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二章马丁·帕兹1

第一节利马城的混血儿

太阳慢慢地隐入了科迪勒拉雪山的怀抱中。在秘鲁这样极好的晴空中,夜幕都变得透明了,不时会有零乱的光线划破夜空,在这清爽湿润的空气中射向远方。

这的确是炎热的低纬度一天中最好的时刻,人们可以尽情地轻松一下了,到阳台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高大的金属屋顶遮住了阳光的辐射,人们可以在下面充分地休息一下。

教堂的钟声悠扬地响起来,人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当地平线上升起最早的星星时,利马的大街上已经有许多出来散步的人了,他们一边溜达着,一边海阔天空地闲侃着。

在马约尔旧王都广场上,更是人山人海,笑语喧天:跑江湖的趁着这人流的高峰期施展着浑身的绝艺;小商贩们卖力气地兜售自己的“优质”产品;穿着入时的利马妇女们,把披风上的风帽低垂在额头上,并不时地羞怯地向周围的人投去惊慌的一瞥;当她们走在那群吸烟的人中间时,真像飘行在云雾中的仙女一般;另外还有些身穿节日盛装的西班牙妇人,稍微整理了一下长而密的头发,甚至还找了几朵鲜花插在上面,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往马车上一躺,并不时地打量着过往的先生、绅士们。

不过,她们更多是把目光投向那些年轻、潇洒的骑士们;这些自视清高的贵妇人,眼睛里只有那些高雅而且不俗的人物。印第安人因为自惭形秽,所以不敢招揽这些高傲的目光,他们一声不吭地从她们眼皮下面溜过去。

但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混血儿,虽然也和他们一样被人瞧不起。但他们愤怒时,就会爆发出火山一般的激情。

这些骄傲的皮扎尔的后裔,走路时也显得趾高气扬,他们因他们的祖先创建了这座王朝而有着明显的优越感。随着印第安人的屈服、归顺,在和他们通婚时创造了大量的混血儿,这些人的清高愈来愈盛;反观印第安人则不同了,他们只能沦为奴仆,并被残酷地戴上镣铐;但他们不停地反抗,并对这印加旧帝国的统治者恨之如骨。

所以,这里既有压迫侮蔑印第安人的西班牙混血儿,又有憎恨西班牙人的印第安人,仇恨在彼此的敌视中日渐高涨。

从马约尔广场美丽的喷泉边,走来一群踉踉跄跄的年轻人,他们穿着用长方形的毛毯或棉布裁成的“捧首”,从那些布上钻出大小不一的脑袋,下身穿的格子裤颜色各异,宽沿瓜亚基尔帽压在头的前方,他们手舞足蹈,大呼小叫!

“我赞同你的说法,安德烈。”一个小伙子奉承道,他的外号叫马屁精。

被他奉承的年轻人名叫安德烈·塞尔塔,是一个富商的儿子,富商在一次拉夫昂特发动的暴乱中被人杀害了。安德烈继承了大批的巨额遗产。

安德烈是个喜欢招摇的阔少,他很快就结识了一帮狐朋狗友,当然也可以说是他豢养的一群食客。例如刚才这个黑小子马屁精,就是这群向他卑躬屈膝者之中最杰出的代表。

“为了满足个别人的欲望,而去做这种权钱交易甚至颠覆秘鲁的事,对他们又有什么益处?”安德烈叫嚣道,“即使是甘巴拉或桑塔——克鲁兹统治,只要它是公平的,我们管这么多干什么?”

“有理!对极了!”马屁精立即附和道,“处在共和政体这种激进的统治下,还有什么精神平等可言!”

“那当然!”安德烈接着说,“我作为一个统治者的后裔,当我在这广场上散步时,难道我只配乘坐这种骡子拉的大篷车吗?难道这个国家的财富中没有我们的船所作的贡献吗?作为一个富贵者不值得那些西班牙人尊敬吗?”

“这简直就是侮蔑,”年轻的混血儿怒不可遏,“看到那个乘坐双马拉马车的人了吗?他就是堂·费尔南德……达吉罗……他刚刚能够把车夫和他的马喂饱,就跑到广场上来耀武扬威!嗨!这边又过来一个,那就是堂维加尔侯爵!一群寄生虫!”

四匹纯种马拉着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从马约尔广场上缓缓地驶了出来;车上下来一个气宇轩昂的人,他神情忧郁地慢慢向前踱着;他的眼光从乘凉的人群头顶上掠过,一副超凡脱俗的样子。

他就是阿尔康塔拉、马尔特和查尔勒的三世侯爵——堂维加尔侯爵。他有特权可以乘坐豪华的马车外出,并且地位仅次于总督和大主教。

但这位爵爷却并非为了招摇,他是偶尔出来解闷的,他的脸上写满了忧愁和烦闷,而且眉头从未舒展过。当他的马车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时,他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对这些自命不凡的混血儿的议论也听而不闻。

“我讨厌他这副德性!”安德烈撇着嘴说。“他也兔子尾巴长不了了!”

“那还用说!这群寄生虫已挥霍到头了;我知道他们把那万贯家财都用到什么地方了!”

“我劝您最好还是不要随便到萨米埃尔这个犹太人家里去!”

“我知道……所有贵族的债权清楚地记载在他的帐本上;他剩余的巨额财产的登记薄就锁在他的保险柜里;我会等到那一天,等所有这些西班牙人,都变得像凯撒·德·巴占那样恬不知耻!”

“对!到时候,亲爱的安德烈,你就会轻易地变成百万富翁,穿金戴银!而且你将有比现在多两倍的财产!你要到何时才能把犹太老头的仙女般的女儿娶过来?她可是个纯粹的利马姑娘,却被犹太人取了个萨拉的名字。”

“再过一个月,”安德烈自豪地回答,“我的财富在秘鲁就首屈一指了!”

“不过,你为什么不选一位尊贵的西班牙姑娘为妻呢?”“我根本瞧不起她们,我讨厌那种人!”安德烈当然不会说他曾被人家拒绝过好多次了。听到他说这番话的人脸上都显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正在这时,他们与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擦肩而过,安德烈不由捏了捏鼻子,讨厌地看着这个长着50公分长的灰色头发的家伙。但他也承认,这是一个力大无比的人,他有着强健的肌肉和坚毅的表情。

此人身穿一件棕色衣衫,内穿一件宽领粗布衬衣,敞胸露怀,胸前长满了浓密的护心毛,下身一条绿格马裤,腰系一条红腰带,足蹬一双牛皮便靴;再往脸上看,黑灿灿的一张脸庞,头戴一顶又高又尖的丝帽,双耳上各有一只闪闪发光的大耳环。

他与安德烈四目相对。

“印第安人,可怜的家伙!”安德烈点指着对方叫道。

马屁精在一旁脸都吓白了。其他的同伴赶紧把安德烈拉住。

“安德烈,别惹祸!”

