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孔先生,”默里大声喊道,“我希望你对你在莫格达瀑布许下的诺言始终信守,带我到世界上猎物最繁多的狩猎场去。但是,你要知道,我到南非来不是为了射兔或猎狐的,它们在苏格兰高原多得很。我希望在一小时内打到……”
“亲爱的默里,”莫孔回答说,“你未免太着急了吧,在这里狩猎,首先必须具备耐性,我只有在打猎时才有耐性,这一点与我干其他事没耐性恰恰相反。你必须知道,约翰先生,猎取庞大的野兽也是一门科学,你必须深晓它们的习性,研究它们的行踪,然后跟踪几个小时,直到你处在下风头时才能够接近它们。你知道,一丁点儿异常的声音,哪怕是一个异样的传递信息的眼神都可能引起野兽的警觉。我曾经花了好几天观察、跟踪一头水牛或一只大羚羊,经过36小时的耐心等待时机和运用智慧心计我才把它打死,就算这样,我仍觉得时间并没有浪费。”
“你真棒,我的朋友,”约翰·默里先生流露出强烈的钦佩之情,“我将尽量做到像你说的那样有耐心一些,但是,我们在这里最多只能休整三四天,所以一分钟都不能浪费。”
“这个问题倒是可以考虑,”游牧人很冷静地回答,要是埃默里在场的话,他肯定会惊讶于这么冷静的话语出自莫孔,莫孔接着说,“时间对我们来说很紧迫,所以我们没有空闲去选择猎物,看见什么动物都要毫不犹豫地开枪,管他是羚羊、黄鹿还是角马或瞪羚。”
“角马和瞪羚!”约翰·默里叫道,“我从来没考虑过第一天就能幸运地碰到这些猎物,但是,我的朋友,你将把什么带给我呢?”
莫孔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注视着同伴,以一种揶揄的口吻说道:“在你心满意足之前,我是无话可说了。我想,要是打不到几头犀牛或大象,你是不会甘心的。”
“莫孔先生,”默里向他保证道,“无论你带我去哪里我都愿意,到时你说开枪我就扣扳机。”
“行了,赶快走吧。”
随着这一声“走”,两匹马飞直向丛林里冲了过去。
平原在向东北方向的延伸过程中逐渐高升。茂密的树丛散发着浓郁的清香。这是由树上的一种黏乎乎的树脂散发出的味道。用它来制成的止痛药膏有极好的效果。高耸在丛林中的埃及榕像一把巨大的绿色太阳伞呵护着鸟的家族。爱食酸食的鹦鹉在伞下一边吃着埃及榕的酸果,一边吵闹着。
进入深处,含羞树舞动着它彩带般的柔枝向远方的客人致意。仿佛海底珊瑚似的芦荟丛伸着它们的结枝。马儿踏在花儿们铺成的地毯上更舒适地撒起欢来。
离开村庄不到一个小时,默里和莫孔便来到了森林的边缘,无数高大的洋槐树覆盖了方圆几英里的地方。无计其数的洋槐混杂地交错在一起,它们的枝叶繁茂,紧紧交织纠缠不清,阳光都透不进来,好像是架设了一层厚厚的荆棘和草丛。但是,莫孔的斑马和默里的坐骑丝毫没把这些障碍放在眼里,都很轻松地穿过它们来到空地上,他们不时地停下奔驰,向四周仔细地巡视着。
但默里第一天不得不败兴而归。他俩找遍了整个树林,甚至没有发现一只小动物,默里不止一次地透过失望回味自己在苏格兰的森林里猎狐的幸福往事。也许是因为树林太靠近村庄才使得警惕的野兽远离了此地。但莫孔却很镇定,脸上没有一丝懊恼和烦躁的情绪,好像这根本不能叫做打猎,而只是骑马在森林中漫游。
莫孔在傍晚六点时提醒该考虑返回营地了。默里因为将空手而归而大为恼火。他决心无论什么猎物再出现在射程之内,他都要一枪打倒它。
幸运之神似乎对他还不错,当两人距村庄已不足3英里时,一只野兔从150码外的灌木丛中窜出来,默里毫不犹豫地朝这只无辜的动物射出了一颗子弹。
莫孔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喝斥:“用枪打野兔简直是浪费爆炸子弹!”但是默里很想用这只野兔来自我安慰一番,他策马上前在草丛中寻找他的猎物。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野兔的踪影,地上只有几团血迹,连一根兔毛也看不见。默里环顾了一下丛林四周,猎狗也到灌木丛中去搜索,结果仍是徒劳无功。
“我确实击中了它。”默里叫道。
“的确佩服你的枪法,”莫孔冷冷地说,“如果你用炸裂弹打兔子而找不到死兔子,这一点也不令人感到意外。”
其实,兔子已被炸得粉碎,早已化为碎末了。默里带着满腔的扫兴,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营地。
第二天,莫孔心想默里先生会建议再度出击,然而这个英国绅士的自尊心因昨天的徒劳而返遭受了极大的打击,他已没有心思去打猎了,更不愿见到莫孔。他似乎忘记了他的狩猎计划,准备做些观测工作来打发时间。
休息时,他走访了波谢曼人的村庄,观赏男人们弹哥拉弓琴,而妇女则一边在家里做家务活,一边吸着令人讨厌的大麻——这是波谢曼人的一种习俗。根据某些旅行家的观察,吸入这种大麻可以增强人的体力,但对人的意志有着极大的伤害,但这些波谢曼人已渐渐离不开大麻给她们带来的乐趣。
第二天很早,默里就被莫孔从梦中叫醒:“默里先生,只要你不再用爆炸弹打野兔,我想我们今天会有好运气的。”
听了莫孔的嘲讽他并没有恼火,并且很快就整装出发了。等营地的人醒来时,两人已走出好几英里了。为了再次避免大材小用,默里这次只带了一支方便的滑膛枪,他这可是冒险的举动。但他可能想到不会遇到狮子、犀牛等厚皮动物才这样做的。他可不愿莫孔对他那史无前例的一枪而继续嘲笑下去。
今天正如莫孔所言,幸运真地惠顾了二位猎人,他们射杀了两只罕见的黑羚羊,这种可爱的动物高约50英寸,头上长着两支分叉的角,优雅地向里弯曲,很像军刀的刀刃;它们的嘴很窄。嘴唇向内紧缩;蹄子黝黑光亮,浓密的毛发软绵绵的,煞是迷人;雪白的肚皮和脸与乌黑的背脊形成鲜明的对比。
默里深深地陶醉在他们久盼的丰收中。但最使这个英国人心动的还是在茂密的灌木丛中进行的追踪,游牧人指着不远处四周长满大戟树的池塘,说:“先生,如果你想明天早上躲在这里并想有所收获的话,我劝你最好带上你的散弹枪。”
“你有什么根据呢,莫孔?”约翰·默里问道。“你可以从潮湿的地上的新足印看出来。”“什么!那些大印是动物的足迹?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它们的周长至少有4英尺。”“这足以证明留下这种脚印的动物至少有9英尺高。”
游牧人回答说。“莫非是大象!”默里惊叫道。“对,聪明的科学家,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是只成年雄象。”“那么明天早上就试试吧,明智的猎手。”“好,就明天早上。”默里把两只黑羚羊放在他的马上与莫孔返回营地,立刻引来了探险队所有人的赞叹,除了斯特克斯之外,所有人都向默里表示了祝贺。而斯特克斯对动物的印象只有大熊(星座)、龙(星座)、马头人身(星座)等等。
两位猎手在第二天早晨四点钟就已经出现在树林中了,他们一动不动地坐在马上等候象群的出现。他们手持着装有爆炸的猎枪等待大象再次到池塘来饮水,这是莫孔的判断。在悄悄地潜伏半小时后,他们突然看见50步外的树枝开始抖动起来,默里紧张地举起了猎枪,莫孔赶紧朝他打了个手势,要他沉住气。
很快,六只大象就现出了清晰的身影。身体与树叶摩擦及树枝在它们脚下的“咔吧”声听起来都是那么刺耳,甚至可以听到它们剧烈的喘息声。
天渐渐亮了,默里可以更清晰地欣赏这强壮的宠然大物了。其中一只硕大的雄象尤其引起了他的注意,凸出的宽额在两只垂到胸前的大耳朵之间特别引人注目。它那巨大的身躯在微微晨光中更显庞大。这只大象扬起它又长又粗的鼻子,用牙齿把旁边的树干碰得咣咣直响:它似乎已预感到危险正一步一步向它临近。
莫孔轻轻俯到默里耳边说:“这只怎么样?”
