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一篇 勤政皇帝的辉煌岁月2

6 我是军阀我怕谁——吴国太祖杨行密

杨行密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霸气。

这种霸气与出身无关。

草根出身的男人未必就没有点霸气,唐朝末年的庐州(今合肥长丰县)小伙儿杨行密就属于那种天生霸气的男人。

他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在军阀混战兵荒马乱的年代,孤儿不是个别现象,许多没了爹妈没了家的孩子就在市面上漂着,好一些的逃荒要饭,坏一些的偷盗抢劫,他们也要活着不是。没了父母没了家的杨行密变得性格孤僻,他是靠哪种方式活下来长大成人的说不好,困苦的日子不但没把他饿成瘪三,反而让他长得人高马大,估计他属于喝口凉水都长个儿的那种类型。不但身材高大,而且力气也大,一百多斤重的东西抬手就举起来,一天之内就能行走三百多里路,如果赶上现在,想必是当运动员的好苗子。

像杨行密这种体质的人,饭量应当很大,为了尽量少挨饿,他要找能吃饱饭的地方。唐朝气数已尽,到处都是闹起义的农民队伍,杨行密随便跟上了一支江淮起义军,就加入进去,其实在那支队伍上也吃不饱饭,充其量也就是吃个半饱,凑凑合合能过去而已。就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后来就被官兵镇压了,作为贼寇,他被押解到一个该去的地方,这个该去的地方是砍头还是坐大牢他也不知道,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出现的转机让他有些晕眩。被押解到半路上,刺史检阅这支溃不成军的起义军队伍,发现杨行密的相貌与众不同,很有些英雄气概,大概觉得这小子和那些乌合之众不同,将来会有些出息,就在半路上让人偷偷把他放了。

自由是有了,但是没粥喝了,杨行密又要为自己吃饭的事想辙了。正好当地的地方部队在招兵,那时候对于杨行密来说,不管是当官兵还是土匪,干什么都无所谓,当务之急是找个落脚的地方和吃饭的地方。他去应招,从小兵卒子干起,因为有股子蛮力气,因为胆子大,因为单纯,不管什么样的战斗总是冲在前面,就有了点小官职。赶上部队有换防支边的指标,因为杨行密了无牵挂,被派出去支边一年,刚回来又被不欣赏他的上司准备派到边疆当边防兵,明摆着是欺负人,但那个上司却假装无奈,假装很替杨行密考虑,装模作样嘘寒问暖,问他:小杨啊,还有什么困难没有啊,还缺什么就提出来。

杨行密这种在孤苦中长大的孩子,只要有人给他温暖和理解,为这个人去死都在所不辞,但是如果有人欺辱他,他也可能做出逆天的行为。他仇视地斜视着那个上司,恨恨地说:我什么都不缺了,就缺你的脑袋,说完,那个哥们儿的人头就糊里糊涂落地了,所有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他杀的这个人大约就属于地方武装部长或者地方军区司令员之类的,杀完人,他过去不错的一些战友和哥们儿都投奔到他这边来了,他成了老大,这些小弟在他的指挥下发动兵变,把这个地方部队的营部占领了。刺史一看这阵势,带上老婆孩子及其细软落荒而逃,整个庐州的军政都被他占领了。

唐朝末年,时局乱腾腾的没有讲理的地方,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国家已经没有了王道,谁横谁就是王道,像杨行密这种杀人犯兼叛乱分子,居然没有受到惩罚,不但没有任何处罚,还被大唐帝国正式任命为庐州刺史,这种没有王法的朝廷,离灭亡还有多远。

杨行密的第一桶金就是这样挖来的。

草根出身的杨行密一出手就是庐州刺史,在这个古老的国度,最难当的是官,最好当的也是官,只要给了你一枚大印,逃荒要饭出身的土包子照样把官当得像模像样。杨行密当官最大的优势是,他从小生活在最底层,知道下层百姓为什么闹心,制定惠民政策的时候更切合实际,所以,老百姓能获得真正的利益。他知道军队中最下层的小兵卒子需要理解和尊重,给他们一点阳光他们就能灿烂很长时间,所以很爱护手下的将士官兵。因为深得民心军心,他的地盘上出现了少有的繁荣昌盛局面。

杨行密虽然出身低微,也没什么文化,但是在做领导干部方面无师自通,天生是玩政治的材料,他知道依照自己的实力,把庐州搞成富足的独立王国是存活不了多久的,必须寻找到一个暂且可以靠一靠的政治靠山,于是就寻到了他的上级——淮南节度使高骈。高骈当时不但是江南的一个人物,在大唐帝国也算是有一把交椅的。不过此时的高骈也已经是一只病老虎了,他迷恋上了神仙诡诞和仙丹神药,只要迷上那玩意的相当于上了毒瘾,他治理下的淮南已经有些乱了,所以左厢都知兵马使毕师铎才敢站出来在扬州发动兵变。

扬州的兵变,一时半会儿打不到庐州,杨行密可以隔岸观火,看清时机再做下一步打算,但是高骈向杨行密发来求援信号,不管是高骈的主意还是别人假借高骈的名义,杨行密这种一贯讲义气的人,都不会坐视不管。他巧妙出击,攻入扬州城才发现,高骈已经被杀了,扬州城内曾经的繁华被一片凄楚代替,这场兵变搞得民不聊生,因为城市围困断了粮,到处都是人吃人的灭绝人性的惨相。杨行密流泪了,他让自己军队的将士为高骈穿孝,自己坐在阴气森森的城中,对着城中心嚎啕大哭,狼嚎般的哭声惊天动地,谁也说不清他这场马拉松式哭泣的真正目的。是为高骈而哭?按理说没有多么深交情的高骈虽然算是对他有知遇之恩,也犯不着这样哭啊,就是死了亲爹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是为扬州百姓哭?扬州百姓自己都没觉得自己惨成这样,人家有人领他的情吗?事实上,他的哭声是在召唤军心和士气,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哀兵必胜,这三天惊天地泣鬼神的哭泣,让他的军队卯足了劲一口气把整个扬州城全都攻下来了,他以为从此扬州城就成了他的地盘。