“你们没看到这个下贱货竟敢顶撞我吗?”

“这是个白痴!一个黑混血儿!”

大家用这个名字恰如其分地表明了桑伯——一个山区印第安人的身份,他冷冷地打量着被他冲撞的混血儿。安德烈气昏了头,一把上前扯住了对方的红腰带,但对方轻轻一甩就把他扔进了人群中。围观众人“噢噢”起着哄,但等安德烈再爬起来,那个人已经消失了。

“混蛋!无赖!”安德烈气愤填膺地吼叫着。

“好汉不吃眼前亏,”马屁精劝道,“忍一忍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马屁精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看到周围有几个印第安人在不安分地向他们靠拢,他连忙拥着安德烈冲出包围圈。

“我一小时后非到萨米埃尔那个犹太人家不可。”安德烈撒着泼说。

“一小时还长着呢!我们还是先到玻利格罗大厅去吧,找那些漂亮的的踢挞舞女们散散心,玩痛快了再去吧。”

两个人于是一路说笑着走向广场深处,到了丹瑞大街的时候,马屁精很想让人给他算一卦,不过天黑了,没找到相面算卦的人。利马的女人们懂得如何掩饰自己,她们用披风把脸严密地包裹了起来。

第二节临危援手

马约尔广场上热闹非凡,欢呼与叫卖齐飞,彩灯共月光一色;就连广场北面总督府门前那些严肃的骑马的哨兵也无法在这骚乱的人群中保持镇定。

在这里,所有的商贩都能找到买主,而所有想买的东西也应有尽有。这儿简直成了一个大的劝业场、百商会,或者是商品博览会;既可用作游乐场,也可当作集市或庙会;反正只要想玩,到马约尔广场准没错儿,小商贩的摊子都挤占了总督门前的便道,而台阶下方则是可供人们散步的大走廊。

广场东侧,威严的教堂俯瞰着广场,几个小钟楼和塔楼恭顺地站立在两侧,露出骄傲的神态;它的地基高达十多英尺,一些热带产品的专卖店从街的两侧一直延伸到教堂的纵深处。

总督萨尔瓦特里严伯爵励精图治。在1653年,他又下令在广场的中央修建了一个美丽的喷泉。喷泉的中心是美丽的信息女神,从她的高高的圆柱上涌出富有节律的水柱,向四外喷射到水池中,水池的中央卧着一具栩栩如生的石狮子;有些人会用骡子驮两个大桶来这儿汲水,然后再把清爽的泉水兜售给前来纳凉的人们。

广场上夜以继日地喧哗着,就算一些附庸风雅的利马人在晚间涌入广场观看科迪勒拉雪峰上的灿烂的星光时,依然用商贩叫卖的口吻交谈着。

不过,每当教堂敲响三钟经的钟声时,广场上就会骤然安静下来;人们只能用更小的“嗡嗡声”交头接耳;妇女们也不敢到处乱走了,她们手拿念珠向玛利亚祈祷。

这么一来,商贩们再也不敢高声叫卖了,而且买主们也都没有兴趣了。一转眼的工夫,偌大的广场就变得冷冷清清的了。

正当利马人都虔诚地伫立着并默念三钟经时,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却力图挤出人群,她身上裹着一件紫色斗篷,身后还带着一个混血妇女,那是负责照顾她的奶妈,奶妈并不在意响亮的提醒钟,她只是寸步不离地盯着小主人;当她们从虔诚的人群中穿过时,人们有点骚乱了,并且有的竟口出不逊。

“一个小骚货。”有人轻声骂道。“王八蛋,从哪儿钻出这么个讨厌的尤物?”“八成还是个加加曼妇女!”年轻的姑娘窘得满面红晕,几乎都不敢迈步了。这时,忽然冲过来一个高丘贩马商,他想按住姑娘的肩头,强迫她跪下去。但他没有成功,因为横刺里伸过一条粗壮的胳膊,轻轻一弹就将他扔了出去。人群中顿时一阵大乱。

“赶快离开这儿,小姐。”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附在姑娘耳边温柔地说。

脸色苍白的姑娘猛地回过头来,眼前站着一个高大的印第安小伙子,他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暴跳如雷的对手。

“我们快逃吧!”奶妈叫道,“妮娜,我求求你了,我们还是走吧!”她上前拉着年轻姑娘,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高丘贩马商已经被摔得头破血流了。他一边牵着马离开,一边抛下诸如“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的话。

第三节利马大街的夜晚

热带的黄昏很短,白天和黑夜之间几乎没有什么过渡。现在天早就黑了。

两个妇女匆匆地向前赶路。一路上奶妈不停地求上帝保佑,而年轻的姑娘则已显得很镇定了。她们现在正走在通向马约尔广场的一条斜斜的大街上。

马约尔广场大概位于海拔400多英尺高的位置,而比里马克河却足足高出于450英尺,利马城如果被看作一个半圆的话,它正好可当作直径。

利马城在距里马克河入海口36公里处的沙谷中,东、北两面都是安第斯山那起伏不定的山峦;而城后面则是由圣——克里斯托巴尔山和阿芒卡埃斯山组成的智利高丘山谷。

城市在河的一侧,倚山傍河而建,而河的另一侧是圣·拉扎罗城,两座城之间有一座五孔桥,在桥的上游修筑了一座三角形的防洪堤,用来减小水流对桥的冲击;而在下游的堤岸上则设置了很多方便凳,专供一些有闲情逸致的人在夏夜来此散步、游玩,观赏夜景。

城市的东西跨度大约有2000米,而城墙到桥则有1250米远;城墙高只有12米,却有10米多厚,用模具制成砖形,然后经太阳晒干即成。

在城墙的中间有七个明门和三个暗门,城墙一直向东南延伸到圣·卡特林纳小城堡。

这本来是一个旧王都,是埃皮法尼时代的皮扎尔于1534年建造的,它自古至今都是复兴革命最惹人注目的焦点。

利马距海岸只有5公里,它下属的卡亚俄港是1779年在特殊情况下建立起来的,所以它一直被用作货轮从太平洋到美洲的中转站。至今海滩上还保留着一只过去最先进的轮船,不过它已经被石头、沙子和无数的碎片填满了,并在其周围打下了来自瓜亚基尔的、能在水中不腐坏的红木桩。而以此为地基,风格独特的卡亚俄港码头就形成了。

相对于巴伊亚和卡塔赫纳而言,这里的气候明显要温和得多了,利马之所以被誉为新大陆最宜人的城市,原因也在于此。风在一年中只向两个方向吹,从太平洋吹来的西南风会带来丝丝凉意,而从科迪勒拉冰峰再经过森林而吹来的东南风则是暖湿温和的。

利马正好处在南回归线附近,所以它有着优美纯净的夜色;白天在晴朗的天空中烈日暴晒下的土地,正好需要夜晚的露水来滋润;因此,利马的夜市可以招揽很多纳凉的人,他们久久不肯散去。

