
便是在能解放些天性的学院里,像鱼非池这样敢直接凑上去就亲的事,也绝不可能发生。
众人神色惊诧,半天缓不过神来,就连艾幼微也险些没抓稳酒囊,看直了眼睛。
然而不管他人如何想,鱼非池只是蜻蜓点水了一下石凤岐的嘴唇之后,便放下脚后跟,稳稳站好,狠狠擦了一下红唇,搓揉得红唇都有些变形,低骂了一声:“一股子汗渍味,臭死了。”
一脸嫌弃!
石凤岐还没有从那美妙的滋味里回过神来,所以连鱼非池的低声抱怨也不曾听进去,只是低头看着一脸满不在乎镇定自若的鱼非池,眼神有些直。
旁边站着的曾沛沛早就要气疯了,冲上来拽开鱼非池,声音都发颤要哭:“你你你,你不知羞耻!”
鱼非池挽上石凤岐胳膊:“对啊我不知羞耻,你想怎么着?”
“你!”曾沛沛恨恨地看着鱼非池,这眼神可比当时的莺时狠得多,眼珠子都要红了。
她还要说什么,鱼非池却懒得搭理,倚在石凤岐胳膊上,嘴凑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外人看着好生亲密,亲密得过了份。
然而鱼非池说的却是:“这样曾沛沛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烦你了,你救我一命,这恩情我还了,两不相欠。”然后她便甩甩手,走几步拍拍迟归的肩。
迟归还闭着眼睛没有睁开,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大家突然安静了下来,又突然尖叫,还听到曾沛沛的声音,直到鱼非池叫他才睁开眼,笑眼纯粹:“小师姐。”
“走了,回去。”鱼非池笑声道,那等少儿不宜之事,不好让小阿迟这样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纯洁看见。
鱼非池与迟归并肩走远,石凤岐才缓过神来,手指碰了碰嘴唇,望着鱼非池的背影,嘿嘿一声傻笑。
半夜鱼非池照例看完刘白后回来,半路上遇上了艾幼微,艾幼微瞅着她的眼神含着莫名的笑,笑得鱼非池毛骨悚然。
“你为什么要帮石凤岐?”艾幼微拉着她坐上无为学院里最高的那株吉祥槐顶尖尖上,探手便可摘月亮。
鱼非池喝了一口艾幼微的酒,望着月亮:“我没帮他,我帮我自己而已。此次戊字班打破了南北两院的平衡,必然会触及一些人的利益,我需要一个比我更适合的人站在外面,面对这些人。”
“说到底就是你利用他了?”
“他何尝不是在利用我?”鱼非池晃了晃酒囊里的酒水,听了半天的响儿,“我需要一个站在风口浪尖面对这些事的人,他需要一个可以帮他摆脱北院商夷国势力的人,我们彼此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我们还有共同的目的。”
“来跟我说说,我看你们能猜到几分。”艾幼微一副老谋深算的脸。
无为学院授业的三年间,第二年都会有司业带着弟子下山去挑一国游方,因着无为学院地位特殊,所以学院里的人去到任何一国,都会被当作无上智者请入皇宫中,与此国当朝权贵促膝相谈,所谈之物自然是治国之策用人之道强国之术。
而作为随行的弟子而言,旁观司业们与为政者的韬略之论,胜读十年经书。
这一次的比试,便是获胜之方可以得到这些名额,随司业下山游方他国,观摩治国经论如何学以致用地化用在天下之事上。
所以野心勃勃的南院才铁了心要赢得此次比赛,叶华侬他们就是奔着这机会去的,毕竟就这么一次机会近距离现场学习,他们如何能不争?
那么既然这次如此不同凡响,他们又是怎么说动北院的人放弃的呢?要给出怎么样的条件才能让北院动心?
而刘白在这场交易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最后才沦落为被两方牺牲的棋子?
在南院与北院达成这番协议的前提下,鱼非池与石凤岐两人提前摘走了比赛胜利的果实,自然伤及两方,他们想除掉鱼非池,鱼非池自然需要一个可以挡住这些攻势的人,最合适的人莫过于他们想要拉拢的石凤岐,毕竟对于想拉拢的人,他们不会痛下毒手,以石凤岐的武功,他们也下不了毒手。
石凤岐也正好需要一个对付莺时与曾沛沛的人,鱼非池这朵学院荆棘玫瑰,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从一开始,鱼非池就很清楚她与石凤岐之间的关系,绝非是外人所见的儿女情长与打闹,这里面饱含着丰盈的阴谋与算计,都是一粒粒带毒的果子,看似甜美,却一粒都不能入喉。
“天作之合啊。”艾幼微听完鱼非池长篇的分析,咂巴一口酒,笑眯眯望着她。
“不,恰好遇上了而已。”鱼非池抬眼看他,“倒是艾司业啊,你能不能告诉我,学院里没事搞这么大出比赛,到底有何目的?”
“强身健体啊,读死书对身体不好。”艾幼微好个大言不惭,“况且你不是也知道是为了争那下山游方的名额吗?”
“老实说了吧,你这些话也就骗骗其他无知的小姑娘。”鱼非池满脸的鄙视。
艾幼微笑着躺下,睡在茂密的树杆上,透着树叶望着天上的星星:“丫头你看啊,这天上的星星这么多,是不是又挤又密?”
“所以你们是嫌学院里的人太多,要开始淘汰了。”鱼非池低声,莫名心颤。
“无为学院每十年选一次弟子,一次三百人,可是没一次能有三百人一起活着离开学院的,你知道十一年前那一批学生,最后活下来的是多少吗?”艾幼微偏头看着鱼非池。
“多少?”
“一百零三人。”
也就是几乎每三个人中就有一个死去,这样的数字显得触目惊心。
鱼非池望着这座在月光下宁静而温柔的学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她才问:“艾司业,这里跟角斗场有什么分别呢?”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角斗场,难道你以为这里是天堂?”艾幼微灌了一口酒,醉眼惺忪:“在这里都活不下去的人,在外面的世界更别想活命,丫头,你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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