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间房乡派出所的女民警龚丽丽接到群众的电话报案:荒土梁子村的一片白菜地里发生了一起血案,村主任郝大炮被人用镰刀砍倒,差点断了气。
所长毕记本认真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了一会儿,画了一会儿,嘴里“咦”了一声,从电话记录上好像发现了什么问题。他清了清嗓子,提出了自己的异议。毕所长认为,小龚的工作态度是不够认真的。什么叫做差点断了气?干工作这可是大忌讳,不能摸棱两可,断了气了就写断了气,没断气就写没断气,差点断了气是啥意思啊?龚丽丽嘻嘻一笑,所长啊,那电话里就这么说的,我如实地记的。我还没等问他到底是断了气还是没断气,人家就挂了。再说,断没断气这重要吗?
毕所长眉头一皱,开始给年轻一代讲大道理。咋不重要?简直太重要了。断了气就说明这案子出了人命了,咱得赶紧着向上面报告,在第一时间出现场。要是还没断气,咱更得抓点紧过去,实施抢救,万一人工呼吸啥的还兴许救人一命呢。龚丽丽听了所长的话,想起了一件事情来,“扑哧”一笑,打趣道,所长,你可得慎重考虑一下别轻易就给人家做人工呼吸。弄不好又该糯米粉做豆腐,沾了包了。
毕所长脸一红,知道龚丽丽说的是自己。去年,龚丽丽和许小飞刚从警校分过来,就碰到了这样一件事情。附近一个女孩子因为父母反对她和本村一个男青年的婚事,竟然跳了水库。大家把女孩七手八脚救上来后,救人心切的毕所长开始给女孩进行人工呼吸。嘴对觜在众目睽睽下一呼吸,围观的群众就都瞪大了眼睛。毕所长以前学过人工呼吸,干得特别专业,双手还不停地在女孩的胸前压来压去的,不大一会儿人就给救活了。毕所长又多次上门做女孩父母的工作,劝他们不要再干涉儿女的婚事了。女孩的父母经过这么一吓唬,马上答应了婚事。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青年突然悔婚。气得毕所长把那小子好一顿的批评。谁知道那小子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不说悔婚的原因。气得毕所长最后威胁他,再这么烟不出火不进的不开窍,派出所可要拿电棍出溜他了。那男青年就伤心地哭了,他说,你还有脸出溜我,小凤身上哪哪都让你给摸索到了,没一块是囫囵地方了,我说啥也不要了。毕所长当时眼睛就直了,有几句话都到了嗓子眼了,哏喽一声硬噎回去了。
龚丽丽一提这事,毕所长就感觉冤枉得慌。他跟龚丽丽解释过,不就是人工呼吸吗?人小凤哪没囫囵地方了?要是娶了个二婚的媳妇咱是不是该趴火车道啊?毕记本所长在五间房派出所干了十五年所长了,按他总结的话说,这地方的人真是五百年的大公鸡。龚丽丽问这是啥意思?毕所长就说出了下句:操了老蛋了。
龚丽丽已经习惯了毕所长的粗话,根本不在意。倒是民警许小飞给毕所长提过意见,要所长注意一下精神文明建设。毕所长满脸无辜地表白:我这么着说话都习惯了。毕所长有个外号叫“笔记本”,跟他的名字谐音。毕所长的这个外号在五间房乡叫得很响,他每天身上都不离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走到哪记到哪,办事绝对的认真。这么些年,为老百姓办了无数件好事。当然,他本人也为此惹了一些麻烦。例如,那个跳水库的女孩小凤天天来找毕所长,把个毕所长愁的没了办法。小凤在附近找对象是不那么容易了,谁都知道她已经被毕所长当着很多人的面给“呼吸”了。毕所长后来热心地给小凤找对象成了一种负担,最后,他灵机一动,自己的儿子刚从警校毕业,跟小凤的年龄相当。毕所长就强掐脖,逼儿子就范。儿子嘿嘿笑,说了几句话把毕所长气够戗。儿子说,爸,你得了吧,你这可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你不就想把人家小凤给娶过来吗?拿我开什么涮啊?毕所长就十分惊讶,儿子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儿子说,话没腿跑得可快,萨达姆被抓全世界的人第一时间就全知道了,你跟小凤的事,咱方圆几十里都在传呢,版本有好几十个呢。毕所长就傻眼了,辩解说我跟人家小凤根本啥事没有。儿子仍旧笑,爸爸,千万别在解释了,我想的开,我妈都没了十多年了,这么多年也够难为你的了。我不能夺你的最爱,人家外面可都说,你把小凤都啥了,我再跟她搞对象,那不差了辈了吗?