每当夜幕降临,忙完了一天的活计后,市民们都会到广场上谈天说地。偶尔遇到阴天的时候,利马的夜晚才会显得冷清起来。

此时,市内的活计静静地结束了,除了广场之外,大街小巷都已变得萧条了,仅有几个杂货店还在出售咀嚼茶叶或糖果。

刚从拥挤的人群中逃脱出来的那位年轻姑娘,她绕过杂货店,穿过街道两旁的一串串长椅,顺利地到达了里马克桥,她迟疑而紧张地聆听着周围的声音,但她只能听到有赶车人或年轻的印第安人赶着的牲口脖子上发出的铃声。

现在我们有必要交待一下,这位姑娘名叫萨拉,她是犹太商人萨米埃尔的女儿;她穿着一种紧裹在身上的“一步根”,这种裙只允许她轻柔地向前迈着小步移动,但这使她更富有了利马女人所特有的优美和娇媚。裙子上绣着花朵,衬着花边,丝制的披风在头上翻着,并向下搭在裙子上,披风的上沿是风帽;在漂亮的长统袜外面是一双缎子小鞋,在裙子下面灵活地交替迈出,手腕上戴着一对价值连城的手镯,令她更具有一股高贵典雅的气质。总之,她的身上集中了所有西班牙人应该具有的魅力。

正如马屁精所言,安德烈的未婚妻虽然在名义上是犹太人,但她却的确是一个美得让人无法形容的现代小姐的代表。

老奶妈也是个犹太老妇女,你在她的脸上可以看到四个字,左脸上写着“吝啬”,右脸上写着“贪婪”;她一生忠于萨米埃尔,确切地说是忠于她的主人付给她的工钱。

正当萨拉和她的奶妈走进圣——拉扎罗市郊时,迎面碰到一个身穿黑袍、头戴风帽的高大男人。

当她们和他擦肩而过时,这个男人和她们相互对视了一下,他长得很好看,神态安详,这是若阿希姆·德·卡马罗纳神父,他神秘地向萨拉笑了一下,萨拉却回过头看了看奶妈。

奶妈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连忙跑到萨拉面前挡住她,当萨拉回头再去看善良的神父时,神父和蔼地向她点了一下头。

“行了,小姐,”奶妈挖苦道,“您这不是自找着要受那些基督的乖孙子的耻笑吗?您就不会不看那个教士吗?”

萨拉并没有回答她。“有朝一日,我会看到您手持念珠举行天主教仪式的!”

利马女人把举行天主教的仪式看得很重。“您这只是一厢情愿罢了。”萨拉忍不住反驳道。“谁让您做出了这种事呢!假如今天晚上的事让我的主人萨米埃尔老爷知道了,天知道他会说些什么?”“不就是有个野蛮的贩马商侮蔑我,有罪吗?”“您心里明白,小姐,”老奶妈叹息道,“那个高丘人根本就不值一提!”“照你这么说,那个男人保护了我反而有错了?”“我不说了,您难道真是和这个印第安人第一次见面吗?”“我的事你也有权过问?”“那我可不敢,小姐。但老爷让我跟随你,我也只能这样了。否则,我不是和金钱过意不去吗?”“不会什么都装作看不见吗?”“那么你是有点喜欢那个印第安青年了!”多亏萨拉的脸藏在披风后面了,否则奶妈肯定能发现她那窘迫的神情。

“您最好还是把那个印第安人忘了,”老妇人继续唠叨着,“我还要费心监视了,我不愿意看到您在那些基督徒在那祈祷时,还要小心翼翼地陪在旁边。您难道不能和他们一样跪下虔诚祈祷吗?您父亲如果知道您竟敢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肯定会怪罪我的!”

第四节逃命

不过,萨拉根本没有听进去这番话,当奶妈提到那个年轻的印第安人时,她不再那么心慌意乱了,因为她认为能遇到他,这纯粹是上天的安排,她甚至想回头看看这个年轻人是否会暗中跟踪她。

但萨拉可不是个胆怯的姑娘,她在热带的太阳和植物的刺激下,变得异常泼辣;她自己感觉像西班牙女人一样漂亮,她敢于直视这些男人,是因为每当男人面对她的高傲时,都会自惭形秽;尽管他那么极力地保护她,她也懒得看他一眼。

萨拉既然肯定这个印第安青年注意她,她就大概不会搞错。这个印第安青年名叫马丁·帕兹,他在姑娘危难时挺身而出。危难过后,他估计姑娘肯定已经走了,所以他在暗中尾随着她,因为四周一片漆黑,所以他也不必过分隐藏自己。

马丁·帕兹是一个贵族的后裔,但这个英俊青年却从不穿传统的山地印第安人服装,又黑又亮的头发,暴露在宽沿草帽的外面,富有磁性的嗓音充满了男性的阳刚之气。眼光明亮,永远充满着温和与幸福,让人顿生亲善甜蜜之感;鼻梁高耸挺拔,嘴角荡漾着笑意,这是与他的同一血统的男人截然不同的,他是芒戈——卡帕后裔中的美男子,他身上永远流淌着澎湃的血液,能使其对前程充满信心。

他身上披着一件大红的“捧首”,腰上佩着一把马来匕首,当他一旦把匕首握在手中时,就可能轻易地斩断任何对手的手臂。马丁·帕兹曾是北美洲安大略湖流域游牧部落的一位领袖,曾领导族人多次英勇地反抗英国人的压迫。

马丁·帕兹也很清楚,这个利马城最漂亮的姑娘——萨拉,是犹太富翁萨米埃尔的女儿,而且她已和混血儿安德烈·塞尔塔订了亲;他也知道她的出身是多么地高贵;但他没有想到,自己凭一时冲动产生的念头只是痴心妄想罢了。他只是不顾一切地想看到她,照顾她,今生今世,就像森林眷顾着羊驼,天空包容着飞鹰一般。

马丁·帕兹在迷恋中不能自拔,他紧赶了几步,直到看到姑娘的裙子在门口消失;但是与此同时,萨拉却又回过头来,把面纱拉开一点,向他露出感激的目光,让他如醉如痴。

但这时,他身后来了两个赞柏族印第安人,这是两个强盗。他们靠近了马丁·帕兹。

“马丁·帕兹,”一个说,“我们的兄弟要见你,今晚你必须到山里和他会面!”“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马丁·帕兹傲然答道。“天神报喜”号纵帆船已经在卡亚俄港海面出现了,不久它就会逆风而上,然后在当局武装的护卫下离开,而且里马克河口是它向陆地靠近时的必经之处。到时我们会用小船来帮他们减轻负担,你到时一定要在场!