但是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淮南节度使朱温的狡猾,孙儒以及毕师铎对权利和地盘的贪欲都影响着形势的发展。流寇孙儒是个比毕师铎还人渣的军阀,他做的最人渣的事就是,部队军粮供应不上的时候,他让负责给养的把老百姓的尸体用盐腌了当军粮,载在车上随军而行。孙儒的部队比杨行密多了十倍,使他迂回曲折着实又费了一番力气才重新拿下扬州城,不过,再次回到扬州的杨行密已经不是昨天的杨行密了。在迂回攻打扬州的过程中,他不但壮大势力扩大地盘,淮河以南和长江以东大片领土都已经成了他的势力范围,扬州是他的一个梦,为了这个梦,他东拼西突,也把自己由一个流浪孤儿培养成称霸一方的霸王。

立足扬州,他继续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军阀混战中他逐渐胜出,在江淮一带站稳脚跟,公元902年被唐昭宗任命为东面诸道行营都统、校检太师、中书令,进封吴王。

唐昭宗之所以这样重用杨行密,不是鼓励军阀们在混战中称霸一方,而是想借杨行密的手控制江南的其他军阀,可以求得一段短暂的安稳。面对四分五裂的破碎山河,唐朝末年的窝囊皇帝们一筹莫展,他们只有借力打力的能耐了。

杨行密这个吴王不是他自己胡乱叫起来的,是皇上封的,所以,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做他的王。既然成为一方霸主了,那就要有一方霸主的权威性,他的名讳在江淮一带的民间还是很受重视的,当地有一条荇溪改成了菱溪,因为“荇”和“行”同音,老百姓经常吃的一种食品“蜂蜜”改成了“蜂糖”,如果下一任有叫和“唐”字同音的名字的,再改回来就是了。

别看老百姓拿着杨行密这么当回事,有一个人却不怕他,这个人就是杨行密的妻子朱夫人。朱夫人是杨行密的原配,估计当初结婚的时候,杨行密还是个下等兵,但是她一直没生出个儿子来。后来杨行密发达一些了,就又纳了个姓王的女人,生下一大群儿子。但是,老杨最爱的还是原配,王小妾受朱夫人领导。朱夫人爱杨行密,更疼自己的弟弟奉国节度使朱延寿。朱延寿这个小舅子总想搞独立,但又怕姐夫消灭自己,不敢轻举妄动,就让姐姐在杨行密跟前多侦探有用的情报,向他传递。朱夫人不是个聪明的女人,一边是自己的亲兄弟,一边是自己的爱人,如果爱自己的弟弟,就要劝他不要玩火,如果爱自己的男人,就不能当这个女间谍,她却选择了替弟弟当卧底,对付杨行密。这一切,即使杨行密觉察不到,王小妾也会到老公那里提醒啊,杨行密对自己女人的背叛很伤心,他假装自己的眼睛得病了,让朱夫人把自己得眼疾的情报传出去,朱夫人为了试探是真是假,故意在外出散步的时候把杨行密往柳树跟前领,杨行密将计就计故意往树上撞,把自己撞晕,这一撞,把今生前世的所有恩情都撞得烟消云散了。杨行密眼瞎的情报传到朱延寿那里,朱延寿想趁着姐夫眼瞎把他杀掉,自己的一切如意算盘就都没问题了,就来到杨行密卧室准备亲自行刺,杨行密早就做好了迎接刺客的准备,所以,被刺的没死,做刺客的倒死了。对于已经让自己伤透了心的老婆朱夫人,本来也应该杀掉;但杨行密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他只是休了她,把王小妾扶为正妻。

骨子里,杨行密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本质是质朴的,即使后来发达了,也保持着原有的本色,比如以民为本,给逃亡的百姓分田地,减轻租赋,这点均贫富的思想大约和当初他当过农民起义军有关系。从小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人,想不让他节俭都办不到,杨行密的穿衣策略是,破衣服套在里层,好衣服套在外面穿。他的抠门儿作风也经常带到工作中,手下的人获得奖励了,在他手里得到的奖赏也就是几尺布帛,几百缗钱,就这,你可千万别嫌少,要是嫌少,那就连这个都没有了。因为他手头也确实没钱,他最值钱的就是他的坐骑兜马屁股的带子上镶嵌的几块金子,就那几块金子,也早让身边的一个随从盯上了,趁他不注意,那货居然把兜马屁股的带子割断,偷走了那点黄金。杨行密发现后,一声没吭,装做什么都没发生,他知道,如果不是穷到一定份儿上,没人敢偷他最心爱的东西。

因为财政困难和物资短缺,将士们手里都缺钱,他想出一个办法:搞盐、茶专卖,用官府手中的盐茶换取民间布帛,补充军饷,这个办法被他手下的一个谋士否决了,劝他与民争利的事我们坚决不能做,不如用与外地贸易的办法来筹募军费,也就是说,杨行密那时候就会搞外贸了。他手下有一批这样的谋士,在大家的齐心努力下,几年的时间,江淮大地又出现了繁荣富庶的局面。

即使后来的日子好过了,富裕了,杨行密也没改他的土鳖作风,他的官府也养着一个小型乐队,但是,平时这些人都闲着,只有公宴的时候才隆重一回,让他们出场奏奏乐,杨行密拒绝一切奢华,他只喜欢过最平实的生活。

靠自己的努力,为杨吴政权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他太累了,仅仅活了五十四岁就辞世了,到死也没有正儿八经当过一天皇帝,他死后儿子杨隆演建立吴国,杨溥称帝,后来被俆家、李家所取代,后世的那些事他管不了了,随他们怎么折腾吧。

7 小木匠成长起来的土豪老大——楚国武穆王马殷

唐朝末年,河南木匠马殷大概祖上就是做木匠的,他也学了木匠这个手艺。在当地木匠中,他不是最差的,也不是最好的,他的技术水平也就是属于撑不着饿不死的状态。不是马木匠不思进取,主要是他不太喜欢这个职业,但是如果问他到底喜欢做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临死他才发现,这一生中他最喜欢的职业其实是做皇帝,年轻时候的河南马木匠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敬业的,全家人的饭碗就靠着他这点手艺呢。不过,马木匠发现,他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乱世不同于盛世,那时候已经是兵荒马乱了,谁家还有心思添什么新家具呀,不定哪天一把战火就把家烧个精光呢。

没人请做家具了,闲得难受,马木匠坐在木匠铺前发呆。到处是农民起义军,到处是镇压农民起义的官兵,村里的许多弟兄们都参军了,蛊惑得他心里也很浮躁,不知是该去呢,还是该留。如果去的话,该跟着谁去干呢?

