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年轻人在晚上并没有去下酒馆,泡舞厅,而是独自躲在房间里,然后取出口袋中从工厂捡回的冶炼车间的碎钢和铸工车间的坩锅残片,全神贯注地借着煤油灯微弱的灯光研究起来。
然后,他从皮箱内层取出一个硬皮本,翻阅里面密密麻麻的方程式和公式,又用流利的法文在本子上写了这样一段话,出于谨慎,他用了只有自己才看得懂的暗语:
11月10日,斯达尔施塔特城。冶炼方法并无特殊之处,只是依照切诺夫定律,两次温度所选不同,即第一次加热相对第二次加温度要低些。浇铸操作,是克虏伯模式,只是动作的均衡程度实在无可挑剔。但这种准确操作正是德国人的优势,得益于日尔曼族天生的乐感。英国人是万万做不到这种程度的,因为他们或纪律散漫,或节奏感不强。但法国人做起来却很容易,因为法国拥有世界上最优秀的舞蹈家。所以至今为止,尚未发现其取得巨大成功之奥秘。矿石样品与我们的上等铁矿无甚差别。煤的质地不用问是极有冶金价值的上等品,但这也并不出奇。但可以肯定一点,舒尔茨在除杂质上做得很好,采用的原料异常纯净,但这也不难做到。因此,现在只剩下确定坩锅和耐火土管的成份就足够了。如果做到这一点,而且我们的浇涛工也经过严格的纪律培训的话,我相信没有理由达不到这种程度。不过,毕竟我才只去了两个车间,而这里除了中央总部,企划部,设备处和密室等以外,至少有24个车间。但究竟这个巢穴要这么多车间做什么呢?在舒尔茨获得遗产并发出恐吓之后,我的朋友们,该怎么做才能消除你们的忧虑?
画完了这个问号,施瓦尔茨疲惫地收起这一切。他脱下衣服,躺在一张让人不舒服的德国小床上,点燃烟斗,并取出一本旧书,边抽边看,但是心中却一直思索着其他事情。他美滋滋地抽着烟斗,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啵……啵……”
他把书放下,又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沉思,仿佛正有一道难题等待他去解决。
“算了!”他喊道,“任他诡计多端,我一定要找出舒尔茨的秘密,特别是有关他对法兰西城的图谋!”
他是念叨着沙拉占大叔的名字进入梦乡的,但他睡熟后,却在梦中念出一个小姑娘“让娜”的名字。虽然他离开时,让娜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但他在心目中一直当她是个小女孩,而这也极易用一般的联想规律来解释:念及沙拉占很容易想起他的女儿吧?
因此,当施瓦尔茨,也就是马塞尔·布吕克曼,第二天念着让娜的名字醒来时,他并未因此而大惊小怪。而且,又一次印证了斯图亚特·米尔伟大的心理学原理的正确性。
第六节灾难矿井
房东鲍埃尔太太热情接待了马塞尔。她原籍瑞士,其丈夫四年前死于一次矿井事故,这很正常,全世界每天几乎都有矿工死于这种灾难。她每年可以从工厂领到30块钱的补助金,另外她还有一间带家具的房子可以出租,来取得很少的租金。她年幼的儿子卡尔还会在每个星期带回来一点工资。
卡尔虽然只有13岁,却已成为煤矿的工人了。矿上的运煤车要经过通道的一扇门,卡尔只是负责开门、关门,而这扇门也是为通风开设的,它能控制里面空气的流向。因为他家离奥尔布雷克特矿井很远,要他每天来回跑的话太为难他了,因此大伙又给他找了一个附加的活,夜里当马夫把马牵回马厩时,负责洗刷看护那六匹马。
就这样,卡尔要在500米以下的矿井中一连呆上六天,白天看护通风门;晚上就在马厩里的草堆上睡。只是到了星期天,他方能重见天日,才能和正常人一样获得几个小时的阳光、蓝天和母亲的疼爱。
不用说你也知道,当他过了一星期从井下爬上来时,他已不再是一副干净利落的模样了,就如同从地狱中放出来的小鬼,或刚清扫完烟囱,变成了一个巴布亚黑人。于是鲍埃尔太太先把他按到热水里,用肥皂仔细擦洗几个小时,然后再把干净衣服给他换上。通常是卡尔父亲遗留下的一套绿色粗呢衣服,是经过她一番修剪改小了的。然后,她就望着卡尔,一直到晚上入睡。儿子在她心目中是世上最帅的小男子汉。
实际上,洗去那层黑黑的煤灰,卡尔还算是个英俊的孩子。一头柔柔的金发,清澈的蓝眼睛,再配上洁白细腻的脸。但相对同龄孩子来说,他似乎略显有点瘦小,而常年的地下生活更使他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如果以沙拉占的血球验算法对他的血液进行化验,那他的红血球数量肯定是偏低的。
卡尔的性格很文静、内向,不过却有着不同于平常孩子的自豪感。这是由于常年对一次次灾祸的经历,对有规律生活的习惯以及征服困难后的愉悦。好像这种自豪感是每个矿工都有的品质。
卡尔最幸福的时候是和母亲呆在一起,在小房子里,伏在方桌上,把纸盒里的各种小虫子拿出来摆弄。他每次在井下捉到小虫子,就放进纸盒里。矿下的气候四季如春,而里面有些奇怪的生物连生物学家也不认识,比方煤层湿润的岩缝中长出一些离奇的植物,有绿色的苔藓、无法描述的菌类和奇形怪状的纤毛。后来有一位致力于昆虫研究的工程师得知这一情况后,就告诉卡尔,他会用一个埃居来收取一种新的昆虫标本。卡尔原本是为了获得埃居才走遍矿内的每一个角落仔细搜寻的,但或许是受了工程师的熏陶,他慢慢地也变成一个昆虫谜了。所以,他现在是出于自己对昆虫的酷爱才搜集昆虫的。
他慢慢与蜘蛛和昆虫成了好朋友,并在孤独之余结交了两只蝙蝠和一只大田鼠。他一次次向人宣称:这三个好朋友是世界上最聪明善良的动物,甚至比那六匹马还可爱。那几匹皮光毛亮,膘肥体壮的马本来已够聪明了,卡尔也没少对人们称赞它们。
看管马厩的老人名叫布莱尔·阿索尔。他从6岁就一直生活在地下500米的矿井中,并从未再见过太阳,所以他的眼睛已几乎不起任何作用了,但他头脑却变得精细起来,他对这“地下迷宫”了如指掌!他在推煤车时,知道该何时向右拐,何时向左拐,而且从未走错过!当他走到通风门前停下时,正好门还在开着,早饭和晚饭见面时,你总能见到他和蔼可亲的脸并得到他友好的问候!“我说的是真的,妈妈,”卡尔说,“每次我的头靠近他时,他都会在我的脸上亲一下。而且,布莱尔·阿索尔脑袋里的钟简直灵极了。要不是跟他在一起,我准会分不清白天和晚上,早晨和黄昏!”
鲍埃尔太太微笑着听儿子絮叨。和自己的儿子一样,她也很喜欢布莱尔·阿索尔,有时候会让儿子带些糖给他吃。其实,她也恨不得到井下去看看丈夫生前的老伙伴,去看看使她失去丈夫的那个可怕的地方。矿井爆炸后,不幸的鲍埃尔被发现时,已经被烧成了焦炭……但是女人是不允许下矿井的,所以她只有让儿子的故事来满足她了。
唉!她对这个煤矿已经很熟悉了。说不清多少次,她站在那直径足有18英尺的洞口,痴痴地幻想着丈夫从那里出来;看着围墙里面沉重的橡木笼通过滑轮用钢索吊上来。矿山上安放蒸汽机的高大的厂房,检查通行证的小岗亭……说不清多少次了,她看着那不停燃烧着的大铁炉,里面的烈焰烤得自己浑身发热!还有刚下班爬上来的矿工借着炉火烤衣服,更有的迫不及待地点燃烟斗!她多么熟悉这个地狱之门的所有声响和身影啊!卸煤工在紧张地卸下满满一车的煤,装吊工、选煤工、洗煤工、机械工、司机……他们都在不停地忙碌着。
她虽然看不到,但也能想象得到,那被罐笼带入井下的一群群矿工所做的一切。其中有他的亲人,从前是她的丈夫,现在是她惟一的儿子。
她听着他们说笑着,争吵着,离地面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听不到了。但她的心也跟着他们一起沉了下去,直到比金字塔高四倍的地方……来到井底,矿工们匆忙地从笼子里跑出来!
他们四处散去,有的向左,有的向右,地下城又忙碌起来。推煤工推起煤车,挖煤工拿起十字镐奔向煤床,填土工将采完煤矿的空地用土石填实,支架工在煤城巷道中架上支柱,修路工检修坑道,铺设铁轨,石工炸开煤床外面的岩层……
主巷道如同一条宽敞的大街,连通了相隔三四公里的两个矿井,主巷道两侧有许多侧巷道与之相连,这些侧巷道之间又有更小的巷道相连。巷道之间竖立着由煤或岩石形成的墙或支柱,所有的一切显得那么井井有条,坚实牢固而乌黑透亮……
在这纵横交错的无数巷道组成的地下迷宫中,忙碌着一支光着膀子的矿工大军,他们彼此交谈着,在安全矿灯的照耀下快活地干活……
当鲍埃尔太太独自一人坐在家里的火炉旁遐想时,脑子里常常浮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在这无数的巷道中,她能清晰地看到那条更熟悉的巷道,就是由卡尔负责开关通风门的那条。
当傍晚来临时,白班的工人上来了,夜班的工人又下去了,但她亲爱的儿子却不会这时上来。
他到马厩去找亲爱的布莱尔·阿索尔去了。他先照顾老人吃完饭,再把马的草料准备好,才去吃自己被人从上面带下来的那点冷饭。吃完后,他就给那只安详地伏在他脚边的大田鼠讲故事,又和那两只在他头顶飞舞的蝙蝠唱会儿歌,玩累了就躺在草垫上睡去。
鲍埃尔太太就像身临其境一样,因为卡尔已经把这些给她讲了至少300遍了,他说到哪里,她都能看得到。
“您知道昨天我给工程师送昆虫去时他对我怎么说吗,妈妈?他说要给我出几道数学题,假如我能做对的话,等他再测绘矿井的平面图时,就带我去给他拿工具。并说要开一条巷道,直通威勃矿井,那可不是件容易事呀!”“真的,宝贝?”鲍埃尔太太高兴地说,“工程师真是这么对你说的?”