毕所长在儿子这弄了一肚子气,跟龚丽丽诉苦,你说小龚,小凤老来找我,跟我来个破布缠腿,我这不是大姑娘傍奶吗我?龚丽丽就虚心地咨询许小飞,问这句歇后语后面那句又是啥。许小飞告诉龚丽丽,是碰上了糟心事。龚丽丽就骂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们。
毕所长和许小飞就一起瞅着龚丽丽坏笑。
荒土梁子白菜地里发生血案,这事引起了乡派出所的高度重视。为了彻底弄清楚事情到底是咋回事,毕所长决定派出派出所最豪华的阵容到荒土梁子去一趟。民警许小飞正在外面办案,毕所长打电话叫他火速赶回来。
许小飞接到电话后,扔下劁猪匠子就跑了回来。许小飞手上这个案子,实在是太令人头疼。前些天,派出所接到报案,一村民说出了人命了。许小飞一下子就兴奋起来,许小飞在警校时在全省的搏击比赛中获得过冠军,他从小的理想就是做一个人民警察。他以为做了警察就可以抓小偷,抓坏蛋了呢。可他自打分到这穷乡僻壤的五间房派出所,一天到晚没有坏人可抓,把他闲得都快犯傻了。可算是碰到出人命的事了,许小飞的心里竟然还觉得挺高兴。许小飞也在自己的心里自责过这种惟恐天下不乱的心态,但是,另一个声音帮许小飞说了话,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身为人民警察一件惊心动魄的案子都没办过,你说这掉不掉架啊?许小飞拎着手铐子就赶到了事发现场。
许小飞老远就听见有女人的哭声,一种警察的神圣使命感一下子充溢了他的心头。待分开人群,许小飞热情的火苗“扑拉拉”就熄灭了。村民张寡妇家新买的猪死了,张寡妇要跳井讨个说法。许小飞心情很沮丧,连说,不就是一头小猪吗?值得这么寻死觅活的吗?张寡妇就连哭带喊地给许小飞算帐。那头小猪是两个星期前买的,32斤,1斤4块8毛钱,一共花了153元6毛钱,零头都没给抹,那可是她寡妇扯业的全年的指望啊。许小飞不耐烦地说,人死还不能复生呢,何况是一头猪,你就节哀顺便吧。再说了,为了一头猪你再跳了井,值得吗?张寡妇鼻涕眼泪横流说,都是劁猪匠子给害的。这猪没劁前还活蹦乱跳的,劁完就不爱吃食了。不是他给劁死的是咋的了?
许小飞没闲工夫管这事,态度很不好。结果被张寡妇跑派出所在毕所长面前告了一状。毕所长拍了桌子,要不是龚丽丽在旁边劝,俩人差点干了起来。毕所长说,群众的事情没大小,我们都得给办。据我所知,张寡妇家这一百多块买猪钱还是借来的呢,猪无缘无故地死了,这事一定很蹊跷。查,一定得查,不论遇到多么大的困难和阻力,都要一查到底。许小飞差点被毕所长说话的语气和神情给气哭了。这都什么啊?这套嗑咋跟要把某个高官的腐败揪出来似的,整得也忒隆重了也忒有点小题大做了吧。查吧,先把那猪给解剖了。死猪张寡妇还要卖肉呢,猪不是病死的,卖给猪贩子还能弄回来俩本钱。许小飞这回很好地普及了一下养猪知识,回派出所跟毕所长的气就没了。跟龚丽丽说,等老了退休了,回家养猪。要不就去当兽医。龚丽丽挖苦他,就你?许小飞不服气龚丽丽的蔑视,非要把案子办出个样子来让她看看。
通过解剖猪尸体,许小飞发现这猪的死确实有问题。暂时还不能定性为蓄意谋杀吧,至少也算医疗事故。有证人证实,猪在没劁之前是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但在劁完之后就打蔫了,最后莫名其妙的死了。原来,许小飞发现劁猪那地方有溃烂的现象,这就说明医生,不,是劁猪匠劁猪后不卫生,猪是刀口感染而死。许小飞再一割开猪劁的那地方,竟然发现了一个睾丸。这样张寡妇就有理了,猪不但是纯粹意义上的受感染而死,而且劁猪匠还拉下了一个猪睾丸,换句话说,这猪没劁好,没劁彻底。责任完全在劁猪匠身上,许小飞兴冲冲地去找劁猪匠子。敢情这阵子,劁猪匠子还挺忙。挨村跑,他又是光棍一根,走哪劁哪,居无定所,许小飞几次都扑了空。不甘心,就提前到劁猪匠子可能要去的村落蹲点。终于把这家伙给堵住了。开始,他还不承认,满嘴是词,说什么我劁了这么些年猪了,从没拉下过贼卵子。这事明摆着张寡妇诬赖好人。许小飞不动声色,那你说说,张寡妇为什么要诬赖你?劁猪匠子就没电了。许小飞刷刷刷在劁猪匠子面前摆开了证据,有解剖猪时的照片,还有那只猪睾丸。劁猪匠子就低头认赔钱了。可是身上没有那么多,许小飞怕他又跑没了影。在劁猪匠子屁股后面跟着,走一家劁一份猪,许小飞看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想试试。这个时候,俩人已经没有了敌对情绪,一个劁猪一个收钱,混的像亲哥俩似的。劁猪匠子说,你也来劁一头,我在旁边给你当顾问。许小飞刚要列架子开干,腰里的手机响了,接了几次,都掉线。许小飞知道是所里的电话,耽误不得,可山沟子的信号不行,许小飞正着急呢,劁猪匠子说,你踩我肩膀上房接。劁猪匠子的确见多识广,许小飞上到房顶,手机里终于传来毕所长的声音。
这回是千真万确的血案,许小飞格外的兴奋。
龚丽丽对许小飞这些天的行踪是不满的。见许小飞手里还拎着一只猪睾丸,气就不打一处来。毕所长的态度跟龚丽丽正好相反,他觉得许小飞经过他的批评教育,对工作也认真负责了。这几天又是调查又是取证的,把劁猪案办得跟正宗刑事案件一模一样。这样就对了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样的态度干工作,才不失警察的本色吗?