碰巧他的河南老乡秦宗权和孙儒的军队从这里经过,马殷就跟上了他们,到孙儒手下当兵。马殷在军营里进步很快,很受首长赏识,不久就得到了提拔,三混两混的,成了孙儒手下的一员得力干将。

唐朝末年的各种战役,说不上谁是正义的谁是非正义的,每个参与到混战中的人都心怀鬼胎,大家想捞各式各样的稻草,战争卷到哪儿,哪儿就是一片狼藉,哪儿的百姓就遭殃。在河南打得差不多了,这支军队又把战火烧向淮南地区,由小木匠成长起来的小军官马殷跟着队伍下了江南,从此在南方开始了他新的人生。

淮南成了各路军阀争夺的重点,杨行密和秦宗权都看好了扬州,争夺的过程中,秦宗权不是被杨行密消灭了,而是被自己人孙儒杀掉了。处理掉秦宗权之后,孙儒掌了兵权,作为马殷这个级别的小军官,谁是老大听谁的,现在孙儒是军队的老大,当然听他的。孙儒继续和杨行密争夺扬州、宣州这些被各路军阀看好的骨头。孙儒确实算不上有头脑的大军阀,充其量只能算是个草寇,这个好战分子之所以最终惨败,就是因为他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而打。他专门盯着杨行密打,杨行密走到哪儿他打到哪儿,本来扬州城已经被他拿下了,为了和杨行密争宣州,他焚烧了扬州城,杀掉城里的老人妇女孩子,把尸体用盐腌了带着做军粮,把年轻人补充进自己的军队,南渡长江和杨行密决一死战。靠吃死人做军粮的军队能打胜仗吗?杨行密一看就知道,孙儒没军粮了,他不急着打,而是玩开了游击战。孙儒的军队光吃死尸也不行啊,就派马殷跟着大将刘建峰到其他地方征集粮草,幸亏马殷去征集粮草了,孙儒这边什么粮食都没有了,死人吃完了开始吃活人,孙儒倒是没被手下的弟兄们宰了吃,却被杨行密杀掉了。

马殷跟着刘建峰还没征集齐粮草,老大没了,孙儒的兵马死的死散的散,大家推举刘建峰做老大,马殷任先锋,收拾残部,组建起一个新队伍。淮南这地方不敢久留了,他们流窜到江西一带,占领了今天的江西南昌、湖北武昌和湖南长沙等地,湖南的中心地区都成了他们的地盘。

那时候,谁强势谁就是王,唐僖宗已经掌控不了国家局势,所以他任命官员的原则是公平竞争,谁抢到哪块地盘谁就是那儿的头儿,刘建峰成为湖南节度使,马殷当上了马步军都指挥使,这不是他们自己命名的,是皇上任命的。

马殷觉得自己能当上马步军都指挥使就已经算是逆天了,当初自己一个小木匠,就是天天有人请他做家具,天天有订单,顶多也就是做个家具店的大老板,现在他已经很满足了。刘建峰派他执行任务,他都是屁颠儿屁颠儿地撒着欢儿去干。

他这次要去执行的任务是攻打原来的湖南降将蒋勋,这哥们儿是个官迷,曾经向刘建峰要官做,起点很高,张嘴就要做刺史,因为遭到了拒绝,就起兵造反了,马殷奉命去镇压。

马殷刚走,刘建峰这边就出大事了。

这事只能怪刘建峰没出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他看上了一个士兵的家属,同时那个貌美如花的女人也看上了他,一对男女一拍即合就上了床。上了床不是大事,被人抓住也不是大事,被女人的丈夫抓住就是大事了。这样的女人要不要也没多大劲了,关键是绿帽子戴着好说不好听,那个绿帽子士兵一生气,找了一帮铁哥们儿把刘建峰的脑袋砸瘪了。部队群龙无首,大家商量着推选行军司马张佶临时主持日常工作,张佶这个人知道自己不是做一把手的材料,坚决推辞了,推选了马殷接替刘建峰。

马殷已经去前方打仗了,赶紧派人把他替换了下来。

马殷一头雾水地回来了,才知道刘建峰很不争气地死在风流韵事上了,大家已经把他推选为主帅了。马殷当初从木匠的身份当兵,只是为了当兵能吃上饭,没想过能当多大官,眼下的马步军都指挥使已经是没想到了,看来将来还有许多没想到的事在等着他,上不封顶啊。既然大家都愿意自己当主帅,那就当吧,这时候就别感谢弟兄们的信任了,大家应当感谢他才是,这样的重担压在身上沉着呢,谁担谁受累。

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杀刘建峰的那个绿帽子士兵就地正法了,不严肃军纪不行了,首长睡了你的老婆当然不对,你聚众杀人更不对,杀一儆百。这支队伍是从孙儒那支草寇队伍演化发展过来的,一直没有个军队的样子,一盘散沙,这次肃军纪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各地的小股割据势力也都想成气候,不断骚扰马殷统治的地盘,逼着他去征讨,继续去打仗。占据湖南后,打仗打上瘾来了,接着向外扩张,南面打到了广西桂州,北面打到了岳阳、荆州,他和杨行密联手阻断了长江交通,断绝了岭南和北方的联系,南方这片区域成了他们的独立王国。