她眼前又浮现出这样一幅情景:儿子拿着测绘工具,像个工程师的助手一样神气。
“但是,我很担心,”卡尔又说,“我怕没人能帮我讲一讲那些数学题,到时候做不出来。”
马塞尔正坐在旁边,津津有味地抽着烟听他们母子对话,听卡尔说到这里,就对他说:一下“到时候你哪儿不懂不妨告诉我,我也许能给你讲”您会数学?鲍埃尔太太惊讶地问。
“我当然会,”马塞尔说,“我每天晚饭后都去夜校上课,恐怕不可能什么也学不到吧?老师还说我学得不错呢,他说我都可以给别人当老师了。”
卡尔兴奋地取来纸和笔,并站在马塞尔旁边,把不懂的问题说给他听,马塞尔就给卡尔详加讲解。卡尔很快就明白了那些问题,他对马塞尔佩服极了。
打这开始,马塞尔更受女主人的尊敬了,而他也和卡尔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而且,他在工厂里的出色表现也得到了上司的赏识,很快就被破格晋升为一等工。他每天早晨7点去上班,下班吃过晚饭后,就去夜校听工程师特鲁勃奈讲课,努力学习几何、代数、机械工业制图等功课。而且进步神速,老师对他赞赏有加。进入工厂仅两个月后,他就跨入了最优秀人才的行列,不仅O字区,而且整个钢城都知道了他的名字。第一季度末,他的上司就向中央总部呈上了一份推荐信:
“约翰·施瓦尔茨,26岁,一等铸工,兹向中央总部推荐此人:他无论在理论知识、实际工作和创新精神三方面,都可称得上‘出类拔萃’”。
不过,必须有一个非凡的机遇,才能让总部真正对马塞尔产生兴趣。只要耐心等待,总会有这样的机遇,只是马塞尔没料到,这个机遇竟是在如此悲惨的情况下到来的。
又是一个星期天,都上午10点了,但马塞尔发现小卡尔还没回来。他很纳闷,就去问鲍埃尔太太,是否她知道卡尔为什么还没回来,但鲍埃尔太太焦急地告诉他,她也不知道。按说卡尔两个小时前就该回来了。马塞尔就去奥尔布雷克特矿井找卡尔。
他沿途看到矿工就问见没见到小卡尔。他们都说没见到。大家彼此互道平安后,他又继续朝矿井走去。
等他到达矿井时都快11点了。今天是休息日,矿上安静多了,偶尔能看到“摩登女郎”(这是矿工们给选煤女工起的绰号)在和检查员聊天,检查员连休息日也得照常上岗。
“您看到编号是41902号的小卡尔出来了吗?”他问检查员。检查员拿出名单查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矿上还有另外的出口吗?”“没有,就只有这一个出口,”检查员答道,“矿井北面的出口还在规划之中,并没打通。”“这就是说,小孩子肯定还在井下了?”“肯定,不过也真奇怪,一般星期天井下就留五个专门守卫。”“我下去找一下可以吗?”“不行,任何人未经许可不准下去。”“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故?”“摩登女郎”插嘴道。“星期天能发生什么事故?”
孩子“但不管怎样,”马塞尔说,“我必须找到这个”那你最好去找机械工长……就是那个办公室……也不知他出去没有……
工长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节日礼服,衬衣领子像白铁片一样硬,正准备出去。马塞尔把情况向他一讲,这个好心人马上担心起来。
“那我们一起下去看看吧。”他立刻说。于是,他吩咐机手立刻准备罐笼,并请马塞尔和他一起下去。“最好还是带上‘加里贝’气箱,”马塞尔说,“万一派上用场的话。”“不错,井下的情况谁也说不准。”工长从橱子里拿出两只锌皮储气箱,外形像巴黎的饮料小贩背上的可可壶。这种密封箱是用来储存压缩空气的,顶端有两个橡皮管,使用时用牙咬住角质管嘴。一个特制的风箱可以把里面的空气放出来。带上这种存有纯净空气的箱子,人们可把鼻子用夹子夹住,在空气十分重浊的环境中也能自由呼吸。
两人准备就绪,走进罐笼,滑轮上钢索滑动,把罐笼放下井底。两人打开了手中的矿灯。
“您不是矿工,但看您并不害怕,”工长说,“不像有的人,第一次进罐笼吓得哇哇大叫,手足无措,像兔子似地在里面乱动!”
“是吗?”马塞尔答道,“我倒觉得没什么。”他们问一个交叉路口上的守卫,那人说他一直没见到卡尔。他们又走向马厩,看到小卡尔的书包挂在墙上,草垫上放着他的数学课本和一把马刷。但马塞尔注意到卡尔的矿灯不见了,这说明卡尔一定还在矿井里。“会不会掉进哪个坑里?”工长沉吟着说,“但这是不可能的!星期天他到煤床边上干什么去?”“噢,可能他是去捉昆虫了!”那个跟来的守卫说,“这孩子酷爱昆虫!”有一个年轻人也跑来支持这种说法,因为他曾在7点钟看到卡尔拿着矿灯走远了。
现在需要开展认真搜寻。他们又召集了另外几个井下的守卫,在一张矿井平面图上分配下每个人搜寻的区域,然后就分头行动了。
他们用两个小时找遍了矿井的每个角落,七个人又在交叉路口碰头了。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坍塌的地方,也没发现有卡尔走过的迹象。工长也许由于饥饿而产生了失望,于是他断言,卡尔肯定已经出去了,正好他们都没发现,而现在可能已在家里……嗯……吃午饭了。
但这种说法随即遭到了马塞尔的反对,他坚持卡尔还在井下,要求重新搜寻。
“这是什么?”他指着平面图上的一个虚线划出的圈说,相邻附近几处都有详细标注并用实线划出,而这个圈就好像地理学家在地图上标注北极地区那些未经探明的地方一样。
“那个地方因煤层太薄没有开采价值而被废弃了。”工长答道。
“废弃的地方……到那儿去找找看!”马塞尔坚持道。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那块空地。是的,表层已经滑腻发霉了,显然这地方已经废弃好几年了。
他们四处看了一下,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马塞尔突然叫大家停住,并问道:
“你们有没有感到头晕?”
“哎呀!没错儿!”其他人都说。
“我刚才就觉得有些头晕了,”马塞尔说,“这肯定是二氧化碳所致……我可不可以点根火柴试验一下?”
“点吧,年轻人,没事。”
马塞尔掏出火柴盒,把一根火柴划着,然后拿着它靠近地面,火焰立刻熄灭了。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他说,“因为二氧化碳密度较大,所以在空气下层……大家都退出去,我是说你们几个没带‘加里贝’气箱的。但是工长先生,我建议我们两人留下来继续寻找。”
那几个人都走了,马塞尔和工长立刻各自取下储气箱的橡皮管嘴用牙咬住,并把鼻孔用木夹夹住,然后沿着巷道接着往前走。
当他们走出一刻钟后,终于发现了疑点:远处黑暗中有微弱的矿灯光发出,他们冲了过去……
在潮湿的墙根下,小卡尔静静地躺在那里,可怜他的身体早已经冰凉了,嘴唇发青,脸色发紫,脉搏早已停息了。两人也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他是想捡起地上的什么东西,但他刚一弯腰,就立刻被二氧化碳包围了。
不管想什么办法救都为时太晚了,他已经死了四五个小时了。
第二天晚上,斯达尔施塔特的公墓上又添了一座小坟。可怜的鲍埃尔太太,先是失去了丈夫,现在又失去了惟一的儿子。
第七节中央总部
奥尔布雷克特矿区的主任医师埃希丹纳希写了一份明细的死亡报告:卡尔·鲍埃尔,41902号,13岁,因在228号巷道捉昆虫时,吸入大量二氧化碳而窒息死亡。
工程师莫勒斯姆尔的报告更深入地阐明了一点,必须在14号平面图上把B区也规划入通风设施之内,因为B区巷道有一种散发极其缓慢的有毒气体,它极易被忽略而引起中毒事件。
紧接着,这位工程师又上呈了一份推荐信,提出工长雷洛和一等铸工约翰·施瓦尔茨在这一事件中表现出机智勇敢、忠于职守的精神。
10天以后,当马塞尔去门房取他的报到牌时,发现有一份通知挂在他牌下面的钉子上,上面写道:
“施瓦尔茨务必于今天上午10点钟到总经理办公室!A字路A字门,中央总部。穿戴要整齐。”
前一段时间,无论是在与同伴交谈中还是星期天在城外观察时,他都能看出,中央总部决非一般人能进得去的。而且更有人说,曾有些想逞匹夫之勇擅闯禁区的人,结果都神秘地失踪了;而能去那里工作的人,事先都必须办理一系列复杂机密的手续,最后还要庄严宣誓,对自己知道的事决不泄露一点,如违此誓,将会被秘密法庭残忍地处决……又有人说,从这座“圣殿”有一条地下铁路通到环形路上……有时会有神秘的客人通过火车出入城区……里面有时会举行高层会议,会员们都是些不知名的高深人物……
马塞尔也并非完全相信这些传说,不过这些传说起码证实了一点,那就是一般人想进入中央总部甚至比登天还要难。他也结识了不少朋友,其中有冶炼工、熔铁工、卫兵少尉、木工、锤工等,但他们没有一个曾接近过A字门。
现在,他在惊喜之余又夹杂着一丝怯意,但他还是按时走进了戒备森严的中央总部。
门卫先让他在门房里等一会儿,门外站着两个穿灰色制服、佩短枪的彪形大汉。门房则像修道院中修女们的传达室一样,有两扇门,一扇向外,一扇向里,但它们从不同时打开。
经过了对证件的认真核实之后,两个大汉将马塞尔的眼睛用一块白手绢严严地蒙住,马塞尔任其摆布,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他俩一边一个架住马塞尔的胳膊,一言不发带着他就走。
走出大概两三千步,爬上一段楼梯,他们打开门走进去,等把门关好后,马塞尔眼上的手绢被摘掉了。马塞尔打量着这间屋子:摆设非常简要,只有一张黑色桌子,几把椅子,一块大画板,桌上放着各种绘图工具,一个高大的安着毛玻璃的窗户射进一些光线。正在这时,走进两个大学教授模样的人。
“据说你很有才干,”其中一个人说,“我们想考你一下,如果你是人才,我们也不想把你埋没掉。你可以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吗?”
