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戎甚觉有趣。
这姑娘的眼睛好似能说话,刚才看着他,像是说了好些,不过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觉那些情绪在她眼里,显得那样复杂。
他莫名的心里一动。
好像她认识他似的。
可怎么会?
他从不曾见过她,若他见过,这等样貌,谁又会忘记?
姜辞此时道:“穆公子,前头几位妹妹在等着呢,我与堂弟先告辞了。”
穆戎颔首。
几人回来之后,姜蕙头一个就把姜辞拉到偏厅,质问道:“哥哥,书院那么多人,你为何会借穆公子的伞?”
借伞不说,还要她送吃食。
扪心自问,她真不肯,还是考虑到穆戎的身份,才愿意的。
毕竟那不是可以得罪的皇子!
姜辞笑道:“不是你说叫我多结交朋友吗?阿蕙,这穆公子,我越发觉得不似常人,将来必是前途广大,指不定还位极人臣呢。”
姜蕙瞪他一眼:“你咋不去当神棍?”
姜辞大笑,又有些不明白她为何生气,问道:“阿蕙,你到底怎么了?”
姜蕙沉默,她又不能说实话。
“莫非穆公子得罪过你?”姜辞心想只有这个原因了,不然妹妹为何会不喜欢他,这穆公子虽然冷淡,可谈吐不凡,他很欣赏他,所以才刻意亲近的。
姜蕙摇摇头:“自然不是。”
要说起来,穆戎真不是她仇人,除了不给她赎身,不给她找妹妹,不真心喜欢她,他其实对她还算好的。
比起在曹大姑那里,天上地下了。
可不知为何,她见到他,心里就不舒服。
姜蕙轻轻吐出一口气:“哥哥,其实也没什么,你既然觉得穆公子不错,结交归结交,可莫要带他来家里。”
姜辞笑起来:“他肯来才好呢。”
意思是,人家还不屑。
姜蕙撇撇嘴:“那最好。”
外头下人请吃饭,二人便出去了。
晚一些,老太太把胡氏叫来说话。
一开始只当又为金家,胡氏绷着一张脸,结果听了老太太说的话,那脸绷得不能再绷了,差点跳起来:“娘,你叫我给小姑相个相公?”
没听错罢?
老太太看她那么惊讶,皱眉道:“秀秀才二十二岁,再成亲不是人之常情,莫非还得守一辈子寡不成?她夫家都不曾这般要求,便是越国法令,寡妇也还是可以再嫁的。”
胡氏无法反驳,讷讷道:“那娘觉得找个什么样的合适?”
“自然要对她好了,品行也得端正。”
老太太三十来岁怀了姜秀,老来得女,也是她唯一的女儿,自然是疼爱的,故而舍不得她一个人留在户县。
当然,也希望她能再嫁人,这样,作为母亲才能放心。
胡氏头疼,这姜秀那么不讨人喜欢,她是一点不想帮她,可老太太既然说了,不好拒绝,这时候她就有点儿不甘心了。
毕竟她不是长媳,梁氏才是,但一出事,什么都落在她身上。
胡氏道:“娘,这事儿也找大嫂说说,人多才好商量啊。”
老太太道:“她才来宋州,哪里认识什么人。”
“现在不是来了嘛,以后我出门,都与她一起,她很快就能适应的,在户县,她还不是样样事情都能处理?”
老太太听着,点了点头。
胡氏忽然又拿起帕子抹眼睛:“娘,我这不是叫苦,其实您过来人哪里不知道?我又要打理家务,又要与那些官太太交往,别提多忙了,还得看着三个孩子,不管是阿瑜,阿琼,阿照,我都尽心照顾,您与爹也是一般。”
这话不算虚,老太抚道:“我也不是没考虑过,所以阿蕙当初说的时候,我想着老大与老大媳妇过来,是可以帮点忙,毕竟咱们这家越来越大的,儿孙满堂,以后必是兴旺的很,又哪里少得了人呢。就是请人,也没有自家人来的妥当。”
“娘了解儿媳的苦处便好。”胡氏擤了下鼻子,眼睛红红的。
老太太道:“那明儿你看着,有什么要做的交给老大媳妇,她也是个明理的人。”
胡氏这才笑起来:“知道了,娘。”
她很快就照办,把手头琐事交予梁氏。
姜蕙还不知,正跟姜瑜,姜琼在女夫子那里学琴。
在户县,几是没有人家请女夫子的,只有大一些的州府,讲究的人家才会请,说起来,也是为以后嫁个好夫婿,姑娘家拿得出手。
女夫子听她们弹了一遍,笑道:“还得多练练,尤其是三姑娘。”
姜琼是个坐不住的人,故而学什么都差一些,闻言一下子趴下来,拿手拍着桌面道:“夫子啊,我弹这个弹不好,你要教我点儿武功还行。”
其余二人噗嗤笑起来。
姜瑜一戳她脑袋:“尽会胡说,你女儿家学什么武功?”