朱温灭了唐朝自己当上皇帝之后,许多军阀割据势力还在观望的时候,远在江南的马殷却率先派人带着丰盛的礼物主动去给新政权贺喜,把朱温搞得很感动,人家马殷大老远的派人从湖南长沙来给自己送礼,表明对后梁帝国的态度,咱也得投桃报李不是,还任何礼都显得太轻了,索性就封马殷为楚王吧,这个奖赏份量还说得过去。

其实不用朱温封,人们已经把马殷当成楚王了,有朝廷的文件,有皇帝的诏书,被帝国中央加封的楚王说话多硬气啊。现在安安稳稳做他的楚王,谁招惹到他就理直气壮地去打。后来杨行密再要求他联手对付朱温的后梁政权,他都回绝了,现在咱是梁朝廷的人了,哪能和天子作对啊,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对朱温的这一片忠心看起来像是作秀,即是作秀也要做的像真的一样。他对朝廷这么乖,这么听话,他再提什么请求你好意思不答应吗?他请求朱温准许他设立天策府,由他来任命官员。

朱温答应了,不但答应了,还封他为天策上将军。

马殷开始健全组织机构,自上而下设了一大批官员,把那些立过功的有点成绩的亲信们都封了个大官小官的,从此他的管辖领域有了系统的管理机制。

小日子过得安宁起来,马殷对打仗有些厌倦了,像一个过上了安逸生活的土豪老大,他很满足眼下的幸福生活,他的军队的职能基本上就是保家卫国,谁招惹到自己了,就教训教训他,只要对方认怂了老实了,就息事宁人,绝不恋战。周边的吴国、荆南偶尔来骚扰骚扰,他们也只是拿着刀枪把他们吓回去就罢了,特别是荆南,马殷历来就没打算消灭它,它的地理位置很特殊,在中原和吴、楚、蜀之间,还要留着这个地方做自己的天然屏障呢。

现在不打仗了,有当年做木匠的时候搞经营的那点底子,马殷在搞经济上比一般的国王有一套。减轻百姓的赋税是一般新上任的领导都要实行的措施,属于规定动作,他当然在这上面不会丢项落项,他的创新是:百姓可以用帛代替钱交纳赋税。

湖南是桑蚕业兴盛的地区,一般的人家,也许没有钱,但是谁家不养几只蚕啊,用丝织品代替钱交赋税,变相地促进了桑蚕业的进一步发展,养蚕织丝的不用再把产品兑换成钱了,也等于减轻了农民的负担。

除了桑蚕丝,湖南这个地方还有一些地方特色产业,比如茶叶、铸铁。

这里的老百姓种植了大量茶树,产的茶叶在当地卖不出去,马殷老家是河南,他知道那里的老百姓需要茶叶,就在河南等地设置了办事处专门经销茶叶,外地的茶商也聚集到楚国,到这里采购新茶,小小的茶叶搞活和带动了楚国经济。

各地茶商来到了楚国,才发现,楚国这个地方和别处就是不一样,人家别的地方都实用铜钱,他们流通的是铁钱,别忘人家楚国产铁,要多少铁有多少。在这里交易,必须用本地的铁钱才行,可是这种铁钱死沉死沉的,外地商人背回自己家之后,根本花不出去。楚国倒是有兑换的地方,铁钱对铜钱的兑换比例为一比十,实在不划算。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楚国赚了铁钱,你再在这里花光,买成楚国的其他产品带走,你不可能都买成茶叶吧,还要买点别的东西吧。所以,那个年代的长沙,作为国际大都市,大街上到处是背着大包小包购买奢侈品的外地商人,他们必须把在这里挣的钱都花出去。用铁钱买的这些东西,回到老家后自家用不了的再卖出去,换成本地的铜钱。这是在变相搞促销啊,这个促销手段搞得外地商人很头疼,但是又舍不下这里的市场,只好心甘情愿挨宰。

木匠的聪明才智都用到这儿了,他当初的木匠铺没白开。这个手段,促进了本地产品的销售。

本来以为好好在后梁朝廷手下称臣就是了,没想到后梁又被后唐灭掉了,李存勖登基当上了皇帝,马殷马上又转向后唐,派人到洛阳送贺礼称臣。这次派去了自己最信任的儿子马希范。

马希范到了洛阳,费了老大劲才见到皇上,李存勖不是当年的朱温,他对这些存在重大安全隐患的各地诸侯没什么好印象。他话里有话地问马希范:你们那儿的洞庭湖有多大?马希范卑谦地说:如果陛下驾临我们那里,洞庭湖的湖水也只够饮马用。

李存勖阴险地笑了,知道谁大谁小就行了。

马殷本来是不想当皇帝的,要想当早就当了,干嘛还耗到七十多岁。但是回头一看,人家别处的弟兄们差不多都自己称帝了,自己再这样保守下去,会让人觉得自己太窝囊,再有,如果现在再不当两天皇帝,说不定哪天就进坟墓了。所以,到了七十五岁上,他才登基当了皇帝。

七十五岁的老皇帝,也只是个名誉皇帝了,主要工作还是靠儿子去做,当了四年皇帝,他也没觉出当皇帝和当楚国国王有什么区别,他大概是中国历史上登上帝位时年纪最老的一个。

七十九岁的时候,马殷寿终正寝,据说他死后,李存勖罢朝三天来悼念他,认为他是最忠于后唐的大臣。因为他官爵已经封顶了,没有更高的官爵可以加封了,就赠了他个武穆的谥号,楚国的老百姓也自发给他立了“楚王马殷纪功碑”。

8 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闽国太祖王审知

网上有几句最新的流行语: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有可能是唐僧;长翅膀的人不一定是天使,也有可能是鸟人。

稍稍把第一句修改一下,用在我们这里最合适: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有可能是闽国国王。