马塞尔谦逊地表示愿意接受考试。两位主考官便向他提了一些问题,有化学方面的,也有几何、代数方面的。马塞尔对每个问题都回答得正确而明了,令他们非常满意。另外他在黑板上画的图也清晰明了,而且没费多大功夫。他的方程式列得工整而紧凑,行与行的间距相等,如同一排排优秀的士兵接受检阅一样。而更让主考官惊讶的是,其中有一道证明题,他的构思是如此巧妙、新颖,他们问他是从那儿学来的。
“在沙夫豪森上初中时学的,那是我的母校。”
“看来你在设计方面很出色!”
“这确是我的专长。”
“瑞士的教育办得真不赖!”一个对另一个说,“现在要求你用两个小时把这张图画出来。”
说着他们递给马塞尔一张非常复杂的蒸汽机切面图。
“如果你画得好,你就会得到成绩优秀、令人满意的评语,那你就被录用了。”
随后,他们就都走出了屋子,马塞尔于是认真地画了起来。
时间到了,两个主考官走了进来。他们拿起图,看后大加赞赏,于是评语上又多了一句:我们的设计师还没有一个具有如此天分。
随后那两个大汉又走了进来,又把他眼睛蒙上,带到了总经理办公室。“我们要分配你去设计处的一个制图车间去,”总经理说,“你能接受我们规定的条件吗?”“不知是什么条件,”马塞尔答道,“但我想我能接受。”“你听好了:第一,在整个雇佣期间,你不许外出,除非在极特殊的情况下,你得到特别许可时;第二,这里实行军事化管理,你必须对上级绝对服从,否则军法从事。你如今享受少尉待遇,还能够按规定晋升到更高级别;第三,你必须宣誓,绝对对你在部门中的所见所闻守口如瓶;第四,你的所有来往信件必须经过上司检查,并且只能和家里人通信。”
“干脆直接说,我被囚禁在监狱里得了。”马塞尔心中暗道。但他回答得也很干脆:“这都是一些合理要求,我全都能接受。”“那就好,现在你举起右手……宣誓吧……(马塞尔把誓词朗诵了一遍)好!任命你为第四车间的设计师,会有人为你安排宿舍;这里还有第一流的食堂供应膳食……你的行李带来了吗?”
“没有,先生。因为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所以行李还在房东家里。”“派别人给你取就行了。你现在已经不能再出去了。”“幸亏笔记上用的都是暗语,”马塞尔想,“要不然,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就完了……”
当天晚上,马塞尔已经住进一间舒适的房子里了。房子在四楼,这幢楼的前面有一个大院子。他现在意识到,新的生活开始了。
然而这里的生活环境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残酷。在餐厅里他结认识一些同事,但都看起来蛮友好的,和在外面干活的人一样。为了在枯燥的工作之余轻松一下,他们还组织了一个几个人的小型乐队,每到晚上都娱乐一下,气氛相当不错。虽然他们的业余时间有限,但至少有一个图书阅览室,可以补充些精神营养。并有一些知识渊博的教授来组织讲学,所有工作人员必须到场听讲。还得参加经常性的测验和考试。只是活动空间小,令人感到有些禁锢和沉闷。这可以说是一所管理很严格的成人学校,尽管所有人都必须习惯于遵守那些钢铁般的纪律,但总的说来还不至于让人感到太压抑。
整个冬季,马塞尔都全身心地投入到紧张的工作当中。他勤奋认真、刻苦钻研,学习进步神速,特别是设计图,已达到了完美无暇的程度。他受到老师们和领导们的一致好评,在短短的几个月中就脱颖而出、小有名气了。他是当之无愧的最熟练、最聪明、最富创造力的设计师。同事们谁有困难都会向他请教,有时就连上司也对他不耻下问,一个人凭真才实学获得的不仅是荣誉,而更重要的是尊严。
但是,假如到了设计处就认为他能获取中央总部的机密的话,可就大错而特错了。
这虽然也是中央总部的下属部门,但周围都有铁栅栏,方圆不过300米,他就在这个小圈子里生活。不过凭他的智力,还是能把思想范围扩展到冶金工业的最远部门的。但他的实际工作范畴仅是设计蒸汽机,设计不同的体积和动力的各种蒸汽机,根据其不同用途用于各种行业,有的用于军舰,而有的用于印刷机。不过,他从未涉足于这个业务圈之外的设计,严格细致的分工把他牢牢地拴在自己的行业中了。
到A字区工作已经4个月了,但马塞尔对钢城的内幕比刚来时并没有更多的了解,顶多也就是在茶余饭后的闲谈中得到一些表面情报。尽管他才华出众,但充其量只是这个庞大的机器上的一个小齿轮。据说,整个蜘蛛网般的组织机构的中心是那座俯瞰全城的金牛塔,它高高凌驾于其他建筑之上。并且了解到,舒尔茨先生就住在金牛塔的最下层,而塔的中部就是那间有名的密室。另外还有人说这座巨大的建筑物水火不侵,里面像一艘豪华战舰的外壳一样包着铁皮,而又由多层装有暗锁的钢门把它封闭起来,如同防范最为严密的银行一样。而且大家都认同一种说法,那就是舒尔茨正在研制一种威力极强的武器,这种武器的杀伤力举世无双,为的是确保德国能很快统治整个世界。
为了探出其中的秘密,马塞尔绞尽了脑汁,想出翻墙、乔装等各种江湖行径,但都被自己一一推翻了,因为这些设想根本不可能办到。那里高墙重叠,重兵看守,夜里明亮的探照灯亮如白昼。想尽了千方百计,还是没有办法能确保跨越这些障碍。而且就算他能成功爬上高墙,他也绝对看不到全景,只能看到其中的某一个局部。
但无论如何,他发誓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如果让他等10年,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等下去。他必须探得这些秘密,那一天也会最终到来。如今,法兰西城正日益繁华起来,在这座康乐城中,它的各种公益活动正在发挥功效,使每个穷困或失业的人都有了新的希望。看到拉丁民族一天天地走向巨大的成功,更会引起舒尔茨的仇恨,更下决心要对法兰西城进行威胁。这些马塞尔已从钢城的种种迹象中找到了证据。
一连几个月过去了。
进入3月了。这天,马塞尔正在苦苦思索心中曾想了千百遍的那个誓言和计划时,有一个穿灰制服的卫士来通知他,说总经理找他有事。
“舒尔茨先生命令我,”总经理说,“选派一名最好的设计师给他送去。我看就是你了,马上把行李准备一下,立刻去中央区……另外,你也被晋升为中尉了。”
就在马塞尔就要陷入绝望的时候,却从天上掉下如此的良机,这也完全是他优异的工作成绩所带来的理所当然的结果。马塞尔不由得心中一阵狂喜。
“我非常荣幸能把这个好消息通知你,”总经理又说,“愿你在此基础上再接再励,永不退缩。你定会前途无量的,好好干,我的小伙子。”
马塞尔的心血没有白费,终于看到幸运之门似乎在为他敞开了!
他将一切东西全装进皮箱里,然后就随着穿灰色制服的人走进了最后一道墙。这是从A字区进入中央区的惟一关口,他曾让马塞尔在门外徘徊了那么长时间,但现在穿过它只不过是几分钟的事。
神秘的金牛塔就在眼前了,而此前,马塞尔只能从云雾中隐约看到它那高高的塔尖。
但眼前的景象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如同一个久居欧洲闹市区或嘈杂车间中的人,一觉醒来就站在了热带原始森林之中!这就是马塞尔此时的感受。
况且,即使是一座原始森林,你还能从那些杰出的作品中看到其中描述的景象,但舒尔茨先生这座经过精心修饰的花园,却是人们从未见过的赏心悦目。棕榈树高大粗壮,香蕉茂密无比,仙人掌宽大肥厚,遮住了阳光。高大而直挺的桉树被常春藤温柔地缠绕着,如同是一件碧绿的时装。地上的花草名目繁多,菠萝、石榴、橙子,举目可见。天空中风雀和报喜鸟飞舞盘绕。而空气也像热带森林中一样,温热湿润。
马塞尔一路留意是否有造成这一奇异美景的供热设备,但奇怪的是,他什么也没看到,心中不由暗暗纳闷。
他忽然一下想到,这附近有一个终年燃烧着的煤矿,也随即明白了,一定是舒尔茨通过金属管道,巧妙地利用了这个地热宝库。
尽管这一切都得到了解释,但马塞尔仍不禁陶醉在眼前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中,又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充满醉人幽香的空气。在这半年中,他都不曾看到过一棵绿草,现在终于得到补偿了。一条砂砾小径延伸到平缓的斜坡之上,尽头是一座精美的大理石回廊。台阶上一排廊柱耸立着,回廊后面是一座方形高楼,似乎是金牛塔的底层。有七八个穿红色制服的侍者和一名头戴军帽手拿长枪的卫兵站在回廊下。一些精美的铜烛台立在柱子之间。正当他慢慢走上台阶时,听到脚下传出轻微的轰隆声,他意识到真有地下铁路。
马塞尔通名报姓后,随即就被带进一条走廊内,走廊的两侧有各种雕刻,仿佛走进了一座雕刻展厅。但他顾不上细看,就走进一间红地金饰的大厅,随后又穿过一间黑地金饰大厅,在一间黄地金饰的大厅中足足等了5分钟,才又被带进一间绿地金饰的豪华办公室内。
舒尔茨先生就坐在桌旁,身旁放着一大杯啤酒,而他正在叼着大烟斗抽烟。在这间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他就如同新皮靴子上沾的一块污泥一样。
钢铁大王并没有动,只是冷漠而威严地问:
“你就是他们选派来的设计师?”
