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二章五戒

第一节戒骄天地间惟廉谨是载福之道

原文

弟于世事阅历渐深,而信中不免有一种骄气。天地间惟廉谨是载福之道,骄则满,满则倾矣。凡动口动笔,厌人之俗,嫌人之鄙,议人之短,发人之覆,皆骄也。无论所指未必果当,即使一一切当,已为天道所不许。吾家子弟,满腔骄傲之气,开口便道人短长,笑人鄙陋,均非好气象。贤弟欲戒子侄之骄,先须将自己好议人短,好发人覆之习气,痛改一番,然后令后辈事事警改。欲去“骄”字,总以不轻非笑人为第一信;欲去“惰”字,总以不晏起为第一义。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读

弟对于世事的阅历慢慢深了起来,但来信中却有一种骄气。天地之间只有廉洁和恭谨才是承受福气的方法,骄傲就会自满,太满了就会倾覆。凡是发自口端或笔端的诸如厌恶这个人俗气,嫌弃这个人鄙陋,议论一个人的短处,揭发一个人的隐私,都是骄气的表现。且不要说自己的这一指摘不一定恰当,即使每一句话都说得很对,也已经为天道所不允许。我们家的子弟,充满了骄傲之气,一开口就议论别人的长短,笑别人的鄙陋,这都不是好的气象。贤弟想戒除子侄辈的骄气,必须先把自己好议论别人的短处,喜欢揭人隐私的习气,痛加改正,然后再让子侄辈在这些事情上警惕和改正。要去除骄字,以不轻易非议或笑话别人为首要标准;想去除一个惰字,要以不晚起床为首要任务。

原文

功名之地,自古难居。兄以在籍之官,募勇造船,成此一番事业,名震一时。人之好名,谁不如我?我有美名,则人必有受不美之名者,相形之际,盖难为情。兄惟谨慎谦虚,时时省惕而已。若仗圣主之威福,能速将江面肃清,荡平此贼。兄决意奏请回籍,事奉吾父,改葬吾母。久或三年,暂或一年,亦足稍慰区区之心。但未知圣意果能俯从否?

诸弟在家,总宜教子侄守勤敬。吾在外既有权势,则家中子侄,最易流于“骄”,流于“佚”,二字皆败家之道也。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读

牵涉功名的地方,自古以来就很难居留,我凭着是在籍的官员,招募湘勇,建造战船,成就了这一番事业,名震一时。人人都好名,谁会比不上我呢?我有了美名,肯定会有人担当不美的名,这样比较起来,心里就过意不去。所以我只好谨慎谦虚,时时惕厉自己。如果能仰仗皇上的威福,迅速把江面上的敌人肃清,把反贼彻底扫平,我决定回归家乡,服事父亲,改葬母亲,长则三年,短则一年,也可以让我心里稍觉宽慰。但就是不知道皇上是否允许我这样做。

各位弟弟在家,总要教育子侄们勤敬。我既然在外面有权有势,则家中的子侄,最容易骄佚,这两个字都是败家之道。

原文

拂意之事接于耳目,不知果指何事?若与阿兄间有不合,早尽可不必拂郁。弟有大功于家,有大功于国,余岂有不感激、不爱护之理?余待希、厚、雪、霆诸君,颇自觉仁位兼至,岂有待弟反薄之理?惟有时与弟意趣不合。弟之志事,颇近春夏发舒之气;余之志事,颇近秋冬收啬之气。弟意以发舒而生机乃旺,余意以收啬而生机乃厚。平日最好昔人“花未全开月未圆”七字,以为惜福之道、保泰之法莫精于此。曾屡次以此七字教诫春霆,不知与弟道及否?星冈公昔年待人,无论贵贱老少,纯是一团和气。独对子孙诸侄则严肃异常,遇佳时令节,尤为凛凛不可犯。盖亦具一种收啬之气,不使家中欢乐过节,流于放肆也。余于弟营保举银钱军械等事,每每稍示节制,亦犹本“花未全开月未圆”之义。至危迫之际,则救焚拯滋,不复稍有所吝矣。弟意有不满处,皆在此等关头。故将途之襟怀揭出,俾弟释其疑而豁其郁。此关一破,则余兄弟丝毫皆合矣。

解读

你讲不顺心之事接连不断,但不知你所指什么事?如果是与阿兄偶有不和,大可不必忧郁烦闷。弟弟你理家有功,对国有大功,我哪能不感激,不爱护呢?我对待李希庵、杨厚庵、彭雪琴、鲍春霆等兄弟都能做到仁慈谦让,哪有对待自己弟弟反而不好的道理?只是有时我和弟弟的志趣不一致。弟做事的志趣,很似春夏万物初生的气势,而我的志趣则是近似于秋冬收获的凝重气势。弟弟的志趣是万物复苏且生机勃勃,我的志趣则是收获而丰厚。我平时最喜爱古人“花未全开月未圆”七字,我认为惜福保泰的方法没有比这个更好。我曾经多次用这七个字告诫春霆,不知道是否和弟弟的志趣相符?当年咱们的祖父星冈公待人处事,无论贵贱老少都是一团和气,唯独要求自己的子孙侄辈却非常严肃,遇到逢年过节,更是凛然不可侵犯。也是具有一种收啬之气,从而使家中的欢娱,不至于无节制地放肆。我对弟弟军营中保举银钱军械等事,常常稍示节减,也都还是本着“本未全开月未圆”的道理。到了危险紧迫的时候,就可以灭火灾、救溺水,不再有一丁点吝啬。弟弟的意思有不满的地方,都是在这方面。所以我把心扉敞开,使弟弟解开疑虑,免除郁闷。这个结一解开,那么,我们兄弟就可以心心相印了。

“评析”

关于戒骄,《颜氏家训》中举了一个琅琊王因骄而最终身死的故事:

北齐武成帝的儿子琅琊王,是太子高纬同母所生的弟弟,天生聪明机敏,深得武成帝与皇后宠爱,因此他的穿衣饮食标准,都与太子等同。武成帝常常当面称赞他说:“这是个聪明的孩子,将来必能有所成就。”等到太子即位,琅琊王移居其他宫殿,但享受的待遇仍然特别优厚,超出了常规,与其他诸王截然不同。即使如此,太后仍嫌不够,言语中常常流露出不满意。琅琊王长到十几岁,骄傲放纵,不知节制,各种器物服饰赏玩之物,都要与皇帝攀比。他常常到南殿朝见皇帝,有一次看到典御向皇帝进献新运来的冰块,他也想要,没有达到目的,便大为恼怒,骂道:“皇帝已有,我为什么不能有?”不守本分不知君臣之别,所作所为都像这样。了解他的人都指责他为叔段、州吁之类。后来他讨厌宰相和士开,便假传圣旨将其杀掉,又怕皇帝发兵来救,令手下士兵把守殿门阻拦援兵。因为这一行动并非谋反,所以当时皇帝也没有对其严加处罚,但后来他还是因此而被后主密令杀死。

在曾国藩的告弟书中,“花未全开月未圆”一句,说出了曾国藩平日处事的自我满足,自我告诫的重要原则。凡事不可追求尽善尽美,因为过于圆满就必然会走向反面,这是曾国藩得出的重要经验。

为什么做事不求尽善尽美呢?曾国藩是这样认为的:

第一,过分的美好会导致他人的嫉妒和攻击。他曾多次告诫四弟曾国荃,让他不要过分独占美好的名声。他指出:在战斗中不可将功劳全部占为己有,因为战争的胜利要靠全体将士的共同努力。在镇压太平天国农民革命战争时,胡林翼克复湖北省城,李续宾克复九江,沅弟你攻占安庆,李鸿章攻克苏州,左宗棠攻克杭州,而金陵一城等于沅弟与少荃(李鸿章)各自攻占一半而已,这也不是很坏的名声呀。何必一定要自己攻占全城才算是美名呢?人又何必一定要夺天下第一美名呢?

第二,过分的美好会导致心中增长狂傲之气。曾国藩在家书中对曾国荃这样指出,我和弟弟的志趣不一致。弟弟做事的志趣很有夏天万物初生的气势;而我做事的志趣则近似于秋冬收获的气势。弟弟的志趣是万物复苏且生气勃勃,我的志趣则是收获而丰厚。当时曾祖父星冈公待人处事,无论贵贱老少,都是一团和气,唯独对自己的子孙侄辈却要求很严肃,遇到逢年过节,尤其尊严而不可侵犯。这也是一种收获的精神状态,从而使家中的欢娱不至于无节制地放肆。如果过分美好,就会失去祖先所谨慎,勤俭的美德,那么对于家族,对于个人都不会有好处。

第三,过分的美好会导致铺张浪费。曾国藩认为,凡事不可过极,奢侈过度则难以返回勤俭。所以他对军营中保举银钱军械等事,常常稍示节减,也都是本着“花未全开月未圆”的道理。有了这种小心的准备,到了危险紧迫的时候,就可以灭火灾、救溺水,不再有丁点吝啬。

第四,过分的美好会导致道德上的堕落。曾国藩指出,人在顺利时就会目中无人,从而出言不逊,这就是道德上走向堕落的表现。因此他告诫立下大功的四弟曾国荃,一定要虚心谨慎,不过分争夺名利,他在给曾国荃的信中反复劝告说:

弟弟接到我的信,总是不肯虚心求教体验,动不动就要辩论,这种做法是不可取的。咱们这些人居此高位,万人瞩目。凡是督抚以自己总为正确而以他人见解为非,自满自足,使众人言辞一律。君子最突出的不同于一般人的地方,只是在于虚心。不单单我的话应当仔细反复推敲,凡是外面有逆耳之言,都应当平下心来研究一番。逆耳之言随时随地都有,如果有人说你必定会攻克金陵是顺承你的意思之言,而讲金陵恐怕不是你沅弟所能攻克的话就是逆耳之言。所以古人以为,高居上位而不骄傲是非常难以做到的。

曾国藩以“花未全开月未圆”自律自责,不敢过分追求完美。正是因为他这样自甘残缺,所以在死后得到了完满的结局。

第二节戒傲长傲为凶德致败之道

原文

古来言凶德致败者约有二端:曰长傲;曰多言……历观名公巨卿多以此二端败家丧身。余生平颇病执拗,德之傲也。不甚多言,而笔下亦略近乎争讼。静中默省愆尤,我之处处获戾,其源不外此二者。

温弟性格略与我相似,而发言尤为尖刻。凡傲之凌物,不必定以言语加人,有以神气凌之者矣,有以面色凌之者矣。温弟之神气,稍有英发之姿,面色间有蛮狠之象,最易凌人。凡心中不可有所恃,心有所恃,则达于面貌。以门地言,我之物望大减,方且恐为子弟之累;以才识言,近今军中炼出人才颇多,弟等亦无过人之处,皆不可恃。只宜抑然自下,一味言忠信,行笃敬,庶几可以遮护旧失,整顿新气,否则人皆厌薄之矣。

沅弟持躬涉世,差为妥叶。温弟则谈笑讥讽,要强充老手,犹不免有旧习,不可不猛省,不可不痛改!余在军多年,岂无一节可取?只因“傲”之一字,百无一成,故谆谆教诸弟以为戒也。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读

自古以来称因为凶德而导致失败的大概有两个方面:一是傲气,二是多话……历观许多有名的公卿都是因为这两点而最终家败身死的。我这个人平时办事的毛病就是太执拗,这是德上的傲。话说得不多,但笔下的毛病与多话一样。静下心来默想自己的过失,发现我之所以处处不顺利,根源还在于这两个方面。