五代十国时期的闽国太祖王审知一辈子最喜欢骑白马,“白马三郎”不仅仅是他的绰号,后来成了他的别称。

一个骑着白马的英俊威猛的国王,免不了会让人联想起一些花花草草的风流韵事,王审知这样有才有貌的男人,肯定不缺女人爱恋,但是记载下来的历史里没有关于他的情事,只有充满政治智慧的奋斗史和胸怀开阔高瞻远瞩的治国大略。

有句话叫做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适时。如果不是赶上唐朝末年那样的乱世,连王审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个做英雄的材料。他崛起的时候已经老大不小的了,从祖坟上往上数,据说过去的老祖宗曾经当过他们老家河南固始县的县令,这是他们家有记载以来最辉煌的成就了,谁也不知道祖坟上长没长当高官的蒿子。

唐朝末年的黄巢起义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王审知三兄弟是这场农民运动的受益者。在参加起义军之前,王审知的哥哥王潮在县城当小公务员,他和二哥在老家务农,兄弟三个平时就喜欢习武弄棒的,当地没人敢欺负他们。听说黄巢起义军成事了,已经打进了长安,各地的好事之徒也组织起了小股人马闹革命,一时间到处都是不知哪一路的起义军。固始县也打进来了一支军队,领头的叫王绪,到了固始县扩招队伍,一直不安于现状的王家兄弟中的老大王潮率先报了名,然后把两个弟弟也都忽悠进了王绪的起义军。像王审知哥哥王潮这样,又有文化又当过政府小公务员的,在这支乌合之众组成的队伍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人才了,所以一参加进去就捞了个军校的官职。

这种连正规武器都没有几件的小股起义军,根本没什么实力,还没等到官兵来攻打,他们就主动投了降。他们投降的是秦宗权,也就是楚国武穆王马殷投奔的那支队伍。投降之后才发现他们的任务不仅仅是攻打和他们一样的起义军,还要向老百姓征收赋税。想当初造反的那会儿,就因为反对官府对农民的欺压才扯杆子造反的,现在倒变成帮着官府欺压百姓的工具了,王绪不肯服从秦宗权的命令,又惹不起他,只好带着他的队伍退出了固始,一路南下,寻找立脚的地方。实话实说,立脚的地方真是不好找,想在哪儿发展都有人跟他们争抢,狼多肉少,他们像一群丧家之犬,一路打一路被打,一路发展队伍,最后总算在边远的福建境内寻到一块地方站住了脚,这时候,他们的队伍也已经发展到几万人了。

几万人的队伍,和当初千儿八百的就不一样了。王绪也没想到自己的队伍变得这么庞大,当初他挑头造反,只是想过上好日子,面对一眼望不到边的的人马,他脑子有些乱,不知道该怎么抓军队建设。有个算卦的装模作样胡乱给他算了一挂,说队伍里面有想搞暴乱的人,他看着哪个都像是暴乱之人,就先捡着长得威猛高大的、有些才干的杀了一批,震慑震慑其他人。队伍起了内讧,人心立即就乱了。

王审知哥仨儿也算是被他划到貌似暴乱之人行列的。但是,鉴于他们三个人齐心合力,王绪不敢随便招惹他们,就把他们作为下一批治理的对象,暂且放过了。这哥仨儿离开老家的时候,因为家里的人都走空了,行军的时候就连老妈一块带上了,老妈行动不便,路上儿子们要牵扯精力照顾老人,另外还要消费他们的军粮,王绪要求他们按照他的军令,把老妈杀掉,不杀就是违抗军法。见他们坚决不肯执行命令,就要派人去执行斩杀行动。这件事彻底惹恼了哥仨儿,他们一合计,王绪早晚会对他们下手,不如先下手为强,天天提心吊胆的,别说干成大事,连日常工作都干不下去,不如先除掉王绪,这个提议得到王绪身边许多将官的赞成,他们也是天天在为自己的脑袋担心。

一场由王家三兄弟为主的军队内部政变开始了,几十个勇士埋伏在王绪必须经过的竹林里,毫不费力就把他擒获了,毕竟他们是出生入死的弟兄,大家也不忍心杀死他,就把他软禁起来,王绪受不了这种屈辱,没几天就自杀了。

王审知的哥哥王潮在大家的一致推选下当上了军队主将,通过严肃军纪,整顿队伍,这支军队消灭了对百姓横征暴敛的泉州刺史廖彦若,在泉州驻扎下来,王潮被福建观察使陈岩任命为泉州刺史。

王潮是个有野心的人,福建观察使陈岩很欣赏他,临死前有个愿望想让王潮代他主持福建军政,信写好了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人就死了,陈岩的小舅子范晖乘机夺了权,王潮不承认他,派三弟王审知带兵攻打福州。

王审知那年还不到三十岁,他俊朗稳健高大洒脱,是个玉树临风的儒雅将官,只是少了一点咄咄逼人的气概,王潮想在战场上磨炼他的英气和霸气。

这是“白马三郎”王审知第一次独自带兵执行艰巨任务。福州易守难攻,王审知坐镇指挥,攻了很长时间不见任何效果,军队却伤亡惨重。刚刚出道的王审知还不够坚强,平时出征有大哥打前阵,都是依赖大哥,大哥比他整整大了十六岁,在他心目中,长兄如父。福州迟迟攻打不下来,他有了畏难情绪,一是请求退兵,二是请求增援让王潮亲自督战。他不知道哥哥这是在锻炼他的意志和能力。王潮没有答应他的请求,要求他决一死战,就是剩下一兵一卒也要攻下福州。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那只有豁出去了。王审知骑上他的白马走上最前线,好男儿死也要死在战场上,不能让别人小看了自己,拼了!他靠前指挥,把福州城围困起来,苦战一年,整整一年的时间,终于啃下了这块硬骨头。经过了这次艰苦磨炼,“白马三郎”王审知逐渐成熟起来。

