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卫叫出了郭军医,他向刘泽之笑道:“刘科长,我在里面都听见了。您也看见了,我这实在是走不开,辛苦您和毛骏了。您等会,我先检查一下饭菜,然后就去给你拿前半部的报告和尸检结果,拜托您替我写成文。”
“那你快点啊。”
郭军医用银针仔细检查着饭菜,又分别亲口尝了尝,等他快查完的时候,刘泽之不耐烦的催促道:“老郭,山木那里都快要动枪杀人了,你还不急不慢的!去给我拿报告,回来再检查饭菜!否则我不管了,让山木来找你。”
忙的不可开交的郭军医被催的六神无主:“好,好,饭菜已经检查完了,我这就去。您等会,就在里面的文件柜里,我马上就来。”
郭军医跑进去,很快又拿着没写完的报告跑了出来,还想交代几句,铁青着脸、两眼喷火的山木龙三大步赶了过来:“刘科长,郭军医,你们在就好了!好,好,全给我玩起失踪来了!看我山木龙三好欺负是吧?”
刘泽之慌了:“山木君息怒,我就是出去找警署的职业探长请教案件……老郭,别愣着了,快接一把,把饭菜端进去!”刘泽之端起托盘,急急忙忙递给郭军医:“你快去忙吧,这里有我。”忙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刘泽之指间滑入白米粥里的那粒药片。
郭军医如蒙大赦,赶忙点头,端起托盘,躲进医务室。刘泽之继续赔笑解释:“山木君,你听我说,给我两个小时时间,再给我两个小时,我已经找到嫌犯了,两个小时候一定让他招供,他不招供,你来找我,我负全责,就两个小时,从现在算起,倪秘书作证,是吧,老倪?”
倪新也硬着头皮笑着解释:“是,山木君,你没来的时候泽之就和我说了,两个小时就能找到嫌犯,你就放心吧。山木君,泽之,你们忙吧,我还有事,失陪了。”
“老倪,你忙吧,山木君,我们去你个办公室吧,走吧,我有新线索要和你商量。”
医务室内,接受过初步治疗的周成斌正在输液,被打断了的左腿也打上了石膏,他知道这不是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突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能说明更大的考验就要来了。突然刘泽之的声音隐约传了进来,对外界事物的高度敏感一直是周成斌引以为傲的本能,也是他多次在千钧一发之际保住性命的法宝。“食堂是我们行政科负责的,你还信不过我?饭菜里有毒?亏你怎么想的!不吃算了!”这句话的含义不难明白,分明是告诉他尽管放心吃下送来的饭菜。
“……两个小时……一定让他招供……他不招供,你来找我,我负全责。”这几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可以肯定的是作为一个职业特工,刘泽之不会感情用事,毫无目的的跑来特意说这两句话给他听。何况要找到机会让众人毫不起疑的,来说这几句话给他听,刘泽之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机。“两个小时……招供……”这是刘泽之那几句话里反复重复的……难道是提醒他吃完这顿饭,两个小时后,佯装招供?
对于刘泽之这个只见过数面的战友,周成斌深信他们二人之间是有默契的,那是兄弟之间特有的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信任,是在战场上可以放心托付后路的信任,是在死亡来临的一刹那可以为对方挡住飞来的子弹的手足情谊。
如此看来,刘泽之是有意营救自己?刘泽之的身份除了毛人凤只有自己掌握,那么一定是郭烜已经得知了自己被捕的消息,按照事先安排的程序联络上了刘泽之。周成斌一则以喜,郭烜得知自己被捕,肯定做了安排把损失降低到最低程度。一则以忧,郭烜和刘泽之联手营救,万一失手,郭烜被捕,刘泽之暴露,自己再死十次也难辞其咎!不是不渴望自由,那远在万里之外的白发慈母还在倚门盼归,太阳旗还在中国人的国土上飘扬,出卖了灵魂的李士群、李明华之流还没有受到制裁……可是,让郭烜和刘泽之涉险营救,这个代价岂是他周成斌能承受得起的?