温弟的性格与我较为相似,但说出话来尤其尖刻。以傲凌物,不一定非要用言语刺激别人,还有用神气显示傲的,有用面色显示傲的。温弟的神气,稍带一些英气勃发的姿态,脸色上又有蛮狠的样子,最容易凌人。大凡心中不要有什么依仗,一旦心里有所依仗,就会在面貌上反映。从门第来说,现在我的声望大减,尚且怕被子弟们负累;从才识而言,眼下军中锻炼出来的人才很多,你们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所以没有什么可依靠的。只应该自我贬抑,只称忠信,实行笃敬,这样才有可能遮掩以往的过失,整顿出新的气象,否则就会人人讨厌鄙弃了。

沅弟的处世方式还算可以;温弟则在谈笑中讥讽他人,想强充老手,仍然免不了有旧习,不可不猛醒,不可不加以痛改。我在军中多年,难道没有丝毫可取之处吗?只因为傲这个字,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要谆谆告诫诸弟,一定要以此为戒。

原文

吾家现虽鼎盛,不可忘寒士家风味,子弟力戒傲惰。戒傲,以不大声骂仆从为首;戒惰,以不晏起为首。吾则不忘蒋市街卖菜蓝情景,弟则不忘竹山坳拖碑车风景。昔日苦况,安知异日不再尝之,自知谨慎矣。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读

我们家现在虽然兴旺,但切不可忘了寒士家的风格,子弟们应该努力戒除傲和惰。戒傲,以不大声骂仆人为第一;戒惰,以不晚起为第一。对于我不要忘记当初在蒋市街卖菜蓝的情景,弟弟你则不要忘记当初竹山坳拖碑车的情景。过去吃苦的景况,怎么能知道以后不再品尝,这样一想,就会知道谨慎了。

“评析”

曾家的“戒傲”之风,可谓悠远。从曾国藩的祖父、父辈起,便时刻以“戒傲”为训。如曾国藩在家书中说:“吾于道光十九年十一月初二日进京散馆,十月二十八早侍祖父星冈公于阶前,请曰:‘此次进京,求公教训。’星冈公曰:‘尔的官是做不尽的,尔的才是好的,但不可傲。满招损,谦受益,尔若不傲,更好全了。’遗训不远,至今尚如耳提面命。今吾谨述此语告诫两弟,总以除傲字为第一义。”

“傲”可以招致“军事之败”,也可使一个大的家族迅速地衰败,曾国藩的论述可谓深刻。至于星冈公的“满招损,谦受益”,早已成为当今之名言格语。从中我们可以看到曾氏家族里对“傲”的警醒,不亚于对毒蛇的惊悚。

曾国藩“戒傲”,还劝免其弟“戒傲”,并多次附专门家书严以劝谏。如在给四弟澄候的信中说:“弟言家中子弟无不谦者,此却未然,余观弟近日心中即甚骄傲。凡畏人,不敢妄议论者,谦谨者也;凡好讥评人短者,骄傲者也。弟于营中之人,如极高、次看、作梅、树堂诸君子,弟皆有信来讥评其短,且有讥至两次三次者。营中与弟生疏之人,尚且讥评,则乡间之与弟熟识者,更鄙睨嘲斥可知矣。弟尚如此,则诸子侄之藐视一切、信口雌黄可知矣。谚云:富家子弟多骄,贵家子弟多傲。非必锦衣玉食,动手打人而后谓之骄傲也;但使志得意满毫无畏忌,开口议人短长,即是极骄傲耳。余正月初四信中言戒骄字,以不轻非笑人为第一义;戒惰字,以不晏起为第一义。望弟常常猛省,并戒子侄也。”此信可谓严厉。

又说:“家中雇长沙园丁已到否?菜蔬茂盛否?诸子侄无傲气否?傲为凶德,惰为丧气,二者皆败家之道。戒惰莫如早起,戒傲莫如多走路,少坐轿,望弟时时留心儆戒。如闻我有傲惰之处,亦写信来规励。”由此可见曾国藩不仅自己唯恐增长傲气,也时刻关心着他的四位兄弟及子侄们也能否“戒傲”。

的确,“骄兵必败,傲国必衰”。曾国藩作为长房长孙,给于家族的威仪和他作为三军统帅给于诸将的严厉,谈得最多的,也是他所最为担心的,便是家族和三军的傲气。

在那个腐朽没落的年代,能做到这一点是非常不易的。反观曾国藩的对手敌人——太平军则截然相反。洪秀全定都天京后,上至天王,下至各统军将领,一面“傲”字旗漫卷天朝,方招致三京内乱。——诸王相互猜忌,为争权夺利而兵戒相见,许多的卓越将才死于自己昔日并肩战友的屠刀之下。太平军的夭折,究其根源便在一个“傲”字。除政治观念的局限外,这恐怕是中国农民革命的又一悲剧成因,上溯到明末的李自成、秦末的陈胜诸豪杰,皆丧身于一“傲”字。

曾国藩一生恭谦,其家其军也颇少傲气,这恐怕也是曾国藩作为一世圣贤的过人之处。我们今天读曾氏语录,亦有回肠喟叹之慨,默默叹服其良苦用心。

曾国藩不仅告诫自己的兄弟时刻注意着“戒傲”,而且还激励他们:“如闻我有傲惰之处,亦写信来规励”,此等胸襟,其可谓世所罕闻。曾国藩对于曾氏下一代的成长,也给予了过多的关心和呵护,特别是对下一代的“戒傲”,更在他的家书中屡屡可见。如:“余家后辈子弟,全未见过艰苦模样,眼孔大,口气大,呼奴喝婵,习惯自然,骄傲之气入于膏肓而不自觉,吾深以为虑。前函以傲字箴规两弟,两弟不深信,犹能自省自惕,若以傲字告诫子侄,则全然不解。盖自出世以来,只做过大,并未做过小,故一切茫然,不似两弟做过小,吃过苦也。”