默里表示赞同。
“那好吧,我们得想方设法将它从象群中分离出来。”
这时候,象群已经到达池塘了,它们安祥地用鼻子长时间地大声地吸着水,但那头大雄象则显得有些焦躁,它不时警惕地四处张望。
突然,莫孔发出一种奇异的叫声,三只猎狗立即狂吠着朝池塘边的象群扑过去,同时莫孔让同伴呆在原地不动,自己跨上斑马去堵住大象的退路。
可是,大象并没有急着逃跑,它的愤怒多于惊恐,在没有发现敌人之前,它只是用鼻子猛烈地抽打着树枝。
突然,它发现了默里,就气急败坏地冲出树丛向他猛扑过来。初时,大象离默里大约60码,等到只有40码时,默里扣动了扳机。但是由于马的移动使准确度受到了影响,子弹只穿进了大象柔软的厚肉,却没有击中肋骨,没有足够的阻力,子弹是不会炸裂的。
愤怒的大象因第一颗子弹的射击便加快步伐奔来。默里的马不待他指示便掉头狂奔,大象紧追不舍。默里在马上试图装子弹,可大象越追越近了。它很快就冲出树林来到了平原上。默里用刀划破了坐骑的皮肉以便使它更快些,两只猎狗在马的两旁恐惧地乱吠。他甚至可以听到距一步之后大象的呼吸声,他随时都有被大象卷落马鞍的可能,突然,象鼻子落下来抽在马屁股上,马一个趔趄冲到了旁边,但这一下也救了默里一条命,大象由于惯性而同默里擦肩冲了过去,长鼻在地上卷起一只猎狗剧烈地摇晃着,又抛到天空中。默里别无退路,只好按马的直觉返回丛林。大象稳住脚步,掉头也向丛林中追赶,而马儿早已隐入丛林中了。
默里尽管身上衣服破碎,并粘满血迹,但他仍然重新装好子弹,端起枪抵在肩上瞄准了大象的肋部,“啪”的一声枪响,子弹击中了大象的骨头,炸开了,大象踉跄了几步,企图再次出击,这时,树林边缘飞来一颗子弹击中了它的左侧,这头庞然大物“轰”地一声倒在了杂草丛生的小池塘里,它悲哀地鸣叫着,同时用它那粗大的鼻子吸着水清洗着伤口。
莫孔出现在左侧。“它是我们的啦。”他兴奋地喊道。
大象受了致命的伤害,躺在池塘里不停地呻吟着,他们能清晰地听到它肋部的伤口喷出嘘嘘的气体的声音,它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鼻子猛吸着池塘里被它的血液染红的水,然后只听见“噗”地一声,一阵绯红的血雨从大象鼻孔里猛地喷洒出来,散落到不远的树叶上,大象用尽残余的体力完成了最后的愤怒,无力地倒下,死了。
约翰·默里先生吃力地从布满荆棘的灌木丛中走出来。身体半裸着,猎装一条一条地挂在他身上,而他也得到了作为一个猎手应有的胜利——射杀了一头大象。
“多么了不起的猎物,莫孔。”他一边欣赏着大象的躯体一边说,“真是太伟大了,可惜太重了,没办法搬回去。”
“是的,默里先生。”莫孔说,“我们得先把它分割开来,然后拿走最有用的部位。你看这晶莹的牙齿每支至少有25磅,象牙现在值5先令1磅,要是将它卖掉的话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莫孔边说边用斧头砍象牙,同时他只是割下象鼻和象腿以慰劳探险队的队员们,这花费了他们一些时间,直到中午他们才返回营地。
莫孔用非洲人特有的方法烧烤象腿:把象腿放在事先挖好的加过热的洞里,然后再盖上燃着的炭火。
美味可口的佳肴令科学家们赞不绝口,就连不食人间烟火的帕兰德也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并对默里真诚地夸赞了一番。
第十节超级猎杀
在流动的村庄这段时间内,埃弗雷斯特上校与马修·斯特克斯几乎像两个陌生人。对于纬度的测量他们俩都没来帮忙,甚至除了开会他们几乎都不碰头。出发的前一天,埃弗雷斯特上校只是送给俄国天文学家一张告别明信片,然后从斯特克斯那得到了一张同样礼节性回赠的明信片。
5月19日,他们撤掉营地整好行装,又继续向北进发。第十八个三角形的顶点在子午线左边已用木桩设定好了,现在他们需要到达新的测站进行新的测量。
从5月19日到29日,两个新建的三角形,在连续10天的晴朗天气的帮助下,在平坦的没有什么障碍的地面上顺利地进行了测量。这里的植被主要是由一些抗旱的植物构成,有几条小溪从成群的漆树间流淌而过。漆树的树枝由于弹性好而常被游牧人用来制作弓箭,赤褐色含铁丰富的泥土与被风化的碎石夹杂在一起,显示着一些沙漠特有的干旱特性。
然而在几英里范围内都找不到高地可作测站,天文学家们只好竖起10~12英尺高的指示标杆。当在一处观测完,还要将标杆再搬到另一个三角形的新顶点上。如此就在时间上造成了浪费,从而导致三角形测量的延误。
但这却不是很复杂的操作,船上的水手们也被指定小心而快速地移动这些标杆,他们很轻松地完成了。但由于两位领导人之间的相互嫉妒而造成了他们由于民族自尊心而导致的分歧。这种分歧常使这些未受到教育的水手随时产生争论并激化成冲突。埃默里和佐恩的努力并没有效果。此时两国的首领会赶来干预,即使双方对自己人员的毫无理由的袒护和支持,但结果仍保持平衡。佐恩对埃默里说只有他们俩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友谊。默里和帕兰德本来都只沉溺在自己的兴趣中,后来却也卷入了这场争论中。于是双方队伍迅速壮大,而争论也升高了八度。
斯特克斯说:“上校,还是对来自帕尔科娃天文台的俄国天文学家客气一些吧!是那里的举世闻名的望远镜才使人们认识了天王星的圆环。”
上校立即反唇相讥:“作为值得骄傲的剑桥天文台的特派学者,我将告诉你剑桥上的望远镜是怎么从不规则的星云中分辨出安德洛墨达大星云的。”
斯特克斯提高了分贝:“帕尔科娃的望远镜的物镜14英寸长,用它可以看清13维恒星。”
上校毫不示弱:“早在1862年1月,剑桥上也有14英寸长物镜的望远镜就发现了扰乱天狼星座的卫星。”
幸好两位领导人的争吵没有涉及到三角测量的工作,而只是一些和事实无关的话题,但更多的事实证明这只会使测量值更加准确。至于测站的选择,迄今为止仍未出现任何分歧。
天气突然在5月30日改变了。一直晴朗的天空一瞬间就变得乌云翻滚,没有响雷陪伴的闪电不时从云层中出现,干燥的土地并没有迎接到雨水,因为天空中的水汽并未凝聚,天空一连几天都笼罩在浓雾之下,标杆放到一英里外就看不到了,这种天气会延误测量。
为了不浪费时间,他们决定晚上利用信号灯测量。但莫孔提醒电灯光可能会招致四周的野兽,为了安全起见,他做了必要的防护措施。
刚开始的一夜,测站仿佛座落在一个恐怖的猛兽圈内,狮子等的吼叫以及从漆漆黑夜中射过来的冷冷的蓝色月光使他们由于害怕而无法安心工作。整夜都能听到豺狼的尖叫和鬣狗的嘶吼声。
在这种环境中进行距离和角度的测量需要高度的镇定和自我控制能力,几天之后科学家们逐渐克服了各种心理因素,在野兽的包围下进行测量工作他们已显得冷静沉着,就像在他们自己的工作室里一样,再也没有丝毫的慌恐战栗了。
猎人们在每天选好测站后就会荷枪实弹地在四周护卫,几只胆大的银鬣狗倒在了猎人的枪下。默里兴奋地参加了这场“可爱的”测量,眼睛盯着望远镜,手中紧握着猎枪,一举两得。因此,测量工作并没有被恶劣的天气打断,也没有被野兽的侵扰而影响到准确度,紧张的测量继续往北行进。
科学家们在6月17日顺利渡过了一条橘子河的支流。他们不顾斯特克斯的反对,一致同意由科学家和水手携带测量仪器先过河,莫孔带领车队到下游的浅水滩再想办法。