“是的,先生。”
机吗“我看过你的设计图,画得不错。你只会设计蒸汽”他们从未要我设计过其他东西。“你懂得弹道学方面的知识吗?”我业余时间研究过,对此也很感兴趣。“这正是舒尔茨最理想的答案。这时他才拿正眼看了一下这个很令他满意的雇员。”那好,你来和我共同设计一种炮如何……但这要看你能力如何了……你接替的是索恩的工作,可能会有些勉强。索恩这头蠢猪今天早上摆弄一种炸药时,不小心把自己炸死了……这畜生险些连我们都全部炸死!
说实在的,从舒尔茨嘴里冒出的这些脏话,并不太让人讨厌。
第八节虎穴龙潭
大家都看到了,马塞尔似乎是鸿运当头了,才不过几个星期,他已经和舒尔茨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了。两个人已经是难舍难分了,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工作还是就餐,无论散步、抽烟还是喝酒,总是形影不离。舒尔茨觉得好像找到了真正的知音。有时他只要一张嘴,马塞尔就会心领神会,而且能迅速做出回答。
马塞尔不单在本专业领域出类拔萃,而且更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同伴,一个忠于职守的工人,一个谦虚而又极富创新精神的发明家。
舒尔茨对马塞尔简直是爱如至宝,他每想到马塞尔都会不由自主地赞叹:
“这小伙子真难得!我简直就是发现了一块美玉!”
其实,马塞尔早就看透了舒尔茨的本质。知道他是个极贪婪、自私而又爱慕虚荣的家伙,因此他处处都小心翼翼、见风使舵来奉迎舒尔茨。
舒尔茨如同一架大钢琴,而很快马塞尔就能用特殊指法熟练地演奏它了。其实说来也很简单,他总是尽量把自己的才能表现出来,而又总留有一个让舒尔茨显示其高明的机会。
比如他在设计图样时,总能设计得几乎完美无暇,但总会存在一个既易发现又易改正的纰漏,让舒尔茨能一眼看出,并得意地马上指出来。
又比如他在理论方面有了新的见解,就会想办法在与舒尔茨的交谈中流露出来,并能让舒尔茨觉得这个见解是由自己发现的。
有时马塞尔更会来事,比方他会这么说:好了“您让我画的装有活动冲角的军舰设计图,我已经画码事”是我让你画的?“舒尔茨问道,因为他从未想过这”是啊!您莫非已经忘了……这个活动冲角能将鱼雷直接射入敌舰腹中,3分钟内就会爆炸?
“我可是一点都没印象了。我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了!”
如此一来,舒尔茨先生就心安理得地将这一新发明划到了自己名下。
但这种蒙蔽手段只能少数用几次,后来舒尔茨就感到马塞尔可能确实比自己要高明些。但人是很奇怪的动物,舒尔茨当然也不例外,他时常会满足于这种“表露出”的优越感,特别是当他认为属下也产生了这种错觉时,就更加满足了。
“他其实并不笨,但他即使有天大的本领,也只不过是我的奴隶!”他时常会这样自我安慰一番,然后肚中发笑,并甚至会从那薄嘴唇下亮出那32颗麻将牌。
况且,他在其他方面也能找到满足于他虚荣心的补偿,那就是,只有他才能把这些伟大的设想变为现实……而这些梦想终会为他所用并显示其价值……马塞尔这个蠢货,充其量只是他舒尔茨这架庞大机器中的一个齿轮而已,诸如此类。
但他也并非对马塞尔无话不谈。马塞尔与他共处了5个月后,对中央总部的内幕仍然知之不多。只不过他印证出了原来自己的某些假设。他证实了,钢城中有一个极大的秘密,而且舒尔茨也并非仅以牟取暴利为惟一目的。从舒尔茨的兴趣、性格及其创办的工业性质来看,他或许已研制出了某种可怕的新式武器。
但这个谜底始终没被马塞尔揭开。
经过再三思索,马塞尔意识到,不发生重大变故,他是不会得知这些秘密的。但又没有迹象表明会有意外发生,因此他决心自己去创造机会。
9月5日这天傍晚,他俩坐在一起吃晚饭。
“这种酸菜香肠的味道不错吧?”舒尔茨说。尽管他拥有了蓓根的几亿财富,但却一直对这道菜情有独钟。
“不错,好吃极了!”马塞尔赞同道。尽管他已经吃腻了这道菜,但仍然大口地嚼着。
但他的胃却已受够了,最终督促他实施自己的计划。
“有时我会想,”舒尔茨这时说,“那些吃不到香肠、酸菜,又喝不到啤酒的人将如何生存。”然后竟长叹一声。
“对他们来说,生活简直就是一种煎熬!”马塞尔说,“要想把他们拯救出来,只有将他们纳入伟大的日尔曼帝国之内。”
“对……嗯……会有这一天的……会有这一天的!”舒尔茨被搔到了痒处,“我们已立足在美洲中心了,如果再到日本附近占据一两个岛屿,你将会看到我们扬眉吐气地在地球上纵横!”
这时侍者拿来两只烟斗。舒尔茨首先取过烟斗,点着抽起来。马塞尔也点着了,他打算趁这一天最悠闲的时刻冲破舒尔茨的思想防线。
“不过我认为,”沉吟了一会儿,马塞尔又说,“我对征服世界总有些怀疑!”
“什么?什么征服?”舒尔茨已远离了刚才的话题,他一时没回过神来。
“就是德国人征服世界嘛!”
舒尔茨脱口而出:
“你不相信德国人会征服世界?”
“我不信。”
“啊!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理由不信!”“明摆着嘛,因为法兰西的炮兵更优秀,并将击败德国炮兵。我的瑞士同胞对法国军人非常了解,他们一致认为,谨慎的法国人早已做好了防范。他们将洗掉1870年的耻辱,去教训那些专爱教训别人的人。在我们那个小国中,没人会怀疑这一点。干脆可以这样说,先生,这也是英国权威人士的观点。”
马塞尔这番话说得干脆利落,冷静果断。这些肆无忌惮的犯上之词,在舒尔茨身上产生了尤为强烈的效果。
舒尔茨感到了震怒,脸色涨红,气得连烟斗也叼不住了。马塞尔原本以为这次可能闯大祸了,但很快就发现舒尔茨的神态又变得很从容了,知道威力还不够大,就又对他说:
“这话虽然听起来不太入耳,但又的确是实情。如果说现在没发现敌人有什么异常,那是因为他们正潜心研究。你以为那场战争没给他们什么教训吗?我们还在一味地把大炮变得越来越笨重,我敢说人家肯定正在发明一种新式大炮,我们将看到我们的大炮在战场上遭受重创!”“哼!新式大炮!”舒尔茨闪烁其词而又不服气地说,“谁不会研究新式大炮?”
“啊!对了,我们不妨来谈一下新式大炮!那些前辈们用铜制炮,我们不过把铜改成了钢,将炮的威力和射程提高了一倍而已。”
“哼!一倍……”舒尔茨显得不屑一顾,听口气似乎在说:我们何止提高了一倍!
“实际上,”马塞尔又说,“我们不过是在模仿别人。唉!说实在的,我们的确是缺少发明创新!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有什么新发明,但人家法国人却有了,这点你必须承认!”
舒尔茨坐在那里,并没有暴跳如雷。但从他颤抖的嘴唇、阴晴不定的脸色上可以看出,其实他的内心有多么激动。
难道就这么忍下去?他,赫赫有名的舒尔茨先生,世界上最大的钢铁厂和先进铸炮业无人能及的巨头,多少高贵的人都对他俯首称臣,现在竟任由一个小设计师对他指手划脚,侮蔑他缺少发明,甚至连个法国炮兵也比不上……而且是在这种场合下!在他身后那堵包着铁皮的暗室里,正摆着一个装置,它可以封住这个狂妄小子的嘴巴,会让他目瞪口呆,这个爆炸设备会将一切侮辱他的理论全炸成粉末!他会这么做的!
想到这里,舒尔茨忽地站了起来,由于用力过猛,把烟斗都碰断了。他冷冷地扫了马塞尔一眼,然后咬紧牙关,不!留了一条缝,从那条缝里挤出一句话:
“那好,你跟我来看一下,先生,要让你见识一下,我舒尔茨的发明!”
马塞尔下了一招险棋,但他终于赢了。他刚才那狂妄之至而又突然的话将了对方一军,使舒尔茨在盛怒之下乱了方寸,同时又是在自己的领地上,再加上他的虚荣心,终于中了马塞尔的激将法。他现在急于展示一下他的发明,就带着马塞尔趾高气扬地进了办公室。关门之后,又径直进了图书馆,伸手在一块墙板上一按,立刻,书橱两边一分,后面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小门,小门后面是一条狭窄的暗道,顺着暗道中的楼梯一直向下,就来到了金牛塔的地下室。
舒尔兹拿出一把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一扇门。后面又是一道门,这是一道装有密码锁的门。舒尔茨先生调整密码,把那扇沉重的铁门打开了。马塞尔注意到门后面有一个复杂的自动爆炸装置,马塞尔很感兴趣地想仔细看一下,但舒尔兹没有给他这个时间就带他继续向里走。
前面又是一道门,但这扇门只轻轻一推就开了。不过马塞尔知道,这肯定装有一种更为高明的特殊装置。
在经过这道门之后,两人又爬上了一架有200级的铁梯,来到了塔顶。站在这里,整个斯达尔施塔特城尽收眼底。
这是一座异常坚固的花岗石建筑。塔顶其实是一个圆形平台,四面有好几个炮口,在平台中央摆着一尊钢质大炮。句话“你看吧!”舒尔兹一路上没开口,这是说出第一马塞尔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攻城炮,它少说也有30万公斤重,装着炮闩。口径有1.5米左右。下面是钢质的炮架,能在钢板上自由转动。里面的齿轮装置使它操作起来异常灵便。炮架的后面有弹簧矫正装置,主要用来防止炮身由于发射时的反冲力而后退。就算有时后退了,也能在弹簧作用下恢复原位。
“它的穿透力怎样?”马塞尔一边赞叹地点着头一边问。“可以轻易把2万米外的一块40英寸厚的钢板,像切蛋糕一样击穿!”