由此可窥,曾国藩对于子侄辈的“戒傲”修行,其刻骨关怀之心,溢于言表;对于曾氏家族的富贵,曾国藩心似明镜;对于曾氏后代的娇生惯养,曾国藩亦心中了然。所以他在家书中一而再地予以提醒告诫,足见其畏“傲”如毒。中国有句俗话说“家兴,不过三世”,曾国藩深谙其中的道理,败家在于一“傲”字。他是铭记于此的,几次三番地劝子侄以“戒傲”,他也是为曾氏的后代子孙做一警示。

他的另一封家书中又说道:“尔在外以谦谨二字为主,世家子弟,门弟过盛,万目所嘱。临行时,教以三戒之首,未二条及力去傲惰二弊,当已牢记之矣,场前不可与州县来往,不可送条子,身之始,务知自重。酷热尤须保养身体。此嘱。”

这封信是曾国藩给他儿子纪鸿的,当时纪鸿要赴省城参加进身考试。从这封信里我们可以看到曾国藩作为一位严父的谆谆爱心。在此之前,曾国藩已去一信教导,这封补寄出去的信函,足以表达做父亲的对儿子的挂念和一颗热切的爱子之心,在这里,曾国藩告诫儿子:虽为“世家子弟”,但要牢记“及力去傲惰二弊”,连“场前不可与州县来往”的细节也一再叮嘱。“不可送条子”,也正是这位堂堂的一等侯爵所担心的,曾国藩不愧为一代严父。但是后一句“酷热尤须保养身体”,却又怎不催人潸然泪下!可谓威恩并存,严中有慈。

曾国藩说:“天下古今之庸人,皆以一惰字致败,天下古今之才人,皆以一傲字致败。吾因军事而推之,凡事皆然,愿与诸弟交勉之。此次徽贼窜浙,若浙中失守,则不能免于吴越之痛骂,然吾但从傲惰二字痛下工夫,不问人之骂与否也。”

关于治傲的办法,曾国藩认为首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高度警惕自己。曾国藩告诫说:“余家后辈子弟,全未见过艰苦模样,眼孔大,口气大,呼奴喝婢,习惯自然,骄傲之气入于膏肓而不自觉,吾深以为虑。”傲而不知其傲,是最可怕的。在曾国藩教育儿子的言语中,常常提醒他们注意防微杜渐的功夫。例如:“不必锦衣玉食而后谓之奢也,但使皮袍、呢褂俯拾皆是,舆马、仆从习惯为常,此即日趋于奢矣。见乡人则嗤其朴陋,见雇工则颐指气使,此即日习于傲矣……京师子弟之坏,未有不由于‘骄、奢’二字者,尔与诸弟其戒之。至嘱至嘱!”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由谦入骄易,由骄返谦难,这都是常情。故须时时检点,事事注意,方不致陷入“骄、奢”险地。

第三节戒气惩忿窒欲,平抑肝气

原文

当此乱世,黑白颠倒,办事万难,贤弟宜藏深山,不宜轻出门一步。澄弟去年三月在省河告归之时,毅然决绝,吾意戢影家园,足迹不履城市。此次一出,实不可解!以后务须隐遁,无论外间何事,概不可与闻;即家中偶遇横逆之来,亦当再三隐忍,勿与计较。吾近来在外,于“忍气”二字加倍用功。若仗皇上天威,此事稍有了息之期,吾必杜门养疾,不愿闻官事也!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读

处在这个乱世之中,一切都黑白颠倒,办起事来万分困难,贤弟你应该身藏深山,不要轻易出门。澄弟去年三月份在省河告别回家时,十分坚决,我的意思会从此隐身家园,不再涉足城市,这次一出来,我心里感到十分不解,以后必须隐居,不管外面世界发生了什么事,一概不要参与;即使是家中偶尔碰到了横祸,也应该再三忍耐,不去计较。我近年来在外面,对于忍气这两个字加倍用功。如果仰仗皇上的天威,让这件事稍作了结,我一定闭门养病,不愿再出来做官。

曾国藩的这封家书写于咸丰五年,当时他兵陷江西,处于仕途的低潮时期,所以事事讲求忍让,并要求自己的兄弟们戒气。至于以后不愿再做官之类的话,则实属气话。可见曾国藩要求自己的兄弟们戒气,实质上是自己肚子里的气很大。

原文

肝气发时,不惟不和平,并不恐惧,确有此境。不特盛年为然,即余渐衰老,亦常有勃不可遏之候。但强自禁制,降伏此心,释氏所谓降龙伏虎。龙即相火也,虎即肝气也。多少英雄豪杰打此两关不过,要在稍稍遏抑,不令过炽。降龙以养水,伏虎以养火。古圣所谓窒欲,即降龙也;所谓惩忿,即伏虎也。释儒之道不同,而其节制血气,未尝不同,总不使吾之嗜欲戕害吾之躯命而已。

至于“倔强”二字,却不可少。功业文章,皆须有此二字贯注其中,否则柔靡不能成一事。孟子所谓至刚,孔子所谓贞固,皆从倔强二字做出。吾兄弟皆秉母德居多,其好处亦正在倔强。若能去忿欲以养体,存倔强以励志,则日进无疆矣。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读

肝气发作时,不但心境不平和,而且也不感到恐惧,确实是这种感觉。不只是年轻时是这样,即使我渐渐老了,也经常有怒不可遏的时候。但是要努力控制自己,降服自己的心,这就是佛教所谓的降龙伏虎。龙就是相火,虎就是肝气。多少英雄豪杰都过不了这两关,关键是要稍稍控制,不要让肝火过分炽烈。降住龙用来养水,伏虎用来养火。古代圣人所说的窒欲,就是降龙;所说的惩忿,就是伏虎。佛家、儒家的理论不一样,但节制血气,却没有什么不同,总是不要让自己的欲望残害自己的身体寿命。

