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含笑问胡氏:“这莫非是你侄女儿?”
“正是,才来家中的。”
胡氏朝何家两位姑娘看了一眼,暗道可惜,这何家竟连一个男儿也无,两个姑娘也是庶出,莫非正如传言所说,这何夫人竟无法生育?
可惜啊,可惜,若有个相当的公子,阿瑜嫁到何家可不是好?何大人出自名门,何夫人更是出自侯府,宋州没有比他们家更显赫的了!
何夫人笑笑,问姜蕙:“你几岁了?”
“回夫人,十三。”姜蕙也抬头看她,目中有打量之色。
她一双眸子长长的,像是水做成似的,光华璀璨,何夫人瞧得一眼,只觉胸口发闷,面色冷淡下来道:“你们且忙去罢。”
她往前走了,两个庶女跟在后面,看起来战战兢兢的。
姜蕙嘴角一挑,她来宋州,最大的目的便是会会这个何夫人,当年姜家遭逢大难,可不是她一手安排的好戏?
不止如此,还逼得母亲投河,家中最后只剩下她与宝儿。
想起那年之事,痛入骨髓,姜蕙暗地里咬了咬牙,朝那三人背影看去,问姜瑜:“两位何姑娘瞧着都不爱说话。”
姜琼抢着道:“哪里呀,她们是怕何夫人,何家家教很严的。”
“那你们寻常会来往吗?”
姜琼摇摇头:“不曾,难得一见,何夫人很清高,看不起人。”她撇撇嘴儿,“也就阿娘喜欢请她们来。”
听到女儿说自己坏话,胡氏瞪她一眼:“小姑娘懂什么,我还不是为咱们家着想,走罢,还愣着干什么!”
姜琼不比姜瑜,姜瑜十五岁了,甚为懂事,姜琼与姜照乃龙凤胎,今年才十岁,正是天真浪漫的时候。
姜瑜忙拉着妹妹走,一边道:“你啊,说话小心些。”
几人刚回,就见到金荷正等在那儿,一见到她们,笑道:“你们来得真早,瑜姐姐,我带了糯米藕来了,你快来尝尝。”
这般热情,姜瑜更是不好意思,小声道:“娘说早些来不会挤,对不住呀。”
金荷道:“没什么,夫人说得对,是早些好呢,不然城门口好些车的,来得早,也能挑个好地方。你们这处就好,前头有树挡着遮阴,旁边就有河景看,真漂亮。”
“那是我挑的。”姜琼喜滋滋。
一番话哄得谁都高兴。
金夫人与老太太说话:“知道您胃最近不好,我做了南瓜龙眼羹来。”
她取了个瓷碗,细心放上调羹。
老太太笑了:“难为你记得,你手巧,做什么都好吃,听说这次还带了腌肉?咱们家那几个丫头委实是不像话啊。”
“反正佑安跟阿荷也要吃的,倒没什么。”
胡氏皱眉,甚觉心烦,看到姜蕙在旁边,眼睛一转把她叫来,从袖中摸出块玉坠道:“阿蕙,你去问问金公子,可是他掉的?”
姜蕙眼睛都差点瞪起来。
一次利用不够,还想两次?
她心下恼火,但终是没说什么,小声道:“二婶,我上回听到金家丫环说话,好似金夫人在当铺当了东西。”
金家捉襟见肘,金老爷是个县丞,想做县令不易,金夫人四处打点,没少花费,加之金佑安在书院念书也是要花钱。又见她们女眷不管是做客,还是出来,身上都无贵重之物,姜蕙便想可能是当掉了。
胡氏眼睛一亮,立时换了副脸色,夸她:“阿蕙,你真是聪明呀。”
她在看金夫人时,心里又有了底气,抽空与老太太道:“金家穷得都当东西了,阿瑜真嫁过去,那不得过苦日子?不说这个,他们金家便是想娶阿瑜,连聘礼都出不起呢!娘,你莫被金太太哄骗了,难道咱们家嫁女儿,还得倒贴他们钱不成?”
老太太听得一怔:“还有这事儿?”
“娘难道看不出他们家穷?金公子现在只是考上举人,又不是做官,以后要三五十年考不上,如何是好?阿瑜嫁过去,连个下人都养不起,上得伺候公婆,下得服侍相公,还有个小姑子,这金荷年纪也不小了,他们家还能拿出嫁妆来?”