郭军医端来了饭菜:“周……先生,吃饭吧,不管怎么样,饭总是要吃的。”
周成斌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绝,更没有像郭军医担心的那样勃然大怒,打翻碗盏,而是一言不发的拿起了筷子。郭军医暗暗松了口气,准备好的一番冗长的劝说可以省了。周成斌仔细辨认着吃到嘴里的饭菜,咸菜和肉松没有异常,白米粥却微有苦味,印证了他的猜测。
饭后,郭军医又给周成斌量血压测心率,最后还做了心电图、注射了强心剂和消炎药。做完这一切之后,周成斌又被押回了刑讯室。这一回小野平一郎亲自出面了:“周站长,唉,事情到了这一步,非我所愿,我看你就别再固执己见了。这样吧,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满足我的好奇心,我们就化敌为友,如何?”
周成斌没有说话。李士群自然不会让小野尴尬的冷场,接着小野的话茬说道:“老周啊,小野将军惺惺相惜,起了爱才惜才之念,做了最大的让步,不瞒你说这种诚意出乎我的意料,你不愿意出卖同伙、部下,人各有志,算了,不勉强了。难道你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满足吗?”
“说来听听。”
小野大喜,笑道:“好,周站长终于开金口了。在下一直很好奇,威廉史密斯所在的76号二号楼的安保措施密不透风,史密斯又是个不懂中文的书呆子,一举一动全在我和武藤君的视线里,周站长是如何和他取得联系的?不仅取得了联系,还让他同意认下了冒充的太太和儿子,给我唱了一出《偷龙转凤》的好戏。”
周成斌无声地笑了,这个老鬼子和自己玩这一套,千里长提毁于蚁穴,只要自己开口招供,哪怕招供的是最无关紧要的问题,防线自然就会土崩瓦解,小野有的是办法让他停不下来,全面招供。这一招“欲擒故纵”周成斌也曾数次用在那些宁死也不肯合作的对手身上,且屡见奇效。
见周成斌没有说话,劝将不如激将,小野决定再加一把火,笑着催促:“周站长必有意教我?说实话,在下虚长十余岁,做特工也有二十余年了,想不通的问题,特别是事后还想不通的问题,寥寥无几。周站长,你计谋之奇、手段之高,小野佩服。”
李士群恰当好处的接了一句:“能让小野将军说出这番话的对手,天下之大,能有几人?李某望尘莫及。”
“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告诉你这个秘密,但不是现在。”
小野心中一喜,笑道:“周站长要让在下等到何时啊?”
“等到我有空闲了,回重庆给某期学员班当教员,小野你报名被录取,成了我的学生,周某一定知无不言,加意栽培。”
心中的怒火再也克制不住,小野终于失态,怒骂道:“八嘎!混账!败军之将,你还敢戏弄我?!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能扛得住大日本帝国最新式的电椅!来人,用刑!”
周成斌被电椅附设的四只铁环牢牢拷住,四肢接上了电流。第一次使用电椅这种最新式的刑具,田成羙带着打手先把电流调到了低档。周成斌浑身一凛,整个身体剧烈的抽搐起来,五脏六腑像是有无数只蚂蚁爬过、撕啃着……这是一种似类于重度毒品依赖者得不到满足后的痛苦,让人忍不住自残自伤,撕碎自己的身体减轻无法缓解的痛苦。
十五分钟过后,李士群示意打手关闭电源。李士群对这种新式的电椅抱着极大的期望,果不其然,效果很好,看着周成斌在电椅上剧烈地颤抖着,死咬着嘴唇,冷汗不停地涌出,嗜血的本能得到了满足,再也没有比亲眼看着对手生不如死更让他有快感的了。他冷冷一笑问道:“周成斌,你这是何苦啊?我告诉你,刚才是我手下留情了,电流的强度是最低级的。你也是个中行家,在你手里受审的人不计其数,硬汉子多了,有几个最后抗住酷刑的?更别说这种最新型的电椅了。怎么样,你再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