至于“倔强”这两个字,却不能缺少。功业文章,都须要有这两个字贯穿于其中,不然软弱无力,一事无成。孟子所说的至刚,孔子所说的贞固,就是从这两个字上下功夫。咱们兄弟都是更多地继承了母亲的品德,它的好处也正是倔强。如果能除去愤怒和欲望而使身体强壮,保持倔强来激励志气,那么就可以不断进步了。

“评析”

曾国藩能够压住肝火,以柔为刚,挺挺向前,在关键之时,该出手就出手,对他的知己幕僚也不客气,显出内在刚挺之气。他对心腹幕僚李元度的态度便是如此。

李元度系湖南平江人,字次青,举人出身。少年时慷慨任侠,勤奋好学。

咸丰二年(1852),各地开始办团练,以对付日盛一日的太平军。曾国藩刚得到在籍办团练的旨令后,李元度认为时机来了,便托名罗江布衣,上书曾国藩,大谈兵略战守,曾国藩展读后大加赞赏,立即要见这位上书人,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李元度,并称赞其:“非君之才,何以能写这样的文章!”召见时更知李元度博通文史,脑中有物,非寻常辈可比,遂:“引与规划事。”可李元度犹豫不定,次年初曾国藩在衡州加紧训练湘军水师,准备出兵东征之时,又请李元度归自己幕府,李元度仍犹豫不决。咸丰三年九月李元度去拜晤曾国藩,后经曾国藩三番五次诚心相邀,李元度终于带所部兵勇火速赶到衡州,从此进入曾国藩幕府,成为曾国藩身边一位重要的谋士,两人之间患难相依的交情也开始建立起来。

曾国藩虽创立了湘军,但他自己并不适于直接领兵打仗,他的成功,完全得力于善于识拔将才并给予充分的信任。湘军在镇压太平天国时所打的几次败仗,差不多都是曾国藩自己担任前线指挥官时的“成绩”。如咸丰四年(1854)四月的靖港之败,同年十二月水师湖口之败,以及咸丰十年(1860)六月祁门之困等。

咸丰三年(1853)十一月,安徽、湖北两路告急,清廷屡次诏令曾国藩出兵援助,但他当时正因“长江千里,战船实为急务”大练其水师,故拒不应命,直至拖到十二月曾国藩这才奏陈鄂、湘、皖、赣省合防之道,兼筹以堵为剿之策。为此,咸丰皇帝大为恼火,发下一纸未批,将他狠狠地骂了一顿:“……朕知汝尚能激发天良,故特命汝赴援,以济燃眉。今观汝奏,直以数省军务一身克当,试问汝之才力能乎否乎?平时漫自矜诩,以为无出己之右者,及至临事果能尽符其言甚好,若稍涉张皇,岂不贻笑天下……言既出口,必须尽如所言,办与朕看!”这是曾国藩一生一世,禀于“天威可”,遇事“恭慎廉抑”,戒慎戒惧,唯恐“身败名裂”的由来。

曾国藩于咸丰四年(1854)正月接到这道圣旨后,便出兵,却不想几日后便在靖港遭到惨败。曾国藩神情沮丧地回到座船上,越想越难过,越想越灰心,便决定跳水自杀,一死了之。李元度见曾国藩支开随从,神情有异,便让幕僚章寿麟乘小船尾随其后,以备不测,果然,曾国藩行到靖港对岸的铜官渚时,便一头扎入水中,章寿麟见状,跃身入水将其救起。对曾国藩印象太坏的咸丰皇帝革去了曾国藩的礼部侍郎衔,“责成其戴罪剿贼”。

曾国藩失去了专折上奏之权,使他在军中的地位非常尴尬。李元度因此很为曾国藩担忧。于是李元度将一份《革职待罪臣曾国藩乞请专奏以速戎机事》的奏疏呈给了心绪纷乱的曾国藩,但曾见后大为不悦,因为革职专奏请本属“犯法”之事,加之咸丰此时对他的猜忌很多,上奏的结果肯定会凶多吉少。他以为成功的可能要小于加罪的结果。但李元度一再坚持,并以受死赴难相请,曾国藩只好由天命。李元度以“军情变化万端,随时奏报圣上”为主旨写完上奏,密封上达。几日后,朝廷即下特许曾国藩单衔专奏。这不仅是皇帝打破常规之举,也是曾国藩获得的“异数”之一。

李元度为曾国藩争取专奏权后,曾国藩对他更加信任不移。

两人卧同室、游同舟、饭同食,形影不离。而似奏折信缄之类,也大多出自李元度一人之手。此后,曾国藩九江之败,南昌之困,“元度无不相从艰危中,多以勖助。”而曾国藩的多次寻死觅活,也“皆以元度防救得复。”

岳州、靖港、湖口三次大败后,跟随曾国藩的幕僚已不多,一是因为曾国藩连遭失败,一些人对他失去了信心,另谋他途。二是因为曾国藩不被清廷重视,跟着他前程堪忧。三是南昌更加危急,弄不好会同曾国藩同归于尽。望着冷清的场面,曾国藩心中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他让众人指陈三次失败的原因,但大家都不敢乱讲话。