斯特克斯主要担心这段1英里的河面上由于水流湍急11、8浪花翻滚,会有危险,可后来看到其他人都群情激昂,他怕自己露怯而遭耻笑,只好硬着头皮表示赞同。
由于皮划艇容量有限,而每只上又必须有一个技艺高超的水手来操作,所以帕兰德只能随车队顺流而下,从而让给此时必不可缺的一位水手。另外,前期的测量与他的计算无关,不会因他的短暂离开而给测量工作造成影响。
这条支流当地人叫作诺叟布,现在河水因雨季刚过而上涨很高,两名水手和一名精于航行的波谢曼人与科学家们留在河边,与莫孔商定在河的北边会合,车队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一条迷人的河。”佐恩在水手们忙碌着准备皮划艇时对埃默里说。
“的确太美了,但是却充满了危险,”埃默里应道,“诺叟布河只有在雨季才能显示它短暂而疯狂的生命。等到了旱季,河水可能变得十分低浅甚至断流处被太阳晒得丑陋不堪。好了,船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将大显身手而不必讨论这些自然规律的话题了。”
水手们在一个由凸起岩石围成的小港湾边把皮划艇扔下水中,仪器放在最下面,上面铺了草以免受到碰撞、挤压。此时风平浪静,科学家们顺利上船并在不影响水手的位置上坐好,水手划桨,波谢曼人掌舵。
波谢曼人沃鲁波尔成了这儿的首领,因为他经验丰富,熟悉河道,所以莫孔把他留在船上指导航行。他懂一点点英语,他建议科学家们在过河时保持安静。
缆绳被解开了,水手们用力划着桨,皮划艇驶入了100码开外的急流。在舵手沃鲁波尔的命令下,水手们时而举起桨躲避漂游在水面的大树桩,时而用力摇桨让开侧面冲来的巨浪和漩涡,要是河水过于猛烈,水手们就收起桨,任皮划艇在汹涌的河面上漂荡,沃鲁波尔的手紧握着舵柄,头一动不动,眼睛专注地注视着河水,他要尽量避开一切危险。
这些欧洲人茫然忧虑地望着舵手,他们感觉有一股不可抵挡的汹涌力量在推动着皮划艇左冲右突。埃弗雷斯特上校与马修·斯特克斯一言不发地对视着;佐恩和埃默里欢快地欣赏着稍纵即逝的两岸风光;约翰·默里先生把枪夹在两腿间,巡视着从身边匆匆而过的各种鸟。
皮划艇如一片枯叶被荡到河水最急处。沃鲁波尔一声令下,两个水手奋力弓身地划着桨,但在汹涌的急流面前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徒劳。桨和舵已经无能为力,皮划艇被猛地冲回来,并随时有被石头或树枝撞翻的危险。
所有的人都感到了危险的临近,都沉默而清醒地面对着命运的安排。沃鲁波尔紧张地站起身来注视着前面,此时水流更急。突然,200码开外的河中央探出一个小岛一样的凸起物,这是树枝遇到凸出水面的石头堆积而成的,要躲闪恐怕是不可能了,眼看皮划艇就要被撕成碎末。
他们感到了撞击,但剧烈程度出乎意料地小。水从船的倾斜处流入一些,但船马上被重新稳住而没有继续进水,这时,他们却奇怪地发现,撞中的凸起物正在激流中晃动摇摆着。原来这是一匹硕大的河马,它顺着激流来到了小岛边。正在此处喘息片刻以便游水上岸。它意识到上游的东西想抬头张望一下,没想到与皮划艇撞个正着,它瞪着细小的眼睛呆呆地四处张望着。光滑的棕色厚皮,身长大概有10英尺,它露出大嘴中极白极发达的尖齿,令人恐惧。
它发现了撞它的皮划艇,就张开大嘴怒吼着向船冲来,仿佛要撕碎它以解心头之恨。默里冷静地面对凶猛的河马举起枪,一枪击中了它的耳根,但河马更加恼火地戏弄似地冲撞皮划艇,使它摇晃不停。默里迅速装上子弹,这一枪打在了它的头部。河马悲哀地摇晃了几下就沉入了河底,皮划艇在被河马的最后挣扎撞得飞速地转了几圈后,又跌跌撞撞地向下游流去。在下游几百码的一个急弯处,急流把船抛向了岸堤。科学家们必危然顺理成章地摔倒在岸上。幸尔这是离上船处足有两英里的对岸。
第十一节搜救帕兰德
新的测量继续选定两个测站构成了一个新的三角形。因为此处经常有毒蛇出没,所以科学家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大多数是长达十几英尺的细纹树眼镜蛇,人一旦被它咬了,将无药可救。
四天后,也就是6月21日,科学家们发现宿营地是一个灌木林中的小盆地。里面空气温润,几英里外的一片高地适宜竖立标杆、安置信号灯,低矮的灌木也不影响测量。埃默里在这里找到了无数棵无花果树,它结出的酸溜溜的果子颇受波谢曼人喜爱。
树林中间生长着一片繁茂的秋水仙,它的球茎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在树林周围弥散,清香来源于结在秋水仙根部的约3英尺长的黄色果实,这是一种深受当地小孩钟爱的特产。
尽管此处土地肥沃,雨水充足,溪流、池塘随处可见,适合各种农作物生长,但是很少有游牧部落至此,四处没有村庄的痕迹,甚至找不到一点营火的遗迹。
天文学家们打算在此处扎营,等待莫孔的车队,按照原来的约定,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在今天到达。但是等了整整一天,也没发现车队的影子。“莫非遇到了什么很大的障碍!”默里暗想,“可能雨量使大部分的河段都很深,他们只得到更远的地方去寻找能够过的浅水区。”
又一天过去了,车队仍没有出现,埃弗雷斯特上校似乎有些失去了耐性。但不能再向北进发了,食物马上就要吃光了,如果车队再不到达,就将影响测量工作的进展。
斯特克斯抱怨说:“如果当时采纳我的建议,与车队始终在一起,就不会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假如这种耽搁连累了整个事业,责任主要由……来负,总之……俄国人……等等。”
理所当然地上校对斯特克斯的暗示表示抗议,指出当时并非他一个人决定过河,而是大家一致通过的决议。默里立刻中断了这种无益的争吵:“过去已成了历史,赶紧想一想下一步的计划吧。”
佐恩和埃默里自告奋勇去寻找车队,最后大家决定:再等一天后采取寻找行动,现在都不要到处乱走,以免因此而造成更无谓的延误。
决议通过后,两位首领在这一天中彼此更是避而不见。默里则靠在附近的丛林中打猎消磨时间,但是树丛中没发现猎物,甚至连可以食用的鸟类都不多见。作为一个猎人,默里对动物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因此他打到了两只鸟而略表自豪:一只是漂亮的雄黑琴鸡,长约13英寸,它背部羽毛呈灰黑色,翅膀和鞘翅呈棕色,猩红的嘴和腿格外引人注目,黑琴鸡属松鸡科,而松鸡中最著名的是鹧鸪;另一只鸟长着红脖子,白尾巴,体形匀称,属鹰族,它是一种南非特有的隼的一种,只有在南非才可以找得到。默里叫人仔细地扒了皮以保持羽毛完好无损。
又过了一天,仍然不见车队的影子,在佐恩和默里正准备出发时,随着几声犬吠,莫孔骑着他的斑马很快从树林中窜了出来。
莫孔赶在车队前面尽快与科学家们会合。
“热烈地欢迎你,勇敢的猎人。”约翰·默里兴奋地说,“我们开始对你不抱任何希望,我害怕永远也见不到你了,没有了你我连猎物都找不到。来来来,我们喝一杯我带来的苏格兰威士忌庆祝一番。”
莫孔并没有表现出欣喜,反而满脸忧虑地挨个把科学家们数了一遍。
当莫孔跳下马时,上校立即觉察到了一丝不祥,他赶忙走上前去急切地问:“莫孔,你在找谁?”
