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寂逍点了点头,“如果真的是瑶池的话,应该难不倒两位老大夫,别看两位老人家上了年纪,对各种药材的特性却是了若指掌。他们年轻时曾游历过不同国家,途经赤云国的时候,与当地的药圣打过交道,如果确定恒阳百姓所中之毒真的是瑶池,只要人还没死,两位老大夫一定会尽力挽救他们的性命。”
“你意思是说,这瑶池之毒,与赤云国有关?”
秦寂逍道:“赤云与我国关系一直不好,近些年因为领土问题也发生过数次纷争。如果恒阳这场突来的灾难真的和赤云国有关,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倒也不难整理。唯一让我感到不解的是,这个在幕后下黑手的人,为何挑来挑去,却挑了恒阳这么个地方。”
正说话间,就见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男孩自面馆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他光着脚丫,穿着脏兮兮的衣裳,披头散发,那模样分明就是个在街头要饭的小乞丐。
小孩眼底闪着畏惧的光茫,手里捧着一只破碗,刚刚招待二人的那个店小二便趁掌柜不备,偷偷抄起一个白面馒头塞到孩子的破碗里。
嘴上假意嚷着,“臭要饭的,不是警告过你别来了么,告诉你,再让小爷看到你来要饭,看小爷不打断你的腿。”
嘴里说着狠话,动作却并不粗暴。
那孩子得了馒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跑了。
店小二长出了口气,回身时候才发现,自己偷偷给孩子塞馒头那一幕,竟被不久前进店的两位贵客给看了个正着。
这店小二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生得虎头虎脑,容貌倒是极为讨喜。
他见自己偷馒头给小乞丐的事被人给抓到了,便有些难为情的抓了抓耳朵,还用嘴形对两人说,千万别把这事告诉掌柜,否则他就死定了。
纳兰娉婷觉得这店小二十分有趣,便趁他送菜的时候向他打听,这附近是不是有很多吃不起饭的小乞丐,如今恒阳城闹天花,这些乞丐又靠什么维持一日三餐。
店小二见两人并没揭穿自己的意思,再加上掌柜的又忙着在柜台里算帐,便兴致勃勃的和两人聊起了八卦。
“不瞒二位爷,这附近的确是有不少吃不起饭的乞丐,但不是每个乞丐都能让我为他们偷馒头的。说起刚刚进门讨饭的那个孩子,他叫顾家宝,今年才六岁,顾家在没出事之前,在咱们恒阳城也算得上是头有脸的富户。只是顾家这位小少爷命实在是不好,几个月前,顾家不知得罪了什么人,一夜之间竟然被灭了全族。”
说到这里,店小二还用力叹了口气。
“不少人都在私底下说,顾家宝命中带克,要不是因为他,整个顾家也不会被人给灭了族。所以大家伙对这顾家宝都十分厌弃,认为只要接近了他,就会沾染晦气给自己带来噩运……”
“这简直就是荒唐到极点的谬论!”
纳兰娉婷最是讨厌那些搞封建迷信的人,动不动就把灾星、祸害这类词语冠在一个无辜小孩子的头上。
记得当年她还在学校读高中的时候,班里有个名叫陆珍珍的女同学胆小内向,从不敢主动与别人说话。
相处久了才得知,陆珍珍的父母重男轻女,她母亲在生她之后又怀了几次孕,可不是掉胎,就是流产,家里人便说她克弟妹,只要她活着,弟妹便没机会出生问世。
因为这个原因,她父母对她动辄打骂,还恶狠狠的诅咒她早死早投胎。
十七岁那年,陆珍珍暗恋上班集里的一个男生,还偷偷给对方写了一封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希望自己可以与他一同上学放学,如果在学习上有不懂的地方,也希望可以与对方一起研究讨论。
没想到被她暗恋的男生竟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师,还言之凿凿的当众宣布,他并不想和陆珍珍做朋友。
陆珍珍求爱不成反被侮辱的事情很快就在学校流传开来,第二天,陆珍珍没来学校上课,第三天、第四天也没来……
一周之后,众人惊讶的得知,陆珍珍死了!
而将她活活打死的不是别人,正是生养她的亲生父母。
在她父母的眼中,她不仅是个克弟妹的不详孩子,更是丢尽整个陆家颜面的下贱货。
想到这里,纳兰娉婷对那店小二道:“这顾家宝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么?”