胡氏很能借题发挥。
老太太果然也犹豫起来,一开始听说金公子人不老实,现在又知道穷成这样,那确实是个事儿。
她抬眼看去,只见前头草地上踏春的人家陆续而来,鲜衣怒马,衣香鬓影,再回头看看金太太,看看金荷,当真是不能比。
她微一沉吟,跟胡氏道:“你莫急,容我再想想。”
胡氏看有转机,眉开眼笑。
姜蕙坐在案前喝茶,姜琼已经吩咐几个婆子燃炭烤肉了。
不久,浓郁的肉香味徐徐飘来,引人口水,姜蕙吃得几块,也颇觉美味,看来金太太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可惜宝儿不在。”姜瑜想念那个漂亮的好像白雪堆成的小堂妹了,“她很小时就爱吃烤肉,那时候咱们在户县,经常吃罢,你可还记得?”
不等姜蕙回答,姜琼抢着道:“我也记得,那时候祖父一发令,大伯就杀整羊来烤,那个更好吃。”
姜瑜嫌她凶狠,那小羊多可怜啊,可她还一副馋相。
姜蕙笑道:“你们走了之后,阿爹也常弄的,宝儿现正是白白胖胖。”
“好想见见她呢。”姜瑜道,“都快要两年不曾见了。”
姜蕙眼睛一转,轻声道:“堂姐,我前不久跟祖母提了这事儿,想让阿爹阿娘跟宝儿一起来,不知道祖父会不会同意。”
“啊,是吗?”姜瑜惊喜,“那再好不过了,你放心,等会儿我与阿爹阿娘也说一下!”
“那多谢堂姐了。”
“客气什么,咱们本就是一家子,人多热闹呀。”姜瑜拍拍姜蕙的手。
金荷一直听着,此刻拿了烤好的肉给姜瑜:“瑜姐姐你人真好呀,难怪哥哥说,就没见过比瑜姐姐更温柔的,也最有风度,不似有些人家的姑娘,仗着父亲是官儿,便看不起这个,又看不起那个。”
姜瑜脸红:“我哪有这么好。”
看她又在不遗余力的讨好人,姜蕙这回懒得理,只要老太太对金家介怀了,这门婚事自然成不了,她只消提醒胡氏便行。
这金姑娘嘛,就当看个笑话好了。
姜蕙低头吃肉,喝凉茶,十分快意。
见自家妹妹埋头不停,姜辞走过来道:“阿蕙,你肉吃多了,小心胃不舒服,倒是夹一块给我吃。”
姜蕙噗嗤笑了:“是你馋罢,说得好像关心我,你那边没有吗?”
“我什么都还没吃呢,二叔带我与阿照见了几位大人,现在才回来。”
男人与女人不同,女人们聚一起吃东西谈笑,兴许就真只是如此,可男人家里一旦有入仕的,便复杂起来。
虽然姜辞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已经被姜济显灌输了不少官场常识。
“真是辛苦哥哥了!”姜蕙便给他夹了块烤肉。
姜照也过来。
因是堂兄妹,没什么顾忌,两个少年就坐在旁边,金荷这是第二次看到姜辞,上回匆匆一面只觉他生得不错,这次再看到,才发现比印象里要俊多了,修眉凤目,温文尔雅。
她暗道,听说姜家大太太脸上有块很可怕的疤痕,十分吓人,怎得她孩儿个个都那么出色?
她很是不明。
吃得会儿,几人也饱了,姜琼活泼开朗,拉着姜蕙道:“走,咱们去散散步,你看那头好些姑娘,我带你去见见。”
她与胡氏说一声。
胡氏道:“帽儿戴好了,别失礼。”
金荷道:“我也一起去。”
四人就往东边走。
此时河边已是好些人,不过她们四个姑娘一起走出来,在晨光下,在春风里,裙衫飘飘,黑发微扬,很是引人注意。
好些年轻公子纷纷侧目,目光一一落在姜蕙的身上。
她不似旁的大家闺秀这般走路,只见她莲步轻移,一摇微摆,身姿风流,端是看个背影,就令人遐想。
已经有人忍不住询问这是谁家的姑娘。
听得耳边议论,姜琼轻笑道:“定是在说你呢,大美人儿!你走路好看,女夫子都说不知如何走的,叫她教也教不来。”
这是在曹大姑那儿学得狐步,非得像她这样的,曹大姑说媚在骨子里,才能浑然天成,不然旁人学了风尘气甚重,也是不合适的。
不过女人都喜欢被人夸赞,姜蕙也一样,她从帷帽里往外看去,果见有不少公子正朝她看,什么神色都有。
她起先高兴,但忽地又厌烦起来,当年在玲珑轩,这等目光见多了,却也叫人恶心,她快步往前走去。
谁料将将走在柳树丛,却见对面立着一个年轻男子,身着淡紫色云纹夹袍,一双眼眸幽深如墨,她的脚步慢下来。
好似隔了一世似的,姜琼在前面道:“阿蕙,你怎么了,走那么慢?”
姜蕙猛地惊醒,她走过去,与他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