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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宋元词

第一节婉约典丽的北宋前期小令

北宋时期词的创作情况分两个时期,北宋前期和北宋中后期。北宋前期,富贵闲情词较为流行,较多地因袭了唐和五代文人词风,但因袭中又突显清新的革新之气,代表词人是范仲淹、王安石、柳永等人。

宋代中后期,以苏轼、周邦彦为代表的词人,在词的创作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特别是苏轼的创作使词成为一种独立的诗体,标志着宋体词的成熟。

进入南宋后,文坛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文学进一步与现实结合起来,词的变化最大,不再像北宋末年那样,一味讲究含蓄浑厚、圆柔婉约,而是在新的环境下成为言志抒情的载体,词的风格也随之丰富,雄壮慷慨、苍凉悲沉者皆有。

北宋初期,词的风格依然是前朝的风貌,但在旧风貌中却酝酿着新的生机。有名的词人有晏殊、范仲淹、欧阳修、张先、柳永等。

晏殊和欧阳修受南唐词人冯延巳的影响较大,善以短章小令抒写艳情闲愁、离情别绪或优雅情趣,二人齐名,号称“晏欧”。

他们的创作代表了北宋前期词风的基本倾向。另外,晏殊有个幼子叫晏几道,同样擅长小令,词风婉丽。

晏殊,少年时有神童之誉,长大后,长期身居朝廷显要,官至宰相。晏殊在文学上有多方面的成就和贡献。

他能诗、善词,文章典丽,同时又精于书法,而以词最为突出,他的《珠玉词》存词140首,数量上大大超过了北宋初年的词作家。

晏殊的词吸收了南唐“花间派”和冯延巳的典雅流丽词风,开创了北宋婉约词风,被称为“北宋倚声家之初祖”。

晏殊的词题材上以相思别怨为主,词调上采用小令形式,通过自然景物、季节变化的描写来抒写人物内心的感受,流露出一种生命有限、时光流逝的忧伤。他的名词《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另一篇《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词中蕴含着含蓄的淡淡的哀愁,但又透着一种达观思想:既然时光流逝、人生无常是人类无可奈何的共同悲剧,那么何妨达观面对世事人生,或去“怜取眼前人”,或予年年回归的燕子以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领悟宇宙循环的永恒。

晏殊善于以淡雅之笔写富贵之态,以清新之笔写男女之情,显得神清气远、蕴藉雅健。他曾自诩道:“余每吟富贵,不言金玉锦绣,而惟说其气象……如‘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之类是也。”

晏几道,著名词人,晏殊第七子。历任颍昌府许田镇监、乾宁军通判、开封府判官等。他的词风哀感缠绵、清壮顿挫,词技巧圆熟,如他的《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全词不过才五十几个字而已,却能造成两种境界,互相补充配合,或实或虚,既有彩色的绚烂,又有声音的谐美,其情其语就像一片水晶,晶莹天然,不假外装。

晏几道的词风浓挚深婉,工于言情,既有其父晏殊词风的清丽婉曲,语多浑成;又比晏殊词沉挚、悲凉。特别是在言情词上,更优于其父晏殊。

由于社会地位和人生遭遇的不同,晏几道词作的思想内容比晏殊词要深刻得多。其中有不少同情歌妓舞女命运、歌颂她们美好心灵的篇章。

也有关于个人情事的回忆和描写。通过个人遭遇的昨梦前尘,抒写人世的悲欢离合,笔调感伤,凄婉动人。在有些作品中,表现出不合世俗、傲视权贵的态度和性格。

晏几道的《小山词》是具有鲜明个性的抒情小令。工于言情,但很少尽情直抒,多出之以婉曲之笔。《小山词》虽走其父晏殊词的婉约传统,却创造出新的艺术世界。

总体上看,晏几道的词艳而不俗,浅处皆深,将艳词小令,从语言的精度和情感的深度与两个层面上发展到极致。

欧阳修,自幼家境贫寒,后通过自己的努力进入仕途。欧阳修博学多才,诗、词、文俱佳。

与晏殊相比,欧阳修的词作情感要更为深刻,风格缠绵悱恻,其中不乏警句名言。他的名词《蝶恋花》中“庭院深深深几许”、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的名句,令后人就赞赏不已。

欧阳修有的词作写得很浅,很俗,完全采用市井女子的口头语描写男女艳情,基调却不是悲伤之情,而是更多的带有欢快、浪漫乃至戏剧化的色彩,如《醉蓬莱·见羞容敛翠》等。

欧阳修借四处做官的机会徜徉和体悟自然山水,在面对人生的苦难和生命的追问时,也更善于借用自然的种种美好事物自我解脱。他借鉴民歌手法创作的咏西湖的《采桑子》就体现了这种特点。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籍残红,飞絮濛濛。垂柳阑干尽日风。

