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虽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真正的发出声音,但罗德那个噤声的动作还是让达科清楚的接受到了一个信息:
附近有危险。
不动声色的拿起背后的战斗短弓,罗德示意达科不要移动位置,自己猫腰往前方走去。
距离离开落日城,已经两天了。
落日城是大陆北端的一座城镇,人口数在北部地区排名第一,可以说是一处经济中心。
从落日城出发,往南行进大约三天的里程,就能达到连接南北两端的中心地带。
在这处中心地带之中,有一座规模比落日城要大上许多的城镇,名为水牛城。
水牛城中,一座高塔十分醒目,据说在那高塔之上,有一座高耸冲天的祭台,当风雨之势出现异常的时候,就会有人去不知名的地方请来女巫,开始在祭台之上摆下神妙的六芒星型阵法,为百姓祈福。
实际上,这种类似于巫术或是魔法之类的东西,在这片大陆之上并不存在,除了部分百姓的口耳相传之外,也没有正式的典籍之中,记载过任何与魔法和巫术有关的信息。
可以说,魔法基本是这片大陆之上的人们,在茶余饭后的一种谈资,哄骗小孩儿睡觉的故事,真正的魔法是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
而这,也是在达科出示过这本书之后,引起罗德浓重兴趣,并隐晦的表达了自己也想要知道真相的原因之一。
在一片没有魔法的大陆之上,一本《魔法世界生存指南》,究竟能有什么作用呢?
此时,水牛城的高塔还没有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之中,太阳已经在西边沉落下去,丛林之中一片黑暗。
丛林里究竟有什么?达科不知道,罗德似乎知道不少,以他的职业来说,对于丛林里的异兽珍宝,他应该比任何人懂得都多。
一路上,罗德和达科之间逐渐熟络起来,达科发现,这个看似吊儿郎当、臭屁哄哄的大叔,实际也不过30岁不到而已,完全可以算是一名年轻人。其内心也和达科这样的小屁孩儿没有太大区别,对很多事情都充满了好奇。
只不过年幼离家,独自在外闯荡的生活,给了罗德另一幅面孔,那种吊儿郎当和臭屁哄哄,是罗德给自己戴上的一层面具,目的,自然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人看穿,可以在这个复杂多变的世界之中存活下去。
此时,吊儿郎当的罗德收起了自己的玩世不恭,一脸严肃的往远处探了探,随后回头示意达科,马上灭掉火堆。
“有不得了的东西在旁边。”
罗德是这样表述的。
用仅存的宝贵饮用水灭掉火堆,达科快步跟上了罗德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在丛林中前行,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罗德行走的步伐十分古怪,几乎完全只有脚尖着地,走起路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如果不是近在耳边的轻微呼吸声,时刻提醒着达科的话,连达科都不一定能够跟上罗德的路线。
“别神秘兮兮的,到底发现了什么?”
这么猫着腰走了许久,达科终于忍不住了,开口低声刚刚问出声,就被罗德用大手一把捂住了嘴巴。
“小鬼,轻一点!”
虽然语气很是急躁,但罗德发出的声音却好似游丝,几乎是气音。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双眼睛应该属于狐猫!”
狐猫!
达科闻言一惊,虽然从未离开落日城这么远,但达科也曾经在书本上看到过,说是在大陆的北部丛林里,有一种猫科动物名为狐猫。听起来似乎萌萌哒,实际上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
据说狐猫介于狐狸和猫之间,还带有一些豹子和老虎的特质,个头比一个成年人略大一些,非常擅长伏击猎物,是北部丛林食物链顶端的凶狠猎食者。
“狐猫在发动进攻之前,几乎不会发出一丝声响,但确定了猎物之后,一定会先近距离的观察一次,把猎物附近的地形全部摸透了,随后才会开始行动。”
罗德轻声向达科介绍丛林之中的生存指南,一边悄无声息的前进,一边用气声道:“声音和光线,狐猫对这两样东西最为敏感。刚才大意了,不应该生那堆火的。”
罗德的话让达科哭笑不得,天黑落脚之后,说太冷了要生火的是罗德,如今说为了不引来狐猫不应该生火的也是罗德,这个心思和表情一样随时都在变化的大叔,实在是难伺候。
“狐猫很少集体行动,我们的运气应该没有那么差,离刚才那个地方远一点,或许可以离开这头狐猫的狩猎范围,然后我们就得走夜……”
“嗖!”
罗德话音未落,一个硕大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利爪在空中反射着月亮的寒光,狠狠拍向站在前面的罗德。
“靠,忘了狐猫会爬树了!”
