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PRINGLE是一个非常难做的手术,是对医生医术的一个极大考验,而很多的患者,手术还没有做完,就已经死在了手术台上。
宁致远在他的求学生涯中,见过的PRINGLE手术的极限创口是两个,那天,手术时间并不是很长,他的导师却做到近乎虚脱。
而眼前的这个患者,他的创口远不止两个,甚至还可能更多……林医生,其实一开始就大概预计到了吧?其他所有医生都避之不及的事情,她却接下来了。
宁致远想着这些的时候,木木的脑海之中却什么都没有想,她的眼里和心里,只有手术。
“血钳!”
宁致远有些木然地把止血钳放在了木木手上。
木木低着头,双手在开创器的帮助下上下飞舞,宁致远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手速,看得他眼花缭乱的同时也惊心动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满头大汗的宁致远心里清楚,从开始手术到现在,不过才五分钟的时间而已,木木竟然已经把门静脉止血做完了!并且开始非常熟练而灵巧地切除部分肝脏。之前木木的速度就已经非常快了,而现在,已经快到让宁致远根本无法看清。宁致远觉得,那就是一双魔术师的手,翻手为云,覆手雨。修长的手指在银色的止血钳之间穿梭,那么多的动作,却没有一个是多余的,迅速流畅。
啪嗒。一块鲜红色的肝被丢在了托盘里。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神迹,一个人所能够达到的极限,一个医生最接近于神的时刻。
“插入气球导管,缝合下腔静脉!”在宁致远被震撼的时候,木木迅速地发出指令。
一旁盯着仪器的小护士突然报告:
“血压下降!”
宁致远的额头上已经开始沁出了冷汗。果然……这样子还是太勉强了吧?也许……也许再早一点……也许……创口再少一点……宁致远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幼稚给林医生找来麻烦了。
木木动作并没有慢下来,她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用非常冷静而平静的声音跟宁致远说:
“他身上应该还有其它创口,宁医生,你把它们找出来。”
宁致远怔怔地看着木木,木木的表情没有一丝的慌乱,眼神依旧犀利,并且明亮异常。
“宁医生,与其以后遗憾自己没有把人救回来,不如现在就要争取不要遗憾。”
宁致远的腿终于不抖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在病人被打开的胸腔里寻找那个隐藏的创口。
血红一片,红色的带着血的内脏在缓缓地挪动,完好的,有创伤的,混在一起,让人根本无法分辨。
木木的动作还是没有慢下来,她继续用一种快镜头里才有的速度在处理,很快,第二创口也缝合完成。
“血压继续下降!”护士瞄了一眼仪器。
“宁医生”木木非常冷静地看了一眼仪器的示数“仔细检查一下其它的地方,他的身上肯定还有其它的创口。”
宁致远闭着眼睛冷静了一下,果然,还有其它的创口!宁致远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下腔静脉,而这个病人身上其它的地方,应该也有创口!
门口,邢主任阴测测地掀开手术室的帘子,悄悄瞄了一眼里面。
哼,这种手术,根本就不可能让患者活着离开手术台的吧?无论木木的手速再快,经验再丰富,现在这个患者本身的身体就已经无法承受这么重大的手术了……木木只能够通过不断减少手术时间来减轻患者的压力……可是,这原本就是一个高速高精准的手术,再快,又能够快到哪里去呢?而且,患者身上还有其它的创口,即使现在能够发现这个创口,也已经来不及了吧?
木木的医术他是羡慕嫉妒恨的,可是,这次,他绝对有把握让木木吃不了兜着走!他想了想刘小护士梨花带雨的小嫩脸蛋,阴测测地笑了。
时间依旧在流逝,宁致远的手又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了。
那个创口!那个隐藏的创口到底在哪里?
突然,一直在开创器上飞舞手指的木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宁致远一怔,抬起头来看着木木。
木木戴着口罩和帽子,他只能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正认真地看着他,她说:
“你相信奇迹吗?”
宁致远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
木木点点头,继续手上的活计。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来创造奇迹吧。”
说完,木木并没有把手放回胸口的开创器上,而是……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之中,探入了病人的腹腔。窗外的邢主任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也许,木木是第一个敢从腹腔给患者的胸部插管的医生。
让右心房跟下腔静脉直接相连,做出一条临时的血流,以争取时间去寻找那个隐藏的出血口。
不得不说,这么做,确实是有些乱来了,可是,所有人也都得承认,这么做确实是有效的,隐藏的出血口被找到,第三创口被缝合……一切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木木做到了。
但是,这些对于宁致远来说,都不重要,他,看到了奇迹。
无论使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人救回来的奇迹,无论什么情况,都不放弃去挽救的勇气。没有华丽激情的辞藻,仅仅只是这么认为了,然后就这么去做了。
二十五年前的一个早晨,一个老教授的一句话,改变了木木一生的轨迹,带着她远离了仇恨和厌世,带着她走上了手术台,成为了最接近神的人。而二十五年之后,同样的一个医院,已经成为了最优秀的主刀大夫的木木,用一场精彩绝伦,可以称之为神迹的手术,改变了一个青年的信仰和追求。
若干年之后,如果让S市医院里首席主刀医生宁致远来选择自己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一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一天,一个女医生,一把手术刀,一个世界。
手术之后,患者从ICU,宁致远仿佛死过一次一般,觉得自己全身虚脱,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
他看着木木,木木却没有看他,只是静静地脱下手术服,然后把一次性乳胶手套丢进了垃圾桶。
她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脸上也没有了什么圣洁的光芒,看着还是让人觉得很阴森。
“宁医生,你今天表现得不错”她似笑非笑地说“你的责任你已经承担了,现在,你可以出去,然后该做啥做啥了,慢走,不送。”
说完,木木将还在呆滞阶段的宁致远送出去,然后静静地坐在手术室里,微笑着,等着门外的邢主任。
无论邢主任有多么的讨厌木木,他也不得不承认,木木的这场手术做得精彩绝伦。他那常年在年轻女性肉体上消磨时光的手指即使在最鼎盛的时期,也不会拥有这样的速度和精准。木木的在医术上的造诣,已经超过了任何人,而她在医学上花的时间却不会比任何人少。两相叠加,原本她早就该得到主任医师的称谓的,但是到了现在,她依旧只是主治医。
没有错,木木的名声不好。
她是这个医院最刚愎自用,最不合群也最爱出风头,最爱闯祸的医生了。她还嫉妒贤能,虐待下属,强迫病人给自己送红包,为了升职还勾搭院长的儿子,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下流女人。
所以她活该只能慢慢熬资历,活该升不上主任医,活该全医院的人都讨厌她。
邢主任喜欢漂亮女人,但是他不喜欢不听话的漂亮女人,尤其是一个不听话且还比自己强的漂亮女人。
邢主任慢慢地踱进空荡荡的手术室,脸上的笑容阴测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