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欧阳修的词对后世影响较大,清代学者冯煦《蒿庵论词》评论他说:“欧阳文忠与晏元献同出南唐,而深致则过之。疏隽开子瞻,深婉开少游。”

意思是欧阳修词中的疏隽之气对苏轼有启发之意,凄楚婉约之风又对秦观的词有重大影响。

第二节柳永开启北宋词新境界

北宋前期,除了晏殊和欧阳修以短章小令抒写艳情闲愁、离情别绪外,尚有一批词人别具情怀,显出了宋词的新变,这批代表词人有范仲淹、张先、王安石、柳永,其中柳永取得的成就最大。

范仲淹是著名的军事家、政治家,官至副宰相。他了解民间疾苦,深知宋王朝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存在的问题,主张革除积弊,但没能实现。范仲淹的词仅存5首,却加入了新鲜的内容,以博大的胸怀开放意境,如《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描摹了边塞雄阔风光和征人报国情怀,词风苍凉悲壮,开启了豪放派的先河。

张先,曾任安陆县的知县,因此人称“张安陆”。他的小令与晏殊、欧阳修并称,慢词又与柳永齐名。张先一生醉心风月,特别喜欢用“影”字来表现自然景物的朦胧与神韵,因“云破月来花弄影”等名句而获得“张三影”的称号。

张先率先在词中使用题序,打破了传统词作有调无题的定式,加强了词作描写的指向性和细节性,有些题序还标明送、别、赠字样,使词有了像诗歌一样的唱和酬答的功能。

王安石,其诗文各体皆擅长,词虽不多,但亦擅长,且有名作《桂枝香》等。王安石词的最大变化是开始在词中融入了政治家深沉的历史感悟,如他的《桂枝香》一词在山河胜景中寄托了对六朝兴亡的反思,写景如画,意境高远。

最先真正开始转变北宋词风的是柳永,他取得的成就最大。柳永年轻时参加科举考试,可考了多次都没有考中,心灰意冷的柳永开始频繁与歌伎往来,并深入到她们的生活中。后来,他把这些新鲜的生活内容都写到他的词里面去。

50岁左右时,柳永终于考中进士,然后在地方上做了几任小官,但生活依然不如意。

柳永的《乐章集》存词200多首。他是北宋以来第一个专力写词的作家,从体制、题材、艺术手法等多方面都给宋词以重大影响。

作为一个专业词人,柳永精通音律,能创制词的曲调,在宋词所用的880多个词调中,就有100多个曲调是柳永的首创或第一次使用。

在词史上,柳永不仅能创制新曲调,还大力写作慢词,从根本上改变了唐五代以来小令一统词坛的局面,使小令和慢词两种体式分途共进。

慢词加长了词的篇幅,少则八九十字,多则一两百字,大大扩充了词的容量,也提高了词表现生活、抒情写意的能力。柳永在这方面,功不可没。

正如清代宋翔凤《乐府馀论》所指出的那样:

“耆卿失意无俚,流连坊曲,遂尽收俚俗语言编入词中,以便使人传习,一时动听,散播四方。其后东坡、少游、山谷辈相继有作,慢词遂盛。”

柳永拓展了词的表现题材,他一度混迹于歌楼妓院,为妓女们写作歌词,供她们在各种场合为市民大众演唱。歌词反映了市民的爱情生活,写出了平民女性失恋的苦闷和被遗弃的幽怨。

由于柳永主动适应市民大众生活的文艺需求,使他的词作在民间得到广泛传播,以致“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

柳永一生漫游过许多城市,对北宋都市的繁华、市民生活的多姿多彩有深切的体会。他的《望海潮·东南形胜》对风景优美、人口繁密、商品丰盛、市民活跃的杭州城市面貌一一作了描绘:

东南形胜,江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柳永在词的创作内容上注入新鲜的成分,同时在写作技巧上也作了创新,为词的发展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为了填写慢词,柳永还发展了一系列的表现手法,如不再像小令那样只写一刹那间的感觉和一景一物,而是开合起伏,铺叙漫衍,使词从单纯的感受发展为复杂的过程,体现了层次结构上的多重性。

柳永善于将叙事、抒情、写景融合在一起,综合表达,尤善于借景抒情。在表现羁旅行役题材时,又尤善于借秋天凄风苦雨之景来抒发失意幽怨之情,使外在画面与内在感情极为谐调。

此外,柳永还善于对景物、心理、动作作具体细腻的描述,善于描写典型的场景和具有戏剧性的瞬间来加强铺叙的效果。如《雨霖铃·寒蝉凄切》: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词作使用了铺叙的手法,它与比兴、抒情互相结合,起到了相得益彰的作用,既写出了离别的背景、过程、场面,又写出离别时与离别后的凄切、怀念、苦闷,层次繁复而分明;又时而由景生情,时而化情为景,达到了情景的高度结合,还能刻画出“执手相看泪眼”等一系列细节,点染烘托。