许小飞在脸盆里胡乱划拉一把脸,急不可耐地问,头,啥时候走?毕所长回答,等七拐的蹦蹦车来了,咱租用两天。许小飞明白了,派出所的那辆吉普车又趴窝了。毕所长叫许小飞先汇报一下劁猪案办得咋样了。许小飞就把那只猪睾丸放到桌子上,又从衣服口袋里往外倒零钱。叮当的硬币倒了一桌子,查出钱数是八十七块。毕所长说还缺七十多块呢吧?许小飞就胸有成竹地回答,再有两个星期钱就能凑齐,可以通知张寡妇别在井边转悠了。余下的钱好办,咱有证据在手,谅他劁猪匠子也抵赖不了。毕所长指那猪睾丸,这可都有味了,别烂了,他再不承认咋整。许小飞笑了,那还能烂得了?叫丽丽拿乡政府食堂去,他们那有冰柜,先冻上。咱办完杀人案就取回来。一直不跟许小飞说话的龚丽丽刚要反驳,毕所长说,这是任务,一会儿再去张寡妇家送钱去,说剩下的钱劁猪匠子正夜以继日加班加点给酬呢。
龚丽丽狠狠地白了一眼许小飞。嘀咕一句,你无聊吧,没案子破憋得你。许小飞笑,叮嘱一句,告诉食堂的,别拿混了,给乡长炒尖椒吃了可就糟了。
毕所长和许小飞是天黑的时候进的村子。
一进村就受到了村委会的热情接待。村书记带头鼓掌,连说,警察同志真是神兵天降啊,了不起,了不起。毕所长,你们的警车呢?要是再弄点响动就更带劲了。许小飞抢着说,我们怕打草惊蛇,才没敢动用那玩意。情况怎么样?有必要的话,我打个手机,大部队都在外边埋伏着呢。村书记就紧紧握住两个人的手,说,还是警察同志想得周到。既然大部队都来了,赶紧都请进来吧。咱村里的食堂大,百十号人都容得下。小孙啊,准备一下伙食。叫小孙的是个小媳妇,在村委会里当妇女主任。小孙响亮地答应着,要去准备。毕所长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大部队在派出所等我们的命令呢,没来,我们充其量是支小分队,先试探一下。
毕所长说完这话,瞪了一眼许小飞。许小飞装做看不见,问村书记,情况现在怎么样了?村书记拉住俩人的手就往食堂走,说,先吃饭再说,人古人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都饿得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进了食堂,那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鸡鸭鱼肉。村书记说,你们来白的还是来啤的?许小飞已经饿得快挺不住了,也弄不清楚村书记说的那些话是哪位古人说的了,听村书记问就说,白的啤的都来点。毕所长大声说,等一下。村书记吓了一跳,忙说,毕所长喝不了白的和啤的吧,那还有葡萄酒。毕所长忙解释,我不是说喝酒,我是想知道案子怎么样了,那被打的村主任有没有生命危险?案犯是逃了还是没逃。村书记笑了,还是毕所长一心扑在工作上,先喝完酒再说也不迟。毕所长坐在椅子上,斜着身子就是不肯动筷子。许小飞就打圆场,说书记,你还是先把案子的事简单说一下。你要觉着麻烦,掐脑袋去尾巴,你先捡主要的说。要不,我们所长他就这工作作风,不先谈工作他这饭是吃不下。村书记就带头鼓掌,说,真是难得,我们得向毕所长好好学习啊。
毕所长板着面孔问,捡干的说,郝大炮死了吗?村书记说,没啥大事了,在诊所吃了点药,现在正打麻将呢?毕所长说,都酿成了血案了,咋还打麻将啊?村书记说,你是有所不知啊,县里的扶贫考察队来了几个同志,给咱送贷款来了,咱得好好招待人家啊。郝村长真不容易啊,带伤还得坚持给领导点炮啊。毕所长纳闷,点什么炮?村书记说,咳,不怕你笑话,哪都这样,你不把领导答对好了,办事能好使吗?毕所长问,那打人的人跑了没有?村书记说,他呀,叫他跑他也没那个胆子。毕所长更纳闷了,说,这人可就怪了,没胆子咋还敢用镰刀杀人啊?村书记站起来说,事情我已经汇报完了,现在,我宣布,荒土梁子村欢迎公安同志的宴会现在开始,请公安同志先脱掉外衣。许小飞问,干吗?村书记说,我知道上面有这个规定,着警服不能喝酒。把衣服脱掉不就可以了吗?许小飞说,还是领导想得周到。三下两下脱了上衣,毕所长犹豫了一下,想必是饿得难受,也把上衣和帽子脱了。席间的气氛徒然热闹了起来。
