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的那些后妃
李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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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梁太祖朱温的皇后张惠
她们有着“芙蓉凋嫩脸,杨柳堕新眉”的妩媚,有着“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的花间情丝,这些乱世佳人把闺情离愁和脂粉爱情安放在纷乱的朝代,缠绵悱恻之余多了些许壮丽动人的传奇色彩。
良人在爱情上钟爱一生也未必有人记得,痞子流氓偶尔在情爱上痴情一把却能感动历史。许多人都不喜欢后梁太祖朱温,但是他对张惠的钟情,为他赚回了不少人气指数。
朱温这种本质上就是有地痞流氓本性的人,也有他的情感软肋,他一生最爱的是张惠,最怕的也是张惠。
两个人虽然都是安徽砀山人,但不是青梅竹马的爱情伙伴。当少年的朱温骑着他的破竹马在乡下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贫困生活的时候,“官二代”“富二代”娇娇女张惠却在她的香闺中手拈青梅做着美好的白马王子梦。那时候朱温没见过什么美女,他的眼界仅限于周围和他同等生活水平的柴禾妞,他最大的人生目标就是能过上温饱生活,娶上一个稍微顺眼一些的村妞。
不要以为过这种赤贫生活的老朱家是土里刨食大字不识的纯贫下中农,朱老爸朱诚其实是一个有些学问的乡村教师。唐朝末年,乡村教师的收入也不是很高,但是勉勉强强能养家糊口,一个老婆三个儿子都靠朱老师一个人的工资吃饭,能凑合着吃饱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就是这样的生活,后来都保证不了了,朱老师常年带病工作体力不支,早早去世了,把养家糊口的重担留给了既没有土地又没有文化也没有姿色的老婆,这个年轻寡妇唯一的办法就是到萧县大户人家刘崇家做女佣人打工,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养活三个儿子。
那一年朱温的大哥朱全昱,二哥朱存和朱温都已经是少年了,朱诚教了一辈子书,却没有教育好三个儿子,也许他们看到老爸读了一辈子书,却穷酸了一辈子,于是不再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之类的鬼话,朱老师的教子不成功案例,从一个侧面体现了中国的基层知识分子的悲哀。朱家三个孩子没有一个对读书感兴趣,他们不仅仅是学业上毫无长进,而且个个都是游手好闲的流氓无赖,朱老师是带着惭愧和无奈死去的,他不敢想象自己死后,老婆怎样带着三个不争气的儿子讨生活。
凭着朱老妈一个女人家,养活三个即将成年的儿子,真够让她老人家为难的,她好不容易劝说好了三个儿子,和自己一起在刘崇家打工,朱温三兄弟虽然没有学问,力气总还是有的。刘崇虽然和老朱家不在一个县,但也听说这三个不良少年善于偷鸡摸狗打群架,本来是不想让他们到府上工作的,看朱老妈说得可怜兮兮的,就答应了。
刚进刘崇家打工的时候,哥仨儿表现还是不错的,他们为了活着,不得不暂时收敛起锋芒毕露的禀性,工作虽说不上积极勤奋,却也基本上能完成分内工作,三四年之内,没有惹太大的麻烦。几年的时间里,他们默默地隐忍着,这份隐忍让朱家兄弟在凶悍的性格之中,又增添了一些狡猾奸诈。作为外地打工仔,寄人篱下讨生活,可以设想他们的境遇不会太好,他们的原则是,大坏事不干,小坏事不断,他们没惹大麻烦不等于不惹麻烦,不在刘崇府上惹麻烦不等于不到外面惹麻烦,在他们身上,小打小闹的暴力事件时有发生,周围的乡民对这三个兄弟是又恨又怕,不过,因为有刘崇这棵大树罩着,人们对他们家的这三个无赖打工者,一点办法都没有。