“这机会错过了可就可惜了,而你们也就白费心机了,马丁·帕兹的事不用你们操心,他知道该怎么做。”“这也是桑伯的意思,我们刚才见过他了。”“我的意思已经对你们说得很明白了。”“不用解释,我爱到哪儿去完全是我自己的事。”“难道你就是为了到这个犹太人的家门前来?”“一直讨厌他的兄弟们,我今夜会到山里去的。”三个人无言地对视了片刻,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赞柏人又返回里马克河口去了,他们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马丁·帕兹也毫不犹豫地走近了萨拉的家,这是一座典型的利马式住宅,只有上下两层,最下层是砖砌的地基,比那由木柱篱笆涂上石灰建成的墙还要高,而这种结构也无疑是为了抵抗地震,在粉刷过的墙面上画上砖砌的方格;争奇斗妍的鲜花长满了方形屋顶,就如同一个布置巧妙的大阳台一般。

宽敞的大门两旁各有一座别致的小亭,从这儿可以进到院子里;不过在利马的风俗中,亭子向街的一面是不开窗子的。

马丁·帕兹走到犹太人屋前时已经11点钟了,周围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但从宅内隐隐约约的灯光可以判断,萨米埃尔还没有睡。

马丁·帕兹呆呆地站在墙前,他为什么不在这幽香清凉的空气中散步呢?他为什么无暇去观赏那灿烂的星空和远方广场上方那朦胧的月色呢?

夜色在晶莹剔透的星星点缀下是如此地迷人,大地也温柔地睡去了;但是,他和他的心上人,却只能用心灵来交流,而中间隔了这么远的距离。

后来,在阳台的花丛中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她在这百花丛中、在这朦胧的夜色衬托下是如此地迷人,花也因此而奉献出它们的芬芳;随着东风的轻轻吹送,大丽菊、薄荷、向日葵那沁人心脾的馨香扑面袭来,而在这个大花篮中,站着那位年轻的漂亮的犹太姑娘,马丁·帕兹的心上人——萨拉。

马丁·帕兹不由自主地举起双手,膜拜似地伸向她。

突然,萨拉惊恐地一下子蹲了下来。

等马丁·帕兹回过身来时,看到安德烈已站在了他的面前。

“谁定的这规矩,黑印第安人深夜还要祈祷?”安德烈恶毒地说。

“印第安人在自己祖先的土地上必须如此。”

“那怎么你的同胞姐妹这时在山那里唱亚拉维歌、跳包列罗舞呢?”

“那是霍拉舞,”马丁·帕兹回敬道,“这种舞必须由两个彼此倾心的人来跳,而印第安人是最忠诚于心灵的。”

安德烈简直要气疯了,他慢慢地逼近这个镇定自若的对手。

“可怜的家伙!莫非给你们的自由太多了?”

“我看是把你们这群杂种惯坏了!”马丁·帕兹怒吼道。

很快两个对手都把匕首握在了手中。

两人身材相当,实力好像也相差无几,眼光在匕首的映衬下变得如此阴森可怖。

安德烈大吼一声,举手向马丁·帕兹刺去。马丁·帕兹不慌不忙,抬手前向一迎,两柄匕首相碰,发出刺耳的声音,迸出耀眼的火花。

马丁·帕兹顺势回手向安德烈头上刺来,安德烈无奈地滚开。但胳膊却被划了一道伤口。

“来人……救命啊!”他高声叫道。

院子里一阵大乱,几个人打开门冲了出来。其中几个混血儿跑去救助安德烈,另外几个去追马丁·帕兹。但安德烈已经失去了知觉,而马丁·帕兹也已经逃远了,但仍有几个人追了上去。

“这是个什么人?”有人问道,“要是水手的话,最好送到斯皮利图·桑托医院去;要是印第安人,则要送到桑塔——安娜医院去。”

这时有个老人走出了门外,他挤进了人群,看到了昏迷的安德烈,大吃了一惊:

“快把这个年轻人抬到屋里去!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他就是萨米埃尔,因为他已经认出了自己的乘龙快婿,在未达目的之前,安德烈决不可以死去。

马丁·帕兹在夜色中一路狂奔,他想尽快甩掉追赶自己的人;他也只有拼命逃走,因为他已经成了一个谋杀犯!如果能逃到山里去,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但他更清楚,城门在11点已经关闭了,到第二天凌晨4点才会重新开放。

他飞快地穿过了石桥,但是,迎面有几个士兵,向他跑过来,而后面追击的人带着巡逻队也一边叫喊一边向桥上跑来,越来越近了,现在马丁·帕兹已经进退两难了,他容不得细想,一个箭步跨过栏杆,纵身跳进奔腾的河流中,河底的石头碰痛了他。

两队人马在河的两岸追出了好远,想在他上岸时捉住他。

但他们的搜寻是徒劳的,他们始终没看到马丁·帕兹再露出水面。

第五节犹太商

安德烈被萨米埃尔的家人抬入宅内,大家手忙脚乱地给他设置了床铺。当他苏醒过来的时候,他激动地抓住了萨米埃尔的手。有人把医生叫来了,给安德烈检查了一下,发现只是肩膀有一点儿皮外伤,伤得并不严重,估计用不了几天就会康复。

屋里最后只剩下安德烈和萨米埃尔两个人了,安德烈低声说:

“您最好还是让人把通往阳台的大门封死吧,尊敬的萨米埃尔。”

“有什么问题么,安德烈?”

“我不愿意萨拉再到阳台上去和那个印第安人见面!刺伤我的并不是盗贼,而是一个出乎我意料的强劲的情敌!”

“啊!难道真有人为了一个姑娘而甘愿受上帝的惩罚吗68?”萨米埃尔叫道,“不过您太多心了,安德烈,萨拉和你的婚姻会很幸福的。因为我知道,她应该为能嫁给您而感到荣幸。”安德烈强忍着痛坐了起来。“您可能还没忘记吧,尊敬的萨米埃尔,我和萨拉订亲的时候给了您10万皮阿斯特。”“小伙子,”萨米埃尔冷笑着说,“我一点都没忘记,我只要乐意,随时都会把它撕得粉碎。”说着,萨米埃尔打开钱包掏出一张纸,安德烈赶紧把他阻止住了。

“我们又不是做生意,在萨拉没成为我的太太之前,现在出现了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那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嫁给我了。您也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尊敬的萨米埃尔,我想通过我们两家的联姻,使我们能够让那些趾高气扬的贵族俯首称臣。”

“你会成功的,安德烈,因为您将拥有西班牙人最值得羡慕的身分,你将成为真正的利马明珠。”“萨拉今天晚上去哪儿了?”“跟老阿蒙到以色列庙去了。”“何苦要让萨拉加入你们的宗教呢?”“因为我是犹太人,小伙子,”萨米埃尔冷冷地说,“如果萨拉不按照我们的宗教行事,我还能认她这个女儿吗……”

萨米埃尔好像一下子陷入了痛苦之中,他把头深深地埋在干枯的双手中,原本红润的脸色突然有些苍白,从那深色的礼帽下露出了花白了的头发,显得苍老了很多,身上裹着一件宽袖长袍。

