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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养十一

田单果然依言出兵,并且亲自领军,连夜赶赴赵国。

这之后质子府却不怎么平静,接二连三地有人来登门拜访。赵重骄现身了几次,但一问,人家拜访的都是桓泽先生。他脸上无光,干脆甩袖不再过问,好几天都没怎么露脸。

易姜将所有来客都推拒了,心里有点慌,会造成现在这样都拜稷下学宫那一番言论所赐,老话说枪打出头鸟,现在她的风头好像比之前更盛了。

不知不觉夏天就到了。易姜住的院落很小,开门没几步就是郁郁葱葱的花草。阳光和花香弥漫,一屋子都是情调。

临淄的气候也很舒适,午后会吹来北面的山风,她觉得这时候最惬意,这几天每到此时就倚在窗边读公西吾给自己的竹简。

说来也怪,都是天下大势的见解,有些太过深奥是很难看懂的,但公西吾的注解总能恰到好处的出现,让她继续顺畅的阅读下去。易姜忍不住想,如果让他去做老师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真是太了解学生的需求了。

想到公西吾在现代穿着白衬衫教书的场景不禁莞尔,忽闻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连忙摆正脸色,就见一袭水青薄衫的裴渊走到了门前。

“先生,可有时间?”

易姜将竹简收起,坐正身子:“有啊,怎么了?”

裴渊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先生最近不太想见人,但我有个旧友一心想要见您,不知先生可愿一见?”

易姜当然不乐意,但裴渊难得有求于自己,现在自己能坐着看书也多亏了他,实在不好意思拒绝,点点头道:“那好吧。”

裴渊道谢离去,易姜赶紧起身整理好衣裳,又收拾了一下桌案,在席上正襟危坐。

不一会儿裴渊就回来了,“先生慢谈,我就不打扰了。”他侧身示意后面的人进门,自己转身走了。

易姜盯着门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绿衣,袖口紧收,腰身紧束,像是胡服。来人白净秀气,身材纤瘦,个头也不高,不过因为穿着,显得很精神。

“在下少鸠,桓泽先生有礼。”

易姜听见声音才知道这是个姑娘,又惊喜又意外,这感觉就像自己被丢在荒岛,茫然之间发现身边居然有个同伴一样令人振奋。拜那个异装癖所赐,她都快分不出男女了。

“少鸠姑娘从何处而来?”易姜觉得自己这话问得简直有点自来熟了。

少鸠在她对面跪坐下来,笑道:“少鸠是墨家弟子,与裴渊是同乡,月前自魏国大梁而来。别人都说先生自视甚高,不肯见人,我看先生倒是挺好相处。”

易姜干笑一下,替她温了盏茶递过去:“少鸠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少鸠端茶饮了一口,皱着眉头吐吐舌头:“先生煮茶的功夫不行啊,还好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喝茶。”

易姜一点不生气,反而很喜欢她这心直口快的性格,这种人大多没有坏心眼。

少鸠放下茶盏,再抬眼,神情忽然严肃起来:“当日先生于稷下学宫出言劝说安平君时,少鸠也在场。今日来此,与其他士子一样,是想问问先生,为何一口认定秦国意在天下,而非霸业?”

原来那些人登门求见是要问这个?易姜有些好笑,反问道:“难道你们不是这么想的?”

少鸠生了双丹凤眼,眼角微挑,娇俏可爱,但语气渐冷:“当然不是。”

“……”易姜奇怪,再三品味她的话和语气,恍然大悟。她知道秦国的意图是因为看的是过去时,眼下的人们是进行时,怎么会清楚秦国的意图,难道秦国会昭告天下说我要一统全中国吗?

她狠狠揪了一下自己小腿,真是欠考虑,难怪当时田单神情那么震惊,她那天的话就说是道破天机也不为过啊。

少鸠忽然凑过来紧盯着她:“先生认为,公西吾为何会采纳您这观点?”

“因为……”

“因为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少鸠径自补充完她的话,神情睥睨:“公西吾此人一向将秦国视为齐国最大敌人,但未免太过武断。”

这明明是有远见好吧?易姜在心里吐槽。

少鸠又道:“此人也是狡诈,自己不说,偏偏要借先生的口说出来。”看起来她对公西吾颇多不满。

“妄下论断,便如毁人清誉,先生当日一番话等于将秦国推入了不义之地,秦国岂会善罢甘休?”少鸠摇头叹息:“想想还在逃亡的魏齐吧,他引起了如今的秦赵之战,你们鬼谷派的论断只怕以后也会祸及百姓。”

易姜讪笑:“姑娘未免多虑了。”

少鸠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没再说什么,站起身来,脸上又有了笑容:“罢了,少鸠言尽于此,先生回头就忘了吧。过几日淄水河岸会有庆典,少鸠提前邀请,望先生务必赏光同游。”

易姜还在想着她说的话,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少鸠人是出去了,可院中还有她的声音。易姜收回思绪,出门一看,原来她在跟裴渊说话。

“平常叫你随我一同出游从未见你答应过,这次不叫你,你倒非要跟去!”