在王潮、王审知他们看来,福州总算是解放了。王审知骑着他的大白马把大哥迎进福州城,这一来,王潮就住下不走了,把他的官府也搬到了福州。当时正在被各地割据的藩镇领导嘲笑藐视的软弱皇帝唐昭宗,唯恐哪儿又冒出一股子反动势力称王称霸,赶紧任命王潮做了福建观察使,朝廷给你个官等于已经承认你了,不管你是白马还是黑马,乖乖听话不跟朝廷闹事就是好同志。

王审知被大哥任命做他的副手,王审知接受了这个任命,开始投入到福州的建设工作中。他很谦逊,看不出一点副使的架子,这个骑着白马的有涵养的儒将很受大家喜爱,王潮对这个小弟弟越来越器重,他独当一面开展工作时,已经展示出有远见的目光和踏实的工作作风。

艰苦的军旅生涯已经深深损害了王潮的健康,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他刚刚五十挂零,却有了老年人才有的老态,行动迟缓,浑身软弱无力,到了深冬季节,连床都起不来了。他变得脾气很大,把四个儿子吓得都不敢上前,只有三弟王审知,任凭他怎么责骂摔打都不在意,守护在他身边伺候汤药和饮食起居,所以,王潮暗自认定只有这个小弟弟才能把他的事业继承好,并发扬光大。病危的时候,他没有把四个亲生儿子立为继承人,而是把军政大权交给了王审知。

王潮终于没有熬过那个阴冷的冬季,他去世后,王审知捧着哥哥交给他的大印很忐忑,这大印像一块烫手的山芋,不是他不想接,是不敢接。王潮有四个亲生儿子,即使这个官位不传给他的儿子,王审知上面还有二哥,也是一起扛着枪打天下的,凭什么他来接这个官印呢。他把官印双手捧到二哥面前,二哥婉言拒绝:大哥这样信任你,你就接手吧。再说我的功劳没有你大,就是继任也没人服气。

三十八岁的王审知接过大哥的重任,他上任后,唐朝廷在福州建威武军,任命王审知为威武军节度使,后来又封他为琅邪郡王。

他被封为闽王是朱温建后梁之后的事,后来,李存勖灭了后梁建立后唐,他依然向新朝廷称臣,也就是说,王审知的一生经历了三个朝代若干个皇帝,他都毕恭毕敬与中央保持一致,从来没想过闹独立自己当皇帝的事,也许,他大哥正是看中了他的这种能忍辱负重的知性和稳重,才放心地把位子交给了他。

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当个土皇帝不是件难事,想给各朝皇帝当臣民反倒成了难事,吴国国王杨行密在福建通往中原的必经之路江淮地区把持得很严,想打此地过,没门儿,这儿是爷的天下,除非你飞过去。既是这样,就别向朝廷进贡了。赶上王审知死心眼儿,哭着喊着给各届中原朝廷进贡,也许因为他从小生长在中原的,骨子里有扯不断的中原情结。陆地上走不通就从海上通过山东的登州或莱州,再到开封,海上风浪大,船经常出事,有时候那些高级贡品还会被海盗抢了,就这样都没挡住王审知孝敬中原皇帝的步伐。

有人就劝他,何苦来着,那边的朝代和皇帝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谁还记得你这个偏远的小地方,自己当皇帝得了,从此和他们平起平坐。你猜人家王审知说什么来着:我宁为开门节度使,也不做闭门天子。

王审知不当皇帝,不搞独立,用对朝廷的尊重换来了几十年的安定生活,这份在乱世的缝隙难得的安宁,使他可以安心抓经济促发展,他的闽国被他建设成了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

他采取的重视人才,发展教育的措施,使偏远的边境地带的文化水平一点都不次于发达的内地。靠海吃海,他让侄子王延彬治理泉州,发展泉州的海上贸易,至今,泉州人还在纪念这个为泉州发展作出过贡献的古人。

造船、开辟港口、经商,这个农民出身的闽国国王,俨然是一个熟谙沿海经济的经济专家,面朝大海,他还是忘不了故乡大片大片的良田,这里的田地太少了,他派部队帮助当地百姓实行大规模的围海造田,把一片片滩涂造成大片良田。

在那个乱世,为了保境安民,他在主要城市建设高大坚固的城墙,城墙一律用印有钱纹的城砖砌造,在偏远的东南沿海,美丽的福州城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成为一个沿海乐园。

王审知守着自己的地盘,怡然自得,他已经老了,白马也骑不动了,没有什么大想法了,这辈子不想做什么皇帝梦了。他也确实不像个皇帝,年轻时代骑在白马上的洒脱已经荡然无存,岁数越大越变得像一个中原大地上的农民,衣服破了从酒库中找一个旧袋子做补丁,补好了接着穿,他不是在作秀,因为他根本用不着秀给谁看。

他一生性格温顺不爱做出格的奇葩事,唯一一次很冲动的奇葩事却是因为摔碎一个玻璃瓶子。今天玻璃瓶子不算什么好东西了,那年月却是高档奢饰品,属于奇珍异宝。一个部下到外地出差带回一个玻璃瓶献给他,那个玻璃瓶子的质量水平在今天看来应该是很粗糙的,但是东南沿海不出产这种物件,这东西玲珑剔透的,王审知看样子是很喜欢这个小瓶子,把玩了很久。赏玩的正高兴的时候,他突然做出的下一个动作把大家搞得莫名其妙,他突然把瓶子狠狠摔在地上,接着那个美丽的玩物就可怜兮兮地变成了一地玻璃碴子。没等到人们从惊愕中醒来,王审知自作解释:喜欢奇异之物是奢侈之本,今天把它摔成一地碎片,就是为了不让后代染上玩物丧志的坏毛病。

他不知道,仅仅摔了这个小瓶子,根本没有起到警醒的作用,后来接替他掌权的子孙后代远远不是玩物丧志的毛病了,他们但凡能玩的,什么都玩,直到把祖辈创建的家业玩没了才罢休。

9 家有丑妻笨姑爷——楚汝南郡王周行逢

五代十国的江湖上,有很多奇迹,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作为活跃在湖南一带的江湖大佬,他横出江湖,创造了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江湖奇迹。