“弹琴没意思。”姜琼挠挠头,“还是在户县好,想怎么出去怎么出去,爬树摸鱼都没人管。”
那段年少的时光很美好,她们三个小姑娘总是在一处,要么去河里捞鱼,要么去山上摘野花,就是在家中,因有大片田,有家畜,看看牛羊都挺有趣。
可自打姜济显做了县令,完全变了个样儿。
胡氏学起了那些官太太的作风。
见妹妹又满口胡话,姜瑜皱眉道:“你就是不学,在户县嫁人了,也一样不能到处玩儿的。”
姜琼撇撇嘴。
女夫子听着笑,又有些伤感。
她是过来人,如何不知道,嫁人前与嫁人后的差别?
姜蕙托着腮,慢悠悠的问女夫子:“夫子,您教过那么多学生,可有像阿琼这样的?”
“阿蕙,你取笑我?”姜琼瞪起了眼睛。
女夫子笑道:“阿琼还小。”
“听听,阿琼,可没人像你这样懒呢。”姜蕙眯起眼笑,水光含在眸中,晶莹透亮,说不出的迷人。
姜琼揶揄:“你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咱们这儿最刻苦是姐姐,你刚才听女夫子教课,还睡着了!”
姜蕙哈的笑起来:“那我也弹得比你好。”
姜琼气死。
女夫子道:“阿蕙指法很熟练,若是勤加练习,当是一日千里的。”
她看着姜蕙的目中颇有深意。
看来这女夫子还是有本事的,她确实在曹大姑那儿学过,其实不止琴,琴棋书画都略通,只她现在是户县来的乡野姑娘,哪里好表现出来。
姜蕙坐坐直,笑着道:“谨记夫子教诲。”
三人学得会儿,从书房出来,姜蕙先去看了宝儿,见宝儿正睡觉,便去找梁氏,结果梁氏竟不在。
下人告知:“去厨房了,二太太把厨房的事儿交由大太太管了。”
姜蕙眉头挑了起来。
她等在屋里。
稍后梁氏回来,见她正坐着喝茶,便笑道:“今儿学琴学得如何?”
“女夫子夸我指法熟练呢,将来定是能出好曲子的。”姜蕙正色,“听说娘要管厨房了?祖母说的?”
“如今事情都是你二婶管,自然是她说的。”
姜蕙脸色一沉,愤愤然道:“管厨房多累,从早到晚,那些下人都会请示阿娘,问吃这个,又问吃那个的,又有个人喜好不一,阿娘都得叮嘱。除了这些,还得点算每日用钱多少,多麻烦啊,要我说,这个最是吃力不讨好的。众人吃得舒服便罢了,要夸也是夸厨子烧得好。”
她絮絮叨叨,一通的话。
梁氏看着好笑,撩一撩她头发:“阿蕙,你小小年纪竟懂得这些,真厉害呀。”
“娘,现在不是厉害不厉害的事情,这事儿您推了。”她舍不得梁氏吃苦。
梁氏道:“阿蕙,凡事不能只想自己,为娘在户县也逍遥几年了,你二婶在此伺候你祖父祖母,难道不辛苦?我既然来了,做这些也是应当。”
姜蕙被她一说,怏怏然道:“娘这说的也不错,不过二婶要欺负你,你定是要与我说的,二婶还不是看不惯你歇着,可也才来几日呢。”
她帮着胡氏对付金家,可不代表她真心喜欢胡氏。
不过利益相同罢了。
在她看来,胡氏可不是一个很良善的人。
梁氏见她无礼,严肃道:“阿蕙,莫这样说你二婶!”
在教导孩子方面,梁氏比姜济达要严苛些,姜济达性子大大咧咧,只要孩子高兴就好了,可梁氏会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她是恩威并济的。
姜蕙忙点头:“是了,阿娘,是我说错。”
梁氏又笑起来:“其实在厨房也有好处,今儿我叫他们做了鸭羹,现今雨多,山中长了好些菌子,放进去更是鲜美,你与宝儿都喜欢,一会儿多吃些。”
“好啊,娘真好。”姜蕙拉住她的手摇了摇。
她的阿娘虽然藏了好些秘密,可是她在孩子面前总是开朗乐观,也不屑与旁人争抢东西。
可即便如此,也落得那样悲惨的结局,为了保她与宝儿,舍去自己一条命。
姜蕙鼻子酸酸的,越发恨何夫人。
她回到屋里,拿起笔,叫金桂捧了颜料来。
她要画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