柳永是一个将雅俗两种创作风格结合起来的作家,在词的领域里进行了多方面有益的探索,对宋词的发展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

第三节苏轼纵横捭阖开创豪放派

苏轼生活在北宋中后期,词发展到苏轼手里,气象更是宏伟广阔,风格也发生了急剧的变化。他是继柳永之后,对词的发展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的另外一位重量级人物。

苏轼年轻时勤奋读书,21时岁就中了进士,接着便进入官场,但是他在官场上一直不顺利,他的性格乐观、旷达,接受了生活中的一切变故,内心安然坦荡,在坎坷中度过了一生。

苏轼是北宋词坛的大革新家,他的词从内容到风格都作了前所未有的改变。从花间词开始,一直到柳永,词始终没有脱离描写男女之情的范围。苏轼打破了这个狭隘的传统,他写词所选择的题材大大扩大了,可谓是“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

在苏轼的词里,怀古、送别、言志、旅怀、乡村、悼亡、闲适、风景等题材,都有其踪迹。可以这样说,凡是诗歌中可以表现的题材,在苏轼的词里也完全可以表现,达到了与诗几乎相等的程度。

在苏轼众多的题材中,以3方面成就最高。一是抒情词。苏轼不但写传统的情词,更进而直接抒发自己的从政之情、爱国之情、怀古之情及广泛的人伦之情。

在《沁园春·赴密州早行》中,他抒发了自己“致君尧舜”的远大抱负和失意后“袖手何妨闲处看”的旷达态度。

在《江城子·密州出猎》中,他以汉之魏尚自比,希望朝廷能不计小过,给他到西北前线建功立业的机会,强烈表达了自己抗敌御侮的爱国赤诚和豪迈精神。而在《念奴娇·赤壁怀古》中又抒发了自己深远的怀古之情。

在《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木兰花令·次欧公西湖韵》等词中,又广泛地抒发了朋友、兄弟、师生之间的人伦之情。特别是《江城子》所抒发的夫妻之情令人感同身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写了大量的咏物词,他写的咏物词不但数量多,有30余首,而且水平之高超过同代词人,不但重形似描写,而且尤重神似描写;不但能写出物象,而且能写出寄托。如《卜算子》: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汐洲冷。

苏轼还写有农村词。宋代文人极少有真实地描写农村生活与农民形象的词,苏轼突破了这一局限。他在徐州所作的组词《浣溪沙》5首,是这一题材的代表作。它写到了农民形象、劳动生活、农村风俗、农村风光,以及自己对农村生活的真心向往。

苏轼的词作和一般市井俗词形成明显的区别,使词真正成为文人士大夫自我抒情的工具。词从它产生的那天起,就与音乐紧密相关,可以说,如果没有音乐,词就失去了存在的依托。但是苏轼写词,不过分讲究音乐,以表达自己的感情为主,活跃了词的气氛,冲破了音乐的束缚,这在词的写作上是空前的。

在苏轼之前,词以婉约为主,但苏轼的词彻底改变了这种风格,他根据自我抒情的需要,大胆地变革词风,将充沛激昂、悲壮苍凉的感情融入词中,于是,与此前完全不同的一批豪放词诞生了。

苏轼善于在写人、咏景、状物时以慷慨豪迈的形象、飞动峥嵘的气势、阔大雄壮的场面取胜,音调也由缓拍慢节变成了强音促节,他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是宋代豪放词中最杰出的代表作之一: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全词将无限的时空任意驱使笔下,将赞美古之英雄与抒发自己之怀才不遇结合起来,感情豪迈而又沉郁,景色画面,豪放雄伟。

苏轼词的豪放还表现为结构上的大开大阖,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以及词中凝重的历史和人生意识。《念奴娇·赤壁怀古》从古之豪情到今之悲凉,结构的跨度、情绪的起伏极大。

苏轼把这种悲凉放到阔大的自然环境和悠久的历史中去消融,似乎有那么多的历史人物和那么阔大的自然环境一起为作者担负了这些成败兴亡的悲慨,从而形成了苏词中特有的超旷风格。

苏轼也写有大量的婉约之作,如《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蝶恋花·枝上柳绵吹又少》等,都可说是他婉约词中的佳品。不仅如此,苏轼的词中还有一些作品兼有豪放与婉约之气,如《八声甘州·寄参寥子》、《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兼有婉约和豪放之美。其中《水调歌头》这首词是中秋之夜咏月兼怀念弟弟苏辙之作,同样也被人们认为是苏轼词中的杰作: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抵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偏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苏轼的词不主一家,风格多样,大大开拓了词的题材、风格和表现手法,宋词的面貌为之焕然一新,苏轼成为我国词史上众人仰慕的一座高峰。