三年多之后,一切稳定下来,朱温和二哥又有些不甘寂寞了,正值青春期的萌动中,他们总想折腾点惊天动地的大事,恰逢附近地方有人造反抢劫大户,这种事情让他们心中痒痒的,趁着某个月黑风高夜,也悄悄加入到抢劫团伙中,跟着人家一起去作案,很快就案发了,朱温和二哥朱存负罪潜逃,流浪江湖。作为官府的通缉犯,他们不敢再在萧县混了,四处游荡,吃碰头食儿,据说在流浪江湖的路上曾经偶尔邂逅了美丽的张惠。那时候,张惠的老爸张蕤是宋州刺史,相当于现在的市长或市委书记,正厅级干部,也就是说张惠是正厅级干部的千金,朱家兄弟作为宋州辖区的地痞流氓,本来是没有机会见到张市长家的大小姐的,赶上那天张惠陪着老妈到寺庙烧香,恰好让正在这一带游荡的在逃犯朱温兄弟撞见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级别、这个档次美女的朱温,一下子被这绝世美色惊呆了,凭着他仅有的一点历史知识,他想起了东汉光武帝刘秀和阴丽华的故事,他告诉哥哥朱存,俺朱温一旦当上皇帝,就要像汉光武帝那样娶阴丽华式的美女。朱存虽然也看着张大小姐美丽,却不敢做这样的白日梦,他拍着朱温的肩膀劝他:算了吧老弟,现在咱哥们儿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整天像丧家之犬似地到处流浪,连下顿饭都不知道到哪儿去讨,别做梦娶媳妇了。
朱温不甘心地又肆无忌惮狠狠盯了张惠两眼,他要牢牢记住张惠的模样。符合“白富美”美女标准的“官二代”少女张惠,从来没遇见过哪个衣衫褴褛的要饭的敢这样死死盯着她看,所以,她也多看了朱温两眼,那妩媚的惊鸿一瞥让朱温一辈子都记在了心里。
从此,在痞子无赖朱温的内心深处有了一个美好理想,就是为了娶到张领导家的美丽千金而奋斗终身。
朱家兄弟在外面躲避流浪了一阵子,待到风声一过又回到刘崇家接着打工。对这种有涉黑嫌疑的打工仔,刘府也不敢随便开除,说不定今天白天把他开除了,晚上他就找几个人把他的家产抢窃一空,谁敢招惹这种人啊。
凑合着在刘家干到第十个年头,朱温已经是二十多岁的愤青了。他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一直没娶,一是确实没有那个经济实力,二是他心里一直装着阴丽华式的美女张惠。他时刻等待着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冥冥中,他感觉会有这样一个机会的,只是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改变命运的方式。
唐僖宗乾符四年,有消息说,盐贩子黄巢在山东曹州起兵造反了。口口相传的农耕信息时代,信息的传递速度很慢,传到朱温兄弟耳朵里的时候,黄巢的革命队伍已经像模像样的了。朱温被这个消息激动得心潮澎湃,他告诉自己,机会终于来了。
也不怪黄巢造反,唐朝末年政局风雨飘摇,唐懿宗执政的时候,把主要精力放在酒场和看戏听音乐上,宫里面每天都要大摆宴席,能把宫廷改为酒店的皇帝非唐懿宗莫属,这个天天泡在酒缸里的皇帝四十一岁就一命呜呼了,换上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皇帝唐僖宗,这个身量还没长够的小皇帝,根本没想明白当皇帝是怎么回事就被推上皇位,他工作的重点比他老爸还花哨,斗鸡、赌鹅、赌博、打马球,总之小皇帝爱好广泛,主要爱好都集中在文体上,赶上今天说不定还就是国家足球队的队员了。他曾经自夸:朕要是参加击球进士科考试,一定能中个状元啥的。皇帝把斗鸡、赌鹅、打球作为中心工作,国家社稷之类的自然就顾不上了,他把国家大事随便交付给别人管理,一心一意搞文体娱乐,即使黄巢的起义军已经成了气候,这个玩乐皇帝也没有收回他的玩乐之心。
黄巢的队伍很快就打到了朱温的老家,二十五岁的朱温毫不犹豫地和二哥朱存加入到了起义军队伍中。像他们这样的流氓无产者,因为平时造就的性格,一般打仗不要命,这样很快就被破格提升重用,由人下人一下子变成了有职有权的军官。
