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仪,子策,本王今日前来,欲为烜儿定下寿安,待寿安及笄后,便让他们成亲。”
听到这句话,不仅阿菀差点栽倒,康仪长公主夫妻显然也吃了一惊,面露愕然。
瑞王此举太出人意料了,因为卫烜近来时常缠着阿菀,所以他们夫妻俩先前是讨论过这件事情,皆认为是不可能的。可是不过才几日,瑞王便亲自前来,要为世子定下他们家阿菀,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康仪长公主定了定神,笑道:“七皇兄怎会突然生起这种念头?虽然妹妹也很喜欢烜儿这孩子,可惜阿菀福薄……”
话未说完,已让瑞王抬手打断了,他朗声笑道:“康仪,你说这话就不对了,哪有说自己女儿福薄的?我就瞧着寿安很好,乖巧纯良,是个好孩子,配得上烜儿。”
康仪长公主和瑞王妃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康仪长公主明明那话是自谦之语,也有拒绝的意思,可是瑞王偏偏不给她说完拒绝的话,便率先打断了,反而进一步曲解。看瑞王的意思,分明就是不想听拒绝的话。
罗晔倒是没有听出这对兄妹俩话中的机锋,只是惊讶地道:“七皇兄,你怎会突然提这个?恕子策直言,他们恐怕并不适合。”
听到罗晔直白的问话,安静坐着当背景的瑞王妃忍不住瞄了他一眼,心道果然如世人所说的,这位罗驸马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不通庶务,人也显得天真了些。不过或许也因为如此,才能尚了康仪长公主吧。
瑞王今儿是来给儿子定亲的,自然不在意他直白的疑问,当下笑道:“子策何出此言?怎地不适合?本王倒是觉得挺适合的。本王这段时间瞧着,见烜儿与寿安情投意合、两小无猜,他闹着要娶寿安为世子妃,本王也觉得寿安不错,便允了他。”
阿菀听得满脸黑线,忍不住扭头看向旁边的小正太,对上他的眼睛时不禁愣了下。这个小正太唇红齿白,天生好相貌,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眼白如玉、眼仁如墨,眸心深处有一点明亮的光泽,看着清澈明净,却又似幽净难辩。
发现她的眼神,男孩回了她一个笑容。
不是那种为了刷好感度的卖萌笑容,而是一种说不出意味的笑容。
阿萌莫名地打了个冷颤,然后被抓着她手的小正太得寸进尺地环住她的肩膀,关心地问道:“阿菀冷么?是不是风大?”说罢,他抬起头对青烟道,“披风给我。”
青烟赶紧将手中的披风递给他,原本还有些担心他没伺候过人,动作笨拙,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将披风一抖,便披在女童的肩膀上,然后双手灵巧地为她系好了披风的带子,又朝她微微一笑。
看到这一幕,不仅阿菀被他弄得愣愣的,那些发现他们到来的大人们也被弄得有些愣。
若是平常的男女做这种事情,自然正常,甚至显得有些浪漫美好。可是现下是一个六岁的男孩给六岁的女童系披风,两个都是软绵绵的奶包子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在调上啊,有种硬撑大人的感觉,让人着实哭笑不得。
瑞王看得失笑,对罗晔和康仪长公主笑道:“你们瞧,烜儿小小年纪的,还懂得心疼人了,以后对寿安也定然很好。你们觉得如何?”