这个犹太老人生意很广,跑遍了世界各地。但他的祖先犹大却仅仅为了30块钱就把他的主人出卖了!这令他受到很多羞辱,也学会了更多的厚颜无耻和无孔不入的投机。

他于10年前才在利马定居下来;他通过精挑细选,最后在圣——拉扎罗近郊选中了这块风水宝地。

他通过竞争把那些奸商逐出了利马,因为那帮家伙也会不择手段牟取暴利。而萨米埃尔渐渐成为了巨贾中的领袖;他的府邸装饰得富丽堂皇,到处都显示出其豪华气派;他家有成群的奴仆,并都在他的滋养下变得高人一等。

萨拉8岁时起就已经名声在外了。表面上是混血儿安德烈迷上了美丽的萨拉,这其实也很正常;但暗地里,他付给了萨米埃尔10万皮阿斯特;不过这当然只能他与萨米埃尔心照不宣了。

老萨米埃尔把女儿像商品一样出卖了……这也许是从他的祖先犹大那里继承的本事。他八面玲珑,能和各种类型的人打交道。那艘将要在里马克河口靠岸的“天神报喜号”纵帆船,正是萨米埃尔的。

在这次卑劣的感情买卖中,鉴于根深蒂固的传统,他巧妙地利用了以色列人的信仰和风俗来欺骗自己的女儿,让她参加了这种对他有利的宗教。

现在,当安德烈发现老萨米埃尔保持沉默并甚至心灵上有些不安时,就打算解除他心中的忧虑。

“那就请您不要为了让萨拉嫁给我而强给她灌输天主教的思想了,我不会让您为难的,”他表现得很慷慨,“一切让它顺其自然吧!”

“这不是您的错,”萨米埃尔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依据《圣经》,她作为我的女儿,也应该是犹太人啊!”房门这时被人打开了,管家走进来,恭顺地站在一旁。“抓到那个凶手了吗?”老人问道。“没抓到,但是他已经活不成了!”“为什么?”安德烈兴奋地问。“我们把他追到桥上,正好前面又有士兵拦住他,他就跳到河里去了。”“跳河逃走了?”安德烈又惊问。“难道他不可能潜到对岸吗?”老人又追问。“不会,水流得很急,而且我在两岸都安排人去搜查了,但始终没看到他再露出水面。我最后还留人在河边守候着。”

“干得不错,”老人说,“这么说就好了!你认出凶手来了吗?”“是的,主人,他叫马丁·帕兹,是赞柏族印第安人。”“他纠缠萨拉多长时间了?”“这不清楚,主人。”“去请一下阿蒙老太太。”管家出去了。“可恶的印第安人,”萨米埃尔说,“有人跟踪了小姐这么久,竟没有人知道,难道非等人家闯进去才知道吗?”奶妈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站好。“萨拉知道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吗?”萨拉埃尔问。“当我被人吵醒时,我赶紧跑到小姐的卧室里,我看到小姐都快被吓死了,脸色苍白,双目失神……”“好了,好了!”萨米埃尔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说点儿有用的。”“我赶忙问她为什么害怕,但小姐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后来还把我撵了出来。”“你和小姐出去时经常遇到那个印第安人吗?”“这我没注意,主人,不过我看到他经常出现在我们去圣——拉扎罗的路上。”

“那你为什么一直没告诉我?”

“对了,今天晚上在马约尔广场,这个人还救了小姐一命。”奶妈又说。

“为什么要救她?”

老太太把广场上的事讲述了一遍。

“啊!我的女儿竟然跑到基督徒中间,并且还差点儿和他们跪在一起!”老犹太人怒吼道,“我竟然还被蒙在鼓里!你成心想气死我吗?”

“宽恕我这一次吧,主人!”

“滚出去!”萨米埃尔骂道。

奶妈仓皇地退了出去。

“我想我们要尽早结婚了,”安德烈趁机说道,“我都听到了,尊敬的萨米埃尔!不过我现在要睡了,也许我会在梦中计划一下我们的婚礼。”

老人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但他并没有马上回自己的房间,他向萨拉的房间走去,他想亲自探询一下女儿的情况。

第六节犹太少女

萨拉虽然躺在天下最舒服的床上,但她还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阿拉伯式的天花板上,大理石雕的吊灯发出柔和的光,使这张美丽的脸蛋更显得妩媚动人;轩窗微启,窗帘低垂,宁静的夜幕透进房内,带进各种花的馨香;多么会享受的克里奥尔人,他们善于挖掘生活中的一切高雅情趣,并能从生活中发现艺术,夜色朦胧而恬静。有人认为,少女的灵魂正在这些奇迹中嬉戏。

犹太商走到萨拉的床前,俯下身子,窥视她睡梦中的隐秘。漂亮的犹太少女轻皱黛眉,好似正受着某种烦恼的折磨;而且,不时地从她那惹人的口里吐出马丁·帕兹这个名字。

老人悄然地离开了,返回自己的房间,然后开始咬牙切齿地诅咒起来。

太阳刚刚爬出地平线,少女就起床了。她那忠诚的仆人——一个印第安黑人——里贝尔塔就靠近她。然后按照她的嘱咐,开始为女主人的骡子和他的马备鞍。

早起散步是萨拉的习惯,而且,每次都是忠心耿耿的里贝尔塔跟随。

今早,萨拉穿着一件棕色的裙子,外罩大流苏开司米斗篷;她戴着一顶宽沿草帽,并没戴平时的风帽,而她那长长的辫子在背上飘舞;她为了减小不必要的烦恼,还叼了上一支香烟。

里贝尔塔穿着山里的印第安人的服装,准备时刻保护他的女主人。

“记住,里贝尔塔,”少女对他说,“你不仅是个瞎子,而且还是个哑巴。”

然后,两人策马出城。依据往日的习惯,坐骑开始在乡间的小路上奔跑,他们朝卡亚俄港奔出去。

现在,港口热闹非凡。海岸巡逻艇正和一艘纵帆船争执不下,纵帆船上向来的勾当。都表现出欺诈性的投机。“天神报喜”号似正等着几艘向里马克河口开去的可疑的小船,不过,在看到海岸巡逻艇之后,它们很快就转头逃走了。