陪酒的是那个叫小孙的妇女主任。开始毕所长和许小飞没留意,没想到小孙的酒量很大,而且每敬一杯酒还有一套嗑,俏皮幽默,荤素搭配得很有意思,弄得毕所长几次都咧开大嘴岔子笑了起来。不大一会儿,许小飞就架不住劲了,提出要喝啤的。小孙倒也爽快,说,那也好,要喝啤的咱都喝啤的,我带头,把杯中酒清底,然后来啤的。说着就率先干了,许小飞拧着鼻子也干了,毕所长没干。村书记就揭发检举,非要罚毕所长。毕所长说,这不怪我,我没答应喝啤的,是小孙一厢情愿。村书记哈哈笑,说敢情是我们小孙自做多情了。赶紧的小孙,陪老毕大哥再单拉一杯。喝到现在,村书记已经把毕所长改成了毕大哥了。小孙小脸红扑扑地说,拉一杯干吗,咱就多加深一下感情,多拉两个。说着自己倒了白酒,站起来,连耸动的胸脯和酒杯就一起递了过来。毕所长站起来,声明一下自己拉可是拉,喝酒不能掺和,一会儿不改啤的。小孙就左右开弓陪着喝,直到把一桌子酒席喝凉了又重热一遍。
俩人回安排好的屋里睡觉时,都高了。毕所长问许小飞,咱跑这干啥来了?许小飞说,干啥,老毕大哥,喝酒呗。
第二天早上的伙食安排得更和两个人的胃口。小米粥馒头,外加煮鸡蛋,八个小咸菜。吃完饭,该干正事了。村书记就过来了,说要不要把德力给捆过来?毕所长问,谁是德力?村书记说,打主任那小子呗,那是个刁民。毕所长说,先别,把郝主任叫来吧,我们先核实一下情况再说。
郝大炮不大一会儿就过来了。面容很憔悴,不过毕所长知道那是陪领导打麻将熬夜熬的。郝大炮进门就挨个握手,连说辛苦你们了,招待不周的话。整的毕所长挺不好意思,许小飞还给郝大炮点了颗烟。询问在融洽的气氛中开始。
据郝大炮讲,德力是本村李财的儿子,平日在乡里就不怎么着调,经常带村民跟村委会做对。这次行凶,他是蓄谋已久的。那把行凶的镰刀就是最好的证据。郝大炮说,当时,他正站在村民的白菜地边上视察白菜的生长情况。因为,县里要搞“白菜节”,他这几天都在筹备这事。正当他走到德力家的白菜地边上时,耳朵边上一阵呼啸的风声响起来,一把明光闪闪的镰刀照着自己就飞过来。还听见德力喊:牲畜,看刀!说是迟那是快,那镰刀头正中我的胸口。幸亏是镰刀头,要是那镰刀转过身来,我那命可就保不住了。我死了倒不要紧,那村里的大事小事可咋整啊。
毕所长说,郝主任你先别太伤心,我们一定要严惩凶手。不过,我们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还有些细节要核实。村书记递过来一支烟说,问吧,我们配合。像李德力这样的败类,你们早该铲除掉了。许小飞说,当时,他冲你扔镰刀头的时候,有没有其他人在场?郝大炮说,哪有人啊?那天刚蒙蒙亮,还有薄雾,没人。毕所长就问村书记,郝主任去视察白菜地,你怎么没去?村书记尴尬地笑了,说,我得向毕大哥检讨。毕所长忙打住他的话头说,向我检讨什么啊?村书记说,我家早搬进城了,我没在荒土梁子住。不瞒你们说,我马上就调城里去了,这的事主要由郝主任负责。平时,我也就是来点个卯。许小飞羡慕地说,二哥挺有道啊。二哥的称呼是昨晚喝酒时排的。村书记连连谦虚,哪里哪里,咱乡里像我这样城市农村两头跑的干部不在少数。郝主任城里也有房子呢,只是租出去了没去住呢。郝大炮就忙说,等老的时候再说吧。
毕所长说,那把德什么力给找来吧,我们问问他。村书记说,还找啥啊,民兵早就把他看在小黑屋里了。你看说着话,又到中午了,这一天点还真不经混。咱先吃饭,人家小孙还要陪你们再拉几杯呢。毕所长说,别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办完事还得回去呢。派出所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我们。许小飞也说,是啊,我们得回去了,还有大部队在派出所驻扎着呢。郝大炮说,再忙也不在那一时,简单吃口饭,吃完饭我们谁也不留你们了,把德力那龟孙子带走。毕所长问,郝书记,听说这事是前些天发生的,咋报案那么晚啊?村书记抢话说,咳,你是不知道啊,我们这个主任啊,爱民如子啊。事情发生后,他蔫不声就想拉倒。我这不是从城里回来了吗,我一听这事,性质太严重了。危害政府干部,情节又这么严重,造成的后果又那么恶劣,我是非报案不可。咱不是想让他德力掏钱,咱得用事实告诉他,中国是讲法律的国家。谁胡作非为也不成。
欢送宴会郝大炮也坚持参加了,可以看得出,他的胸部还在隐隐作痛,可他还是坚持喝了半杯白酒。那个小孙又成了这次欢送宴会的一大亮点,她反串了一首《驼铃》,当唱到“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的时候,全场掌声雷动。许小飞一下子想起自己的同学战友,还流下了两颗动情的泪珠。村书记适时将束塑料花递给了许小飞,许小飞瞅毕所长没啥反应,大着胆子给小孙送了鲜花。