“帕兰德先生。”
“他没有跟我们在一起,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上校又询问道。
“可他现在不见了,”莫孔说,“我本希望他能跟你们在一起,看来他是迷路了。”
斯特克斯听了这句话,立即跳起来向莫孔冲过去。
“帕兰德失踪了!”他叫道,“你是怎么搞的!把托付给你的人弄丢了。你竟然没把他带回来!你应该明白,你必须对他负责,你以为回来说一句帕兰德失踪了就够了吗?”
斯特克斯的尖刻的谩骂使莫孔羞愤交加,除了打猎,他也一样容易冲动。
“住口,你这个俄国占星佬,”他气愤地说,“你不要血口喷人,你知道照顾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是多么痛苦吗?你因此而责怪我,那你太愚蠢了。我回头看见他不下20次因沉溺于数字计算而游离车队,我也曾不下20次将他从梦幻中喊回现实,并警告他不要掉队。但是,前天傍晚,他还是不见了,我努力寻找也没有找到他。我想还是凭你的智慧,使用望远镜,来找你的同伴吧。”
斯特克斯犹如木偶一般,张口结舌哑口无言,幸亏默里及时地使莫孔恢复了冷静。否则暴躁的猎人不知还有什么难听的话说出来。他们停止了争吵,斯特克斯却莫名奇妙地把满腔怒火向上校发作出来。
“无论如何,”这位来自帕尔科娃的天文学家冷冷地说,“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将我不幸的同乡丢在沙漠里,我要尽力找到他。倘若迷失的是约翰·默里或威廉·埃默里,我想埃弗雷斯特上校会理所当然地停下科学测量工作而协助寻找他的同乡。我希望俄国天文学家应受到英国天文学家一样的重视。”
斯特克斯的公然挑衅令上校无法保持正常的理智。
“马修·斯特克斯先生,”他双手抱在胸前,两眼直勾勾地注视着对手,“你是不是故意要羞辱我一番?你把我们英国人当做什么人了,你有什么权利怀疑我们的人道主义精神,是什么让你以为我们不会去营救那台笨拙的‘计算器’呢?”
是的,笨——拙!“上校一字一顿地加强修饰,”这是对于你那些诽谤性措词的报答。我还要加上一点,倘使伟大的测量工作因此而导致失败的话,俄国人将负主要责任,而不应是我们英国人。
“上校,”马修·斯特克斯眼放光芒地嚷道,“你的话太……”
“我的话太有分寸啦,先生,我也不想说得更多了,我宣布,在找到你的‘计算器’之前中断一切测量工作。出发的准备你都做好了吗?”
“在你说这话之前我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马修尖刻地回答说。
这时,马车已经陆续驶入了营地,两个对头走进各自的马车,约翰·默里跟随在埃弗雷斯特身后忍不住说:“希望我们愚蠢的‘计算器’没有把测量记录本带在身边一起失踪。”
上校沉重地轻声说:“我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他们俩一起去询问莫孔,莫孔述说着帕兰德两天前失踪的情形:当他最后一次见到帕兰德时是在离开营地约12英里远的队伍边上,后来人们就发现他不见了,于是他马上派人分头去寻找,但是连个人影都没有发现。当时莫孔希望,他可能是恰巧找到了一条通往营地的近路。
“另外,”莫孔补充说,“搜寻帕兰德已是当务之急。”
当真已是情形危急了:这位思想单纯的俄国天文学家在野兽经常出没的地带已漫游了两天,他是一个只生活在数字世界里的怪物,根本不了解该如何摆脱险境,要是换了旁人,大概还能找到各种各样的食物充饥,而他则一定会被饿死,所以营救帕兰德已刻不容缓。
中午一点钟时,埃弗雷斯特上校、马修·斯特克斯、约翰·默里以及两位年轻的天文学家在莫孔的带领下离开了营地。马修紧握缰绳,俯着身体趴在马背上,肚子里不停地诅咒帕兰德令他如此遭罪,而他的同伴都有良好的修养,并没有因他坐在马上滑稽的丑态而露出一点嘲笑之意。
离开营地时,莫孔带上了聪明的猎狗“万能”,他对这条爱犬敏锐的嗅觉评价颇高,莫孔让它先闻了闻帕兰德曾经戴过的帽子,猎犬闻过后朝东北方向出发了,科学家们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很快就奔驰在丛林之中。
探险队跟着猎狗跑了一整天时间,这只机灵的动物知道主人对它寄予了很高的希望,但它确实还没有找到帕兰德留下的痕迹:它东闻闻、西嗅嗅,朝前跑几步又掉头向回跑几步,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帕兰德准确的踪迹。
整个搜寻途中,科学家们不放过任何可疑迹象,当有丝毫怀疑是帕兰德的足迹时,他们就鸣枪和呼喊试图引起“计算器”的注意——他们盼望枪声使他听到后能从计算中惊醒。傍晚时,他们已寻遍了营地四周方圆5英里的所有丛林地带,黑暗迫使他们中止了寻找,只有第二天天明再继续寻找了。
晚上,探险队员们在树丛中过夜,莫孔生了一堆火,自己则站在火边护卫着他们。时而听到从附近的树林中传来野兽的吼叫,而此情此景使科学家们都不由想起了身处荒野中的尼克拉斯·帕兰德。这个不幸的家伙现在可能已精疲力尽、饥饿交加,或者早已成了凶残的鬣狗的美餐,而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
一整晚,科学家们都在议论如何营救可怜的帕兰德。
英国学者们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出来的献身精神的确足以令马修·斯特克斯感动不已,他们决定不论生死与否都要找到帕兰德,也不顾三角测量可能会因此而无限期延迟。
慢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天亮时,他们很快装配好马鞍,准备扩大范围寻找帕兰德,猎狗仍在前面带路,这支小队伍又出发了。
在向东北方向前进的途中,埃弗雷斯特上校和同伴们遇到了一片潮湿广阔的沼泽地,这里的水很浅,但并没有影响他们的行进步伐,他们顺利地跨过了沼泽地,并且避开了许多张牙舞爪的鳄鱼,这些鳄鱼长达25~30英尺,它们凶残贪婪,像凶猛的鬣狗一样吞食着水中和岸边的各种猎物。游牧人非常厌烦它们,他只要看见鳄鱼就不会放过,并且指引默里不要放过猎杀鳄鱼的好机会,默里以前从没见过这种丑陋的爬行动物,现在总算大饱了眼福,也过了一次猎杀瘾。
这时他们已远离营地朝北走了十几英里,在莫孔的提议下,科学家们打算转移向西南方向,突然,猎狗兴奋地叫了起来,它一边叫一边激动地摇着尾巴,它往前跑了几步,嗅了嗅草地上的脚印,然后又后退了几步返回到原地,好像被一种特殊的气味打动了。
“上校,”莫孔喊道,“我们的猎狗闻出了他的味道,多聪明的家伙,它闻到了猎物——对不起,它闻到了我们要‘猎取’的帕兰德的气味。”
“对,它正沿着他的足迹往前走呢,你听,它还在呜呜叽叽地自言自语,谁都可以看出它是在作最后的判断,它如果带我们找到帕兰德我将赏它50英镑。”斯特克斯并没有在意莫孔略带讽刺的措词,他认为最重要的是找到他的同乡,当猎狗作出最后判断后,他们就紧跟在它后面重新出发了,猎狗“响亮地”叫了几声,然后蹦过一束小树丛,迅速消失在丛林之中。
因为丛林太茂密,马无法跟得那么紧,埃弗雷斯特上校和同伴只有循着狗的叫声绕过丛林飞奔过去。一丝希望在鼓舞着他们:毋庸置疑,猎狗是在凭嗅觉追踪着帕兰德,如果它判断正确的话,他们必定能找到这个迷糊的天文学家。但是,同时他们脑中又产生了更大的疑问:帕兰德究竟是死是生呢?