第四节杰出的南渡女词人李清照

在北宋与南宋交替的时期,南渡词人成就斐然,其中以女词人李清照的成就最大。她的词作,不仅在古典时代为人们所喜爱,而且至今仍为人们所青睐。

李清照,这位女词人多才多艺,擅长写诗作词,还精通书法绘画。她的词可以分为前后两个时期。李清照经历了南北分裂之乱,在南渡前后,她的词风变化很大。

李清照早年生活比较平静安适,她从小阅读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受到良好的文学熏陶,从而养成了较高的文学素养,和她聪慧高洁、活泼开朗的品格。因此,她的早期词作多描写少女、少妇的闺中生活,如《如梦令》、《怨王孙》两首词,于轻快活泼的画面中见作者开朗欢乐的心情和轻松悠闲的生活。如《如梦令》词: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藉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这里展示的是包括作家本人在内的一群少女形象,表现了她那种热情活泼,无拘无束,顽皮好胜,憨态可掬的少女的天然情态,在作家恬淡悠闲的回忆里,又蕴涵了多少留恋向往的感情。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这是另一首《如梦令》中的一个情感细腻、爱花惜花的清丽优雅的青年女子形象,抒发了作家热爱春天,不忍心春天离去而又无法挽留的复杂心情。再如《点绛唇·蹴罢秋千》: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几个细节、数件物事、一串动作,就塑造了一个轻盈活泼,妩媚羞涩,天真烂漫的少女形象,可谓妙笔生花。李清照18岁时,与时年21岁的金石学家赵明诚在汴京成婚。婚后的李清照与丈夫志同道合,诗酒相洽,感情深笃。李清照也少了几分少女的欢快和娇羞,而多了几分少妇的率直和大胆。

她笔下的女主人主形象则更加具备了感情真挚浓烈,才华超拔不群,志趣高洁开阔,格调清新自然的特征。这些抒情女主人公形象,既深溺于夫妻姊妹的爱情亲情,更追求自我精神的广阔发展。

比如《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这是李清照为怀念结婚不久即因故离家远行的丈夫,而作的一首抒情小令,它强烈地抒发了对丈夫的深情至爱,和天各一方的相思之苦,感情真挚浓烈,格调清新自然,表达率性大胆。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再如《蝶恋花·晚止昌乐馆寄姊妹》一词:

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人道山长水又断,潇潇微雨闻孤馆。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

这首词则以女性所特有的纯真、深沉、委婉和细腻,表达了对姊妹及故乡的依依难舍之情。《渔家傲》则突出地表现了她倾诉理想和抱负,期待有所建树的愿望,体现她感情的峥嵘豪迈,眼界的高阔以及心胸的开朗。

《凤凰台上忆吹箫》、《一剪梅》等词也都是她的闺情名篇,通过描绘孤独的生活和抒发相思之情,表达对丈夫的深厚感情,宛转曲折,清俊疏朗。

李清照这时的词虽多是描写寂寞的生活,抒发忧郁的感情,但从中可以看到她对大自然的热爱,也坦率地表露出她对美好爱情生活的追求。

在李清照生命的后期,金军侵犯北宋,俘虏了两位北宋的皇帝。李清照的生活与国家的命运一样,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灾难。她被迫南渡,不久丈夫病故,家破人亡,成为李词前后期的分界。

国破家亡后政治上的风险和个人生活的遭遇,使她无可避免地陷入了生活的艰难之中,她的性格也失去了前期的开朗,变得越来越忧郁。因而她词中的抒情女主人公形象,由前期的清纯少女和清丽少妇,变成了一个饱经忧患、愁寂哀婉的中老年寡妇。忧愁由此也成为她后期词作中唯一的主题,而且表现得非常沉痛乃至凄厉,比如《声声慢·寻寻觅觅》: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一开头就连用14个叠字,把她当时的无限忧愁,直白地诉说出来。词人借助诸多具有伤感意味的意象,倾吐出自己绝望、悲哀、眷恋、无奈等复杂的感情,如泣如诉。

李清照另一首《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中“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不造作,不掩饰,让人读后心灵不知不觉颤动不已。

后期写愁,虽多针对亡夫后的悲伤,与流民为伍的漂泊,以及对美好往昔的痛心追恋,但其中包含了对于国势的忧伤,对于亡国的悲愤,对于故国的思念等更深广的感情。

产生了更深广的社会意义和思想价值,如她一再感叹道:“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等。

无论前期还是后期的词,李清照都把时代性与艺术独创性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把自己的思想感情与客观景物融合在一起,创造出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