“这……”康仪长公主还是无法下定决心,盖因这关系到女儿的一生。与世人想法不同,她想给女儿谋划最适合她的,而不是什么富贵前程。
原本她觉得,在女儿及笄之前,她有大把的时间挑选最适合阿菀的,可是现下眼前的这一切却打乱了她的计划。而卫烜,作为瑞王世子,宫里的太后皇帝宠爱下长大的天之骄子,即便尊贵非常,前程无限,却并不是那个适合阿菀的人。
女人这一生,所要的并不是世间最尊贵的人,求的不过是一个最适合自己的罢了。
罗晔却没有妻子的顾虑,他看到两个孩子过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对他们招手道:“阿菀,世子,你们过来罢。”
卫烜给阿菀系好了披风,又将她鬓角边的碎发抚了抚,便拉着她往大人们那边去。
等两个孩子行了礼后,卫烜便蹬蹬蹬地跑到罗晔面前,仰着脸笑得很天真无瑕,“姑父,将表姐许配给烜儿当世子妃好不好?烜儿好喜欢表姐的,会一辈子对表姐好的。”
一辈子太长了,被一个小孩子轻易地许出,感觉是说不出的怪异。
至少阿菀觉得很怪,忍不住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卫烜,越发的觉得卫烜有时候不像个孩子。
但是其他人却没有阿菀这种怪异感,且古人重君子之诺,便是口头约定,也具有道德上的束缚力,少有人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那会得整个社会的唾弃,关系一个人一辈子的名声。所以在卫烜说这句话时,不仅罗晔心中有几分满意,康仪长公主也高看了他一眼。
这时,瑞王拿起他带来的一个镶着金玉的锦盒,他用一种和他形象不符的轻柔动作将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块玉佩,那玉佩系着的缨络看起来已经有些褪色了,显然是被收置于盒中许久。
“这玉佩是烜儿的亲生母妃留下的,说是要送给烜儿未来的媳妇作见面礼。”瑞王轻轻地摩挲着玉佩,眼中流露出怀念,显然对已逝的嫡妃念念不忘。
瑞王与嫡妃郑氏青梅竹马长大,情份自是不同,以至于嫡妃去世后,依然念念不忘。现下,他拿嫡妃的遗物过来,可见他是真心的。
康仪忍不住又看了眼女儿,心中犹在挣扎,无法下决定。
罗晔先前听了卫烜的话,现又见瑞王拿出瑞王嫡妃的信物,已觉得这桩婚事可行,若阿菀真的成为瑞王世子妃,有个尊贵的身份,便是她身子弱些,也容不得他人欺负。不过想是这般想,却也并不答话,由妻子决定。
瑞王见康仪长公主不吭声,微皱了下眉头,不过到底按捺住脾气,朝着依在母亲身边的阿菀招手,等阿菀迟疑地到他面前后,他将那块玉佩放到外甥女肉乎乎的小手中,笑道:“寿安,来舅舅家当舅舅的儿媳妇可好?”
阿菀心中一跳,平静的神色再也绷不住,觉得手中的那块玉佩重逾千斤。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瑞王,他长相与她爹罗晔相比,并不算得俊美,却十分英武,一身气质更是高贵,为他平添了几分清贵之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魄力十足,让人几乎不敢与之过久对视。
这位深得当今皇帝宠信的王爷,据闻当年在那场风云夺嫡中出了不少力气,勇猛非常,而他的脾气也有些暴躁,不合心意的,敢直接甩人脸色看。自从文德帝登基后,他过得顺风顺水,即便有波澜,也是这唯一的儿子闯祸让他这老子跟在后头收拾。
这样位高权重之人,恐怕不能接受拒绝,即便拒绝的那个人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也一样。皇室亲情大多淡薄,从他与康仪长公主之间的关系便能看出来,一个是受宠的王爷,一个是几乎淡出世人眼中的长公主,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阿菀心中一颤,她明白瑞王的试探,既然康仪长公主不识好歹,那么他再给一次机会,让阿菀来选。
若是阿菀答应,那么皆大欢喜;若是阿菀拒绝了,瑞王虽然当场不会说什么,可是以后呢?以他在皇帝面前的脸面,轻飘飘一句话便能让一个不受宠的出嫁公主有苦也说不出。
阿菀知道她那位公主娘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可是再有心机手段,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一个弱女子能如何?
阿菀低下头,小手攥着那块玉佩,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这辈子活到六岁,她一直以为自己那样孱弱的身子,估计就像她的公主娘担心的那样,以后的婚事很悬,她的夫婿人选绝对不可能在宗室和世家中挑选。其实她也不急,就算是拖着这种孱弱的身子独自过一辈子也没什么,她有封号有钱财,安安份份的,也没人敢欺负,一个人逍遥快活多好?