“射程有多远呢?”
“至于射程,”舒尔茨的情绪高涨起来,“哼!你刚才还说什么我只会模仿,只能把射程增加一倍?可现在我告诉你,这门大炮可以非常准确地射出10法里以外!”
“10法里!”马塞尔大吃一惊,“10法里!是什么新型火药能产生如此大的推动力?”
“哦!我现在就什么都告诉你,”舒尔茨话中有话地答道,我已经不再对你隐瞒什么了!早期的大颗粒炸药已经过时了,我改用了火棉炸药,它比一般炸药的爆炸力大四倍,而且我又按10:8的比重加入了硝酸钾,这又使它的爆炸力增加了五倍。
“可是,”马塞尔提示道,“这么大的爆炸力是任何型号的钢材都无法承受的!也就是说,它发射四五发炮弹之后,这炮就已经报废了。”
“还用四五发?我仅用它发射一发炮弹就足够了!”
“这一发肯定价格极高吧?”
“100万,与这门炮的造价相当!”
“100万一发……”
“那算不了什么,如果它能杀掉10个亿的话!”
“10个亿!”马塞尔惊叫道。
看着这杀伤力极强的大炮,马塞尔既赞叹又担扰,但是他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来。他又说:“这门神秘的大炮确实值得赞叹,但即使它威力再大,也并没有推翻我的结论:这只是模仿、是改进,而并非发明!”
“对,不是发明!”舒尔茨咬了咬牙答道,“好!我就让你看个够!跟我来!”
于是两人走到炮台下面一层,里面有一台与炮台相通的液压升降机,而里面摆着很多大圆筒,一开始马塞尔还认为这是一些拆开的旧炮筒。
“这些就是炮弹。”舒尔茨对他说。
这回马塞尔必须承认了,这些炮弹和他原来见过的所有炮弹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这些圆筒都有2米长,直径达1.1米,铅质的外壳上刻有与炮膛相吻合的螺纹,后面装有一块用螺栓固定的钢板,前面则有装着雷管的尖头钢帽。
这种炮弹有什么特性呢?单看外表是看不出什么来的,只能认为里面装有可怕的炸药,其杀伤力胜过以往的任何一种炸药。
“你没话可说了吧?”见马塞尔沉吟不语,舒尔茨忍不住问道。
啊!真的,先生!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炮弹造得这么长这么重呢?——看起来的确很重。
“外表是用来骗人的,”舒尔茨答道,“其实它和同样口径的一般炮弹差不多重……行了,我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你吧……这其实是一种玻璃火箭炮弹,外面包着橡木,里面装着72个大气压的液态二氧化碳。炮弹只要一落地就会立即炸开,而液态二氧化碳迅速转化为气态,就会使周围气温一下子降到大约零下100度,而空气中弥漫着二氧化碳,结果使方圆30米范围内的所有生物都被冻死或中毒而亡。我说的30米只是一个理论化的基本数,而它的实际作用范围显然还要大得多,甚至达到方圆一二百米也不奇怪!另外还有一个优点,因为二氧化碳比空气密度大,那它就会长时间停在地表附近,甚至可以长达几个小时,无论谁若想踏入这个危险区就会必死无疑……所以这种炮弹的威力不仅在于它的爆炸力,还在于它长久的毒性……因此,在这种炮弹的打击下,敌人不是受伤,而是全部死亡!”
舒尔茨明显陶醉在自己洋洋自得的描述之中,他兴奋得红光满面,又亮出32颗麻将牌。
“从这里,你看,”他又说,“对准一座要攻占的城市众炮齐发,将会产生什么效果!姑且把一门炮的火力范围假定为1公顷,就算那座城市有10,000公顷的话,那只要10门炮为一组的炮队100个,而我们再假定所有的炮都已调整好了,准备就绪。再加上气流稳定,再用一个电话宣布射击……那么,一分钟的工夫,方圆100,00公顷之内就会成为一座坟墓!这座城也将被二氧化碳的潮水淹没!这个想法我是去年看了一个关于奥尔布雷克特矿井中一个小矿工意外死亡的报告后才产生的。但我早年在参观那不勒斯的‘狗穴’时就已经受到了启发了,只是到了那次意外事故后才最终促成了这一设想。这其中的原理想必你会明白吧?这是一个人工制造的‘死海’!因为空气中只要混入百分之二十的二氧化碳,就会令人窒息。”
马塞尔默默地听着,他已经无言可对,只有保持沉默。舒尔茨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但他并没有得理不饶人。“但有一个细节始终让我很烦恼。”他说。“是什么细节?”马塞尔问。“我还无法消除爆炸时的巨响。这就会显得和普通大炮没多少区别了。设想一下,假如我的大炮发射时能够不发出响声的话,那又会是怎样一种情景!在寂静无声的深夜,悄悄地发出一颗炮弹,10万人将被无声的消灭!”
如果不是马塞尔打断了他,舒尔茨还会陶醉在自己美好的憧憬之中!马塞尔提醒他说:“真是妙极了,先生!但是,要制造1,000门这种大炮,恐怕既费时又费钱!”“钱不成问题,我们有的是钱!时间么……那终究是属于我们的!”这个日尔曼人满怀信心地说!这也是愚蠢的日尔曼人共有的特性。
“既便如此,”马塞尔答道,“这种炮弹也并非创新,它只不过是毒气弹的派生物罢了,而毒气弹已经问世好几年了!我承认这种炮弹的确极具杀伤力,但是……”
“但是什么?”“从外表看,它也许太轻了!很难相信它能射出10法里。”“是,只能射出2法里。”舒尔茨答道,他又指着另外一颗炮弹,“但是,这里有一种铸铁炮弹,里面一连串排着100个小炮筒,像望远镜的镜筒那样,一个套着一个。它一经发射,就会变成一个个子炮,而每个子炮会发射出更小的炮弹。有一颗这样的大炮弹,就像一组连环炮依次开火,发出的熊熊火焰会风暴般迅速席卷整个城市,将其陷入一片火的汪洋之中,并最终全部烧毁!这种炮弹的重量能像我方才所说的射出10法里远。很快我就要亲自试验一次,让那些愚蠢的反对者们亲手触摸一下10万具铺满全城的尸体!”
舒尔茨嘴里的两排“麻将牌”这时发出令人胆寒的光芒,马塞尔真想把它们一拳打碎,方解心头之恨。不过他终于没有莽撞,因为似乎舒尔茨还要用它说出下面的话。
果然,舒尔茨又接着说: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们不久将进行一次很有意义的实验!”
“怎么实验?在哪儿……”马塞尔惊问。
“怎么实验?我用平台上的大炮,把这颗子母弹发射出去,它将飞过喀斯喀德山脉……地点么?在10法里以外正好有一座城市……他们根本没料到会遭到灭顶之灾,就算能料到,也不可能躲过这场浩劫!今天是9月5日……等到13日晚上11点45分的时候,法兰西城就会在美洲大陆上消失了!那时将会有一场索多姆般的大火将其烧毁!但这把天火是我舒尔茨教授放的!”
听到这个恶毒的计划,马塞尔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但舒尔茨并没有觉察到。
“现在你明白了!”他干脆撕下了面具,“我们所做的一切,正好与法兰西城那帮学者们相反!我们是在研究缩短人的寿命的诀窍,但他们却在探索延长人生命的秘密,但上天注定他们将被我挫败,惟有我培育的死亡之花才会遍地怒放!大自然中的每一件事物都有其生存的理由,沙拉占之所以要修建法兰西城,就是为了给我准备一个最佳的实验场。”
对他这番理论,马塞尔怀疑这是不是“人”说的话。
“但是,先生,”马塞尔说话时声音也有些颤抖了,舒尔茨似乎有所察觉,“城中那些无辜的市民却和您无怨无仇,我想,您不必这么对待他们吧?”
“年轻人,”舒尔茨答道,“你本是个极聪明的人,只是头脑中有些克尔特人的怪念头,但你只要还想活下去,就要坚决抛弃这种念头!权利、财富和罪恶都是相对的,惟有伟大的自然法则才是绝对的。自古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就像万有引力一样,任何人都不能妄想逃脱它的束缚,只有顺从它并按它的指引生活才是明智之举。我之所以要摧毁法兰西城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这个大炮将使我的5万德国人轻而易举地消灭那里的10万个梦想家。”
马塞尔知道,再和舒尔茨继续争论下去也无济于事了,就不再诱导他了。
于是两个人走出密室,把一道道密门关好,重新返回餐厅。
舒尔茨神色如常地端起啤酒抿了一口,又按铃让人取来一只新烟斗,换掉那只已被碰断了的,接着问仆人:“阿尔米纽斯和西吉梅来了吗?”“都来了,先生。”“让他们到随叫随到的地方等着。”仆人出去了,舒尔茨才回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马塞尔。马塞尔并没有回避他那阴冷的目光。可吗“先生,”马塞尔问,“您非要进行这次实验不”不错,我已把法兰西城的精确经纬度测量好了,误差不会超过十分之一秒。总之,9月13日晚11点45分,这座城市就将不复存在了。
“也许您应该对这个计划保密!”