在小船终点处,喧闹不堪。

有人说,这艘满载着哥伦比亚部队的纵帆船,试图抢劫卡亚俄港口的某些船只;因为伯里瓦尔认为有必要洗刷他留在秘鲁的士兵所遭受的侮辱,他们是被野蛮地驱赶出来的。

而有的人却说,纵帆船无非是在走私欧洲的奶制品。

对于犹太少女来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毫无用处。她只关心里马克河岸边的消息。

萨拉沿河而上,径直来到石桥上。那里聚集着政府兵、混血种和印第安人,他们分别占据了河岸的不同地点。

忠诚的仆人把昨夜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少女,然后将人们谈论的话题——马丁·帕兹不仅淹死了,而且连尸体都没找到——告诉了她。萨拉听了这番话,脸无血色,差一点儿被这意外的悲痛击倒。在印第安人聚集的地方,她看到一个悲痛欲绝的印第安老人正蹲在岸边。萨拉走近印第安人,听到他凄惨而愤恨地说:“不幸啊!他们竟敢杀死我儿子!”年轻的萨拉坚强地抑制住自己的悲伤之情,做个手势让仆人跟着她。这一次,她不再担心被看见了,径直朝圣安娜教堂走去。

两人到达教堂之后,姑娘把坐骑交给了仆人,进入天主教堂里;在善良的若阿希姆神父的指导下,她跪在石板上,乞求耶稣和圣母玛利亚提携马丁·帕兹的灵魂。

第七节西班牙侯爵

实际上,印第安仆人说的有很大失误。印第安青年并没有死在里马克河里。马丁·帕兹凭借自己超人的力量和不可屈服的信念,还有绝对的冷静——新大陆潘帕斯草原上自由的游牧部落的特长之一,摆脱了死神的呼唤。

帕兹很清楚,政府兵在桥下布下了天罗地网,准备抓捕他;而且水流又不能轻易被征服,无奈之下,印第安青年只好顺流而下。可是在猛浪的冲击下,他最终被卷入激流之中。但经过他百般努力拼搏,他爬上了岸,蜷缩在树丛里。

但他是如何摆脱以后危险的呢?他知道,离开是很难的,稍不谨慎,不但会丢了性命,而且还会失去萨拉。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打定了主意。他在深街小巷或人迹罕至的地方游荡,甚至还去了城市的中心。

不过,最重要的是,人们都认为他死了。但他那湿淋淋的衣服上沾满了水草,是很难避人耳目的。

为了避开几个守不住口的当地人,马丁·帕兹只好也仅能走上城市的贵族区。他发现一所住宅里还亮着灯,一扇可进出车子的大门打开着。这样的门面,只有西班牙最尊贵的人物才有。

马丁·帕兹快速地蹿进这所豪宅。他不能在大街上游荡了,因为大街的那边过来一群赞柏人。不久,豪宅的大门认真地关上了,帕兹不可能逃走了,几个仆人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他飞快地穿过一个装饰得很考究的雪松木楼梯。

此时,大厅里亮如白昼,肯定没有他的藏身之处。因此,他躲进了一间漆黑的屋里。

对于精力气充沛的印第安青年来说,时间太宝贵了,而且,不安始终在他的心头萦绕,他想出去了解一下情况,寻求更稳妥的办法逃出去。

逃跑是个办法,他听到有人说这话时,就想向外跑:

“先生,别忘了有人偷了我放在桌上的钻石!”

一个态度蛮横的人指着首饰盒对马丁·帕兹说。

马丁·帕兹受不了这种侮辱,他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匕首。他迅速贴进了西班牙人,浑身气得直打哆嗦,正想举手时,却又克制住了,接着把匕首对准了自己。他说到:

“大人,如果您还是说原来的话,我就死在您的脚下。”

惊恐万状的西班牙人仔细地看着印第安青年,他打量了几眼这个狼狈的人,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他来到窗前,轻轻地关上了窗户,当他再转向印第安人时,后者的匕首掉到了地上。

“你是谁?”他问。

“印第安人马丁·帕兹,有一队士兵正在追捕我。为了自卫,我一刀砍伤了一个攻击我的人。这个混血儿是我爱的一个漂亮姑娘的未婚夫,大人,您可以把我交给对方。但您不可侮蔑我的人格。”“先生,”西班牙人一本正经地说,“你明天可以陪我去乔里约斯浴场,暂时躲避一下追捕你的人。但你不要埋怨堂维加尔侯爵对你的宽恕!”马丁·帕兹从容镇静地低着头,一点也不外露。在这个关键时刻,决不可将心事全部外泄。“假如你愿意,可以放心地在这个床上休息吧。”堂维加尔说:“谁也不敢怀疑你是来我这里躲藏的,晚安,先生!”西班牙人离开了,而印第安人则被他的宽宏大量感动得流下了热泪,他不再防备侯爵;他也不再害怕别人趁他睡着的时候,把他捆起来。他一会儿便睡着了。第二天天刚亮,侯爵立即起床,派人请犹太人萨米埃尔准时来自己家中,而他则去做早晨的弥撒。

早晨做弥撒是贵族们例行的宗教仪式。利马城建立后,利马人大多信奉天主教;城中除了众多的教堂,此外还有22座女修道院,17座隐修院以及4座供妇女不发誓而进行静省的场所。这些场所的每一出口处都有一座专用的小教堂,所以利马城共有100多处用于礼拜的场所,那里有800多名年长或正规的教士,300名宗教兄弟姐妹,来完成宗教仪式。

堂维加尔侯爵进入圣安娜教堂以后,首先看到有一个跪在地上的少女在哭着祈祷。侯爵看她那痛不欲生的样子,顿生恻隐之心;他正想走近安慰她几句时,若阿希姆·德·卡马罗纳神父对他说:“堂维加尔大人,请你别过去。”接着,他向萨拉做了个手势,她跟他进入一个无人的小教堂。

堂维加尔做完弥撒后回去的途中,不由想起那个可怜的少女,她那哀怨悲伤之情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脑海里。堂维加尔根据安排的时间回来了,在客厅里他见到了萨米埃尔,这时萨米埃尔早已把昨晚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显然,这种收益的勾当令他喜形于色。

“大人,你需要什么吗?”他问西班牙人。“一小时内我需要三万皮阿斯特。”“三万!谁能有这么多?圣达维德国王,大人,用您那仁慈的心可以想象得到,我找到这笔钱会多么困难!”

“这里有几个值钱的首饰,”堂维加尔转移了话题,“另外,我可以低价卖给你库斯科附近一块很大的土地……”

“大人,土地对我们没有多大作用,我没有更多的人手去耕种,印第安人回山里去了,土地在我们手里也会荒芜的。更何况,凭庄稼本身是无法满足我们的开销的。”

“你估计这些钻石能值多少钱?”萨米埃尔随即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精制的小天平,一丝不苟地称了起来。他一边称着,一边在不停地贬低钻石的价值,这也是他惯有的伎俩。

“钻石!不好代销,没有什么利润,买钻石就等于把钱埋在了土里……大人,你看,钻石里的水一点也不透明……这么贵重的首饰,实在太难卖,我首先要把商品送到美国的一些州……美国人一定会买这些钻石的,但目的是为了再卖给白种人的儿子,他们只是从中挣到一笔合理的佣金,而贬值就属于我的事了……我想如果能获得1万皮阿斯特,一定就会使老爷感到满意了,虽不多,但是……”

“我想是不是还少点……”西班牙人带着一种轻视的支配者的口气说,“1万皮阿斯特够吗?”“大人,这是我能出的最高的价格了!”“首饰你带走,钱数就按你说的给,只要能凑齐3万皮阿斯特,宅子作为你的抵押,你看这房子还可以吧?”“大人,这是地震多发区,任何人也不能预料自己的死活,也不知道谁会站得住,谁会倒下……”萨米埃尔一边说,一边用脚狠跺了几下砖墙。“总而言之,大人,我对你无限感激。虽说我现在无法花光我的钱,因为我把我的女儿嫁给安德烈·塞尔塔先生……你认识他吗,大人?”我不认识他,我只是想让你按我们商定好的数目把钱给我送来,你把这些首饰带走吧!