此时已是上午十一点,他们惟一的依靠——狗叫声——中断了:是帕兰德离此处太远,还是它根本就失去了他的气味呢?走在前面的莫孔和默里先生开始变得忐忑不安起来,他们迟疑不决,正不知道究竟该如何选择。就在这时,东南方向半英里之外的树林边又响起了犬吠声。顺着声音,他们到达了一片芦苇地边上,芦苇高达10~12英尺,科学家们只能听到狗叫声却不能判断它的确切位置。
他们纷纷跳下马,把马拴在树上,循着狗叫声弯着腰弓着背在芦苇丛中谨慎地钻行。他们很快就穿过了芦苇丛,眼前立刻豁然开朗起来,一片方圆半英里,布满水藻的环礁湖呈现在科学家们面前,猎狗停留在泥泞的湖边,不停地吼叫。
“他在那儿!——他在那儿!”莫孔喊道。
大约300码外环礁湖内的半岛状凸起物的终点处,尼克拉斯·帕兰德像一个木桩似地坐在木桩上,他手里握着铅笔,膝盖上放着笔记本,正聚精会神地算着什么。
使他的同伴万分惊恐的是,在离这个木桩上的“木桩”不到20码远的水中,一群鳄鱼正贪婪地窥视着他,而他对此却茫然不知。它们正悄悄地朝他游去,眼看帕兰德就要成为鳄鱼的腹中之物了。
“快,”莫孔低声说,“我弄不清楚为什么鳄鱼会等这么久还不把他拖下水。”“也许它们要在他将近腐烂时才感兴趣。”默里间接地引用当地人的一句话:鳄鱼不吃新鲜肉。莫孔和默里要同伴们在此等候,他俩则向帕兰德坐的地方走去。还没等他俩走出200码,鳄鱼就已离开水面向它们的猎物爬过去。
帕兰德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仍然毫无察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笔记本,津津有味地记录着数字。
“赶快做好射击准备,要不然他就完了。”莫孔朝默里耳语道。
他们蹲下身,冷静地瞄准了两只最前面的鳄鱼扣动了扳机。两只鳄鱼带着炸裂的背部栽到了水里,其余的鳄鱼也迅速消失在环礁湖中。
听到枪声,帕兰德终于抬起了脑袋。他也认出了自己的同伴,跳起身朝他们飞奔过来,扬起手不停地摇晃着手中的笔记本。
“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他边跑边嚷着。
“你找到什么了,帕兰德先生?”默里问道。
“詹姆士·渥尔斯顿对数表中的第103个小数有错误。”
的确,这位可敬的专家已经发现了这个错误,而这个发现的代价也的确值得詹姆士提供的100英镑奖金,这位来自赫尔辛福斯的天文学家就在这荒林野沼中孤独地漂荡了四天!连最心不在焉的安德鲁·玛丽·安培都只能俯首称臣,自愧不如了。
第十二节默里的爱好
俄国计算专家终于找到了,当人们探询他在荒野中的“浪漫之旅”的情况时,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从未注意到身边随时可能发生的各种危险,当人们告诉他鳄鱼差一点儿就把他吞入腹中时,他竟一点也不承认,还以为是故意拿他开玩笑。在这四天里,他从没有感到过饥饿,这种数字的精神食粮“撑”得他终于发现了对数表中的错误。
出于民族自尊,斯特克斯并没有当着同事们责怪帕兰德,但私下里斯特克斯还是严厉地批评了他,希望他能分清当前的轻重缓急,不要在对数表上付出太多精力。
测量工作重新开始了,科学家们取得了几个新的角度值。6月28日,天文学家们得到了第20个三角形的底边,现在只要测量剩下的两个角度就够了。
一直有利于测量工作的环境这时变得不利了:到处都是密密层层的丛林,这为竖立标杆造成了不少麻烦,一条贯穿南北的斜坡挡住了视线,惟一一个可安放信号灯的地点,又离测站太远,它是西北方向30英里远的一座高达1200~1300英尺的高山,假如以山顶作三角形的顶点,那么它的两侧边将长达2万英寻,这要比原来测量的最长边长的四倍还要多一些,而且队员们从没测量过这样的长度。
经过一场激烈的讨论之后,天文学家们最终决议在山顶上安装一盏大电灯,埃弗雷斯特上校负责管理新测站,在两个波谢曼人的带领下,上校、埃默里和佐恩以及三个水手开始着手设立灯塔的设置准备工作。由于距离太远,测量工作无法在白天进行。
6月28日,装备齐全的小分队出发了。一些必备资料和仪器分放在几头驴子背上。埃弗雷斯特上校命令尽量克服一切困难,务必于29日晚之前把灯塔竖起来。也就是说36小时后灯塔上的强光就可以到达观测站。
斯特克斯和帕兰德对上校的离开无动于衷,仍像往常一样。而默里则收获颇丰,经过与莫孔在丛林四处的搜索,科学家们已吃了好几次羚羊肉了。
后来默里和莫孔有幸遇到了足有二十多只长颈鹿的鹿群,这种在平原常见的动物却是此处的稀有动物。可它们由于生性胆小而成群活动。所以轻易也猎杀不到它们。因而猎鹿被狩猎行家誉为“乐中之乐。”
他们发现一只母鹿脱离了鹿群,于是一路赶着它使它更加远离鹿群。母鹿飞起四蹄向前狂奔。一直追出了两英里远,默里才一枪结束了它。精细的长颈鹿正像罗马人说得那样:“马一样的体腔,牛一样的腿脚,骆驼般的头。从头到脚足有11英尺长。”
夜晚,通过对恒星的观测,科学家们计算出营地所处的纬度。
29日夜,星月无光,空气干爽,正是远距离测量的最好时刻。在顺利完成地面测量后,科学家们急切地等候着从山顶射下来的光线,夜渐渐加深,黑暗逐渐浓重。
望远镜早在白天就调节好了。就算距离再远,只要有一丝光射过来,望远镜就能很清晰地捕捉到它。
斯特克斯、帕兰德和默里整晚都轮流守候在望远镜旁。但令他们失望的是,没有一丝光线从山顶射下来。由此他们推测:上校他们可能在上山途中遇到了麻烦,无法在天黑前爬上山顶,看样子只能等明天晚上才能发现信号了。
但等到第二天下午两点,上校和小分队其他成员,出乎意料地返回到了营地。默里急切地迎接刚回来的朋友,奇怪地问道:“你们为什么回来啦?是不是山势太险峻啦,上校?”“恰恰相反,山势平常得很,”埃弗雷斯特上校回答说,“但那里却戒备森严,我们是回来寻求增援的。”“什么,增援?是不是有很多土著人?”“不错,四只脚的‘土著人’,背上还有一溜狮鬃,它们吃掉了我们的一匹马。”
埃弗雷斯特上校简要地叙述了他们登山的经历:在安全到达山脚下之后,经过对地形的勘察,他们发现,必须通过一个山嘴才能到达山顶,而一群威猛的狮子正好在山嘴安家落户。上校想把这群趾高气扬的家伙赶跑,但由于缺少枪支弹药而以失败告终,结果还白白搭进去一匹马。