“小伙子,”舒尔茨说,“我看你似乎还不知道‘杀人灭口’的真实含义。你让我很痛心,但你知道得太多了,你本不应该这么年轻就死去。”
马塞尔听了最后这句话,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怎么就不想想?”舒尔茨阴森地说,“我会允许一个知道我秘密并可能会对我构成威胁的人活在世上吗?”他按了一下铃,阿尔米纽斯和西吉梅两个巨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你那么想探寻我的秘密,”舒尔茨说,“我已经满足你了……那你也算死而无憾了!”马塞尔没说话。“你过于聪明了,”舒尔茨接着说,所以你认为能轻易了解我的秘密,但如果我让你继续活下去的话,那将可能是一次致命的失误,这是不合理的。我决不会因为一条人命而影响我的伟大目标,相对于我的目标而言,一条人命算不了什么——即使像你这样一个极有头脑而又让我极为器重的人。我的确有点后悔,为了一时的虚荣心而葬送了你——我的爱将的生命。但你也应该清楚,我为了这一目标不惜耗尽全部心血,还有感情可言吗?我实话告诉你,你的前任就是因为知道了我的秘密才被处死的,而并不是被意外炸死的……决不允许有人违背这项规定!我不会例外开恩的。
马塞尔盯着他。通过他说这番话时的语气,他知道已经没有指望了,这是一个灭绝人性的家伙,所以也不必为自己再多说什么了。
“什么时候让我死?如何死法?”他反而镇定下来。
“这些你不用操心,”舒尔茨答道,“不会让你死得太痛苦,顶多也就是在某一天的早晨,你不再醒来而已。”
他挥了挥手,两个巨人立刻把马塞尔押进自己的房间里禁闭了起来,并由他们在门口把守。
这时,马塞尔感到既忧虑又无奈,他想到了法兰西城,想到了沙拉占医生和那些善良无辜的人们!
“我自己死不足惜,”他暗想,“但要想办法救救那些即将大祸临头的朋友们。”
第九节逃离虎口
但是,形势是相当严峻的。马塞尔还能在这个世上活几天呢?每个夜晚都可能伴随着死神降临。但他又该怎么办呢?
他根本无法入睡,但这并不是因为他害怕第二天早上会真的死去,而是因为他一直在考虑拯救法兰西城的办法。“该如何是好?”他心中千万遍地问自己,“去毁掉那门大炮,或炸掉这个金牛塔?但又如何才能达到目的?赶紧逃走?但门外那个两个巨人怎么对付?况且,就算我能赶在9月13日之前逃出去,也无法阻止这场浩劫……还是要逃出去!虽然我不能挽救法兰西城,但我也许能救出那些居民,我要赶到那儿去,警告他们:‘快走!快逃出城去!因为这里马上就要被大火淹没了!’”
接着,马塞尔又想到了其他方面。
“舒尔茨这个恶棍!”他暗想,“即使他对炮弹的威力有些吹诩,或者这场大火并不能烧毁整个法兰西城,但肯定会烧毁一大部分!这真是一种可怕的发明。尽管这两座城市之间隔得这么远,但是炮弹肯定能飞到那里去!因为它的初速度相当于普通炮弹的20倍!一秒钟就是1万米,也就是2.5法里!这相当于地球公转速度的三分之一!会这么快吗……完全有可能……只要发射第一发炮弹时这门大炮不爆炸……不,大炮肯定不会爆炸,因为这种金属原料极具抗爆力!这个恶魔也真是神通广大,他竟能把法兰西城的位置知道得这么清楚!而且他坐在家里就能对准目标,并能使炮弹准确击中市中心!最要紧的是提前通知那些将大祸临头的居民,我该怎么办……”
马塞尔一夜没合眼,天亮时他爬下床来。他竟然在这个床上苦思了整整一晚上!
“是的,”他又想到,“他们可能要到今天晚上再处决我!听这个恶魔说会让我死得没有痛苦,那可能会等我睡熟以后再动手……但是,他将用哪种方法来结果我呢?可能是用毒气弄死我,或者是二氧化碳,这种东西他有的是,随手就可以拿来。也可能他会拿我试验一下液态二氧化碳,将这种液体通进我的房间里。等这种液体转化为气态时,会使温度一下子降到零下100度!第二天,人们就不会再看到神采奕奕、身体强健的马塞尔了,而只能看到一具冰冷、干硬的僵尸……好啊!你这该死的恶棍!把你的残酷手段都准备好吧!去幻想着将我冻死吧。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一定要让法兰西城的居民,沙拉占大叔、大婶、让娜,我亲爱的让娜,全都脱离危险,所以我要逃出去……对,逃……嗯?”
想到逃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用手拉门,虽然他认为房门是一定会锁住的。
但事实出乎他的意料,门轻轻一拉就开了,他还可以下楼到花园里散步,就和往日一样。
“噢!”他恍然大悟,“原来我只是被软禁在总部大院了,这就好办多了!”
但是马塞尔也很快就意识到了,尽管他的行动没有受到太多的限制,但阿尔米纽斯和西吉梅却在时刻监视着他,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往常有时也曾在路上看到这两个巨人,只是他实在想不出这样两个人是干什么科研工作的:身形巨大,穿灰制服,力大如牛,脖子绝对没有,长着又粗又硬的络腮胡子的大脑袋安在肩膀上。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是舒尔茨招募的杀手兼猎犬,现在又临时为自己充当私人“保镖”。
这两人与他一直形影不离,晚上在他的门口睡,白天他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他们又穿上军装,配备了手枪和匕首,更显得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他们一直像哑巴似的,马塞尔曾想和他们套套近乎,但两人却只是凶霸霸地瞪着他。他拿出啤酒请他们喝,但两人干脆不看他了。在细心观察了15个小时后,他看出了他们唯一的弱点,就是嗜烟如命,两人一天到晚总是叼着烟斗。马塞尔能利用的也只有这一个弱点了,他会成功吗?他一时还没有想到好计策,但功夫不负有心人,马塞尔下决心找到逃走的机会。
但时间是不等人的。
只要自己一有逃跑或反抗的迹象,就可能会飞过来两颗子弹把脑袋击穿。就算侥幸脱出他们的追捕,但外面还有三道重兵把守着的包围圈呢。
他甚至拿出了原来在中央学院时的办法,将这个难题列成数学式来解答:
“假设一个人处在两个人的监视之下,而其中任何一人都比这个人力气大,另外还配有先进武器,求证:①这人该如何摆脱他们的监视?②假设外面还有三道严密防守的……”马塞尔心中翻来覆去求证了100遍,结果都是条件不足,求证失败。是因为不利的环境把他的聪明智慧禁锢住了,还有上天故意有这样的安排?第二天,当他又在花园中散步时,在花坛旁边,有一株花叶形状特殊的灌木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株草本植物颜色很朴素,叶子对生且排列均匀,椭圆形尖尖的叶片,与单瓣钟花相似的又大又红的花朵。
马塞尔对植物并不太感兴趣,只是有时也会拿来换换脑筋研究一下,他看出这株植物类似于茄科植物,就随手摘下一片叶子,一边走着一边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果然被他猜对了,很快他就觉得恶心、胸闷、手脚麻木,这更证明了这是一种有毒的植物——颠茄,这是一个天然的最厉害的麻醉剂库。
他继续走下去,一直到达了花园南头的小人工湖畔,花园尽头,仿照着布洛涅森林瀑布建造了一个人工瀑布,人工湖就是瀑布的水源。
“那瀑布的水将流向何处呢?”马塞尔暗想。他看到瀑布下面有一条小河,小河延伸到花园的尽头就不见了。那儿肯定会有个出口把河水排出去,然后通过地下沟流出斯达尔施塔特城。马塞尔似乎看到了一丝生机,虽然这不是地上的坦途,但他毕竟也算一条出路。
“不过,在出口处一定有铁栅栏门!”另一个冷静的马塞尔提醒自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难道实验室里的那些锋利的锉刀都是用来开瓶塞的吗?不!它们大有途!”这个马塞尔立刻予以还击,支持他采取这次冒险行动。
马塞尔在两分钟内大脑转了千百遍,心中有了主意——只是个设想,而且这个设想也许根本不可能。不过,只要他还活着,他就必须去试一下。
于是他又故意走到那棵颠茄旁,神秘兮兮地摘了几片叶子。
然后,他回到房中,把那些叶子放在火上烤干,又搓碎后混在烟叶里,然后郑重其事地凉在一边。
一连过了六天,马塞尔每天早上都意外地庆幸自己还活着,而且这几天也从未见过舒尔茨。
但马塞尔的计划并没因为舒尔茨的缺席而停止。他每天都到花园里去摘颠茄叶。然后,取出烟斗美滋滋地吸烟,当然他自己不会吸混有颠茄叶的烟丝。他无非是要引起那两个莽汉的好奇。时间长了,这两个不太细心的烟鬼,肯定会看到他吸得那么开心,也肯定会去摘那种叶子如法炮制,并尝尝这种混合烟丝的美妙味道。
还真让他猜着了!
第六天,也就是9月12日,还有一天舒尔茨就要进行他的实验了。马塞尔在摘完颠茄叶,走出几步后,高兴地发现那两个蠢货正在那儿摘那种叶子呢。
随后的一小时,他们肯定在逐步进行:烤干叶子,拿在大手中搓碎,认真地掺进烟丝中,甚至能想象出他们垂涎欲滴的样子。
马塞尔只是让阿尔米纽斯和西吉梅昏睡过去就行了吗?这当然不够,他还必须想方设法冲出小河,钻出地下沟,就算历尽千辛万苦,他也必须逃出去!这就是马塞尔的“如意算盘”。其实这是个九死一生的办法,但他早就报定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决心,更何况他早已被判了死刑。
吃过晚餐,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只剩最后一天了。马塞尔带领两名“保镖”又在花园内散步。
马塞尔一刻不停地径直走向一座高大的建筑物,那是模型车间。他走到车间外面的长凳上坐下来,掏出烟斗开始抽烟。
同时,两名“保镖”也坐在了邻近一张凳子上,并迫不及待地装好烟斗,贪婪地吸起来。
很快,麻醉剂就起了作用。
刚5分钟不到,两个巨人就呵欠连天了,仿佛两只大狗熊在比赛似地伸着懒腰。紧接着他们眼前就朦胧起来,头昏脑涨,脸色赤红,双手下垂,把头搭在凳子靠背上睡着了。
两只烟斗“啪嗒”掉在地上。
又过了一分钟,两人巨大的鼾声就融入了斯达尔施塔特花园四季不断的鸟鸣中了。
这一刻终于等到了。马塞尔更不迟疑,因为到明天晚上11点45分,早在舒尔茨蓄谋之下的法兰西城,将会变成一片废墟了。
马塞尔匆匆冲进模型车间。这真像一个大型的展览馆。各种被缩小了的模型都放在这里:
水力机器、蒸汽机、活塞式内燃机、水泵、军舰、汽轮等等,几乎全是当世精品,甚至数目可达数百万件。这都是出自舒尔茨工厂历年来所制造的成品的木质模型,当然其中也有大炮、鱼雷和炮弹。
夜色已深,这对马塞尔非常有利。在逃跑前一刹那,他又下定决心要毁掉这座“模型展览馆”。嗨!最好是连那座高大坚固的金牛塔,以及密藏其中的炮台和大炮都毁掉,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马塞尔首先考虑到要从工具架上拿一把钢锯放在口袋里,以便用其锯开铁栅栏。然后他掏出火柴,迅速地将屋内的图纸和松木模型全点燃了。
然后,他离开了车间。
这些易燃物很快全着了,车间里一片火海,火焰顺着窗户“呼呼”地向外蹿。立刻警钟声大作,各个工区的电铃也同时接通电流响起来了。消防员拉着蒸汽压水机赶到了。
舒尔茨也终于露面了,他督促着人们赶快救火。
几分钟内,汽锅内的压力就加满了,高压水泵也很快喷起水来,一条水龙直扑向“模型展览馆”的墙壁,并飞上屋顶。但是由于火势太猛了,一碰到水,反而烧得更旺了。大火很快把整个车间都烧遍了。5分钟后,人们不得不放弃了灭火的希望。即使舒尔茨先生在场也没用,因为这场火太大了!