李元度为人仗义,见曾国藩几次寻死觅活,总不得胜,心里着急,便语惊四座大胆地说:“恩公东下之师,气势锐甚。然自三月至今,凡经三次大挫折,初挫于岳州,继挫于靖港,今又挫于九江湖口。幸而屡蹶复振,未坏大局。然依在下之见,非失于恩公不知兵,而失于知兵。”李元度的话,如芒刺背,一针见血,众将不敢作声。曾国藩倒还沉得住气,说:“次青请细道之,吾愿闻其详。”李元度也不再犹豫说:“岳州之败,师未集而因大风阻于洞庭湖,敌察我困,大股围入,其败可谓天意,于理于势都是如此的结局。靖港之败就不然。一惑于困丁之清,临阵变成谋,夕令朝改,是策略之失。九江湖口之败,问题就更大了。三板大船入湖,敌断我归路,变出不测,以大船攻敌小船,无异于猛虎拔牙,虚威无用。并且师出不为退路着想,乃行军大忌,犯此,则不能不败。”李元度的话虽然当众揭了曾国藩的疮疤,但无疑是一剂良药,众将不由频频点头,已忘记了曾国藩此刻什么样了。其实曾国藩也颇觉叹服。于是他接着说:“次青言句句在理。吾望将士共戒之。”

咸丰七年(1757)曾国藩被削兵权后,在籍守制。闲居怀故,便写信给李元度说:“……常念足下与雪琴(彭玉麟),鄙人皆有三不忘焉。下当靖港败后,宛转护持,入则欢愉相对,出则雪涕呜愤,一不忘也。九江败后,特立一军,初志专在护卫水师,保全根本,二不忘也。樟树镇败后,鄙人部下别无陆军,赖台端支持东路,隐然巨镇,力撑绝续之交,以待楚援之至,三不忘也。生也有涯知也无涯,此三不忘者,鄙人盖有无涯之感,不随有生以俱尽。”又在《复李次青太夫人书》中指天誓日,不忘李元度长期相随,历尽艰险,维护曾国藩与湘军的恩德与苦心。信的结尾说:“闻次青有两儿,不知有女几人,或平辈、或晚辈,有相当者可缔姻而申永好,以明不敢负义之心。”

咸丰八年(1858)一月,李元度因功升任道员,同年二月,湖北巡抚胡林翼奏请李无度带兵入浙,这是湘系势力渗透入浙的开始。咸丰十年(1860)四月,清政府命令李元度赴浙交巡抚王有龄差遣委用,王有龄企图分化湘军,便欲拉拢李元度,但李元度犹浑然不知。五月李元度调为皖南道员,八月被太平军战败逃至曾国藩大营,曾国藩十分气愤,上疏弹劾李元度,李元度因此被革职,王有龄又乘机拉拢。

咸丰十一年一月,王有龄上奏请调李元度援浙,“诏如所请。”李元度遂回湘募勇,取名“安越军”。曾国藩对李元度打出“安越军”的旗帜非常忌恨,便于二月二十二日再次参劾李元度,加给他的罪名是:第一,私求王有龄调赴浙江。并且不向自己请示而擅自回湘募勇,取名“安越军”。第二,“安越军”在江西、湖北所得胜仗,多系“冒禀邀功”。第三,李元度于咸丰十一年十月到衢州,“节节逗留,任王有龄羽檄飞催,书函哀恳,不一赴杭援救。是既前负自己,后又负王有龄,法有难宽,情亦难恕,请予革职。”清政府按照曾国藩的意见将李元度革职遣戍。

就是这么个李元度,对曾国藩有两次救命之恩,又是患难之交,对曾国藩所做的贡献可为大矣,以致他自己也说“三不忘”。然而曾国藩“肝气”一发,便多次弹劾,革职遣戍,甚至虚捏罪名,必欲置于死地而后已。曾国藩参劾李元度,使左宗棠等人很寒心,并对其存有戒心,这反而增加了湘军内部的离心力。后来在中法战争时期,李元度转化为抵抗派,随彭玉麟至广东赞襄抗法事宜,多所建树,并向清政府建议台湾设省,移福建巡抚于台湾。

后来,曾国藩也对李元度时常感到内疚,觉得平生不负人,只对李元度有愧疚感。他对曾国荃等说:“次青之事,弟所进箴规极是极是。吾过矣!吾过矣……余生平于朋友,负人甚少,惟负次青实甚,两弟为我设法,有可挽回之处,余不惮改过也”,“惟与我昔共患难之人,无论生死,皆有令名,次青之名由我而败,不能挽回,兹其所以耿耿耳。”言语之间,尽情流露出曾国藩对李元度这位至交的愧对、钦仰之情。

曾国藩“肝气”一发而参劾了李元度,可是也给自己留下了无限的遗憾。

第四节戒凉薄凡人凉薄之德,约有三端

原文

凡人凉薄之德,约有三端,最易触犯。闻有恶德败行,听之娓娓不倦;妒功忌名,幸灾乐祸,此凉德之一端也。人受命于天,如臣受命于君,子受命于父,而或不能受命,居卑思尊,日夜自谋置其身于高明之地,譬诸金跃冶而以铘镆干将自命,此凉德之二端也。胸苞清虽,口不臧否者,圣哲之用心也;强分黑白,过事激扬者,文士轻薄之习,优令风切之态也,而吾辈不察而效之,动辄区别善恶,品第高下,使优者未必加劝,而劣者几无以自处,此凉德之三端也。——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读

一般人的凉薄之德,大概有三个方面,最容易触犯。听到恶德败行之事,听起来孜孜不倦;妒忌别人的功名,喜欢幸灾乐祸,这是凉德中的一种。人受命于天,与臣受命于君,子受命于父是一样的,有的人不愿意听从命令,居于卑贱之地,却想着尊贵之位,日夜想着让自己处于较高的地位,就像普通的金属想一下子以宝剑铘镆干将自命一样,这是第二种凉德。心胸清静,不随意褒贬别人,这是圣哲的心态;强去分辨黑白,哗众取宠,这是文人轻薄的习气,也是伶人风骚的姿态,我们这些人不加考察,轻率仿效,动不动就分别善恶高下,使优秀的人无法加勉,而卑劣的人无法措置,这是第三种凉德。

“评析”

