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泉乡,穷地方。
这里的男人绝大多数是以捕猎为生,靠山吃山。
这一年,成人祭刚过,每个年满十二岁的男孩都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夜。
镇东一户。父亲喝醉了酒,用棍子抽打儿子。
别人家孩子上山抓的是虎豹熊狼的幼崽,换到的自然是响当当的大名!
而自己的儿子——全镇个头最大的男孩,却只捡回来了一条狗,而且还是少只耳朵的残疾。
好好的成人祭,只有他一家颜面扫地。
他怎么能不生气!
棍子不停的落下,已经打断了两根,母亲坐在床的一角啜泣。
儿子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挨打,怀里护着一个小生命。
第三根棍子也断了,而父亲仍没有解气。
他要再换根新的,遭到了奶奶的阻拦。
「够了!」瘦小的奶奶,护在孙子的前面。
「阿妈你让开,我要把这小子打醒,明天他当着镇长的面亲手宰掉这条狗,说不定还能求到一次重新起名的机会。如果真叫狗耳,那他这辈子都别想再抬得起头。」
父亲已经窝囊了半辈子,绝对不能让儿子走自己的老路。
「我孙子壮的像头牛,过两年娶个粗腰的婆娘进门,生一大窝男孩,我看谁敢瞧不起!」奶奶说。
「唉!阿妈,他就是被你宠坏的。唉!」父亲恨恨地长叹一声,扔下棍子。
正如父亲预料的,狗耳,成了山泉乡的新笑话。
连七八岁的小孩都敢追在背后嘲笑他。
而狗耳这家伙,明明力气和个头已经完全不输给成年人,却从来没有还击过。
「为什么不还击呢?」
一个午后,邋遢大叔问他。
这个邋遢大叔是个怪人,三四年前他背着一个大麻袋流浪到山泉乡,然后就随随便便地住了下来。
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从哪里来,多少岁。
他整日酗酒,胡子拉碴的,所以镇上人就用「邋遢大叔」称呼他。
酒,是要花钱买的。
这个道理在哪都一样。
每当邋遢大叔没有酒钱的时候,他就会进一次山,每次必有收获,简直比镇里最老练的猎人还厉害。
邋遢大叔除了喝酒,另一个最大的爱好就是晒太阳。
于是,在成人祭后,一个阳光充足的午后。
出门晒太阳的邋遢大叔遇到了正在逗狗玩的狗耳。
问出了上面的那句话。
「为什么要还击?」逗着松球玩的狗耳反问。
松球是那条小狗的名字,当然是狗耳给取的。
那天狗耳在山间遇到它的时候,它遍体鳞伤被一头成年山狼压在爪下,山狼正在享受虐杀弱者的快感,只是先慢慢撕咬掉了猎物的一只耳朵。
狗耳仅用一箭就射爆了山狼的脑袋,失去一只耳朵的小狗也因为流血过多而奄奄一息。
成人祭期间带动物回镇子,意味着什么,狗耳并不是不清楚。
但跟一条活生生的命相比,一个作为代号的名字又算得了什么呢?
「因为你块头比他们大,力气比他们大。被人挑衅就应该立马还以颜色,不然真可惜了你的力量。」邋遢大叔说。
「我的力量不是用来干这些的。」狗耳在逗松球转圈圈。
「那你想用来干吗?砍树?」邋遢大叔说。
「我的力量是用来守护弱者的。」年仅十二岁的狗耳,仿佛是在说着世间最天经地义的事情。
力量是用来守护弱者的?
这句话,是多么的耳熟啊。
阳光似乎因为这个小鬼的单纯而变得更刺眼了呢。
不然,眼角为什么会有泪?