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里,毕所长和许小飞押着德力踏上了回家的路。
车到半路抛了锚。毕所长招呼许小飞,把德力的手铐打开。许小飞不解地问,他跑了咋办?毕所长说,我叫你打开你就打开。许小飞给德力打开手铐子,毕所长说,李德力,我告诉你啊,刚才给你戴手铐子是万不得已,你已经被他们非法关押五六天了,你有权利告他们。不过,现在你得跟我们去派出所一趟,协助我们调查这件事。我看你问题不大,也就是个误伤吧。所以你不要害怕,把事情说完了你就回来,我们还没拘留你。
许小飞一听做了个鬼脸,心想这毕所长真是的,白喝了人家的酒。
两个人开始鼓捣车。德力被打开了手铐子,脸色缓和了不少。又听那个干巴老头一样的派出所所长这番话。心里就不害怕了。蹲在那看他们两个修车。毕所长出了村子,就没给许小飞好脸色,见许小飞在车底下抠查不出啥毛病来,就训他,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连这么个破车都整不了,还嚷嚷着要警车呢?许小飞说,自打那破吉普车坏了,我都半年多没摸着车了我,整天骑个破自行车,我会修也忘得差不多了。
德力说,咱就坐这破车回派出所啊?毕所长说,这破车恐怕还一时半会修不好呢。德力说,我修这车内行。说着钻车底下三鼓捣两鼓捣,起来一脚踹下去,蹦蹦车发动了。毕所长和许小飞乐得没法。许小飞说,你这人会修早不修,弄我一手油,还挨了一顿狗屁呲。德力不好意思,说,我还以为你们跟村干部穿一条腿裤子呢。气氛又缓和了不少,许小飞说,你咋知道我们跟村干部穿一条腿裤子?德力说,看着我的人说,公安局来人抓我来了,正跟孙二娘那骚娘们喝酒呢。许小飞不知道德力说的孙二娘是谁,毕所长说就那酒量大的妇女主任。德力说,恩呢,那骚娘们不正经跟书记和主任都有一腿呢。毕所长说,没有根据的话你别乱说啊。德力就不敢吱声了,又去调车。许小飞过来拍了一下德力的肩膀,我问你,那白菜地里的血案到底是咋回事?德力说,我怎么知道是咋回事?我还不明白郝大炮他跑我们地边上绕活啥呢。前些天,我们家白菜地就有驴给吃过,祸害了两园子白菜。那天晚上本来是我媳妇看白菜地,谁成想我家孩子发高烧,我整不了,就把我媳妇给换回来了。刚在窝棚里眯了一觉,就听外边有驴哏嘎地叫唤两声,我气就来了,摸了窝棚里的镰刀就出去了。照准那驴的身影就把镰刀扔了出去,哪成想,那头驴变成了村主任。
毕所长已经蹲在地上,笔记本垫大腿上开始记笔记了。他问一句,李德力,你真没看清楚那黑影是村主任?许小飞和德力都一愣,敢情毕所长要现场办公了。毕所长说,反正现在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了解一下情况吧。德力,你要如实说,事情就这么简单?德力满脸无辜,可不吗?村书记说我蓄意谋杀,我哪知道那是郝大炮啊。关了我好几天不说,还不给我饭吃,硬要我说那检举信是谁写的。毕所长说,啥检举信?德力说,谁知道啊?他们反复问的就是这件事,好像他们闻到风了,不知道是谁把他们给告了。
毕所长等了一会儿,见德力调好了蹦蹦车,就说,小飞你开车,咱们走。许小飞开车,毕所长和德力坐在车里,毕所长详细地打听村里的事。包括德力的镰刀工夫。德力说,毕所长,不是跟你吹,我那镰刀要想砍人轻松。我那天就是生驴的气,所以,我一出窝棚就估算了与驴的距离,大概有三十多米吧,我就决定用镰刀头钉它一家伙。我抡圆了镰刀,嗖地一撒手。镰刀就打着旋飞出去了,转了正好三十圈,当的一家伙,就把驴打了一镰刀头。结果那驴变成了郝大炮,真他妈的背兴。毕所长饶有兴趣地听着,不时插嘴问一两句。
车走了一会儿,许小飞停了下来。毕所长问咋回事,许小飞说,我没戴头盔,秋风忒凉,我架不住劲了。德力瞅了瞅毕所长,说我下去开吧。德力开上了车,许小飞坐进了车里。毕所长不拿正眼瞅他。许小飞忍不住问,头,你能跟一个犯罪嫌疑人唠嗑,就一句也不搭理我?毕所长冲许小飞一笑,小飞,回派出所你就给我写份检查交上来。许小飞说,写啥检查?我又咋的了?那喝酒的事你也参与了。
毕所长不言语。许小飞努力回忆自己哪错了,哪根小辫子又让他给抓住了呢?
