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再次赶到抢救室的时候,发现连院长都来了。
木木也没管那么多,换上手术服就开始对这个有来头的患者进行抢救。
但是,这一次,除颤仪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无论木木如何努力地进行胸外按压,心电图仪上始终都是一条不详的直线。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准备肾上腺素,呼吸兴奋剂!”
一支又一支肾上腺素被注入患者的体内,木木站在脚凳上坚持不懈地给患者进行心外按压,但是,那条不详的直线始终还是没有一点的波动。
汗水顺着木木的额头流下去,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了,但是她手上的动作却始终没有停下。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她。
许久,院长默默地走到木木身后对她说:
“林堃,已经抢救了一个半小时了……放弃吧。”
木木一边按压,一边回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她已经足足按压了一个小时了,人已经有些虚脱。对于要求的四十分钟,已经超过,眼前的这个人,在医学的角度上来说,已经是彻底的死亡了。
木木没有反抗,只是吐出一口气,然后软软地瘫在抢救台上,轻轻地闭上了一会儿眼睛,又慢慢地张开,然后对身边的白天真说:
“患者:展慕云,经抢救无效死亡,死亡时间,17点43分。”
院长看着满头虚汗的木木,轻轻地拍了拍安凯瑞的肩膀道:
“去通知家属吧。”
木木拉住了院长的手说:
“在我手上抢救的,还是我去吧。”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静静地目送着木木推开手术室的大门出去。
展慕云的家人此刻都等在手术室外,一看见木木出来了,立刻围住木木。
木木轻声说:
“患者展慕云,送至我院时肋骨骨折,腹腔内出血,脾脏破裂,呼吸心跳已经停止,经抢救,生命体征暂时稳定,脾脏切除手术成功,手术后……”
木木还没有说完,展慕云的母亲看到所有的抢救医生都已经从手术室里走出来,脸上的表情……肯定不是一个好消息的表情。
于是,突然地,一个鲜亮的巴掌甩在了木木的脸上。木木猝不及防,脸被打得生生偏到了一边。
“说!我儿子呢?你们治好我儿子了吗?!”
木木的嘴角慢慢地渗出血丝,然是她连擦也不擦,只是偏着头,继续轻声说:
“患者突然出急性脑梗的症状,呼吸停止,心跳停止,我们……我们抢救了90分钟,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是患者于今天下午5点43分,抢救无效……死亡。”
话音未落,一连串的巴掌落在了木木的脸上,清脆的声音在医院空荡的走廊上回荡。
穆远在走廊尽头看到木木走出手术室的时候,脸色沉重,就知道大约是人没有救回来,他看着那群家属围上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为首的那个女人就扇了木木一个巴掌。
穆远有些诧异,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医生这个职业跟老师差不多,神圣而权威,都是值得尊敬的。
接着,他就看到木木被一连甩了好几个巴掌。
在他的印象里,木木似乎是个挺强悍果决的女人,但是这次她竟然没有一点的反抗。
展慕云的母亲到底还是没有能够继续下去,穆远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
展慕云的母亲抬起头,看见穆远没有表情的脸上,有一双犀利冷漠的眼眸,此刻正冷冷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双冷漠的眼睛让她有一种被利剑刺穿的感觉。
哪怕穆远什么话都没有说,一向在商场之上叱咤风云的展妈妈还是感觉到了眼前这个男人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压。她的这半辈子,见过各式各样的男人,也跟这些人打过交道,吃过亏。她清楚每一类男人的弱点,这也是她运筹帷幄的关键。但是,她最害怕的,就是穆远这样的,漠然而冷静,无视金钱和权势,无所畏惧。