曾国藩在长沙岳麓书院读书,有一位同学性情褊躁,因曾国藩的书桌放在窗前,那人就说:“我读书的光线都是从窗中射来的,不是让你遮着了吗?赶快挪开!”曾国藩果然照他的话移开了。曾国藩晚上掌灯用功读书,那人又说:“平常不念书,夜深还要聒躁人吗?”曾国藩又只好低声默诵。但不久曾国藩中试举人,传报到时,那人更大怒说:“这屋子的风水本来是我的,反叫你夺去了!”在旁的同学听着不服气,就问他:“书案的位置,不是你叫人家安放的吗?怎么能怪曾某呢?”那人说:“正因如此,才夺了我的风水。”同学们都觉得那人无理取闹,替曾国藩抱不平,但曾国藩却和颜悦色,毫不在意,劝息同学,安慰同室,无事一般,可见青年时代曾国藩的涵养和气度之一斑了。

曾国藩求才心切,因此也有被骗的时候。有一个冒充校官的人,拜访曾国藩,高谈阔论,议论风生,有不可一世之概,曾国藩礼贤下士,对投幕的各种人都倾心相接,但心中不喜欢说大话的人。见这个人言词伶俐,心中好奇,中间论及用人须杜绝欺骗事,正色大言说:“受欺不受欺,全在于自己是何种人。我纵横当世,略有所见,像中堂大人至诚盛德,别人不忍欺骗;像左公(宗棠)严气正性,别人不敢欺。而别人不欺而尚怀疑别人欺骗他,或已经被骗而不知的人,也大有人在。”曾国藩察人一向重条理,见此人讲了四种“欺法”,颇有道理,不禁大喜,对他说:“你可到军营中,观我所用之人。”此人应诺而出。第二天,拜见营中文武各官后,煞有介事地对曾国藩说:“军中豪杰俊雄之士,但我从中发现有两位君子式的人才。”曾国藩急忙问是“何人?”此人举涂宗瀛及郭远堂以对。曾国藩又大喜称善,待为上宾。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位置,暂时让他督造船炮。

多日后,兵卒向曾国藩报告此人挟千金逃走,请发兵追捕。曾国藩默然良久,说:“停下,不要追。”兵卒退下后,曾国藩双手捋须,说“人不忍欺,人不忍欺。”身边的人听到这句话,想笑又不敢笑。过了几天,曾国藩旧话重提,幕僚问为什么不发兵追捕。曾国藩的回答高人一筹:“现今发、捻交炽,此人只以骗钱计,若逼之过急,恐入敌营,为害实大。区区之金,与本人受欺之名皆不足道。”此事在令人“喷饭”之余,亦足见曾国藩的远见与胸襟。

清代有个叫钱大昕的人说得好:“诽谤自己而不真实的付之一笑,不用辩解。诽谤确有原因的,不靠自己的修养进步是不能制止的。”器量阔宏,使我们能检点自己,大度本身就是一种魅力,一种人格的魅力,那不仅是对自己缺点的正视,而且也是对自身力量的自信。

做人和交友能够胸襟坦荡,虚怀若谷,就可以使人与人之间以诚相待,互相信赖,博取人们对你的支持和真诚相助,事业就有成功的希望。关于曾国藩的雅量大度还有这样一件事:新宁的刘长佑由于拔取贡生,入都参加朝考。当时的曾国藩身份已很显贵,有阅卷大臣的名望,索取刘的楷书,想事先认识他的字体,刘坚持不给。以后刘长佑做了直隶总督,当时捻军的势力正在兴旺,曾国藩负责分击,刘负责合围,以草写的文稿,将要呈上,有人说:“如果曾公不满意我们怎么办?”刘说:“只要考虑事情该怎么办,他有什么可以值得怕的呢!”曾国藩看到了这个文稿,觉得这样是非常正确的。刘长佑知道后,对幕客说:“涤翁(曾国藩)对于这个事能没有一点芥蒂,全是由于他做过圣贤的工夫才能达到的。”

曾国藩虚怀若谷,雅量大度,深深影响了他的同僚。

李鸿章就深受曾国藩的影响,为人处世也处处大度为怀。当发现有人指出他犯有这方面的错误时,他便能立即改过不吝。

由于李鸿章身居重要位置很长时间,他的僚属都仰其鼻息,而政务又劳累过度,自然不免产生傲慢无理的地方。然而有指出其过错者,也能够深深的自责。一次某个下官进见他,行半跪的礼节,李鸿章抬着头,眼睛向上拈着胡髭,像没看见一样。等到进见的官员坐下,问有何事来见,回答说:“听说中堂政务繁忙,身体不适,特来看望你的病情。”李鸿章说:“没有的事,可能是外间的传闻吧。”官员说道:“不,以卑职所看到的,中堂可能是得了眼睛的疾病。”李笑着说:“这就更荒谬了。”官员说:“卑职刚才向中堂请安,中堂都没有看到,恐怕您的眼病已经很严重了,只是您自己反而没有觉察到吧。”于是李鸿章向他举手谢过。

相交以诚,大度宽容,不仅使曾国藩自身增加了人格的魅力,博取人们对他的支持和真诚相助,给周围的人产生了好的影响,更重要的是也使曾国藩少树了许多仇敌。

第五节戒忮求欲求造福,先去忮求

原文

余生平略述先儒之书,见圣贤教人修身,千言万语,而要以不忮不求为重。忮者,嫉贤害能,妒功争宠,所谓怠者不能修,忌者畏人修之类也。求者,贪利贪名,怀土怀惠,所谓未得患得,既得患失之类也。忮不常见,每发露于名业相侔势位相埒之人;求不常见,每发露于货财相接,仕进相妨之际。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读

我平时约略述说先儒们的书,发现圣贤教人修身的理论,千言万语,总括起来,最关键的一条是不忮不求。忮,就是嫉贤害能,妒功争宠,所谓怠惰的人,自己不能修德进业,妒忌的人,又害怕别人修德进业。求,就是贪图名利,安于现状,就是没有得到的东西想方设法去得到,得到了的东西又害怕失去的这一类人。忮,并不觉见,一般是在名望、事业相当,地位相等的人身上表露;求,也不常见,往往发生在财物交往、仕途进取相互有所妨碍的时候。