达科,因为伙伴罗德太不靠谱,过于焦虑,猝。
“砰!”
狐猫瞬间落地,就在利爪即将把罗德的脑袋撕碎的时候,后者突然躬身一蹲,整个人往前翻滚而去。
“好快!”
达科心中一声惊呼,这一句好快不仅在说狐猫那魅影一般的速度,也在说罗德了不起的反射神经。
“小鬼,站着别动,它盯上的是我!”
翻滚开了几米之后起身,罗德如临大敌,手中战斗弓都不敢举起,眼前是狐猫那鬼魅一般的绿色眼珠,正死死盯着眼前的猎物,嘴角的獠牙森然,做出了捕食者最典型的攻击姿态,四肢压的极低,几乎匍匐在地上。
“该死,不应该带熏肉在身边的,早知道吃点草皮也比被啃死强!”
达科实在不知道该说啥才好了,这熏肉,可也是你罗德哭着喊着说落日城特产早就想尝尝,出城前特地去买的啊亲!
情势容不得达科吐槽,罗德是一名赏金猎人,远距离用陷阱和弓箭铳枪打下猎物是他的强项,面对面和强大的对手单挑可不在行。
如此短的距离之内,罗德的战斗弓是基本被废了,匕首之类的近战武器对皮糙肉厚的狐猫几乎没有用处,如果可以拔出铳枪的话,倒是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这狐猫,会给罗德拔枪的机会吗?
一人一兽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双方都在等着对方先动。如果罗德先拔枪,狐猫就可以趁着这一瞬间发起攻势。而如果狐猫先发难,罗德也可以尝试再度躲避,并在躲避之时顺势掏出铳枪来。
狐猫的双眼浑圆,其中幽幽绿光渗人无比,死死盯住罗德,只要罗德有一点动静,就会被直冲而上的猛兽撕成碎片。
怎么办?
经验丰富(自称)的罗德也有些慌了神,自己从来都是那个猫在远处等候时机一击制敌的猎人,如今却碰到了一个同样擅长伏击的对手,体格和反应能力都比自己强上一截,不借助铳枪的话,恐怕自己逃不过眼前这一关。
怎么办?
身边的小鬼是不要指望了,唉,刚才如果先拿出来的不是短弓,而是铳枪就好了,真是大意了……
除非这个时候,有什么东西能够一瞬间吸引狐猫的注意力,自己只需要那么一秒,不,零点五秒钟的时间,就可以拔出铳枪完成射击,可是……
“轰!”
就在罗德脑中一团乱麻的时候,一阵不算剧烈的震动传来,不远处的丛林之中突然光芒冲天,一道类似火光,却又刺眼许多的光彩骤然升起,就像一根罗马巨柱一般直冲云霄。
“这是什么鬼?!”
罗德和狐猫都是一愣,等到罗德反应过来,一眼瞄到正在不远处对自己做出抹脖子手势的达科时,才回过神来,利用狐猫一瞬间的注意力转移,掏出了两把该死的铳枪。
“喵!”
狐猫也反应了过来,这一幕并不是什么天崩地裂的末日场景,而是眼前两个人类搞出来的鬼把戏,回头后腿一蹬就开始起跳,利箭一般冲向罗德,血盆大口张开,腥臭之气扑鼻而来。
“嘿嘿,小猫咪,你输了~”
“砰砰!”
两声枪响,在狐猫启动的霎那,罗德双手玩儿起了绚丽的手法,两支铳枪随着他的动作在其手指之上一阵旋转,在肩膀附近定位之后,两颗子弹冲出枪膛,狠狠击中了狐猫的身体。
“嘶啊!”
狐猫怪叫一声,身体在空中好似定格一般停滞了一下,两朵血雾之花绚烂的开放,随后颓然倒地。伤口之上,两缕青烟缓缓飘起,不一会儿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脊椎和心脏,一枪夺走你的行动力,一枪要你的命,顺便把夜宵也给解决了,哈哈哈我真是英明神武!”
自吹自擂了一番之后,罗德收起铳枪,回身走到达科身边道:“小鬼,吓坏了吧?哈哈,我也吓坏了!如果不是那道鬼火的话,我们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运气真好,哈哈哈!”
“切,天真的大叔,还运气呢~”
达科笑着摇摇头,上前查看了一下狐猫的身体,两枪居然真的如罗德所言,分别击中了心脏和脊椎,让他略有些吃惊。
“刚才那道光不是什么鬼火,是我留在那里的延时闪光弹爆炸后产生的短暂高强度定向光柱。”
回头瞟了一眼听得一愣一愣的罗德,达科得意的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道:“我称它为‘达科爆弹’……!”