莫孔和默里立即对上校的描述产生了兴趣,他们决定攻占“狮子”号高地,扫除上山的障碍,有句中国话说得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于是一支敢死队迅速组织起来。
除了埃弗雷斯特上校和帕兰德、斯特克斯留守营地外,其他科学家们都积极加入到敢死队中来。莫孔成为理所当然的首领,他在波谢曼人中挑了三名有勇有谋的猎手。
下午四点,与同伴们一一握手说“再见”之后,小分队成员离开营地,穿过丛林,朝凶险的山峰出发了。他们快马加鞭,到晚上9点钟时已狂奔了30英里的路程。
进入山林2英里后,他们准备就地夜宿,因为莫孔以为白天攻占“狮子号”比晚上更有利。为了不致引起狮子的警觉,他们没有燃篝火。
晚上,群狮的乱吼声一直回荡在耳畔:这群可怕的动物开始出来寻找食物了,它们在巢穴四周巡视,希望能找到可口的肉类食物。猎人们整夜都没入睡,兴致勃勃地听莫孔讲述惊险经历和传奇经验。
“各位,”莫孔镇定地说,如果根据埃弗雷斯特上校的描述,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一群黑鬃狮,这种狮子既凶猛又残暴,我们必须高度警惕。我提醒大家随时注意它们的第一跳,因为它们这一跳能跃出18~20码,如果它第一次没扑中,据我的经验推测,它一般不会再次扑击。
天一亮,它们会返回洞穴,这正是攻击的绝佳时机,但它们也会顽强自卫。告诉你们,狮子在黎明时已经吃了不少食物了,这时它们不如平时那么凶猛,也可能不及平时那么勇敢,因为它们肚子饱了。另外我们得选择好各自的位置,因为,假如我们能连续射击,狮子会变得胆怯些。但是反过来讲,在这种荒郊野岭,它们也可能会出奇地残暴。
先生们,这里还必须着重指出的就是,在开火之前要选择好射程,这就要尽量保持冷静让狮子靠近一些,在射击之前一定要瞄准,枪托一定要放在肩上,这样每一颗子弹都会发挥作用。
“另外补充一点,我们要把马拴在山下,因为马一见到狮子就会受惊,这样会给我们增添不必要的危险因素。我们得步行,我相信你们一定会保持冷静的。”
其他人静静地听着他的劝告,此时的莫孔又变得富有耐性了,他知道猎狮可不是开玩笑,狮子虽然一般不轻易进攻路人,但是一旦遭到骚扰,它会变得凶猛异常,正因为如此,莫孔才再三忠告同伴保持冷静——尤其是容易冲动的默里。
“猎狮的诀窍就是把它当成鹧鸪一样猎杀,不值得去激动。”他对默里安慰道。
虽然莫孔的诀窍的确不假,但是,没有经过实地经验,面对凶残的狮子谁会保持冷静呢?
凌晨四点,将马牵入安全地带之后,队员们离开了夜宿地。天还没有亮,一丝微微的红光在东方泛起,但山上仍然夜色秀浓。
莫孔让同伴们检查一下武器,他和默里各自扛着一支后膛枪,各自擦了擦枪机,看它们是否仍灵活如初;佐恩和埃默里则扛着普通的前膛枪,不过换掉了火药器外包装,为的是防止受夜晚潮湿空气的损伤;三个波谢曼人用的是芦荟木制的弓箭,用它猎狮需要高超的技术,但已有不止一只狮子倒在他们的箭下。
紧密团结的六人小分队沿着前天夜里佐恩和埃默里走过的道路迅速而安静地向山嘴行进,好像一支训练有素的游击队员进行游击战一样。
队伍一会儿就到达了狭窄的山嘴,在这里他们发现了一片洼地,两边都是突兀的花岗岩,与后面的山腰形成一个大坑,显然这就是群狮的洞穴。
莫孔决定分布兵力:默里、一个波谢曼人和他自己悄悄沿着花岗岩往上爬,在临近狮穴的地方把它们赶出来;佐恩、埃默里和两个波谢曼人则截住它们的退路。
地形对他们的行动很有利,一株巨大的埃及榕昂然挺立,高处的粗大树枝像一把巨伞覆盖在其他树顶上,要是人在树枝上狮子是没有办法的,因为大家都知道,狮子是不会爬树的。猎人们可以安全地隐蔽在树枝上,他们可以方便地自高处射杀狮子,但是莫孔把艰难凶险留给了自己,把安全舒适让给了威廉·埃默里等四个人。
埃默里就火力安排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但莫孔仍坚持己见,埃默里也只好顺从了。
这时天开始亮了,一束金色的阳光从山那边掠过来,犹如电光撒在山尖一般。看到埃默里等四人已在埃及榕树顶上隐蔽好之后,莫孔下令出发,一行三人沿着峡谷一侧的花岗岩顶部弯腰低头匍匐前进。向前爬行了大约50之后,他们不时停下来观察峡谷中的情景。莫孔推测狮子必定在结束夜晚的觅食后回到洞穴中。无论它们在吃食或休息睡眠时抓住时机,都可很快解决掉。
不到15分钟,他们就到达了狮穴顶端,他们匍伏在岩石上仔细地探视地形,这是一个幽深的大山洞,洞口堆积着各种动物的残骸和骨头,的确,这就是埃弗雷斯特所指的洞穴。但是,意想不到的是,洞穴里一头狮子也没有。
莫孔的手指紧扣扳机,滑行到地上,继续分工前进,到洞门口时他抬头一看,发现狮子仍然没有归巢。这可是他意想不到的,看来有必要重新安排了,他把另外两个同伴叫到身边,说:“默里,狮子还没有回来,但我猜测它们不久就会回来了,我们不如埋伏在洞里,让狮子在洞里包围我们,何况在外面还有我们的援兵,你认为如何?”
“我完全赞成,莫孔,”默里回答说,“你说得很有道理。”
三个人偷偷地爬进了尸骨纵横的洞穴。在四处查看过,确定所有的狮子都不在洞中后,他们用石头砌成堡垒把洞口封起来,只留一个小圆口以便射出子弹,因为洞口本来就很狭窄,堵洞口只用了几分钟,然后他们守在挡墙后面等待狮子归来。
大约五点一刻的时候,一只雄狮和两只雌狮出现在洞穴外100码的地方,雄狮摇晃着背上的黑鬃,长长的尾巴拖在地上,口里叼着一整只羚羊,边走边摇头四处顾盼,就好像猫衔着耗子一样轻松自得。两只雌狮跟在它身后无忧无虑地蹦跳玩耍。
默里事后承认当他看到这一幕时心在“怦怦”地剧烈跳动,双目圆睁额头青筋暴露,感到了莫名的恐惧,但他迅速恢复了冷静,而两个同伴则平静一如平常。
狮子们好像预感到了危险,同时看到了洞口的石块,在60步开外的地方止住了脚步。雄狮发出沙哑的怒吼,然后朝右边的树丛中跳去,透过树枝,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些凶猛的动物——橘黄的身体、竖起的耳朵以及凶残的眼睛。
“鹧鸪来了,”默里朝游牧人耳语道,“我们一人消灭一只吧。”
“不行,”莫孔回过头说,“它们并没有全部到达,枪声会将其他狮子惊走的。波谢曼人,在这么远的距离内,用你的弓箭能有把握射中吗?”