就在展妈妈停顿的间隙里,木木看了看他,眼神淡淡的,既没有求助,也没有羞愧,只是默默地转过脸去,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朝着一群疯狂的家属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穆远没有跟上去,他松开展妈妈的手腕的时候,看见木木重新换上了一件浅绿色的手术服,向走廊另一边的手术室走去。
安院长从后面追上去,拉住木木,有些犹豫,说:
“林医生……你……你也许需要休息……”
木木淡淡地朝他笑了笑说:
“院长,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这个手术除了张主任,只有我能做……你放心,我不会把情绪带到手术里去,手术以后,这次的事我们再开病历研讨会吧……我的责任,我不会逃避的。”
说完,木木继续朝着手术室走去,每一步,都没有犹豫。
还处于郁闷之中的木木并不知道这个展慕云的来头,展家的妈妈已经牛到让安院长亲自出马安抚的地步了,所有的医生护士都围了出去,解释,安抚,乱成了一锅粥。
木木被甩巴掌的时候,白天真在抢救室里,现在大家都出去了,她还是在这里。这大概是她这辈子第二次见到死人,所以即使到了现在,她的牙齿还在打颤。天真在卫校的时候,努力念书了,但是她的脑子在这方面可能真的不是很好使,学的东西基本都忘光了。她对于抢救的东西基本不懂,就记得安凯瑞小时候曾经跟她说过,外国的一对夫妇,孩子死了,医生都放弃抢救了,但是父母还是不放弃,做了足足两个小时的心外按压之后,孩子又死而复生了。
白天真的世界很单纯,在她的眼中好人都是会好报的,世界上最坏的就是狼外婆和白雪公主的后妈,她相信白马王子和水晶鞋,也相信神仙妖怪和精灵。在她的世界里,安凯瑞是博学善良又英俊多情的王子,安凯瑞说的都是真理,是必须发生的事情。
她没有奇迹的概念,也不知道胸外按压时间长了,肋骨是会断的,更不懂什么脑梗脑死亡。她只看到了,木木作为主治医生,不过抢救了一个半小时就放弃了,啧,真没有道德。
也许……也许自己可以让他活过来?
白天真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从本质上说,白天真非常的害怕尸体,而且她的胸外按压根本就不到位,她甚至于不知道应该怎么按,要按哪里。
但是她更无法接受一条生命就这样死去,所以她战胜了自己的恐惧,爬上了木木之前站着的脚凳,学着木木的样子给这个人实行胸外按压。
一个人面对一具已经冰冷的身体,白天真有些恐惧。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躺在手术台上的这个人虽然脸上带着淤青,但是他长得非常的英俊帅气,甚至安凯瑞跟他比起来,都少了那么一种成熟决断的味道。
白天真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一点。
白天真站在脚凳上开始给死去的人进行胸外按压,不过才过去了十分钟,白天真就觉得自己的胳膊酸的不行,而且满头的汗水滑下来,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手很酸,全身都脱力了一样,白天真擦了把汗,咬咬牙又继续给死去的人进行胸外按压。
就在这个时候,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个和死去的展慕云长得非常相似的男人站在手术室的门口,静静地看着白天真满头大汗地在给展慕云进行胸外按压。
安凯瑞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那个人,于是也瞥了一眼抢救室。然后,他侧开身,对还在和自己老爸闹的展慕云的母亲说:
“夫人,其实我们一直都没有放弃。”
展慕云的母亲一怔,顺着安凯瑞的视线看到了抢救室里正在给死去的展慕云进行胸外按压的白天真。她突然疯了一样朝着白天真扑过去,如果不是安凯瑞的动作快一步抱开了白天真,大约白天真小白花一般的脸蛋上也已经挨了一个巴掌。
但是毕竟已经过去了很久,展妈妈的情绪已经不如一开始那样激动了。她只是推开了白天真,然后搂着死去的展慕云泪流满面。
“你们这群刽子手!谁都不许再碰我的儿子!”
大家听这口气,知道展妈妈这是缓过来了,不会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这才慢慢地散了。
只有那个长相和展慕云相似的男人,站在手术室的门口,看着惊魂未定的白天真,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