朱温当然没有忘记自己当初的奋斗目标,在革命武装镇压下,宋州唐朝政府的正厅级最高领导干部张蕤是当之无愧的专政对象,听说张蕤已经变成了阶下囚,朱温最惦记最牵挂的是张家的小姐张惠的下落,他当务之急是必须立即找到张惠,否则,晚一步说不定就被哪个起义军的首领搞到自己家里当老婆去了。黄巢的革命军纪律很松散,队伍里的官兵都是奔着能过上好日子,奔着抢个漂亮女人来的,如果下手晚了,自己的奋斗目标不就泡了汤吗。
朱温派出人到处找寻张惠,自己也亲自去找,几天下来并没有音讯,就在几近失望的时候,有几个士兵押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过来了,朱温一眼就认出那个故意把自己伪装得邋里邋遢的年轻女子就是他苦苦找寻的张惠。
有时候不相信缘分真不行,朱温和张惠确是一对有缘人,他留下张惠,以为以自己的出身,要娶这个大家闺秀一定会费一番周折的,所以准备打一场爱情持久战。没想到张惠明白朱温的心思之后,稍作矜持,就应承下来。张小姐之所以这样痛痛快快地答应嫁给朱温,不是因为她想给自己和家人找个临时靠山,古代女子在婚姻爱情上没这么功利,她从在寺庙外第一次见到朱温,就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孤傲自恋的张小姐还没遇上过敢于大胆向自己表白爱情的男人,只有那一次这个脏兮兮的流浪少年敢于那样大胆而霸气地死盯着她看,她感觉到了朱温的与众不同,觉得这个人将来绝对不是一般人。
对张惠的决定,家里人都坚决反对,老爸老妈的立场非常坚定,他们告诉女儿,即使我们落魄成草民,也不能降价处理,饥不择食地嫁给一个没有文化且品行很差的流氓无赖。张惠回绝爹妈,我没有把自己降价处理,我爱他,这个男人就是我想要的那一个。
爱情就是虽然把他看透了还能喜欢他的那种飞蛾扑火的义无反顾,缘分是心有灵犀一见如故的某种奇妙感觉,朱温和张惠不约而同抓牢了这次美丽的机遇,他们互相征服了对方,把对方当做这辈子的归宿。那个时候的朱温还是有些可爱的地方,至少,在他对张惠的爱情上,曾经有过真情。
朱温是个粗人,但在迎娶张惠的问题上,包括每一个细节都绝不马虎,一切按照贵族人家迎亲的规格程序套路,绝不委屈自己的心上人。战乱的土地上,那一场大肆张扬的,像模像样的豪华隆重的婚礼成为当时的一大景观,张惠骄傲地成为朱温的新娘。
把自己的梦中情人娶回家之后,朱温下一步的目标是,怎样让自己变成刘秀,让张惠变成阴丽华。他要凭着自己的努力给美丽的夫人一个大惊喜,即使不能让她当上皇后,至少也是一个人人艳羡的贵妇。
朱温跟着黄巢南征北战,哥哥朱存阵亡后,他更加所向披靡,英勇作战,三十来岁就成为黄巢大齐政权手握重权的大臣和名将。但是,黄巢的政权极不稳定,但凡能起来造反的乌合之众,一般都各揣心机,没有严明的纪律严格的制度作保障,没有强大的群众基础,没有雄厚的经济后盾,唐朝的正规军打过来,他们立即乱成一锅粥。朱温敏感地意识到,这样下去,起于草莽的起义军是死路一条,要实现自己的远大理想,必须另谋生路。
脑筋急转弯之后,朱温当机立断跳槽到了唐朝这边,说好听一点叫跳槽,说的客观一点就是叛降,当了起义军的叛徒。
一般来讲,对叛逃归降的将领,接收方要给一些优厚条件,唐僖宗给朱温的待遇也还算优厚,一是任命朱温为左金吾大将军、河中行营招讨副使,掌管皇帝禁卫、扈从等事的亲军;二是承诺等朱温收复京城长安后,任命他做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三是亲自赐给朱温一个名字——朱全忠,意思是让他全心全意忠于自己。
只会斗鸡、赌鹅、踢球的皇帝思路确实是有问题,一个勇于当叛徒的人,怎么可能会“全忠”,他只能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衡量一切的标准就是是否符合他的既得利益,一旦妨碍了他的利益,他立即会反目成仇六亲不认,什么黄巢,什么唐僖宗,不过是他利用来达到自己理想彼岸的一个道具。他随时准备背叛任何人,只有一个张惠属于例外。
张惠是朱温永远的梦想,不管多无耻多坏的人,总会有一个美好梦想。