“呃,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什么延时喷雾?”
伸手没好气的给罗德举了个栗子,达科笑道:“延时喷雾你个大头鬼啦!是延时闪光弹!”
“眼屎?闪光?蛋?”这回轮到罗德一头雾水了,不解的摇头道:“这是什么奇葩的设定?”
“别贫嘴!”
达科一边掏出匕首准备开始肢解眼前的狐猫,一边道:“作者给我们起了英文名字,怎么可能会懂这种中文梗?”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罗德也上前蹲在狐猫尸体前,好奇道:“听你的意思,在我们和这家伙碰面之前,你就已经把这个什么蛋留在刚才火堆所在的位置了?”
“嗯。”
“也就是说你在我们开打之前,就已经料到会碰到这种事情了?”
“也不能这么说。”
“你小子可以啊!说,怎么会知道碰到的是狐猫,对光线特别敏感,用那个什么蛋可以吸引它注意力,给我干掉它的机会的?”
“我不知道啊。”达科瞟了一眼好奇宝宝一样问个不停的罗德,耸肩道:“只是以防万一,随手丢一个嘛。”
“这TM也可以……?!”
罗德是啧啧称奇,看向达科的眼神也变了,像是普通人见到一个科学怪人似的,把达科上下打量了一圈,末了摇头道:“看不出来啊,一个铁匠家的孩子,还懂得战术布置?”
“我们不是铁匠,铁匠只是社会身份,赚钱养家的称号罢了。”
达科用匕首将狐猫的皮肤划开,在腿脚关节处开始剐蹭着肉,引得那还没死透的狐猫一阵抽搐,看的罗德都觉得残忍血腥。
“机械师,我们皮特尔斯一家是机械师,打起仗来可比你们猎人有用多了。”
机械师,大陆之上不可或缺的一种职业,虽然听起来似乎和战争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大陆的历史证明,机械师的强弱与否,和一个国家的战斗力有着莫大关联。
这片大陆之上,虽然没有魔法,但也不是你我所知那般的崇尚科学,除了机械师之外,普通百姓对于一个齿轮带动另一个齿轮最终达到某某效果这种事情,并不上心。
哪怕连机械师本身,也不是什么高科技人才,机械师们大多都是家传,著名的铁匠家族之中,多少都会留下一些从祖上传下来的设计图纸。这些图纸都是铁匠们在炼化金属、制造武器的过程中,经由种种机缘巧合而发现其中传动原理,最终发明出来的产物。
这些产物和大陆上的另一种奇妙职业——炼金术师一起,为整片大陆的历史奉献了极为精彩的华彩篇章。
精密打造的机械,经过种种传动之后产生各类后续效果,小小的动作,就能带来大大的收获。配合炼金术师们最伟大的、也几乎是除了各类恢复药剂之外唯一的发明——火药——组合在一起,成为了现代大陆战斗机器的基础。
罗德手中的铳枪,就是这么来的。
除了铳枪之外,大陆上还有不少各类战斗机器,按照各国机械师实力的高低,不同的国家所拥有的战斗机器之战斗力也不尽相同,甚至连实现杀伤的方式也千差万别。
火药爆炸是基础的推动力,机械联动是关键的传动轴,最终射出的那颗子弹,是取走敌人性命的死神镰刀。
从冷兵器时代逐渐走出来之后,虽然各类所谓的热兵器还不太普及,但各国都已经开始重视这股力量。
机械师,也逐渐成为了全大陆之上最为火热、最受人敬仰的职业之一。
只不过真正能在站上机械师职业顶端,进入国家权力机构,利用自己的奇思妙想影响天下大局的人,毕竟是少数。哪怕像皮特尔斯家族这样的老派铁匠世家,也没有出现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机械师。
达科—皮特尔斯,似乎有这样的潜力。
“啧啧啧~真是可惜了,你的父亲似乎不太喜欢你的奇思妙想啊,如果生在一个更有名的铁匠世家,接触更多的古老图纸,说不定你可以成为举世闻名的机械师呢~”
罗德叼着卷烟走在达科身后,离开了狐猫的尸体,对于眼前这个少年的兴趣又增加了几分。
“但或许,我出生在老派的铁匠世家的话,说不定反而会被那些图纸禁锢了思维,创造不出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来。”
达科自己倒是看的很开,头也不回的开口道:“你看看现在的机械师们,一点创意都没有,就说你手上的铳枪,发明出来都多少年了?一百年?一百五十年?还是没有什么改进,依旧是一扣扳机,砰,圆圆的钢珠飞出来,击中敌人,一点新意都没有。”
“哦?”罗德一听就来了兴趣,快步追上几步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这铳枪该怎么改?直接发射巨石,砸死敌人?”