“能,莫孔。”波谢曼人自信地说。
“那就用你的箭从左边射入它的心脏。”
波谢曼人弯弓搭箭瞄准了狮子左肋,只听见“嗖”的一声,箭带着哨声朝雄狮疾驰而去,一声哀嚎从树林中传来,雄狮怒吼着窜了一下,倒在距洞口30码处,躺在那儿再也爬不起来了,鲜血汩汩地从它布满尖牙的嘴里冒了出来。
“好样的!”莫孔对波谢曼人的箭法发出由衷的赞叹。
与此同时,两只雌狮跳离树丛朝雄狮的身上扑去,在它们可怕的吼声的召唤下,又一只雌狮和一只黄爪雄狮在山嘴的拐弯处出现,它们背上的黑鬃因暴怒而全部竖了起来,使它们显得更加勇猛、剽悍。它们怒吼着,朝洞口猛扑过来。
“瞄准它,”莫孔喊道,“我们必须在它们起跳前开枪射击。”
随着这句话就听到“砰,砰”两枪几乎同时打响,一只狮子在狮群中跃起之后,轰然倒地毙命,另外那只黄爪雄师被默里击中了腿部,它更加恼火地向洞穴的堡垒扑过来,后面还跟着两只疯狂的母狮,这些凶猛的家伙企图强行攻入洞穴。
莫孔、默里和波谢曼人已退到了洞穴的深处,枪便很快地被装上子弹,只要再有一二枪击中,狮子就要全趴下了,突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烧红的弹壳点燃了地上的枯枝,洞里立即弥满了浓烟,火势迅速蔓延开来,紧接着,火借着风势在猎人与狮子之间伸展开来,狮子吓得节节后退,猎人们也不能冒着几秒钟就会窒息的危险再继续呆下去了。
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冲出去!”莫孔喊道,他已被熏得呼吸困难了。他们用枪托拨开冒火的树枝朝洞口跑去,从浓浓的烟雾中冲出来时,他们已经呛得快窒息了。
不等他们定下神,默里和波谢曼人的头上双双被两只母狮的尾巴击中,波谢曼人当场晕了过去,约翰以为自己的腿可能被打断了,双膝跪在地上顽强地挣扎着,一只雌狮正要向他扑来,这时只听“砰”的一声,莫孔的枪响了,一颗子弹击中了母狮的骨头,在它体内爆炸了。
这时,佐恩、埃默里和另外两个波谢曼人也及时赶到,投入了战斗,他们已经干掉了两只雄狮和一只雌狮。依然令人生畏的是,还有两只雌狮和一只腿部受伤的黄爪雄狮尚未击毙,很快,一只雌狮又被击毙。受伤的雄狮和剩下的雌狮奇迹般地奋力跃起,越过两个猎人的头顶消失在拐弯处。
望着地上的四具尸体,瞧着庞大的猎物,默里发出一声欢呼。
战友们围住约翰·默里,并将他搀起来,幸运的是,他的腿没有被打断,被打晕的波谢曼朋友这时也醒来了。一个小时之后,他们找到了拴在山下的马匹,但再也没有碰到那两只幸存的狮子。
“默里先生,”莫孔对默里说,“你觉得非洲的鹧鸪还令你满意吗?”
“真是妙极了,我尊敬的游牧人,”约翰一边揉着被扫伤的腿一边苦笑着回答说,“但有一点我弄不明白:鹧鸪的尾巴怎么这么厉害。”
第十三节幸运的大火
这时,埃弗雷斯特上校和其他在营地的同事正在心急如焚地盼望着“战斗”胜利的消息。他们早已架好的望远镜和所有仪器向着山顶,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光线。如果莫孔他们成功地干掉“敌人”,那晚上就会从山顶传下灯光来,这一天他们都在急躁不安中度过。
“计算器”帕兰德却不像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那样坐卧不安。除了计算他对别的都不屑一顾,更忘掉了正出生入死的同事们。善良的人们不会怪他自私和谴责他,因为他只要活着,就不会停止计算,换言之,他是为了计算而活着。
可想而知,猎手们的安危和测量任务能否完成双重的焦虑压在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心头。而且这重叠交错的担忧搞得英、俄两位专家焦头烂额又无所适从。任何这样那样的麻烦都会导致测量停止或无限期延长。必须承认这是他们更担心的。
夜晚终于来临了,上校和斯特克斯轮流到望远镜旁观察山顶情况。在每隔一小时换班时两个人也像黑夜一般沉寂无言。人们焦急地盼望着信号光从山顶赶快射下来。
一分一秒如滑过了几个世纪,到了半夜,山顶仍没有变化。
5点15分,当埃弗雷斯特上校再次抬起头时,他强忍着心头的喜悦,尽量放松地说:“信号灯!”
好运总是惠顾上校,这使得帕尔科娃的天文学家很气恼——马修·斯特克斯原想第一个发现信号灯,此时他心里酸溜溜的,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说一句话就走开了。
7月2日拂晓,山下的营地撤除了,上校下令全速进发,因为他急于知道在“战斗”中的同伴们是否有伤亡。中午,委员会成员在山脚下相聚了,幸运的是没少一个,胜利者向上校叙述战斗场面,他们的胜利赢得了上校的热烈祝贺。
默里、佐恩和埃默里从这天早上就在山顶测量了新测站的角度,因此所有的测量工作又可以继续进行了。天文学家还通过测量当地恒星的高度,得出山尖的经度。通过帕兰德的计算得到了第二十个三角形。
由于他们从不间断地工作,测量得以快速地进行,前面好像再没有阻碍测量进程的困难了。连续五个星期天气晴朗,地形起伏也不是太大,这些都使测量处于最佳状态。在默里的积极参与下,肉食来源丰富;没有后顾之忧,死在他枪下的猎物也不计其数。所有方面都很幸运:没有病人;水源丰富,尤其令人欣慰的是埃弗雷斯特与斯特克斯之间也有所缓和,都干劲十足地加入到测量工作中,人们盼望这种缓和局面继续保持下去直至成功。但是由于地形因素迫使测量工作中断,并重新引发了民族敌对。
那一天是8月11日。因为10号晚上车队在树林与灌木混杂连绵的密林中穿行,11日黎明他们不得不在广阔无边的参天茂密的密林中停下来。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望无际、令人肃然起敬的绿色群体,在他们头顶形成一张近百英尺的绿幕,任何精僻的描写都不能确切地表现这片茂密森林的美丽。用于造船的各种树木繁杂群居于此:长满黑质树皮的乌檀;拥有铁质纤维的羊蹄甲树;戴满橘黄色花朵的黑草树;成千上万棵直插云霄的通卡豆。从丛林深处依稀传来阵阵“哗哗”声,使人们禁不住联想起波涛拍打沙滩的声音,这是风吹过树林时与枝叶在说悄悄话。
“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上校向莫孔问道。
“拉浮姆森林。”莫孔回答说。
“从森林东面到西面跨度有多宽?”
“大约45英里。”
“南北有多深呢?”
“至少10英里。”
“我们将如何穿越这片森林呢?”