店小二无奈地叹了口气,“别说没有,就算是有,谁又肯将这么个不详的孩子养在家里给自己惹不痛快呢。再者说了,咱这恒阳城如今闹天花闹得厉害,不少人都在私底下谣传,为了避免城中受感染的人将病源带到外地,咱们这些城中的老百姓,不久的将来,怕是要被杀得一干二净。连自己的性命都顾及不上,又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发善心,在意旁人的死活。”
纳兰娉婷道:“靖南王仁慈大度,他不会轻易听信谣言,随随便便就将恒阳城数万人口屠杀干净的。”
听到这里,一直没怎么吭过声的秦寂逍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几分笑意,仿佛在说,你一直视我如蛇蝎猛兽,没想到在外人面前,竟也能说我几句好话。
纳兰娉婷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踩他一脚,警告他不要对自己乱抛媚眼。
秦寂逍挨她一脚,眼底的笑意竟在无形中更深了几分。
从面馆出来的时候,纳兰娉婷很没志气的接连打了几个饱嗝,倒是把她精心打扮的翩翩贵公子的形象给破坏得一点不留。
秦寂逍趁机打趣,“一口气吃了这么多东西,莫非是想保存体力,到了晚上好与我在床上一争高下?”
纳兰娉婷万分无语的对他道:“我觉得咱们在语言上真是越来越难以沟通了。”
他笑着执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语言上沟通不了,咱们可以在床上培养默契。”
“想在床上和你培养默契的人那么多,你又何必衷情于我一个?”
“这难道不是你的荣幸?”
“对我来说这更像是噩梦。”
他笑得十分大声,紧紧捏了她手心一记,朗声道:“有朝一日你会发现,你眼中的噩梦,其实是一场欲仙欲死,让你难以忘怀的美梦。”
纳兰娉婷被他那得意的样子气得不轻,愤愤用指甲抓了他一把,秦寂逍虽然吃痛,却没有放开她的手。
两人打打闹闹的一路向别院方向走去,这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群半大孩子,正追赶着一个年纪稍小一些的男孩。
仔细一瞧,被众人追赶的孩子,正是不久前去面馆乞食的那个顾家宝。
也不知他得罪了什么人,被几个年纪比他大的孩子追着跑,无奈他个头小,腿太短,没跑出多远,就被人给一脚踹翻倒地。
他在地上连连翻滚了两滚,泥土沾得他满脸都是。
那群大一点的孩子见机不可失,手脚并用的围到他面前就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纳兰娉婷看得无比心惊,一把扯住秦寂逍的手腕对他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人啊。”
对方道:“你这是将我当成店小二支使呢?”
“人命关天……”
“你可以求我。”
“我求你!”
秦寂逍见她急得直跺脚,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下巴上摸了一把,笑着道:“求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眼看着顾家宝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纳兰娉婷恼怒道:“你再不出手相救,他就死了。”
“你可以在他死之前求我答应你救他。”
“你……”
秦寂逍慢慢拉近两人的距离,轻声对她道:“我从来都没说过自己是高尚的圣人,之所以反对屠城,这与仁慈无关,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上万具尸体来污了我的眼。娉婷,我纵着你,宠着你,是因为我对你有兴趣,你应该趁着我还没厌了你之前,好好利用我对你的在意,尽可能的享受我的荣宠。一旦你错过了,再想求我,可就失了最佳时机了。”
这一刻,纳兰娉婷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很冷。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个男人曾经在他十岁那年,谈笑间便将一个成年男子的眼珠子挖了出来。
如此残忍的手段,若不是狠硬到一定程度,是绝对不可能做得出来的。
他说得没错,他对她的宠和纵,不过是建立在他对她感兴趣的基础上,一旦这股子兴趣渐渐消失,她在他眼中就是一只被厌弃了的宠物,不再具备任何价值。
想到这里,她蓦然一笑,将嘴唇凑到他的耳边,用妩媚到极点的声音道:“床上的取悦,能满足于你么?”
秦寂逍笑道:“成交!”
说完,抬起手臂,对着半空打了个响指。
眨眼之间,就见两个影卫从高处落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把那个被一群孩子围殴的顾家宝给救了出来。
此时的顾家宝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可即便是这样,他仍旧死死的抓着怀里的东西,似乎怕被人抢走一般,一刻也不肯松开。
仔细一瞧,被他紧紧抱着的,正是之前面馆店小二偷偷塞给他的那颗白面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