德力这两天就住在派出所,吃饭是毕所长从乡里食堂给打的。一天六块钱的伙食标准,德力呆着没意思,就修车。连派出所那吉普车都给修好了。毕所长怕荒土梁子的人看见德力这几天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就去乡政府后院找块地,把车弄那去修了。乡里也有台车坏了,听说派出所找到一个修车高手,顺便也让德力给修修。
荒土梁子村里的干部几次打电话询问,案子定没定下来。毕所长心里想,定个屁,那点破事都在那摆着呢,人德力也交代了好几回了。根本就是误伤,德力没啥罪过。倒是村委会不清楚,有些事不敢拿到桌面上来。就这样把德力放回去,村里肯定不会放过他。让德力告他们非法拘禁,德力又不肯。毕竟是一个村住着,德力不想非得把事情弄法庭上去。
毕所长跟许小飞商量了一下,决定象征性的调查调查。许小飞自告奋勇去一趟荒土梁子。这回是开吉普车去的。毕所长跟许小飞有言在先,这次去,第一不准喝酒。第二,带证人回来不能光听村干部的安排,你要自己选一下。最好选一个最愿意来的,还有一个最不愿意来的。村干部指派的人也要带来一个,这样显着公正些。龚丽丽就追问,你们上次在那住一宿,一定挺舒服吧。许小飞就说,一小般吧,看人家那村子比小康还小康呢。要是村里要我,我都不想在派出所干了。龚丽丽说,你那叫乐不思蜀。毕所长赶忙补充道,我告诉你啊小飞,那孙什么的娘们再唱歌,不准你再献花啊。你看你那样子,嬉皮笑脸的,一点警察的样子也没有。许小飞使劲使眼色,毕所长还是把话说完了,龚丽丽正给许小飞倒水呢,水壶突然就偏了,倒了许小飞一裤子,烫得他蹦起来多高。龚丽丽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再给你重倒吧。
许小飞到荒土梁子后,还是没有逃脱喝酒。趁着上厕所,许小飞往回打电话,说头,真是没有办法,不喝酒他们就不让我走,热情得你受不了。你说我现在咋办吧?毕所长想了想宽容地说,你自己掐好量,别把正事耽误了。我看荒土梁子的村干部都不简单,上午我去乡里查了,那可是咱全乡最穷的一个村,负债累累,咋就出手那么大方呢。这里面我看有问题,你注意一下。许小飞说,咱是警察,负责治安的,反腐败的事不归咱们管。毕所长说,我知道,我也不想管,可你得把证人选好了,别把事闹激化了,到时候出了大事血案咱担不起责任。许小飞刚要再说,小孙就一头闯进了厕所。许小飞赶忙提好拉链往厕所外跑,心想乡下的厕所咋还男女混合的啊。小孙问,许公安,今年你有二十五了吗?许小飞胡乱答应着就跑回了宴席上。
许小飞这回多了个心眼,他把酒都偷偷吐在了手绢上。选回来的几个证人也被平安带进了五间房派出所。
龚丽丽做笔录,由毕所长亲自询问。德力在乡政府后院修车,缺人手,许小飞就去了。先进来的人是村妇女主任小孙。毕所长一皱眉头,心想这个许小飞咋把这么个骚娘们给带回来了。还没等毕所长说话,龚丽丽已经开始问了。姓名?孙俏俏。性别?孙俏俏迟疑着,你看不出来我是女的吗?龚丽丽不搭理她,只管问,性别?孙俏俏只好回答,女。年龄?三十二岁。你先如实向政府交代一下,许小飞在荒土梁子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啊?孙俏俏瞅一眼毕所长。毕所长咳嗽了一声,插话说,啊,我给许小飞证明没有啥不正常的举动。小孙主任啊,你先说说郝大炮和李德力到底是咋回事吧?
孙俏俏见毕所长搭了话,心里有了底。她不明白面前这个漂亮女民警问她这话是啥意思。其实,不光是她不明白,连毕所长也不明白。以下是孙俏俏的笔录。
我看这事啊,老毕大哥,是毕所长,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起因还不是因为那片刺槐林子吗?啥刺槐林子?就是后山上那片呗,你没看见,你去的时候刚卖没。多大片?不多,有个二百多亩吧。书记和郝主任一商量,想把林子给卖了。卖林子有许可吗?谁许可?我们那就书记和郝主任说得算。毕大哥……毕所长,我知道你那意思,书记和郝主任绝对是百分百的好人。咋好,没咋好,我那意思有人写信纯是诬赖。啥信?我听郝主任说,是有人往县里写了信,反映卖林子的事。村里是咋知道的?书记县里有人,提前得到的消息呗。我觉得吧,这李德力不应该干那事,多伤天害理。咱书记和郝主任多不容易啊,为了咱老百姓,都瘦多了。毕所长你笑啥?真的,原来郝主任二百多斤,现在忙活得掉了三十多斤的称。为了谁啊?还不是咱老百姓?