马塞尔就躲在附近,他眼光始终没离开舒尔茨。他正气得暴跳如雷,张牙舞爪,不停地督促着手下,但根本连一小部分也保留不住了,这座独自矗立在花园中的“模型展览馆”将不可避免地被烧毁了。
眼看已经无法阻止大火蔓延了,舒尔茨大喊一声:“谁要能把中央玻璃柜内的3175号模型抢救出来,重赏10,000美金!”那正是舒尔茨精心改造设计了的那门神秘大炮的模型,它在整个“展览馆”内是最珍贵的。
但是,要纵入火海,穿过浓烟去把那个模型抢救出来谈何容易,弄不好还得把命搭进去!所以,尽管10,000美金极有诱惑力,还是没人敢舍命取财。
突然,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正是马塞尔。
“我来。”他说。
“是你!”舒尔茨惊叫道。
“是我!”
“但你不要忘了,你已被判死刑了,我并不会因此而赦免你!”“我并非想立功赎罪,只是觉得这么珍贵的模型烧了太可惜了!”“那好吧,”舒尔茨答道,“如果你成功了,我保证把那10,000美金分文不少地付给你的继承人。”“一言为定!”马塞尔说。
这时,旁边已有人递过了几个“加里贝”气箱,这是灭火时必备之物,戴上它能在浓烟中不被窒息。马塞尔去年在救小卡尔时曾用过一次。
马塞尔把一个“加里贝”气箱背好,里面已压入了好几个大气压的空气。他咬住管子,夹住鼻孔,一头钻进浓烟之中。
“这就行了!”他暗想,“气箱中的空气能维持15分钟……但愿上帝保佑我成功脱险!”
其实,马塞尔根本就不想为舒尔茨去抢救什么模型。他不顾一切地在浓烟烈焰中飞奔。房顶烧断了的梁不时地落下来,但马塞尔却如有神助一般,竟毫发未伤。就在屋顶坍塌、烈焰升空前的一刹那,马塞尔从房子另一头通向花园的门里冲了出去。
他沿着小河边跑,直冲到花园边的排水洞前,这是他计划中逃出城的唯一出口。他毅然跳了下去,前后只用了几秒钟时间。
湍急的水流将他冲进一片七八英尺深的水中。他不用辨别方向,只靠水流引导就行了,仿佛他正握着一根“阿丽安线”似的。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进入了一条像管子一样的狭窄水道中,里面灌满了水。
“这条沟渠有多长?”马塞尔自问,“豁出去了!如果在15分钟之内我还不能穿过它,那我的空气就不够了,我也就完了!”
马塞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被水流冲着一路向前,10分钟后,有个物体拦住了他。
这是一道封住水渠的铁栅栏,上面用锁锁着。“我早就担心有这东西!”马塞尔暗想。他想都没想就从口袋里取出钢锯,对着门上的锁簧开始锯了起来。
他锯了5分钟,仍没有把锁簧锯断。这时马塞尔已经难以呼吸了。他几乎从气箱里吸不到什么空气了,头昏耳鸣,眼睛涨痛,他感到自己马上就要被憋死了!但他依然没有放弃,他屏住呼吸,尽量使肺里的空气少消耗些,因为肺中仅有的这点氧气再放掉他就彻底完了……锁簧虽然已经锯开很深一条口子了,但仍然没有断!
祸不单行,他一失手把钢锯掉进水中冲走了。“上帝不会这样对待我!”他想。于是他双手抓住铁栅栏奋力摇晃,求生的本能使得他力气猛增。
锁簧被摇断了。他打开铁栅栏,一下就被水流冲了出去。已几乎完全窒息的马塞尔只能极力地去吸着气箱中仅剩的几粒空气分子……
第二天,舒尔茨让手下去那已完全烧毁了的废墟中搜寻。但是,无论在是那些残墙碎瓦中,还是仍在冒着烟的灰烬中,他们都没有发现有活人的踪迹。人们于是说,那个忠诚的设计师已经勇敢地献身了。尤其是了解他的朋友们、同事们,都会这么看他。
那个珍贵的大炮模型虽然被毁了,但知道舒尔茨所有秘密的人毕竟也已经死了。“天地良心,我本来是想饶了他的!”舒尔茨诚恳地遗憾道,“但事已至此……总之……倒是省了10,000美元!”
这就是他为他最钟爱的属下献上的全部悼词!
第十节《本世纪》的评论
上面这些事发生前的一个月,一本红色封面的杂志《本世纪》上,专门针对法兰西城发表了如下一篇文章。可能是由于这篇文章是仅从物质方面来评论这座城市吧,所以它竟深受那些最挑剔的日尔曼人的青睐。全文如下:
我们前面曾对发生在美国西部海岸的一件奇事做过报告。伟大的美利坚合众国,由于人口中大多数是移民,所以让世人惊奇的事件也层出不穷。但是不久前发生的这件奇事却让他们自己也感到惊奇,那就是法兰西城的建成。5年前,连这座城的设想甚至都没出现,但它现在已经是一个繁华的城市了,而且突然就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这座奇妙的城市奇迹般地在美丽的太平洋海岸上耸立起来。现在,我们不去追查最先提出建立这座城市的构想和原始规划的人,是否真是一个叫沙拉占的法国医生。这当然很有可能,因为这位医生曾说自己是我们的钢铁大王舒尔茨的远房亲戚,并深感荣幸。顺便提一下,还有人说,当初他骗取的那笔原本应属于舒尔茨先生的另一半遗产,与法兰西城的建立有很大关系。我们也由此肯定,在世界上,凡是有好事的地方,就必定有日尔曼人的原因。这是一个让我们深感自豪的真理。但是,尽管这么说,我们觉得仍很有必要把这座犹如一棵野生植物般的模范城市的真实情况向读者做一番详实的报道。
大家别去翻地图找这个城市。连我们著名的塔奇蒂克曼的378册双面大地图上,也没有法兰西城的一点影子。虽然这本大图册上连地球上的每个荆棘丛和灌木丛都明确地标注出来了,并被誉为是地理科学应用于狙击战术的里程碑。这座还在日益扩大的城市所处的位置,5年前还是一片不毛之地。地图上它的准确位置是,西经124度41分17秒,北纬43度11分3秒,人们可以看到,这个位置就在北美俄勒冈州以北20法里处,位于太平洋沿岸、洛机山第二大支脉喀斯喀德山山脚下。
这地方是经过多年从那些环境优美、气候纯净的地方筛选出来的。为什么选中这个地方,有如下理由:一,它地处北半球温带地区,这是首先要考虑到的;二,美国是一个联邦共和国,而这个州又刚刚建立,这就使它能在一段时间内,类似摩纳哥王国那样拥有独立主权,多年以后再加入合众国;三,临近海滨,可发展成为重要港口城市;四,地质多变,土壤肥沃,非常卫生;五,南、北、东三面环山,能挡住干燥风,而只有西面能吹进太平洋湿润的海风;六,有一条小河纵贯全区,河水流畅清澈、甘甜,沿途有多层瀑布,湍急的水流澄净地流入海中;七,海岸边有一条长而弯的海峡,简直是一个天然的港口,容易建码头,大有发展前途。
另外一些条件,也在这里顺便提一下:附近有优质大理石矿石和其他石矿,有陶土层,甚至金矿矿脉,最后这条差点让城市的创建者放弃这块地方,因为他们担心有淘金者会打乱他们的计划。不过幸运的是,当地的金矿都很小而且含量很低。
对地点的慎重而深入的研究仅用几天就完成了。而且不必派专人去实地考察,因为如今地理科学已经非常先进了,人们坐在家里就能对很远的地区进行研究。
筹委会的两位委员在地点选定后,立即赶赴利物浦。乘船航行11天后到达纽约,又过了7天抵达旧金山。又从那里坐了10个小时的汽艇到达了目的地。
他们随后就与俄勒冈州当局进行交涉,租借了从海边到喀斯喀德山脉之间的一条4法里宽的地带,又用了几千美元,把土地从那六个不知所有权是真是假的种植者手中买了下来。做完这一切只用了不到1个月的时间。
1872年1月,他们就把这块土地勘察、测量完毕了,建立界碑和地质勘探工作也已完毕。一支2.5万名苦力组成的大军在500名工程师和工头的指导下开始建设。首先是要修建一条铁路支线,把新城与太平洋铁路干线连接起来,能直达萨克拉门托城。凡是可能危害到城市卫生条件的地方,人们都尽量绕开了。铁路和港口的修建工程进展非常神速。4月初,第一列直达法兰西城的火车从纽约开出,上面载着一直留在欧洲的筹建委员会的全体成员。
在这之前,法兰西城的工程图和居民区及公共场所的详细施工图,都已经准备好了。
建筑材料不成问题,美国商界在建设新城的消息发出之日起,就把各种各样能够用得到的建筑材料统统运到了法兰西码头。如何选择这些材料倒成了伤脑筋的事了,他们决定把大块的石料用来建造市政机关大楼和用作一般装饰,而另一些居民住宅则用砖头建造。这当然不是用土块随意烧成的粗砖,而是重量、密度完全是统一规格的重量很轻的砖,顺着其纵向中央有一排圆形的平行孔,这些孔就把砖与砖相互贯通起来了。在墙内形成许多两端连通的空心管,这样就使得房屋的内墙和外墙之间有可以自由流通的空气。这种墙的另一个长处,就是能隔音,使各个房间自成一体,互不干扰。