「邋遢大叔你哭了?」狗耳看到邋遢大叔用手指摸眼角的动作。
「我没哭,那只是眼屎。」邋遢大叔弹了弹手指。
「哦。」狗耳信了,因为年少的他很难想象一个中年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流泪。
「喂,小子。」过了一会,邋遢大叔又主动搭话。
「干嘛?」
「你有兴趣当我的徒弟吗?」
「学什么?」
「如何,保护弱者。」
邋遢大叔的眼睛里燃起了久违的光。
于是,在成人祭结束的半年后,一个阳光充足的午后。
狗耳的人生中多了一个师傅。
后来,他学会了盾与剑。
尤其是盾,运用的相当不错。
不错到,足能救人一命。
比方说,朱莉娅·琼安的命。
伊芙的十字弩是特制的。
一百二十步的距离。
能轻松射透一指厚的钢板。
但,狗耳的盾,挡下了伊芙的箭。
因为他的盾,竟有两指厚。
很难想象一面足有半扇门大,两指厚的方盾,是怎么被人单臂挥动起来的。
更难想象顶着如此厚重的盾,是怎么冲锋拦截下飞在半路中的疾箭的。
但再难想象的事情,却实现了。
狗耳就是做到了。
他像一座钢铁堡垒挡在朱莉娅·琼安面前。
因为狗耳的突然插手,两个少女的决斗不得不终止。
但显然胜负已分。
「你没事吧。」狗耳放下了盾,转身问被他安全保护在身后的朱莉娅·琼安。
朱莉娅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屈辱,抬手朝他的脸扇去一耳光。
明明连疾箭都能及时挡下的男人,却被一记耳光打个正着。
「谁让你多事的!」朱莉娅把弓背在后背转身就走。
「喂!那我们的队伍怎么办?」柯文在背后喊。
「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与我无关!」她甩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训练场。
「哎!队长!怎么办啊!就四个人了啊!」柯文很是着急。
「她不会离队的。」哈雷把朱莉娅的箭一根根的收拾在一起,自信满满的说。
「你没事吧。为什么不躲开?」伊芙问狗耳。
「她输给了你肯定难受无比,让她打一下撒撒气,反正我也不疼。」狗耳憨厚的笑了笑。
「没想到你个头这么大,心地却这么善良。」伊芙说。
「你速度好快,我们俩也来比划一下吧。」哈雷见识到狗耳的盾技,心痒难耐。
「今天应该不是时候,还先商量下战能姿态吧。」狗耳说。
「现在新生里面大概多少人能开启战能姿态了?」哈雷问。
「大概三分之二了。」柯文说。
「那我们应该也可以做到。」哈雷说。
他决定试着开启一下。
「如果是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柯文不抱希望地说。
但他突然感到一阵芒刺在背,他看向哈雷,另外两个人同时也在看。
哈雷周边的空气在扭曲,像是正燃烧着透明的火。
这显然就是战能姿态的表现!
「我好像成功了!」哈雷兴奋的看看左手,又看看右手。他松手,握拳。又松手,又握拳。
「果然好神奇!力量真的有明显提升啊!」
「队长别说这些了,快传授我们窍门!」柯文也变得兴奋。
「这个该怎么说呢,就像是一种感觉吧。」哈雷组织语言,尽最大的努力试着讲解,「就像是你突然多长了一对胳膊,或者一只手。虽然身体多出一样东西,但是你操控起来并没有障碍。恐怕最难的就是你要找到身体里面多出来的战能,到底是藏在哪的。」
「好复杂。」柯文说。
「好像是有点儿,但是我真的是无法解释得更清楚了。」哈雷说。
以传授武技为例,不管是剑术、枪术还是拳术。只要演练一遍,虽然无法让学习者领悟出其中的精髓,但只要有招式,那就有动作可供直观地拆解与模仿。
而战能的话,直接迈入精髓层面,是一个非常考验悟性的东西。
在哈雷硬着头皮的讲解和分享体验下,一个小时后,伊芙开启了战态。
傍晚前,狗耳也成功了。
最后只剩下柯文一人。
这难免让他变得更加着急。
此刻的情景特别像是一场赛跑。
当独自一人长跑的时候,虽然有时终点很远,但自己可以随意调整速度地跑,其实并不会太累。
然而当大家都在同一个起跑线出发,没几步之后,为了追赶遥遥领先的队友而付出的心力与体力,才是最累人的。
这种累,通常会有两种结果。一是有人会咬紧牙关,紧追不放。二是,放弃。
柯文选择了二。
「今天就到这吧。我累了。」他说道。
「别着急,明天还有一天时间。」狗耳安慰道。
「反正你们都开启战态了,现在说什么都轻松咯。」
柯文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却说:「但愿吧。我只不想成为你们的累赘。」
哈雷一行四个人离开了黎明利刃。退掉训练场的时候哈雷不知道跟管理员说了些什么,对方点了点头。
很巧的是,狗耳与柯文也住在旧铜区,这说明俩人也都不是富家子弟,这让哈雷对他俩徒生了几分亲近感。
晚上四个人在一家饭馆吃了一顿他们负担得起的豪华大餐,庆祝四个人正式认识。
「如果朱莉娅也在,那就齐全了。」狗耳遗憾的说。
「你为什么那么关心那个母猴子?」柯文说。
「废话,因为她是我们的队友啊!」哈雷说。
「她不是离队了吗?」柯文问。
「肯定会回来的,我保证。」哈雷继续卖关子,对于这件事,他是有着谜一样的自信。
吃完饭,四个人分成两路,各自回家。
站在梦翼号门口,哈雷突然想到一件事。
「唉,我一直没来住,也不知道上任租客走了以后房主有没有帮我整理好房间。」
「里面被整理得很干净。我看过。」伊芙说。
「你帮我垫付了月租?我连同新衣服的钱一同还你。」哈雷说。
「不用了,权当你帮我开启战态的辛苦费了。」伊芙说。
「帮你开启战态怎么可能要辛苦费,我们是朋友。」哈雷说。
「既然是朋友,那偶尔帮你付一次房租,你也不用给我算的这么清楚咯。」伊芙轻笑,鼻头皱皱的,很是可爱。
两个人在走廊面对面互道晚安,然后转身回房。
正如伊芙所说,房间虽然简陋,但的确打扫得很干净。
哈雷没有换下衣服,没有洗漱。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门。
他在等。
等人敲门。
大概接近九点的时候。
门被敲响了。
咚。
咚。
「谁?」哈雷明知故问。
「我。」
竟是朱莉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