可是现在,所有的预定想法都被打破了,她不仅婚事不愁了,还有一个宗室中最显贵煊赫的王府世子要定下她为世子妃。
若是卫烜不是血缘关系如此亲近的表弟就好了,就不会这么为难了,以自己的婚事换取公主娘更多的好处,让她过得更舒心,她自是不会拒绝的。
可是现在,这种为难在皇权面前算什么?答应是皆大欢喜,不答应那就等着被收拾吧。瑞王即便不会小气到与他们计较,可是被这么拒绝,失了面子,心里也会不爽的吧?
这个世界虽好,却有这点不好,权力便是自由,没有权力便没有人权。就因为阿菀看得明白,所以她才会对卫烜处处忍让,不能太计较他当初害她摔倒的事情。熊孩子也好,哄好了哄开心了就行了,就当在瑞王那儿刷好感。
所以,她明白此时自己要怎么选择。
种种想法,不过转瞬之间便过,阿菀只沉默了几秒,便又抬眼对瑞王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用属于萝莉的糯糯的声音道:“七舅舅,这玉佩真漂亮,是送阿菀的么?”
瑞王皱起的眉头松了下来,朗笑出声,“对,寿安喜欢么?”
她小声地道:“喜欢,因为它很漂亮。”这是瑞王嫡妃的遗物,即便不漂亮,也得说漂亮。
康仪长公主脸色微微变了下,然后又露出如水一般柔软的笑容,笑嗔道:“你这孩子真是不害臊,看到漂亮的东西就喜欢,还不快谢谢你舅舅?”
这时,一直未吭声的瑞王妃也笑了,搭腔道:“咱们寿安是漂亮的小贵女,喜欢漂亮的东西又如何?我那儿有一套宫里的工匠打造的头面首饰,改日便送来给寿安,让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那真是谢谢七皇嫂了。”
几句话间,众人言笑晏晏,气氛一片祥瑞。在场除了面上有些怪异的罗晔,所有人皆将事情看得明白,但笑不语。
卫烜心中一片狂喜,忍不住又抓住阿菀的手,见她挣脱掉他的手,自己低头玩着那块玉佩不搭理他,也不生气,脸上的笑容很快活,围着她团团转。
瑞王喝了一盏茶,看了眼两个孩子的互动,对康仪长公主道:“你瞧他们,小小年纪的感情便这么好,烜儿还未对哪个小姑娘这么亲近过呢。”
康仪长公主勉强笑道:“七皇兄,有件事情妹妹得说个明白。妹妹并不是不喜欢烜儿,您也知道,阿菀是个早产儿,她天生体弱,妹妹就怕委屈了烜儿……”
瑞王摆了摆手,不在意地道:“大夫不是说了么,寿安还小,若是仔细调养,待寿安长大一些,便能与平常姑娘无异,不用担心。”
瑞王妃瞥了丈夫一眼,明白他话中意思,反正是卫烜喜欢,以后娶进门作世子妃,即便体弱些不能生也没事,多纳几个侧妃便是了,到时候侧妃生了儿子便抱到寿安郡主名下充作嫡子养便是,根本不用担心这种事情。
想到这里,瑞王妃看了眼面容沉静的小姑娘,心下微微一叹,男人与女人的想法,果然是不同的,三妻四妾那不过是男人强加给女人的一种思想罢了,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丈夫除了自己之外有旁的女人。想罢,她又瞄了眼康仪长公主,果然从她脸上的细微之处可见她对此并不甘愿。
只是,无可奈何。
唯有罗晔并没有多想,见女儿接了瑞王的信物,明白这件事情女儿答应了,瑞王也用话来戳断了他们所有的拒绝,无奈只能将家中长辈赐予他的一块玉佩交给瑞王,当作信物。
彼此交换了信物,便是口头婚约成立,同样具有约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