裴渊一边跟在她身后一边道:“与你一起出游有什么意思,与桓泽先生同游可是能学到许多东西的。”

“你……”少鸠脚下一停,愤愤瞪了他一眼,“反正不带你去!”她跑远几步,想想又回头骂了一句:“呆子!”

易姜倚在廊边看得津津有味,恨不得吹声口哨才好。

听说齐王病得很重,现在国家大事都由君王后一人决断,整个国家都挺愁云惨淡的,居然会忽然搞什么庆典,也是奇怪。

少鸠走后下了两天的雨,再放晴,热度一下提升了不少。她又托人给易姜送来了请柬,请她切莫忘了赴约。

易姜当日一早起身,觉得有些热,好不容易才从行李中找出件轻薄的深衣。好在她适应力一直很强,不然就是每天穿着这些不露胳膊不露腿的长衣大褂就熬不下来。

聃亏今天挺积极,鞍前马后的,非要送易姜过去。

“淄水离这儿又不远,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易姜边出门边道。

聃亏牵着马跟在后面:“那可不行,我得保护姑娘周全。”

易姜听着不大对味,转头看他:“那之前我被公西吾叫去稷下学宫时你怎么没说要保护我?你就这么相信他啊?”

聃亏嘿嘿笑了两声:“那里都是饱学之士,能有什么危险?”

易姜摇摇头,也不管他,徒步往前走。

淄水是临淄的母亲河,河面宽阔,清澈宁和。城外所过两岸,良田无数,流经城中则有阁台水榭,景致宜人。

少鸠在河岸边的曲顾亭中等候,穿了一身黑衣,颇为潇洒,就是易姜看着有点热。

“先生来得正好。”少鸠上前来招呼,看到聃亏在,抬手见了个礼:“这位一定是大名鼎鼎的聃亏先生了。”

聃亏有点不好意思,讪笑道:“过奖过奖。”

少鸠口中招呼着二人,视线却在易姜身后扫了几圈,像是在找人。

易姜笑道:“裴渊没来,不过你要是想见他,我可以让聃亏去请他来。”

“不不不!”少鸠连连摇头:“我墨家最瞧不惯他儒家那些繁文缛节,他不来才好呢,免得跟我辩驳。”

易姜憋着笑点点头。

三人走入亭中,易姜临水远眺又四下观望,并没有看到其余的人,好奇道:“庆典呢?”

少鸠笑笑:“可能还没到时候吧,再等一等。”她亲昵地拉住易姜的手,“趁庆典未开始,我有些话想与先生单独说,不知可方便?”

估计她也是难得遇到个同类,易姜朝聃亏看了一眼,点点头:“那我们找个地方说吧。”

聃亏在亭中等候,少鸠领着易姜沿着河岸朝前方走去,那边有一小片树林,穿过去之后是一段窄窄的淄水河面,河边泊着一叶小舟。

少鸠轻车熟路地上了船,又扶易姜上去,一边撑船一边道:“听闻历代鬼谷先生都生活在云梦山中,想必先生没有多少机会下水。”

易姜会游泳,根本不怕水,但听她这么说,只好装作头一回下水的模样,手紧紧扶着船舷道:“可不是。”

少鸠笑了笑,将船撑至对岸。

易姜一手扶着她,一手提着衣摆从船上跳下来,看了看前方的树林,笑道:“这地方好,你有什么话放心说吧,绝对不会有人听见。”

少鸠跟在她后面一言不发。

易姜以为她在思考如何开口,也不打扰她,朝前走了几步,忽见林中站着个人,素衫散发,意态悠然,竟然是公西吾,提着衣摆就跑了过去。

“师兄也在?”

公西吾正倚着树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睁开眼睛:“不是师妹叫我来的么?”

“啊?”易姜一愣,忽听周遭一阵奇怪的声响,脚下一空,整个人都摔倒了下去,余光瞄见公西吾好像也摔了下去。

她连忙爬起来,人已身在坑底,一抬脚发现脚下无法动弹,已被四根横木交错制住。四周坑壁内又有横木伸出,交替穿梭,将她的腰腹也卡地动弹不得,脖子处也是,简直像个三层的牢笼。

“墨家机关果然不同凡响。”公西吾的声音幽幽传过来,应该就在旁边,可能情形和她差不多。

易姜下意识抬头,少鸠站在坑边俯视下来,手中捏着根绳子,瞄瞄左边,又瞄瞄右边:“鬼谷派从无止战之心,反而有煽动战争之意,我墨家主张非攻,决不能容忍。今日就请二位思考清楚,若公西先生愿意辞官归隐,桓泽先生也愿意不插手世事,那么我就放二位出去,否则二位就在这儿待着吧。”说完她就转身走了。 38GJbSD9+0m0hlBctXUjrwCBHj9TeDixpsimfAmVIN/CevnK9qlbdQLNfIfRNSI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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