楚汝南郡王周行逢的故事很有传奇性。

他的传奇故事不用谁来讲述,只要看到他脸上的刺青就知道了。这刺青不是一般的纹身,而是那个年代犯罪分子的注册商标,只要一个人脸上有了这个标识,就说明他一定有过犯罪前科。

青少年时代的周行逢是有犯罪记录的问题少年,他的问题貌似还不小,不仅仅是偶尔一次打架斗殴小偷小摸之类的治安类案件,一个能被抓进监狱,接受脸上刺字的刑罚,再被发配充军的少年,即使不是摊上了大事,也属于很让人头疼的惯犯。这不是后世的演义,而是有历史记载作支撑的。周行逢青春期的时候,确实游手好闲不太懂事,他从来不顾父母家人的感受,从来不帮着家里人干活,后来因为屡教不改,总干坏事,被官府抓去劳教,在大家看来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没有人心疼他。

少年时代的这段经历,形成了他一生的性格。直到后来成就了大事业,他的性格中还有少年时代的影子,他对任何人都不信任,固执任性、刚愎自用、武断决绝,做事很少考虑别人的感受。但是起点很低的草根生活经历,又使他知道民间疾苦,做事大公无私,低调不张扬。

作为罪犯,脸上刺了字之后,周行逢被发配到静江充军。

兵营里大概有不少他这样的罪犯,和他们相比,他还算是犯罪比较轻的,合并同类项之后,周行逢的自卑心理没那么严重了。他最大的特点是不怕死,打仗的时候总是冲在最前头,一步步得到升职,后来做了裨校,职位虽然不算太高,但对于周行逢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他和王进逵、潘叔嗣、张文表等一些军中同僚拜了把子,号称“十兄弟”,在这哥儿十人当中,周行逢是最有计谋最有心机的。这些拜把子兄弟并不是什么生死之交的铁哥们儿,和人家三国时候刘备他们的桃园三结义不太一样,他们各怀鬼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眼,平时有个面子,到了关键时候争得你死我活。这十兄弟一起进入南楚马希萼的军队,成为这支部队的将官。

南楚的这支马家军自从老楚王马殷驾鹤西游之后,就一直处于混战中,马家的哥们弟兄马希声、马希范、马希广、马希萼在二十年的时间内,已经轮流当了一遍皇上,被外界戏称为众驹争槽,这帮马驹子争来争去,最终江山还是归了别人。当初,周行逢他们以为马希萼是个硬靠山,没想到这个南楚国君根本靠不住,他在南唐的进攻下,主动投降,周行逢只好又跟着把兄弟们去找新的靠山,打来打去,杀来杀去的,这其中包括把兄弟之间的互相厮杀,最后的胜利者是周行逢,他最终控制了整个湖南,建立了五代史上的“周行逢政权”。

这是南楚的周行逢时代,他成了事之后,以朗州也就是现在的常德为政治中心,控制了整个湖南。

朗州是他的老家,当年那个不务正业的浪子现在又回来了,他脸上还有官府的刺字,他现在是整个湖南的大佬。刚刚经历了众驹争槽的混乱局面和军阀混战的伤痛,满目疮痍,大家并不看好这个从罪犯成长起来的郡王,特别是他老家的人们,都拭目以待想看看这家伙怎么治理湖南。

周行逢没什么文化,但是他可以用有文化的人。他向全社会招聘政府官员的时候,首要的条件就是选择廉洁正直的读书人。不会咬文嚼字的周行逢,对公文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听懂就行,所以他要求他手下的官员起草公文的时候,要直白易懂,不像人家南唐那边,皇帝们个个都是诗人,国家的公文不但文绉绉的,而且还充满诗情画意。他这边的政令文件公告之类的都是简明扼要的大白话,老百姓都能看懂,大家觉得很方便,也很亲切,对这个新领导马上就刮目相看了。

草根出身的周行逢收买人心的方法很简单,因为他知道老百姓最基本的需求是什么。遇上饥荒年,只要是开仓赈灾这一个手段,民心立即就倒向他这边。平时的工作中,只要对手下的官员严格管理,遇上那些不长眼的明目张胆触犯众怒的,杀一儆百就能起到四两拔千斤的作用。

不长眼的官员总会有的,哪个时代哪个地方都有,比如益阳县的县长何景山,文化程度不低,进士出身,属于高学历官员。这个县长政绩还是不错的,就是有个好色的毛病,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益阳的美女们但凡他看见的,都要被他慰问一下。大概他慰问美女的时候不注意对象,不管是结婚的没结婚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放过,甚至把一些女子搞回自己的府上,惹怒了某些人,就有人把告状信送到了周行逢的办公室,说何景山强占民妇。周行逢正想在官员中抓典型呢,立即派人把何景山召来述职。

何景山根本没把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领导周行逢放在眼里。周行逢问他知道为什么把他召来吗?人家告你仗势强占民妇,有这事没有?如果何景山乖乖承认错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和老婆没有爱情,想寻找点爱情啥的,也许周行逢还没准能饶过他。偏偏赶上何景山书读多了读傻了,看不清政治形势,在周行逢面前梗着脖子说:我这根本就不是强占民妇,我这是在慰问救济孤儿寡女,等于变相扶贫了,你该褒奖我才是啊。

周行逢哭笑不得,心说你比我本事多了,我官儿都当到这个份儿上了,也不过就是守着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婆,从来没敢慰问救济过别的美女,你这读过书的人就是和没读过书的人不一样啊,搞女人都能给自己整出这么高尚的理由和说辞来。这样高水平的官员我可用不起,还是给你找个适合你的地方去当官吧。就让人把何景山投入江水中,投江之前告诉他:你这么高的水平只有辅佐龙王才合适,我这里庙太小,别再屈了你的才。