李清照的词自成一家,被后人誉为“易安体”。这不但是指她以女性细腻之笔展现女性心理,更重要的表现在她善以白描之法写含蓄之情。她的词,极少用典,常以明白晓畅之语,道出迷蒙变幻的自我情感,如《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词作以清新之语,倒叙之法,写闺中寂寞和对爱情的坚贞,却又终不说破。语言的通俗与意境的朦胧所形成的张力,赋予易安词一种独特的魅力和风情,易安体也成为后世作家仿作的对象之一。

李清照善于将个性化的抒情和完美的意境结合起来。不但善于言情,而且尤善于塑造多愁善感、缠绵凄婉的自我形象,于“短幅中藏无数曲折”,含蓄深曲、生动细腻地来抒情;既善于直接写闺阁之愁,又善于借助写景咏物来抒情,因而其词极具个性化的意境。

李清照善于调动各种修辞手法,但又运用得非常自然,达到了“极炼而不炼,出色而本色”的最佳效果。

李清照还善于运用朴素的、甚至是口语化的,但又不失精美的语言,如《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全词口语连篇,无一持重语,但表达的感情却悠长不尽,毫无浅率之感。

李清照对词有她自己比较完整的看法,她专门写过一篇词学论文《词论》,对唐代特别是北宋以来的主要词人分别提出了批评。她特别强调词在艺术上的独特性,即词“别是一家”,把词和诗严格地区别开来,认为词当和诗不同,应以高雅、含蓄、典重、合律为主。

李清照的这种词学观点显然有偏颇的地方,她受词的传统观念束缚太深,忽视了词可以向许多不同方向发展的必然性。

虽然如此,李清照还是以她杰出的词的成就被推为“当行本色”的婉约正宗和最高代表。

第五节姜夔开“清空”词派新风

南宋末年,除了辛弃疾等豪放词人以外,还有不少风格婉约的词人,如姜夔、史达祖、吴文英、王沂孙、张炎等,他们深受北宋词人周邦彦的影响,对词的传统十分注重,对词的艺术发展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在这些词人中,姜夔是领袖级的人物,在他的旗帜下,聚集了许多南宋后期的重要词人,形成了一个可以左右南宋后期词坛的重要词派。他们作词的特点是语言工整优美、音律协调、意境悠远。

姜夔对诗词、散文、书法、音乐,无不精善,是继苏轼之后又一难得的艺术全才。他屡次参加科举考试,都没有考取进士。

姜夔虽然没有担任过任何官职,但他却和朝廷的官员有很多交往,加上他具有多方面的艺术才能,因此受到当权者的赏识,过着比较闲适的生活。

姜夔是南宋中期向后期过渡的词人。他的词中有不少慨叹国事的作品,充溢着伤感和凄凉的情绪。他早年的名作《扬州慢·淮左名都》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缺乏激昂亢奋的精神力量和博大的胸怀,有的只是无奈的感慨和哀愁的叹息。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姜夔的词以感时、抒怀、记游、咏物、恋情等题材成就较高,其中写得最多的还是记游和咏物之作。这些词作表达了作者飘零江湖的感叹,以及爱情失意的痛苦。词中的寄托是明显的,但这种寄托在词中往往表现得相当朦胧,给人似有若无的感觉。

《暗香》和《疏影》是姜夔最具代表性的两首自度曲,都是歌咏梅花的。《暗香》借咏梅表达一种怀旧的情绪。姜夔在词中展示了很多由梅花联想起的往事片段,这里面有对往日恋人的怀念,也有对逝去的美好岁月的怀想。从更加抽象的层次上说,这也是他对自己一生经历的某种诗意化的体验。

姜夔词在格律、用典、炼字上受到了北宋词人周邦彦词风的影响,但他不满意周邦彦词的意象软媚绮靡,而善以清空骚雅之笔来补救,成一家风格。

所谓“清”,指语言和意象的清丽、清雅甚至清冷。姜夔作词爱用冷月、冷红、冷香、黄昏、冥冥等阴冷意象。如“波心荡,冷月无声”;“冷红叶叶下塘秋”;“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等。

所谓“空”,指词境的空灵。姜夔的抒情咏物词《暗香》、《疏影》就成功营造出一种空灵的境界气氛,可以诱发人多重的联想。

所谓“骚雅”,是指继承《诗经》、《楚辞》的传统,用比兴寄托的手法表达爱国洁己之情。如“绿杨巷陌,西风起,边城一片萧索”、“今何许?凭栏怀古,残柳参差舞”、“高柳晚蝉,说西风消息”等,在清冷的比兴中含而不露地抒发出了对家国时事和人生的感喟。

姜夔的词下字用意,皆力求反俗为雅,契合了南宋中后期士大夫日益雅化的审美情趣,被奉为“雅词正宗”。

姜夔善于提空描写。不论何种题材,姜夔的词都不作过多的质实描写,而是从空际中摄取其神理,点染其情韵,并将自己的感受融合进去。如写梅花的《疏影》,基本上不对梅花作质实的描写,只是设想它是王昭君的幽魂所。