“贫嘴大叔。”
达科没好气的白了罗德一眼,顾自道:“铳枪是为了携带方便而被创造出来的战争机器,体积和用途决定了它不可能在杀伤力上有什么太大的进步,连动巨石什么的只是痴心妄想罢了,机械又不是魔法。”
“那你还说个鸟~”罗德摇头晃脑道:“你也改不了,还嘲笑别的机械师,小伙子,你的思想很危险呐~”
“我说很难改变杀伤力,又不是给这种武器的进化判了死刑。”达科耸肩道:“杀伤力很难有质的突破,但在‘距离’和‘数量’上,却还是有文章可以做的。”
“嗯?”
罗德闻言一愣,皱眉想了想,自己用了快二十年铳枪,从来没有考虑过类似的问题,达科提出的思路确实很新颖,便忙不迭的问道:“距离和数量?怎么个改法?”
“说了你也不懂。”
达科回头冲罗德“不屑”的笑了笑,顾自往前走去。
“你小子,是在说我蠢吗?你给我站住!不要走!我们单挑!啊啊啊气死我了……!”
遭遇狐猫,艰难获胜之后,两人走了一段夜路,罗德一番搜索,确定他们已经离开了狐猫的狩猎范围,这才安心的停下脚步,开始生火。
“对了,小鬼。”
简单吃过一些烤狐猫肉,喝过剩下的一点饮用水,罗德擦了擦油腻的嘴道:“刚才我杀了狐猫之后,你蹲在那儿用匕首划拉了半天,到底是在干嘛?”
“观察,研究。”
达科喝光最后一点水,将水壶倒过来晃了晃,确定里面一滴水也没有剩下之后,拧上盖子丢回给罗德。
“记得我说过的吗?我想要制造一个用稀土原矿力量,自己就可以驱动行动,制造大规模杀伤的战斗装甲。”
见罗德点头,达科才继续道:“这种装甲应该是什么形态?我考虑过很多种可能性,基本有三条路子。”
伸出三根手指,达科正色道:“第一,在轮车的基础上,用轮子作为运动基础,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大概会接近一辆可以自己行动,装有类似铳枪、但个头更大、威力也大上许多的枪械,然后再配上一些大范围杀伤性武器的马车。”
“不用马拉就能动的马车?”罗德摇了摇头,狐疑的看向达科道:“这有可能实现吗?”
“只要稀土原矿足够多,质量足够纯净,完全有可能。”
“那不是碉炸天了?!”罗德眼中放光道:“如果哪个国家有这样的战争机器,绝对可以扫平整片大陆!”
“不,不行。”达科摇头道:“这种装甲有一个致命缺陷,是轮子这种东西所决定的,那就是对于壕沟之类的掩体毫无办法,无法逾越太高或是太深的障碍。”
“所以我想出了第二种形态,是类似动物那样,比如狐猫这种猎食者的外形一般,四脚着地,可以跨越障碍的行动装甲。虽然传动系统会复杂很多,但我有信心在几年之内将其完善,完成设计。”
“嗯,配上铳枪的狐猫……”
罗德摸着唏嘘的胡渣,在脑中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随后心中一阵惊恐战栗,身子一抖道:“比装甲战车还要可怕!”
“没错,但是……”
虽然已经足够震撼人心,但达科显然对于这第二种形态还不够满意,伸手用一根树枝扒拉着火堆,继续道:“但是这种装甲也有弊端,人类制造的机械,再如何精细,也很难真正做到和动物一样的灵活。四脚着地,转向十分困难,倒退就更不用说了。”
“此外,只要敌人足够警觉和聪明,想办法从动物战甲的底部发起攻击,就可以将这种战甲彻底摧毁。枪械武装在装甲顶端,很难攻击装甲正下方的敌人。”
“所以你刚才虐待那具尸体,就是为了了解狐猫的‘传动系统’,给这第二种装甲寻找突破口?”
“正是如此。”达科对于罗德的领悟力还算满意,点头用一副“没想到你还有些许智商”的表情看着后者,继续道:“不过这种解剖研究再怎么深入,也很难改变这种装甲的先天劣势,刚才我只是看狐猫还有神经反射,觉得好玩罢了。”
不去理会罗德怒气冲冲的吐槽,达科双眼看向头顶的无垠星空,眼中透出一股无比向往的神色来,继续道:
“然后我就想出了第三种装甲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