但是,筹委会并不打算将房屋全按一个模式建造,也可以说他们反对这种单调平淡的统一样式,而只是把一些大的柜架定下来,其他细节让建筑师自由发挥。
这种框架原则是:
1.每座房屋都是独立的,不能相互挨到一块,周围的空地可以种植花草——一座房屋只住一户人家。
2.房屋最多不超过两层,不能妨碍其他房屋的采光和通风。
3.每座房屋正面必须离街10米,中间设置齐胸高的栅栏隔开;房子到栅栏之间的空地当作小花园。
4.墙壁须用合乎规格标准的特制空心砖砌筑,而装饰则由建筑师自主选择。
5.每座房屋的屋顶须设平台,平台四面微微倾斜,用沥青铺面,四周要有足够高的栏杆,以防意外事故发生,还要设有迅速排水装置。
6.所有房屋都须建在一个四面通风的高地上,地下一间是通风室,也可作为大厅,地面第一层做居室。自来水上下管道都必须以明管形式贴在地下厅的中央支柱上,以便于检修,而且遇到火灾时,就可以随时弄到水。厅基要高出路面五六厘米,铺上一层干净沙子。厅内有一个门,可以通过特制的梯子直通厨房和贮藏室,一些家务活都在那儿干,免得有伤大雅。
7.与一般习惯不一样,厨房贮藏室或其他小房间都设在顶层,与平台相通,平台也就被当成附属贮藏室了。一架机械动力的升降机可以很轻易地把所有重物送到平台上。升降机同生活用水一样,都以低价提供给居民。
8.室内装饰凭个人爱好任其自由设计。但禁止使用两样东西,那就是地毯和壁纸,因为它们很容易藏有传染病病菌,是瘴气的温床和毒物的栖息地。地面由灵巧的木工用上等木材拼成艺术地板,用干净的羊毛毯铺在上面。墙壁上要砌上玻璃砖,看上去能像庞贝城的房屋那样绚丽多姿。这种明艳多姿而又耐用的玻璃砖是那种沾有病菌的容易褪色的壁纸所无法比拟的。人们能像擦镜子和玻璃窗一样,把地板和天花板轻易擦干净,没有病菌的藏身之所。
9.卧房都须与卫生间分开。这里要重点指出:人的一生中,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卧室内度过的,所以卧室必须最宽敞、最通风,而且陈设也最简单。卧室仅供睡眠休息之需,所以只用四把椅子、一张铁床就行了。床上应铺有透气的床垫,羊毛褥子要经常拍打。不能用鸭绒被、刺绣床罩和其他类似物品,因为它们都是传染病的罪魁祸首,建议用又轻柔又保暖而且易洗易干的羊毛毯。虽不明令禁止使用窗帘帷幔,但提醒大家最好使用能经常换洗的布料。
10.每个房间都有壁炉,烧柴烧煤由自己爱好而定,但是壁炉都要用通风口。烟尘不能从屋顶排出,而是由地下管道排到专门的炉灶里去。炉灶在房屋后面,由市政当局出资修建,每200人配备一座。烟经炉灶处理后去除了煤灰,变成无色气体,然后经烟囱排放到35米的空中去。
这就是所有居民住宅必须遵从的10条规定。
城市中总的布局设计也同样经过了周密的研究。
首先,城市的基本面貌是简洁、整齐,能适应今后各种发展的需要。街道必须成十字垂直交叉,而且长短宽窄都要相同,路旁栽种树木,房屋依次编号。
每半公里修筑一条比小街宽出三分之一的街道,叫做“林荫大道”或“大街”。路旁一侧开辟一条供电车或火车通行的明坑道。
每个十字路口修一座公园,临时在园内装饰一些著名的美丽雕塑的仿制品,等将来法兰西城的艺术家自己创作出能与之媲美的作品时,再替换下来。
所有市内的工业和商业都实行自主经营。
若想获得法兰西城的居留权,必须有真实可靠的履历证明;能在工业、科学、工程、艺术方面从事一项有益的或专门的职业;并保证遵守该城市的法规。无业游民是不允许在那里居住的。
公共设施已建了很多了,其中有大教堂、小教堂、博物馆、图书馆、学校和体育馆,都布置得富丽堂皇、而且合乎卫生标准,真正是大都市的模样。
很显然,儿童从4岁起,就必须接受各种智力和体能训练。这样才能使他们得到全面发展。还应该让所有儿童从小养成严格的卫生习惯,让他们认识到,就算衣服上沾上一块污迹,也是很丢人的事。
其实,个人卫生和公共卫生也是法兰西的创建者们最关心的两个问题。凡是有人群居住的地方,都会产生细菌、病菌等。所以,经常清扫、洗刷直到把这些东西全部消灭,这成为市政府要解决的头等大事。为此,每天的垃圾都要及时清理到城外去,经过一系列压缩处理后,运到荒郊野外去。
城中的小溪随处可见,路面上全部铺沥青,石砌的人行道如此光洁,就像荷兰人院中的石板一样。还要天天检查蔬菜食品市场,只要抓到损害公共卫生的投机商,必将严惩不贷。无论是什么人,如果查出他出售一个坏鸡蛋,一斤坏肉或是一升掺了水的牛奶,则一律被视为投毒害人惩处。这种如此重要而细致的检查工作,必须交给那些经过正规的专业学校培训,真正有经验的专家来完成。
甚至连洗衣店也被列入检查对象之一。洗衣店的规模都很大,装有蒸汽机、干燥间,尤其要有消毒间。每件衣服都要被彻底洗干净后才交还主人。而且更要注意决不将一家的衣服与另一家的放到一块。这种预防手段虽然很简单,但却很有作用。
医院倒很少,因为家庭医疗制度已经普及了。只有那些无家的外地人和病情特殊的人才会去医院。无需说明,一个模范城市的创造者绝不会首先想到,要在城中建一所无与伦比的医院,将七八百名病人都塞进这同一个传染源中来。他们并非是把许多病人都集中到一块——这是极愚蠢的做法,而恰恰相反,是要把病人都隔离开来。这既是为病人着想,同时也照顾到了大多数人的利益。
而就算是在家庭中,也要求病人单独住在一间房内。医院只是为了临时处理危急病人而设立的有限的特殊机构。
每个医院最多容纳二三十个病人,每个病人单独一间房。病房都是用轻巧的松木制成的,用完一次就烧掉重建。其实这是一种循环医院,每间房子都有一种特定的模式;而且这种医院能根据需要搬至城市的任意一个地方,而且还能够临时多建立几个。
医疗卫生方面还进行了一项有创新精神的改革,由市中央机关为公众组织了一大批经过专门培养训练的护士,这些女护士都经过了严格挑选,她们是医生最宝贵、最可靠的助手。她们将那些极重要但在危急时又常常被忽视的急救常识教给病人家属,而且她们在护理病人时,还负责防止疾病的传播蔓延。
我们不可能把新城市的首创者们的这些完善的卫生措施一一罗列出来。每位来到这里的市民都会得到一本小册子,上面用简单明了的文字把合乎科学的重要生活原则都讲解清楚了。
人们通过小册子能知道,人健康的重要因素之一是使自身各种机能保持平衡;还要注意,劳逸结合对各器官的重要作用;无论体力还是脑力劳动同样对健康有益;十之八九的疾病都是由空气和食物来传染的,所以住所和个人都要远离“传染病”;严禁服用兴奋剂;注意锻练身体,每天都自觉地进行体力或脑力劳动;喝白开水,吃新鲜的、煮熟的蔬菜和肉类;每天睡眠时间不少于七八个小时……这是一些最基本的卫生常识。
上面所说的是在该城创建伊始所提出的基本原则,现在我们当然要谈一下这座神奇的城市建成之后的情况。由于城市建设进展神速,第一批房屋刚建成,其他的房屋便像魔术般随之落成了。只有去参观过的人,才能亲身体会到这座城市的飞速发展。1872年1月还是一片荒野,而到1873年就建成6,000座房屋了,到1874年更达到9,000间,而且建筑工程也宣告结束。
说实在的,精心的谋算是这种成功的前提。首先,能找到如此广阔而且原来毫无价值的地方来建造如此庞大的工程,这就能使建成后的房屋以极低的价格和有利的条件租借、出让;其次,在这座城市中,不用交纳赋税,而且这块偏远之地在政治上是独立的,新奇而富魅力,气温适中,因此对移民很有吸引力。现在为止,法兰西城的人口总数已经超过了10万。
最有价值也是我们最感兴趣的是:他们在卫生保健方面的举措是卓有成效的。
在旧大陆和新大陆中,即使条件最好的城市,人口年平均死亡率也从未降到百分之五以下过,而法兰西城这5年来的平均死亡率仅为百分之一点五。要不是头一年因为原野上的湿热病菌诱发了小范围传染的话,这个比例还要小得多,例如去年的死亡率只有百分之一点二五。需要重点指出的是,除少数几次特殊情况,目前所登记的死亡原因,都是些特殊疾病,且主要由遗传造成。发病率明显低于其他地方,而且极其罕见,危险程度也比其他地方轻。迄今为止没有发生过真正的传染病。
很有必要对这一事件给予继续关注,而且大家最关心且值得研究的是:如果从这一代开始,甚至几代人都继续坚持这种科学的卫生保健习惯,那会不会消除各种疾病的遗传因素呢?
“这种想法也并非是痴人说梦,”这座令人神往的城市的创建者之一曾说过,“这样一来,会产生多么伟大的效果,因为它将使人能够活到90岁甚至100岁,而且会像大多数动物和植物那样只会老死,不会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