“要不要给你写个收据?”犹太人问道。堂维加尔没有回答他,走进了旁边的屋子。“等着瞧吧,傲慢的西班牙人!”萨米埃尔气愤地低声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高傲的头自动低下,我以所罗门的名义起誓,我要让你的财富耗尽!”堂维加尔离开了犹太人,找到陷入极度沮丧中的马丁·帕兹。看到侯爵走了进来,马丁感到万分羞愧。“你怎么这样?”他友好地问道。“大人,我唯一爱的就是这个犹太人的女儿。”“一个犹太姑娘?”堂加维尔轻蔑地惊呼道。但当看到印第安人痛苦的情情时,他又补充说:“走吧,朋友!我们别再谈这件令人烦心的事了。”于是,马丁·帕兹换上了异国服装,陪同堂维加尔一起出了城,侯爵没有再带另外任何人。

第八节乔里约斯避难

过了半个小时,他们一起来到乔里约斯海滨浴场,这个浴场距利马8公里。这个印第安教堂区有一个美丽的教堂,是利马上流社会的约会地点,这里的娱乐开放而有趣。小姐们尽情为漂亮的舞伴而打赌,经常放纵她们的强烈欲望,致使男舞伴在几夜之间就让自己的财产挥霍殆尽。

堂维加尔讨厌那种高声喧哗、人声鼎沸的地方,他领着马丁·帕兹躲到海边的小别墅里去,平静地望着茫茫大海。

堂维加尔侯爵家族,是秘鲁的西班牙人最古老的家庭之一。他看到引以为豪的家族将要断送在自己手里,脸上显出了浓厚的忧愁。在经历一段政治事件之后,他为不能实现自己的野心而进行的无休止的纠缠感到厌倦,他深深地陷入了一种孤独中,只是为了应付一些礼节才打破这种孤独感。

他的巨额财产在不停地消失,由于人手不足,他不得不放弃许多财产,最后以致于债台高筑;不过,今后不太好的前景,决吓不倒他;西班牙人天生的乐观,以及他对这种无意义生活的厌倦,使他对未来的威胁麻木不仁。以前,他是一个受人崇拜的妇女的丈夫,一个迷人少女的父亲,他认为,在那次事件中,别人抢走了他所爱的两个对象!从此,他拒绝与人往,任由这种冷漠的生活逐渐而去。

自从堂维加尔接触到马丁·帕兹后,他原先那种热情的本质又死灰复燃了;印第安人的自豪仪表同西班牙骑士的精神正好吻合;堂维加尔讨厌这种贵族生活以后,也就开始讨厌那些自私的想尽力扩张的混血儿,他依然在想把自己的家族恢复如初,恢复到与皮扎尔的士兵激烈地争夺美洲土地时期的地位。

侯爵从新闻界获悉,人们都以为印第安青年已死了;但他看到他爱上一个比死亡更糟糕的犹太少女时,西班牙人决定加倍拯救他的客人,促成萨米埃尔与安德烈·塞尔塔结婚。

当马丁·帕兹看不到希望时,堂维加尔则尽量避开这些话题,和他谈一些其他的话题。

后来,当西班牙人正在为一些烦心事而苦恼时,他对马丁·帕兹说道:

“我的朋友,为什么你那高尚的本性要被一种庸俗的感情所否定呢?你要走出人类感情的误区,你要克服人性的弱点,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应该成就一项伟大的事业,挣脱情感的束缚,争取灵魂和思想的独立,切莫听凭可卑的爱情的指使,要像勇敢的曼戈——卡巴克一样,列入英雄的行列,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真男人。”

“我们干,大人,”印第安人说,“我的兄弟们全都在祈盼这一天的到来呢!”

我理解你,你给我说过你的兄弟在大山里早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只要一声令下,他们立即就会来到城里……但他们会被打败的,以前常出现这事!你们的利益大多都丧失在以秘鲁为舞台的革命中,既不为印第安人的利益,也不为西班牙人的利益,只是为混血儿的利益而革命,这样慢慢会使秘鲁丧失殆尽。

“我们来拯救秘鲁吧,大人!”

“是的,如果你们知道怎样发挥自己的作用,你们就能拯救秘鲁!帕兹,我已把你作为自己的儿子看待了……秘鲁的痛苦也是我们的痛苦,不过,我们这些西班牙人,一个强大的家族堕落的子孙,已经无力再重振一个国家。应该由你们把一切欧洲移民及早赶走,就像不幸的美国人民……一定要记住!”

“只有欧洲侨民才能有力量拯救古老的秘鲁帝国。并不是为了取消社会不平等的内战。这个旧大陆能够而且只能由你们劳动人民来拯救。”

“大人,印第安人一惯仇视国人,他们不让外人踏入他们的田园半步。我会永远诅咒他们实行的这种独裁统治,不论他们是谁,何时统治结束!”马丁·帕兹还气愤不已地补充道:“但我现在是什么呢?一个在利马大街上不能露面的的逃犯!”

“帕兹,我不想再返回利马……”

“我只能这样对你说,堂维加尔!我是在用心向你表明,和我向你发誓一样!”

堂维加尔无话可说,而印第安青年的情欲则与日俱增;侯爵担心他重新在利马露面……他下大了决心,争取让犹太姑娘早日结婚!

为了搞清事实真相,他一早就离开了乔里约斯,返回到城里。然后,他知道安德烈·塞尔塔的伤已经好了,他的婚事提到了日程上来了,城里的人正在谈论这件事。

堂维加尔想认识这个让马丁·帕兹心里不安的少女。临近晚上时,他来到马约尔广场。那儿的人非常多,他在那儿碰到了那个让他忏悔的神父;他把帕兹的事告诉了神父——他的老朋友。听到马丁·帕兹还活着,好心的神父太惊讶啦!因为他极其关心这个印第安青年。

突然,堂维加尔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色服装、坐在敞篷马车里的少女。

“这个美丽的女人是谁?”他问神父。

“她就是萨米埃尔的女儿,安德烈·塞尔塔的未婚妻。”

“是她!犹太人的女儿!”