“我们没办法穿越它,”莫孔回答道,“里面没有路,我们只好从东边或西边绕过去。”
听了莫孔的回答,上校和斯特克斯感到非常为难,很明显,他们不可能在森林中设置信号标杆。如果绕过森林,那得离开子午线20~25英里,这将大大增加测量工作的劳动量,也许意味着将要增加一些多余的辅助三角形。
这样一道自然障碍的产生挡住了他们的道路,他们面临的问题也变得很难解决,他们在离森林约半英里的巨大树荫下召开了一次委员扩大会议。
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眼前:在这种丛林环境中,测量是难以置信的。可子午线偏偏就在它的正中间穿过去。现在关键是从东边还是从西边绕过的问题。
所有的人对绕过丛林达成一致,也知道从哪边绕都不是主要问题。可就是在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上,两个旧日冤家——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在休整了很长时间后又精神百倍地投入了争吵。
上校指出走右边比较合适,因为这条路临近大卫·利文斯通第一次探险赞比西大瀑布所取的道路,这一地区更为人所知,也常有居民出没,这至少还算一个理由;斯特克斯建议左边则纯粹是为了抵制上校。假若上校说走左边,他一定会坚持走右边,所有人的劝解都是徒劳的。
争吵也过份到了极点,而且也与实际内容发生了很大的偏差,这也预示着内部其他人分裂的必然。
其他人对此也毫无办法,他们只好离开会场,任两位领导人继续“口腔运动”。顽强的选手已进入冲刺阶段。
但漫无边际的争吵白白耗掉了一整天的宝贵时间。
时间毫不留情地翻过了一页。默里第二天看到二位尚未到达终点,就烦闷地邀莫孔去附近消磨时间,也希望两位首领会由于疲乏而休战。
马不离鞍的莫孔可以随时出发,他们沿着森林的边缘一边搜寻猎物,一边谈话。
话题顺理成章地转入到导致测量延误的事件上来。
“在我看来,”莫孔说,“我们还得在这里驻扎一段时间,这两位固执的首领决不会向对方让步。请原谅我的措词不敬,他们俩就像一辆车上的两头出色的公牛,而这两头牛并不往一块使劲,一个往右边拽,一个往左边拉,结果是,牛车寸步难行甚至南辕北辙。”
“真倒霉,”默里非常赞成莫孔的比喻,“我真害怕他俩的争吵会引发整个探险队的决裂,他们的宿怨对我来说无所谓,科学测量才是我的兴趣所在。在非洲丛林狩猎令我享受了无穷的乐趣,在他们观点达成一致之前我可以四处逍遥练练枪法。”
“你是否想过他们能否达成一致呢?”
“我认为可能性不大,要我看我们的暂停将继续延长。”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莫孔,”默里说,“在这样一件毫无意义的小事上争吵,只会与事无补,害人害己。同时两个人都各有自己的道理:埃弗雷斯特上校已宣布不会改变;斯特克斯也郑重发誓保持自己的尊严。两位专家同属于一个科学理论,但不能从自尊心上作单纯的让步。真盼望子午线把这座森林一切为二。”
“让这阻碍测量的森林见鬼去吧,”莫孔说,“你们这些科学家,为什么要把地球的长和宽弄清楚呢!那样会使它更加先进些吗?我宁愿对这些一无所知,我喜欢在一个广阔深邃不可知的世界中生活,永远新鲜,但又不揭开它的谜底,一旦我知道了它的体积,我会觉得它很渺小!默里,如果我还能活上100年,我敢说我仍然不赞成你们的做法。”
默里不禁微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对此的争吵也是相持很久了。这个自由自在的大野孩子、冷静勇敢的猎人,能够用一些最直观的哲学家的感知来反驳默里,又使默里不得不佩服他雄辩的魅力,尽管他对三角测量的科学原理一无所知。
边走边聊使一些小猎物如鼠兔、鹧鸪等已收入他们的囊中。绝大多数是默里打的。莫孔却极少开枪,他担忧的是由于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的争吵将导致测量工作夭折,迅速解决这个问题是当务之急,以至他对眼前的猎物兴趣大减。
刚才默里提到“一切为二”时,有一个念头在莫孔心头慢慢升起,这个概念现在越来越明朗化,默里见他走火入魔似的在自己口里念念有词,眼光凝滞,与帕兰德的“木桩功”有异曲同工之处。
但在这一天里,莫孔好几次问默里一个问题:“你认为上校和斯特克斯真的不可能达成一致吗?”
默里也给他惟一的答案:“恐怖的大分裂是迟早难免的。”
傍晚回来时,到距营地几英里处,他们又重复了同样的问答,可在默里回答完后,莫孔又加了一句:“你放心,也许我能够让他们都满意,从而结束争吵。”
“真的?我有点崇拜你这个打猎人的智慧。”默里惊奇地说。
“不错,我重申一次,如果风向可以帮助我的话,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阁下将立刻闭上嘴巴。”“莫孔,请你说清楚些。”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好,按你想的去做吧,莫孔,你将对整个欧洲科学界作出贡献,你的大名也将载入史册。”
“深感荣幸之至。”莫孔答道。然后又继续他的思考而不再说话了。
默里一直很信任莫孔的沉默,没再要求他解释什么,但他显然不能理解莫孔用什么手段使两个固执的首领都满意。
五点钟,两人回到营地得知,两人的争吵在埃默里、佐恩的调解下非但没有降温,反而上升到拳脚相加,人们甚至可以预见两人之间将走向决斗的惨烈地步。那么,三角测量的进程将因两位首领的脆弱的自制力而就此告终,如此前景尤其令埃默里和佐恩伤心,彼此的友谊由于决裂的来临而显得犹为珍贵。
默里了解他们的友情,也知道他们伤心的根由。他本打算用莫孔的话来使他们宽心,但虽然他对莫孔一向信任,又怕万一莫孔没有成功的话会使他俩空欢喜一场。所以他忍住了冲动,而耐心等待莫孔的许诺。
莫孔一个晚上都像往常一样安排站岗,护卫车队,按惯例采取安全措施。默里甚至认为他早忘记了曾答应过什么,临睡时默里只得去上校处探探口风,可上校一口咬定,如果斯特克斯不为他的固执而有所收敛,忍无可忍之下只好英、俄两国科学家各行其事。
默里带着沮丧的心情和一天狩猎造成的疲惫很快进入了梦乡。
晚上大约11点左右,默里被波谢曼人的骚动声猛然惊醒,他起来一看,营地一片嘈杂,波谢曼人正四处穿梭。
森林着火了!
多壮观的场景啊!在这黑暗的夜里,在黑色天幕的衬托下,一束束火苗直冲天顶,大火已辐射了好几英里。
默里看着站在他身边纹丝不动的莫孔,而莫孔却没有回视他,此时默里终于明白了一切,为了保证测量工作的继续进行,这场大火将在这片古老的森林中开出一条道路。
火势借着南风熊熊燃起,灰烬飞舞、火花四溅,火势迅速蔓延开来,站在远处的人们都可以感觉到一阵阵的火热;云也像燃了火似的,眨眼间已变得血红耀眼;黑烟中点点红星像雨点一般满天飞散。
这时,四面八方传来了野兽惊恐的叫声,惊恐不安的兽群像黑色的幽灵一般四散奔逃,丧失家园的鬣狗、水牛、狮子和大象嚎叫着,哀鸣着朝漆黑的旷野亡命奔窜。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两夜,8月14日早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大火掠光后留下的一片广阔平原为测量工作开辟了道路,胆大而又富于冒险精神的猎人莫孔挽救了三角测量的命运。
第十四节宣战
紧张的工作终止了争吵。虽然争吵的双方仍然余怒未消,但测量工作使他们不得不重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