姜夔善于将各种题材,各种情感,聚拢于统一的风格之中,如善于用清笔写浓愁,用健笔写柔情,用空笔写实情。如写恋情的《长亭怨慢》下阕:

日暮,望高城不见,只见乱山无数。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为主。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

词作虽是传统的离愁别怨题材,但写得颇为健朗。

姜夔的词常设精彩小序,独具审美价值。他还长于自度曲,有17首带自度曲谱的歌词。

姜夔于婉约、豪放之外别立“清空”一宗,以清劲清刚之笔法挽救传统婉约词的柔靡软媚,又以骚雅蕴藉之风神补救辛派末流的粗犷浮躁,卓然为南宋词坛一大家。

第六节吴文英独辟蹊径的创作

吴文英是姜夔之后的又一大词人。他和姜夔一样,一生没有做过官,以布衣身份长期充当权贵的幕僚,但并不以此谋生,是一个清高耿介之士。他有《梦窗词集》一部,存词340余首。

在词的理论方面,吴文英有论词四法则之说:词之作难于诗;盖音律欲其协,不协则成长短之诗;下字欲其雅,不雅则近乎缠令之体;用字不可太露,露则直突而无深长之味;发意不可太高,高则狂怪而失柔婉之意。因此则知所以为难。从中可知吴文英的词以骚雅为宗旨。

与姜夔一样,吴文英也精通乐律,注重字的声调安排与音乐曲调之间的关系。吴文英的词比较晦涩,很难读懂,而且其词视野较狭,但在艺术技巧上却翻新创造,以跳跃式的思维和结构、怪异生新的语言成为词坛上与姜夔并列的大词家。

吴文英的词打破正常的理性思维和结构方式,以心理时空的变幻为主,词中看不出明显的呼应线索。这种形式有利于作者将不同时空的情景物事同摄一幅画面里,扩展了词的容量,也造成词境的模糊性、多义性,使心灵的微妙感受得到了最大限度的释放。

《八声甘州·渺空烟四远》、《风入松·听风听雨过清明》是吴文英的两篇代表词作,这两篇词作就打破了正常的时空顺序,以心理发展和情感逻辑为线索,把不同时间、空间的事物组合在一起,把虚境和实境组合在一起,把感觉和幻想组合在一起,使人分辨不出真幻虚实,造成一种朦胧迷幻的艺术效果。

再如《齐天乐·与冯深居登禹陵》:

三千年事残鸦外,无言倦凭秋树。逝水移川,高陵变谷,那识当年神禹。幽云怪雨,翠萍湿空梁,夜深飞去。雁起青天,数行书似旧藏处。

寂寥西窗久坐,故人悭会遇。同剪灯语。积藓残碑,零圭断壁,重拂人间尘土。霜红罢舞。漫山色青青,雾朝烟暮。岸锁春船,画旗喧赛鼓。

上片写“秋树”等野色,下片转至“西窗”,最后又由“秋树”忽变为“春船”,看似杂乱,实际上片写的是白天所览,下片写的是回忆和由所见所忆引起的联想,将实景与幻景、怀古与伤今统摄起来。

吴文英的词语言和意象的生新怪异主要表现用字、用典和字词组合上。吴文英爱用具有强烈感觉性、情绪性、刺激性字眼,如《过秦楼·芙蓉》中以“粉烟蓝雾”、“腻涨红波”写烟雾和池水;《喜迁莺·同丁基仲过希道家看牡丹》中以“妖红斜紫”写牡丹等,色彩斑斓,给人以较强的视觉冲击。

吴文英词中又多出现腻、冻、酸、腥、咽等字,如《八声甘州》中的“箭径酸风射眼,腻水染花腥”;《浣溪沙》中的“吹箫楼外冻云重”;《惜黄花慢》中的“仙人凤咽琼箫”,增强了触味嗅听等感觉强度,使人在心理上感受到新鲜刺激。

吴文英还爱用僻典,如《齐天乐》中“幽云怪雨,翠萍湿空梁”,用的是会稽当地的神话传说,相传禹王庙的屋梁经常变为龙,跳到会稽镜湖里与另一条龙相斗,斗完后仍飞回庙里化为梁,因此上面沾了很多水草,如果不知道这段典故,读这首词如坠雾里。

吴文英词中的字句组合也很怪异,这一方面表现为他以敏锐的直觉造词用字,使词句呈现出非常的逻辑顺序。如《夜游宫》“窗外捎谖雨响,伴窗里嚼花灯冷”,灯花在灯盏中闪动,灯盏是圆的,像嘴唇一样,因此用“嚼”字。