卖林子跟这件事的关系?有,德力跟郝主任借过钱,郝主任说村里没有,德力就骂了他。没过多久,德力就埋伏在白菜地里向郝主任下了毒手。要说,村里卖林子钱是有点,可年年的招待费,这费那费的得不少钱才能下来。具体点?也就五万多块吧,多?这还多?一个村委会,那么大的一堆事,整天有应酬。就大哥您和许公安去的时候,村里也花了好几千块。这年头,钱毛它不经花啊。说正题,好,我觉得吧,李德力跟郝主任借钱不成,就偷着往县里写信诬陷。见上面没什么动静,恼羞成怒,狗急跳墙,就……
孙俏俏出去了,龚丽丽问毕所长,行啊,所长,你们俩一次就造了人家好几千块钱,够气派的啊。毕所长说,你别瞎说,我们那是工作需要。龚丽丽说,那你们没答应帮人家办事啊?毕所长说,你少废话,咱抓紧问下一个。傍黑天好让许小飞给送回去,不然谁管他们饭啊。
下面是豆腐匠子胡大锁的询问笔录。他的交代,跟本案似乎没什么大的关联。
你们不找我,我还得找你们反映问题呢。今天,许公安一选人,我马上就举手决定来了。我知道村里的干部不愿意让我来,可我相信党,相信天理。也相信许公安是公正的,结果我就被选来了。既然来了,我就直说了。我不怕他们,我怕啥呀?他们那点事,我可一五一十给记在本上了。我有帐,你们要是下决心查,我明天就给你们取来。我今天带的这本是啥?还能有啥?豆腐帐呗。我在村子里开了十几年豆腐房,眼瞅着就让他们给我欠黄铺了。我以前忍着,可他们非逼老实人急眼,逼哑巴说话。我这最近三年的豆腐帐,两万多块啊?他们吃啊喝啊的,就不给我钱。我孩子老婆得过吧?
你说啥?不卖给他们。不行啊,他们一次次地来说,你要不赊给他,剩下的帐就不给结了。我这是上了贼船下不来啊。兔子急了还知道咬人呢,我今天是豁出来反对他们,你们要是给我保密的话,我就说了,他们偷着卖林子的事就是我给举报的。他们不给我把豆腐帐给我结了,我就总告他们。我就不相信,我告不倒他们。就一个小鸡巴村主任村书记,挣那俩工资是有数的,还能有钱在城里买楼,咋回事啊?
说说李德力是咋回事?我也不知道。我是第一个赶到白菜地的,李德力抱着郝大炮哭呢,说明明是驴吗,咋成了主任了?我瞅了周围根本没有驴的影子。该,该,李德力砍死他才好呢。让他欠我豆腐帐。我二丫头可算考上了县高中,可就没钱供她去,孩子哭泪抹泪的……
最后进来的是民办教师窦小娥,她一进门就哭了,说不管我的事,都是郝主任他一个人的事。毕所长就安慰她,慢慢说,政府是会给你做主的。
接下来窦小娥就把她知道的事情前后给交代了。
我知道你们是在调查郝主任的事,咋知道的?猜的。你看啊,今天你们叫来的我们这三个人。孙二娘,不是,是孙主任,还有胡大锁和我,我和胡大锁肯定说的话对郝主任不利,这我也有预感。郝主任做事也忒过头了。在车上,许公安就偷着告诉我,郝大炮的末日来到了,要我好好向组织上交代。
我就直说了吧,那天中午我们班的花花哭着进的教室。我问她咋的了,她说那地方疼。我就意识到事不好,把她领出了教室。详细地问孩子到底咋了,孩子说在上学路过玉米地边上,正碰见郝大炮,他就把孩子领进了玉米地,还用手抠孩子的下身。我当时很气愤,觉得郝大炮这人可真不是东西。可回家冷静后就后悔了,不该在学校骂他。
事情是怎么解决的?咳,我这回可真是不合适。孩子的父母也知道了郝大炮抠过孩子,还没等声张,就被郝大炮给封住嘴了。咋封的?郝大炮把村东那片苹果树卖给孩子的父母了。价钱低的没法说,跟白给没啥区别。孩子也转到别处上学去了,郝大炮就开始记恨我,给县里管事的领导下了话,我转正的名额就下不来了……
毕所长看了一眼龚丽丽,说这小飞也太不象话了,咋跟窦小娥说那话呢,忒没有组织性原则性了。龚丽丽说,咱现在怎么办?本来是想治李德力的罪,这可到好,露出一个郝大炮来。毕所长说,可不是吗,这个郝大炮,事还不少呢。你看贪污腐败,偷卖集体的林子,打击报复,这还有一猥亵幼女。给小飞打电话,叫他回来,去一趟荒土梁子,先把他们三个送回去。白菜地里的事不大,先放放再说吧。
话音未落,门一开,李德力的老婆秀美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秀美是走着来乡里的。她哭着说,求求你们,给我们家李德力一个机会吧。郝大炮不是没砍死吗?德力也不够死刑啊,我向政府坦白交代。毕所长看了一眼龚丽丽,看来事情又有些变化。
秀美向毕所长证实,那天确实是李德力要杀郝大炮。不过,都是那郝大炮自己坏事做到了头。两年前,郝大炮就趁着李德力不在家强行占有了秀美。秀美害怕又不敢声张,一直忍着。后来坚决把李德力留在了家中,这样才摆脱了郝大炮的纠缠。可是郝大炮一直贼心不死,有一次,摸进了德力家,刚要得手,德力回来了。这小子从后门逃跑了,虽然没有被李德力抓住,但是村里人的风言风语也传进了李德力耳朵里一些。秀美觉得李德力不声不响,是在抓她和郝大炮的证据。出事的头一天,郝大炮知道秀美要看白菜,就写纸条过来,说第二天天快要亮的时候来,怕撞见李德力,事先郝大炮要学两声驴叫。秀美提心吊胆地看了半宿白菜,后半夜李德力来替她说孩子发高烧了,她就有了一种预感。可能要出事,结果真的被她猜中了。李德力把郝大炮砍了……说起来都是我对不起德力,那郝大炮一直在威胁我,说我不从他,就把第一次强迫我的照片贴出来……