原文

欲求造福,先去忮心,所谓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将欲立品,先去求心,所谓人能充无穿窬之心,而义不胜用也。忮不去,满怀皆是荆棘;求不去,满腔日即卑污。余于此二者,常加克治,恨尚未能扫除净尽。尔等欲心地干净,宜于此二者,痛下工夫,并愿子孙世世戒之。附作忮求诗二首录左:

不忮

善莫大于恕,德莫凶于妒。

妒者妾妇行,琐琐奚比数。

己掘忌人能,己塞忌人遇。

己若无事功,忌人得成务。

己若无党援,忌人得多助。

势位苟相敌,畏逼又相恶。

己无好闻望,忌人文名著;

己无贤子孙,忌人后嗣裕。

争名日夜奔,争利东西骛。

但期一身荣,不惜他人污。

闻灾或欣幸,闻祸或悦豫,

问渠何其然?不自知其故。

尔室神来格,高明鬼所顾,

天道常好还,嫉人还自误。

幽明丛诟忌,乖气相倚伏,

重者栽汝躬,轻亦减汝祚。

我今告后生,悚然大觉悟,

终身让人道,曾不失寸步,

终身祝人善,曾不损尺布,

消除嫉妒心,普天零甘露,

家家获吉祥,我亦无恐怖。

不求

知足天地宽,贪得宇宙隘,

岂无过人姿,多欲为患害。

在约每思丰,居困常求泰,

富求千乘车,贵求万钉带。

未得求速赏,既得勿求坏。

芬馨比椒兰,磐固方泰岱。

求荣不知厌,志亢神愈,

岁燠有时寒,日明有时晦;

时来多善缘,运去生灾怪。

诸福不可期,百殃纷来会。

片言动招尤,举足便有碍。

戚戚抱殷尤,精爽日凋瘵。

矫首望八荒,乾坤一何大,

安荣无遽欣,患难无遽憝。

君看十人中,八九无倚赖。

人穷多过我,我穷犹如耐,

而况处夷涂,奚事生嗟气?

于世少所求,俯仰有余快,

俟命堪终古,曾不愿乎外。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读

要想得到福祉,首先要去掉忮心,人如果能让没有贪欲、没有害人之心的心充满,仁就会取之不尽。想要立下好的人品,则应力去求心,人如果没有贪心,则不会患得患失,而义也将用之不竭。“忮”心不去,满心里都是荆棘;“求”心不去,心灵就会日渐卑污。我对这两种心,时常加以克制,痛恨的只是自己还未能把它们扫除干净。你们如想心地干净,应当在这两方面痛下功夫,并希望子孙后代都要以此为戒。现将我作的两首忮求诗录在下面:

“评析”

忮求是一切祸患的根源,却又是深植人性之中的,所以要戒除忮求的恶习十分不易。《颜氏家训》中提出通过提高道德修养来去掉这种忮求心态:

君子应当遵守各种道德规范,逐步提高自己的声誉,以等待机遇的到来,即使一时得不到爵位俸禄,也应当听从上天的安排。如果一味奔走追求,不顾羞耻,与别人比才能,比功劳,声色俱厉,怨天尤人;或者抓住宰相的一些过失,要挟他报答自己;或者大声吵闹不休,以求得被委派做官;通过这种方式得到官位,还说是靠自己的才能和本事取得的,这和那种偷食物填饱肚子、偷衣服求得温暖有什么两样呢?世上有些人看到有人靠投机钻营取得官位,便感叹说:“不去争取,怎么能得到呢?”却不知道一旦时机到来,即使不求也能得到,看到有人安于清静未能得到重用,便又感叹说:“不去努力,怎么能成功呢?”却不知道机遇没有降临,即使去追求也无济于事。再说,不去争取却能得到,刻意追求却得不到的现象,还少吗?

齐朝末年,很多人都用金钱结交外戚之家,通过受宠的嫔妃求得官位。一旦被任命为郡守或邑宰,光彩照人的官印和绶带得到手,那么车骑仪仗顿时辉煌显赫,左右族人也感到十分荣耀,一时成为显贵之人。然而有时难免遭到执政者的猜忌,随后便受到暗中审查,结果当初因财货而得官,如今必然因财货而遭灾。即使有一点不清廉之处,也会受到严肃处理。官场就像一个很深的陷阱,只要陷进去,便会落个伤痕累累难以愈合,纵然得免一死,也必然倾家荡产,到那时,即使再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从南朝到北朝,言语中从来不和他人比试高低,即使自己一时不能得志,也不归罪他人。

要想成就大事非立德不可,欲立德须先正心,欲正心须存诚自养。曾国藩说:“驭将之道,最贵推诚,不贵权术。”这“推诚”二字,正是他用来鼓舞人心和转变风气的药石。他凭对清廷的忠,对部下的诚,对兄弟的友,对同僚的爱,曾国藩以一在籍侍郎的身份,办团练勇,克服重重困难,特别是转战到江西之时,处境更加困窘,事态发展更加严峻,步履维艰,每行动一步,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一分钱,一粒粮,不苦心经营,就不能获得;一将弁,一兵勇,不苦心训诫,就不能参战。曾国藩正是在这种困厄不堪之中,树立起坚忍不拔的意志,终于训练出一支劲旅,扑灭了太平天国的燎原大火,挽清廷于既倒,使其延续60年的命运,而且曾国藩便成了不折不扣的中兴名臣。在这里,推诚之效也是明显的。 F1XvDKVv8dFC1AnKyjGYKL2SX9/wF+j/Oxvd1UJeLMU7wCoo72Eo6T/2s7CpLZM7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