另一方面表现为凭主观心理感受随意组合字句,使本不相属的词语作硬性连接,如《霜叶飞·重九》中的“彩扇咽寒蝉,倦梦不知蛮素”,将今日寒蝉声中倦梦与昔日持彩扇的佳人割裂组合,这种组合属于无理硬接。

吴文英词在结构和用语上的这些特点虽然极大地拓展了主观心灵感受的深广度,但由于缺乏必要的理性逻辑交代,也使人不易理解,颇有朦胧诗的味道。

吴文英写了大量的哀艳动人的词篇。《梦窗词》中除部分酬酢之作外,有不少是抒发“绵绵长恨”的恋情词,其中著名的长篇《莺啼序》,极言相思之苦,所表达的低回缠绵、生死不忘之情催人泪下,其艺术感染力远非那些描写幽会欢情的艳词可比。在措词、用典、结构上无不刻意求工,因而在古今长调中享有极高声誉。

《梦窗词》中还有不少哀时伤世的作品。吴文英生活的时代,南宋政权已岌岌可危。面对风雨飘摇的时局,吴文英既不能奋起呐喊,只能通过写景咏物,伤今感昔,表达对国事的忧思。

吴文英哀时伤世的词中,或伤戚宋室的衰微,或隐喻南宋君臣的偷安,或描写山河的凋敝荒凉,或痛悼被迫害的忠臣良将。同时,又夹杂着对人世沧桑的感叹,把家国之感与身世之痛融为一体,其沉郁哀伤之情随处可见。

第七节元代词人的名家上乘之作

南宋入元朝的词人的作品一般重在伤今,使人能清楚地感到他们所追怀的对象就是南宋。这类词人有赵孟頫、曹伯启、姚云文、陆文圭等。

这些人的很多词都表现了对故国的怀思,以及国破家亡的隐痛。这部分词大多以充实的思想内容和真切的感情取胜。

赵孟頫,浙江湖州人。赵孟頫博学多才,能诗善文,懂经济,工书法,精绘艺,擅金石,通律吕,解鉴赏,其中书法和绘画成就最高,开创元代新画风,被称为“元人冠冕”。

赵孟頫由南宋入元朝,做了元朝的官,历任兵部郎中、翰林学士承旨。他的词却表现出对故国南宋的思念,如他的《虞美人·潮生潮落何时了》:

潮生潮落何时了?断送行人老!消沉万古意无穷,尽在长空淡淡鸟飞中。

海门几点青山小,望极烟波渺。何当驾我以长风?便欲乘桴浮到日华东。

池塘处处生春草,芳思纷缭绕。醉中时作短歌行。无奈夕阳、偏旁小窗明。

故园荒径迷行迹,只有山仍碧。及今作乐送春归。莫待春归、去后始知非。

赵孟頫这类词还有《浪淘沙·今古几齐州》、《渔父词》二首,均表现出作者悲惜故国的情感。

陆文圭,江苏江阴人。他博通经史百家,兼及天文、地理、律历、医药、算术之学。南宋灭亡时,陆文圭隐居江阴城东,因此人称“墙东先生”。

陆文圭的词保存在《墙东诗余》词集里,共28首,其中约有一半是以描写歌妓和艳情为内容的。他晚年所写的词,内容上比较充实,艺术上也趋于成熟,如《探春慢·和心渊己巳元夕韵》写于晚年,寄托了他对亡宋的怀念,感情也沉郁真切。

同年所作的《满江红·己巳二月二十二日游北门,有感》中写“荒城外,牯眠衰草,鸦啼枯木,黄染菜花无意绪,青描柳叶浑粗俗”,传达出“物是人非”的衰老心境。写法上以景传情,景中寓情。

姚云文,江西高安人,宋朝灭亡,入元朝,被授承直郎,抚、建两路儒学提举。他作的词不多,但有一定成就,《紫萸香慢》是姚云文词的精品:

近重阳、偏多风雨,绝怜此日暄明。问秋香浓未,待携客、出西城。正自羁怀多感,怕荒台高处,更不胜情。向尊前,又忆漉酒插花人,只座上、已无老兵。

凄清,浅醉还醒,愁不肯,与诗平。记长楸走马,雕弓搾柳,前事休评。紫萸一枝传赐,梦谁到、汉家陵。尽乌纱便随风去,要天知道,华发如此星星,歌罢涕零。

这首词是重阳节感怀之作,词作从重阳入笔,抒发了遗民不忘故国的忆旧情怀,语言平实,又不失跌宕起伏,整首词从出游始,于登高处终,章法浑成,意蕴丰厚,读来凄怆感人。

由金入元的词人作品,一般偏于吊古,他们的词作多半是抒写在战乱兵燹、颠沛流离中的痛苦,表现对古往今来人事变迁的感伤。

这一时期,还有段克己的《满江红·雨后荒园》,白华的《满庭芳》,白朴的《水调歌头》、《永遇乐》,王恽的《春从天上来》,刘因的《人月圆》等,都是属于这类作品。

这一时期除元好问、赵孟頫、陆文圭等人外,张之翰、袁易的词也颇具特点。

张之翰,河北邯郸人,他的诗词中有与元好问的诗词唱和之作。依照内容,张之翰的词可分为叹世和闲适两部分。

张之翰的叹世词多为议论出处得失。张之翰曾一度在江南做官,经历了宦海风波,这从他的《婆罗门引》“宦游最难,算长在别离间”,以及《沁园春·送刘牧之同知归江南》“早把功名,置之身外,世上何愁可皱眉”等描写中,可以窥见他对为官的淡漠心情,透露出他对羁旅客居生活的厌倦。

张之翰的闲适词,表现的多是由岁月匆匆,世事悠悠引起的无可奈何情绪,如《木兰花慢》写岁月迅疾,如同流水,因而产生对人生短暂的感叹。再如《沁园春》“自别君来”写他晚年多病独处的寂寞,以及“但杯中有酒,何分贤圣,心头无事,便是神仙”的消极情绪。

张之翰的一些与朋友唱和往来的词,感情真挚,不同于一般应酬之作草草成章的作品,如《江城子·寄卢副使处道》、《江城子·和韵姜中丞》等。

张之翰词在艺术上追求新意,描写颇为细腻,但由于他的词内容上没有什么开拓,比较狭窄,因此,只是偶有新语出现。特别是长调词,未能避免元代词直接说理、议论的一般缺点。

袁易,江苏苏州人。著有《静春堂诗集》四卷。袁易有存30首,内容大部分写他与朋友交往和诗酒优游的生活,词风与婉约派相近。

袁易在描绘自然景物时,能结构成优美的意境,衬托出人物的感情,如《烛影摇红·春日雨中》,写作者在春日阴雨连绵的天气中,寂寞烦躁的心情,以及看到“白鹭双飞,清江千顷”的开朗景象时的欣悦畅快感受。

袁易的一些寿词、赠答词,尽管是应酬作品,却有新语新意。在因袭模仿成风的元代词作家中,有着自己鲜明的风格。

元代后期词人中,虞集、王旭、张雨、萨都剌、张翥等成就相对突出。虞集曾授大都路儒学教授,李国子助教、博士等。

虞集的词作不多,但有些名句脍炙人口,最有名的是《风入松》中“杏花春雨江南”,形象描绘出江南的动人春色,成为江南风景的典型意象。

张雨,年二十弃家为道士,居茅山,曾跟从虞集学习。张雨博学多闻,善谈名理。其诗文、诗文、书法、绘画,清新流丽,有晋、唐遗意。

张雨的词多是唱和赠答之作。其中一些祝寿之词,内容较狭窄,语言也较陈旧。他与世俗朋友的唱和词作,反倒寄托了一些真实的思想感情,比如他的《木兰花慢·和黄一峰闻筝》、《石州慢·和黄一峰秋兴》等,表现了他感叹流年易逝的世俗情绪,这些情绪,具有元代士人多愁善感、格外消沉的特点。

张雨的有些即兴之作,如《朝中措·早春书易玄九曲新居壁》中“行厨竹里,园官菜把,野老山杯,说与定巢新燕,杏花开了重来”词句,较为巧妙地写出了山居恬淡的情趣。

萨都剌,曾授应奉翰林文字,擢南台御史等。萨都剌善绘画,精书法,尤善楷书,人称“燕门才子”。萨都剌的文学创作,以诗歌为主。

萨都剌作的词不多,其中《满江红·金陵怀古》尤为脍炙人口。这首词作于他任江南诸道行台侍御史时期。整首词通过山川风物依旧而六朝繁华不再的对比,抒发了作者深沉的怀古感慨。全篇融情于景,构成深沉苍凉的意境,给人以情绪上的强烈的感染。

张翥,山西临汾人,官至翰林学士承旨。张翥擅长作诗,其诗多忧时伤乱之作。

张翥的词不如他的诗写得细腻而圆润,缺乏社会内容,但也有一些慷慨苍凉之作,如《沁园春》、《洞仙歌·辛巳岁燕城初度》等,这些词寓人世炎凉于豪放之中。另外,还有一些词,如《绮罗香·雨中舟次洹上》,有婉约词风味道。

虽然张翥的词没有他的诗细腻而圆润,但相对于其他元代词人普遍着重记事情、发议论,对自然的感受能力迟钝,对内心感情的捕捉也不敏锐的情况相比,还是要高出一筹。 mZTl6Rx3BwvEY8vLuBee29Rlulh1zbR/Xm11UqkyF9doBE3UCKGQKKtSVuEiWs4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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