案情经过分析取得重大进展。
秀美的证词将案情进一步明确了。通过再次询问李德力,得知他对老婆和郝大炮的关系并不像秀美所说的那样知晓。他完全不知道郝大炮是怎样的为人,他只是老实巴脚的庄稼人。对村里的林子归属,以及郝大炮的一切他并不关心。至于他想借钱,是想去乡里继续开修车铺。他骂了郝大炮,是郝大炮不但不借给他钱,还说,你小子把老婆借我弄弄,我就借钱给你。当时,李德力只骂了一句,说你不借钱就不借钱,放啥屁啊。
无意间破获了一起这么大的案子,派出所三个人都很兴奋。毕所长为了不打草惊蛇,让许小飞把人都送回去。秀美也想让德力回去,毕所长考虑了一下,让李德力一起回去也好,对李德力一直也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既然人家没事,老呆在这干吗?把他也放回去,这样,郝大炮就更摸不清楚虚实了。不过,毕所长交代好了,接受问话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对自己的谈话内容保密。尤其是秀美,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千万不要跟李德力讲,李德力对这事还一无所知呢。
一路上,坐在车上的几个人都各怀心腹事。许小飞把几个人都送回了家,就在荒土梁子原地待命。毕所长把案情连夜向上级做了汇报,县局决定第二日实施抓捕郝大炮行动,让许小飞随时报告郝大炮的行踪动向,一张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警车是第二天来的,呼啸着很有声势。毕所长没有随同前往,荒土梁子有许小飞顶着,出不了啥大事。派出所陈芝麻烂谷子的琐碎事有的是,那个劁猪匠子迟迟不赔张寡妇剩下的猪钱。张寡妇来派出所催好几次了。毕所长决定强制执行,想起了乡食堂冰柜里冻着的那证据,就派龚丽丽去找。龚丽丽把那猪睾丸放在桌子上,想起了许小飞可笑的模样。一走神溜号的工夫,一只野猫钻了进来,叼了那证据就跑。龚丽丽想起了毕所长的嘱咐,千万不能让证据丢了。龚丽丽开始追猫,猫就逃窜。慌不择路上了房顶,龚丽丽就没办法了。猫看见龚丽丽对自己没有威胁了,就开始品尝那只猪睾丸。龚丽丽心里着急,爬上了房顶。结果,一不小心就摔了下来。毕所长听见动静,出来看见龚丽丽身下的血就傻了,问,小龚,你咋了?
龚丽丽被摔流产了。毕所长背着龚丽丽往乡卫生院跑,一边跑一边问,小龚,你别伤心,我给你做主,你说,孩子是谁的?龚丽丽脸色苍白地说,是小飞的。毕所长说,这个流氓,我一定找他算帐。龚丽丽说,毕所长,别的,我和小飞结婚了。毕所长愣了,啥时候的事啊?整得跟没事似的。龚丽丽说,都半年多了。跟我们一起分配的都在城里,惟独我们俩在乡下,没好意思公开。想等进城的时候再说。所长,你别停下来不走啊,我挺不住了。毕所长忙答应,好,马上就到医院了。小龚啊,这么长时间我可没少在你面前骂小飞,你都告诉他了吧。龚丽丽半天才说,我一说话肚子疼。
毕所长安顿好了龚丽丽,龚丽丽这个时候最想给许小飞打个电话。她想在电话里说声对不起。毕所长就在病床前不停地拨电话。电话终于接通了,许小飞说,所长,我没能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毕所长心里一沉,咋了?郝大炮跑了?许小飞说没有。可是,李德力出事了。
李德力回到家以后,越想越觉得媳妇有点反常。一追问,媳妇就全交代了。李德力觉得窝囊,一个人去白菜地的窝棚里过宿。快亮天的时候,白菜地边上有毛驴的叫声响起来。李德力就断定一定是郝大炮又来骚扰媳妇来了。他又拎起镰刀,出了窝棚。他用目光丈量了一下与郝大炮的直线距离。然后抡圆了镰刀,用力甩过去。他在心里计算好了,三十米远,镰刀转到二十九圈半的时候,正好是刀锋插进脖子……
李德力听见了郝大炮的身躯倒地沉重的声音,白菜一定被这坏蛋的尸体压倒了一片。李德力就神色凝重的回家了。他拿出家里藏的“毒鼠强”来,一扬脖子把一整瓶药水都喝了下去。待秀美发现了李德力服毒,李德力只说了一句话,我把……郝大炮给杀了。
事后,人们在白菜地里发现了郝大炮家的毛驴。那把镰刀直插进驴的脖子,砍断了大动脉。
毕所长好半天没有言语,他掏出本子开始记起来。许小飞在电话里说,我正送李德力去医院呢,你和丽丽都好吗?
毕所长和龚丽丽一起说,好。
俩人说这话时,眼里都有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