侯爵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紧紧握住若阿希姆神父的手,沉思着返回到去乔里约斯的路。

他认出了这个犹太姑娘,这是他曾见过的那个虔诚祈祷的基督女教徒。

第九节印第安人的仇恨

当按照桑塔·克吕兹将军的命令,将波里瓦尔的哥伦比亚军队赶出去后,这个国家——被无休止的“檄文”和军事叛乱搅乱了的国家,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事实上,有些个中的野心家还不想暴露。甘巴拉总督似乎在马约尔广场的宫殿里很沉稳。他不再担心什么了吗?是的,在某些方面,他不再担心什么,他不再害怕那些此起彼伏的叛乱,因为叛乱正迎合了那些炫耀武力的美国人的口味。

这个未知的危险,避开了高高在上的西班牙人的眼光,避开了那些永远不想被轻视的混血种人的注意。

但是,在城里的印第安人中,则常有一种异常的骚动,他们经常介入山区居民中,他们似乎有所觉悟了,他们不想再麻木不仁了,不想再蜷缩在“捧首”里了。他们经常散居在乡下,用一些特殊的符号进行对话,并且经常出现在人群最少的地方,那样是为了毫无顾忌地进行交谈。

这些小型的聚会活动,常在远离城市的广场上进行。在街角有一所平房,门面相当破旧。

平房后有一个印第安老太太开的名叫“新家纳”的小酒馆,赞柏人供应着一种叫“希沙”的玉米啤酒,和一种叫“卡拉波”的甘蔗饮料。

印第安人在规定的时间内聚集,用一个长鹿角竖在客栈的屋顶上作为集合的信号。于是各行各业的赞柏人,车把式、赶骡子的,带驮队的,一个接一个进入“新家纳”,很快消失在大厅里。老板娘则亲自照料这些不寻常的顾客,而小店则由女仆人照料。

几天以后,马丁·帕兹就不见了。但小客栈的客厅仍有许多人来参加集会。天已黑,但仍然可以辨清酒店的常客。多名印第安人围坐在一起,有人喝着啤酒,有人则喝着浓茶,但这些事一点儿也没分他们的心,他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听一个印第安人讲话。

这是桑伯,从他呆滞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的古怪。

他依然穿着穿过马约尔广场时的那身衣服。他看了一下众人后,开口说道:“太阳的儿子可以做大事,小人的耳朵无法听到这事;我的一些朋友,在广场上,化妆成街头卖唱的,吸引了行人,而我们则享有完全的自由。”这时,曼陀铃等乐器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小酒店里的印第安人都感觉到安全了,全心全意地听着他讲话,他们全都非常崇拜他。“桑伯,是否可以给我提供一点马丁·帕兹的消息?”一个印第安人问。

“一直都没有一点消息,不知下游的那几个兄弟是否能找到马丁·帕兹的尸体。”

“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首领!”印第安人马南加尼说,“不过,为什么纵帆船给我们运武器那天,他不在自己的岗位上呢?”

桑伯无言以对,只好沉默不语。

“兄弟们,”马南加尼又说,“由于‘天神报喜’号与海岸巡逻艇交火了,如果夺取这艘船必将泄露谋反的计划!”

一阵掌声表明印第安人说法的正确。

“我很感谢兄弟们的一片忠心!”桑伯说,“谁也说不清楚我的儿子马丁·帕兹能否再露面!但现在大家可以放心:从塞楚拉运来的武器,全都藏在科迪勒拉山里,一旦你们需要时,它们就会派上用场。”

“没有什么需要再等待了吧?”一个印第安青年问,“我们已经磨好了刀!”

“那就让时刻尽快来吧!”桑伯说,“我的兄弟们知道该先斩断哪些敌人的手臂吧!”

印第安人开始七嘴八舌地叫喊起来。

“是混血儿拿我们当奴隶,像鞭打犟骡子一样打我们。”

“还有各种资源的囤积者,不让我们给老人买福利!”

“不是,你们搞错了,第一枪应该打向别的地方。”桑伯说道:“300年前是西班牙人首先践踏了我们祖先的土地,不是那些被金子压得喘不气的财主,也不是那些不守本分的坏印第安妇女生的杂种,不是他们让曼戈——卡巴克的子孙猪狗不如的,不是他们!是西班牙人把种种不幸推到了我们的身上,他们才是把我们变成真正奴隶的征服者!虽然他们不再拥有财产,但他们还有权力;虽然秘鲁解放了,但他们破坏和践踏了我们的自然法权!让我们回顾一下父辈们的处境吧!”

“说得好!”人群不停地呐喊着。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桑伯认为其他的谋反者已准备像一个人一样去接受打击。接着,他激动地说:

“所有山里的兄弟们,如果你们所有的人都像正直的马南加尼一样心里埋藏着仇恨,那你们的勇敢精神就像高山的雪崩一样,突然降临到利马吧!”

“桑伯希望在规定那一天看到他们的勇猛。当印第安人从城里走出来的时候,他们会看到他们的,周围冒出了复仇的赞柏人。在圣克里斯托未岛和阿芒卡埃斯群岛的狭谷,不会再有任何人睡在他们的”捧首“里。他们腰里都插着匕首,手里拿着灵巧的卡宾枪。他们时刻牢记着为曼戈——卡巴克的战败而向自负的西班牙人复仇……”马南加尼激昂地说。

“好样的!马南加尼,你说出了我们大家共同的愿望!我们会早点推选你去领导这次伟大的复仇。甘巴拉总督只求眼前稳定,伯利瓦尔又离得太远,桑塔·克吕兹被赶走了,我们完全可以行动了。几天以后,在阿芒卡埃斯搞庆祝时,我们随便点压迫者的名字,就可以让他们上路。”

这时,有三个印第安人进了大厅,桑伯问:

“情况怎么样?”

“没有见到马丁·帕兹的尸体,我们仔细查看了河流各段,他没有在河水里。”

“他们把他杀了……他们该死,假如他们杀了我的儿子……让兄弟们悄悄回到自己的岗位……”

第十节无情的桑伯

印第安人散去后,马南加尼问桑伯道:

“桑伯,是什么念头促使你的儿子去圣——拉扎罗的呢?你相信你的儿子吗?”

印第安人怒视着马南加尼,凶狠的马南加尼不停地向后退。

但是,印第安人稳定住情绪说:

“如果马丁·帕兹敢背叛他的兄弟们,我要杀了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人,然后我就杀死他本人,最后我再自杀,不能让阳光下留下任何罪恶!”这时,老板娘推开大厅的门,递给桑伯一个纸条。“谁给你的纸条?”他问。“没有人给,是一位喝‘希沙’的人留在桌上的,而女仆在桌上发现后交给我的。”“这里只有印第安人来过吗?”“只有印第安人来过。”老板娘出去了,桑伯摊开纸条,上面写道: txEuLyykpWtbN6oUwA9baLHJs8R+zYgoQXyW7oIsR4PF3mA2MeJOM5RWJsamvloS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