杀官员这一招确实管用,周行逢杀上瘾来了,只要遇上不听话的,或者倚仗功劳骄横傲慢的将士,该杀就杀,而且什么时候看他们不顺眼,什么时候杀。他手下有十多个大将,都是打江山的时候流过血出过力的,因为怀疑他们想造反,周行逢假装设宴请他们喝酒,注意,这不是宋太祖赵匡胤的杯酒释兵权,而是周行逢的一场鸿门宴。酒喝到一半,周行逢莫名其妙就翻了脸,叫人把这些人拖下去,一个一个全都杀了。不但将士官员有点错就杀,连老百姓犯了过错,不论是多大点错,都是死罪。按照他的杀法,当初他当少年犯的时候,早就被一刀咔嚓了。

他的做法有些过犹不及,老百姓慢慢地就怕了他,日子过得战战兢兢,但是谁也不敢说出来,说出来没准就没命了。但是有一个人不怕死,大胆站出来反对他的滥杀无辜,这个人就是他的丑老婆邓氏。

邓氏大概是周行逢还没混好的时候娶的女人,那时候周行逢没权没势没钱,脸上还刻着罪犯的标识,有个女人肯嫁给他就不错了。这个女人长得确实很丑陋,很有些女汉子的感觉,但是这个女人善良贤惠,肯吃苦,重要的是她懂事理,有远见。她对老公用酷刑杀人这件事很有看法,就劝告他:别用法太严,动不动就杀人还有人敢亲近依附你吗,时间长了你就变成孤家寡人了。

这个女人的话是正确的,周行逢咂摸咂摸滋味也觉得老婆的话有道理,但是这话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如果自己照她说的去办,就等于怕老婆,他堂堂的一国之君怎么能怕老婆呢?他一脸怒气对老婆说:你一个女人家家的懂什么!

女汉子邓氏人丑脾气倔,一甩腔儿走了,不是回家了,而是回老家的乡下种地去了。周行逢回到家一看老婆不见了,觉得她过两天消消气就回来了,人家邓氏就是邪性,这一走就坚决不回来了。周行逢知道老婆的脾气,只好低三下四主动派人去接。邓氏就不给他这个面儿,谁来接都不回去。周行逢问无功而返的人:她不回来在家干嘛呢?派去的人说:夫人穿着破衣烂衫在田园里种地呢。

周行逢觉得好笑,倒想看看这丑婆娘玩的是哪一出,走进田园,远远就看见一身布衣的邓氏,穿得比一般老百姓还差,并不是她的行头比一般农妇差,而是她长得比一般女人丑,所以穿上一般农妇的服装显得比人家难看多了。她很敬业地在田里和别人家的农妇一样耕种土地,从田里回来又和普通老百姓一样排着长队去交官府的公粮和赋税。

周行逢拦住她,问道:我现在已经混到这个地步了,还养不起老婆吗。你何苦这样自找苦吃呢。邓氏像一个自强自立的女强人一样腰杆挺得很直:我不该去交税吗?不交税你们吃什么?正因为是你的老婆,我才带头交税,这样你才说话底气足。你忘了当年你当户长时,老百姓晚交几天租,你向上边交代不过去,就要常常被鞭打。

对这样的女人,一般来硬的不行,只能用甜言蜜语感化,周行逢说咱们还是先回城里的家吧。邓氏说不回去,你杀了那么多人,说不定哪天就会发生动乱,我想还是在乡下的茅草屋里逃个活命吧。

原来根子还在这里!

周行逢无语,他决定采纳老婆的建议,不再随便杀人了。

家有悍妻在那儿“指手画脚”,但是人家从来不往歪道上指引他,周行逢对这个老婆越来越服气,一辈子正儿八经的名誉上的老婆就这一个,小妾什么的也不是没有,但那些都是不在册的,不算在夫人行列。之所以不敢设置第二夫人,第三夫人,他一是惹不起自己的丑老婆,二是怕对不起自己的丑老婆,如果身边年轻美丽的二夫人三夫人飞扬跋扈,丑老婆邓氏能容她们得瑟吗,这样一来后院里从此就永无安宁之日了,还不如就这样来得清静。

娶了一个丑老婆,估计生的女儿也比她妈漂亮不到哪儿去,到了出嫁的年龄,周小姐就变成了老大难,后来马马虎虎嫁出去了,嫁了个名叫唐德的同乡。这个小伙子憨憨的笨笨的,老实巴交在家务农,没读过多少书,但是种地却是一把好手。娶周小姐的时候,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老丈人会发达到这个地步,现在整个湖南都是老丈人的天下,本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原则,唐德找到老丈人,咕咕哝哝说自己也想弄个县长副县长的干干,顶不及了也得弄个乡镇长什么的吧。周行逢上下打量着憨憨的姑爷,就他这样子让他当官行吗?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让他回家接着种地更合适。姑爷自然是想不通,听听人家周行逢怎样做思想政治工作的:姑爷啊,实话实说,你的才能胜任不了官职,我照顾你给你个小官当然没问题,上任之后如果一点政绩都没有,我又不敢枉法来宽容你,不就等于害了你吗,那样一来,咱这老丈人姑爷的亲情还有现在这样浓吗?唐德就是奔着要官来的,老丈人一口回绝了,心里也是老大不高兴,周行逢也没让他空手回去,送了一些耕牛、农具,让他回去好好种地。唐德本来想赌气拒绝这些赠品,但用他的笨脑子仔细一想,拒绝了就更不划算了,那就连这个都得不到了,只好牵着牛,拉着一车农具,一脸落寞地打道回府了。

这些故事后来成为历朝历代中央政府的廉政教材。不过,周行逢并没有想过要做先进典型,他一辈子保持清廉,就差吃糠咽菜了,因为他身边有一个反面典型在时刻提醒他,用他的话说:南楚皇帝老马家父子穷奢极欲,现在他的孙子们就在咱的地面上到处乞讨要饭呢,我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 UAWSrtF5qO+0OqxRK4thbpWtTzQvQlHS8JosXdDR9Zu6PzdT9t0o1A23MqwuP6Qw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