对别人是虎狼之心,对老婆百般依顺,朱温的性格中的两面性表现得极为突出,他对张惠的每一句话都是不折不扣地执行,对所有的人都可以耍混蛋,不讲人伦道德,唯独对张惠,永远是敬着爱着捧着宠着,恭恭敬敬、服服帖帖。
在重大军政问题上,张惠经常发表自己的意见,有时候部队已经出师了,张惠有了新的计谋或者决策,派人追上队伍,传达自己的指令,叫朱温班师回朝,这时候,朱温会乖乖地带兵回去,悉听夫人分解。
毫无疑问,张惠是一个聪明女人,只有聪明女人,才能把自己的老公管理的服服帖帖。她对朱温的管理以疏为主,朱温这种好色之徒,肯定不会放弃沾花惹草,肯定也会娶回几房小老婆,她不是用争风吃醋的方式对待这件事,而是把她们当姐妹看待,让朱温自惭形愧地感觉自己在张惠手里有短处。
也只有张惠这样的女人,才能帮助朱温成就大事业。像朱温这种性格暴戾的一介武夫莽汉,经常拿着杀人当儿戏,赶上一个不高兴,说不定谁就会人头落地,等气消了,明白了被杀的人很无辜,已经无可挽回了。因为身边有明智的张惠时常劝解,朱温一辈子少杀了不少人,救下了许多无辜性命。仅仅凭着这一点,张惠在世人心目中的位置就变得越来越高大起来。
被张惠救下的还有他们的儿子朱友裕。
朱温和张惠生的儿子叫朱友裕,这个从小在兵营中长大的少年,稍稍长大以后也开始带兵打仗,在攻打泰宁军节度使朱瑾的战役中,朱友裕打败了朱瑾。朱瑾落荒而逃,没有作战经验的朱友裕没有乘胜追击就草草收兵,急着凯旋回去向老爸报功邀赏,没想到赏没邀成,差点连命都送掉。按照正常作战模式,在朱瑾败逃之后,应当奋勇追穷寇,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一举把他消灭,朱友裕的做法违反常规作战模式,朱温怀疑朱友裕和朱瑾私通,要杀他。朱友裕吓得躲到山里不敢出来,张惠看着儿子这样东躲西藏的,就让人给他送信,告诉他以平民打扮到朱温驻扎的汴梁,让他向朱温请罪,关键时候老妈会出面救他。
朱友裕让人把自己捆绑好了去见朱温,跪着对他说,老爸我错了,让我戴罪立功吧。朱温说,想得美,你以为你来认错就逃得了一死吗,你以为你是我的儿子就能得到赦免吗?休想,来人,给我拉出去斩了。
张惠以为儿子回来认个错,一切就过去了,她正安心在自己房间歇着,有人慌慌张张来报:朱友裕的命保不住了,他爸正要把他拉出去斩首呢。
张惠起身下床,鞋都没穿就跑到朱温的大殿,当着这么多人没法呵斥朱温,她只好冲着朱友裕说话,但是话里有话:儿子,你把自己捆绑着来请罪,不正要告诉你老爸你根本没有造反的心思吗?你好笨,连这样几句话都跟老爸说不明白啊。
这话是说给朱温听的,朱温听明白了,挥手让别人散了去,亲手给朱友裕松了绑。张惠等于又给了朱友裕第二次生命,实指望一旦朱温打下天下,儿子也可以继承皇位弄个皇上当当,但是,朱友裕英年早逝,病死在疆场上,死时也不过二十多岁。因为他的去世,朱温在传位问题上为了难,最终还是在这个问题上出了大问题,自己也搭进去一条老命。
或许是儿子的死让张惠受了打击,她没有支撑到朱温正式当上皇帝的那一天,儿子死后的第三年,在朱温灭唐建后梁前的胜利前夜,她得了重病,朱温等到消息飞奔回来,见了张惠最后一面。
张惠拉着朱温的手告诉他:眼看大业就要成功了,如果能实现登基的愿望,我有一句话要留给你,戒杀远色,不要冤杀部下,不要贪恋酒色,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保重自己,牢记我最后的嘱托。
朱温流着泪说记住了,他口头答应了张惠的遗言。当上皇帝后,为了怀念最心爱的这个女人,永远没有立皇后,也就是说,张惠在朱温心中的位置永远没有人可以替代,朱温登上皇帝宝座后,追封她为贤妃。后来,朱温和张惠的另一个儿子朱友贞当皇帝后,张惠被追认为元贞皇太后。
对张惠的多情,并没有制止住朱温放纵声色的步伐。没有了张惠的制约,朱温彻底忘记了张惠临死前苦口婆心的忠告,他不仅仅是耽于声色,而且很有创意地把儿媳妇们都收容到自己的女人队伍中,本着不让资源闲置的原则,在儿子们外出打仗的时候,他一一安抚孤独寂寞的儿媳妇们,最终死在了儿子刀下,这个下场是死去了八年的张惠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