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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从戴笠的好友变成他的狗

1.昔日同窗如今形似主仆

坐在车上,想到将来可能“飞黄腾达”的“事业”,毛家兄弟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毛万里激动之余,不忘提醒毛人凤说:“五哥,虽然说戴笠和我们是同乡,跟你又有同学、密友的情谊,但是毕竟现在他的身份和过去不一般了,你可不要倚熟卖熟,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毛人凤微笑着说:“这不用你来说,我都明白。我们要做大事的人,总是要把过去的痕迹抹干净,要不然留一屁股不干不净的屎,也就爬不高了。”

毛万里笑着说:“你别把这事想得这么简单,他的老校友里,就有人吃过闭门羹。”

原来,自从戴笠的特务处蒸蒸日上,想要来投奔他的人也是不少。有些黄埔军校出来的失业学生纷纷来找他,希望可以在他这里谋到一官半职。戴笠知道蒋介石向来就把黄埔学生视为后备力量,十分器重,于是对校友广开大门,多多益善。他手下的骨干,就有黄埔六期毕业,现在升任复兴社总社副书记的唐纵。看到区区一个六期生都能有这么体面的前途,更多人前来讨口饭吃。也是六期毕业的叶彦世这天就找来了。

接待叶彦世的正是唐纵,唐纵看到叶彦世那么兴奋地前来,不知是担心叶彦世的加入危害到自己的地位,还是有心考验叶彦世的反应和应变能力,他没有对老叶嘱咐一些重要事项,而只是粗略地寒暄几句,就把他领去见戴笠了。

唐纵和叶彦世走到戴笠办公室门口,唐纵停下来,敲了敲门,等听见戴笠的召唤时才走进去,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说:“处长,叶彦世来了。”

戴笠放下手里的文件站起来,正要说“欢迎”,只见叶彦世一个箭步走上来,拉着戴笠的手,拍着他的肩膀大笑说:“哎呀呀老戴,我们也有好几个年头没见了吧?你现在都当上少将处长了,不错啊,恭喜恭喜啦。”

唐纵站在一旁,心里暗自偷笑。他跟戴笠这些年来,从没有一个人敢这么跟戴笠说话,更没有人敢拍着戴笠的肩膀,同他没大没小。他不点破,戴笠也装作不在意,大方地拉着叶彦世说:“快坐吧,今天唐纵也在这里,我们刚好可以叙叙同窗之情。”

唐纵连忙说:“处长,我先去吩咐贾副官多弄几个菜来吧。”

戴笠说:“好,我们青梅煮酒,给老叶好好地接风洗尘。”

不一会儿,在戴笠休息的地方已经备好了饭菜。戴笠要唐纵一起入座,唐纵不肯,勉强坐下喝了两杯酒,就借口手头公事没完,战战兢兢地告辞出去了。

叶彦世几杯酒下肚,满面红光,也越发有了聊兴。他开始大谈特谈自己这几年的经历,谈黄埔的影响和黄埔学生的飞黄腾达,最后话题又扯回了戴笠身上。叶彦世大着舌头说:“老戴啊,从前我就说你脸长,是马相。相书上说驽马十驾,马脸人易成大器,果然不假啊!”

戴笠哼哼了两声。他患有慢性鼻炎,所以时常会发出一些低沉怪气的鼻音,听上去就像马在喘粗气。叶彦世哈哈大笑,戴笠也觉得有些尴尬,隐忍着不发作。

刚好这时唐纵推门进来,看到戴笠的脸色阴沉到几乎有些黑紫,知道这是他要大发雷霆的先兆,连忙拿了酒进来说:“我怕处长和老朋友喝得不够尽兴,又找贾副官讨了一瓶酒。大家几年不见,一聊难免忘乎所以。来,再碰一杯吧。”

唐纵这么一说,戴笠脸色出乎意料地缓和了下来,他满上酒,直接向叶彦世挑明了问:“老叶你这次来,是单单叙旧,还是有其他打算?”

叶彦世本来是想通过唐纵提出在特务处谋职的要求。一听戴笠说这么明白,也索性直接说:“不瞒你说,我远不如兄弟你这么有能耐,这些年一直赋闲。如果能有什么职务的空缺,希望老戴你不要忘记老同学啊。”

戴笠想了一下,在唐纵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唐纵答应,转身出去后,戴笠对叶彦世说:“我本想请你屈就特务处的,但是最近人员已满,再加上水浅不能潜龙,还烦请叶兄另谋高就。”

叶彦世愣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这时唐纵已经拿着一个包袱回来了。叶彦世求救似地看着唐纵,希望他能替自己再美言几句。唐纵只装看不见。

戴笠从唐纵手里接过包袱说:“这里是20元大洋,送给叶先生做生活费。以后若生活上有困难,还是可以来找我。”

叶彦世一听他把自己叫做“叶先生”,知道同学之情已经断绝。他倒也有些骨气,抱拳说:“叶某人尚不缺衣食,无功不应受禄。”

戴笠立刻摆出送客的姿态说:“那好,我还有公事要办,容日后再做秉烛之谈吧。”

叶彦世知道自己的前途无望了,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

毛万里讲到这里,又对毛人凤说:“但是在戴处长的心目中,老乡和黄埔校友是不同的。我们江山人都是亲信,是他自己人,他对我们还客气一些,也把我们都安插在各个部门作为眼线。我们自己有个小团体,叫做江山帮。外人知道我们和戴处长的关系,都不敢招惹我们。可是黄埔校友里,却不是人人都听从他的。因为他是五期肄业的学生,以这样的资格主持特务处,很多头几期的老大哥心里都不服气,对他也不甚尊重。因此他竭力想在特务处提高自己的威望,树立权威。我们必须给足他面子,否则,就是丢了我们江山人自己的面子。”

毛人凤微笑着说:“六弟,看来你在特务处这些年成熟了不少。我并不是目光短浅之人,也不喜欢那些面子浮名,只要能有容身之处,让我一步步往上爬,最后总能笑傲群雄。前面路还长,我们轮番守岗,你先休息一下,过了半夜,我叫醒你替我。”

毛万里略一点头,把手枪递给毛人凤,自己合上眼。毛人凤一边抚摸着这把不知结束多少人性命的凶器,一边陷入到童年和戴笠交往的回忆中。

2.童年的泼皮春风和木头善余

戴笠和毛人凤的老家都在浙江省江山县,两家都是以务农为生。戴家原本是大户,有几十亩良田和一座竹山,但是祖父留下的财产到了父亲手里,被好吃懒做、胡赌乱嫖的戴父挥霍得所剩无几。等到戴父两腿一蹬,撒手人寰之后,年幼的戴笠和母亲拿到的,只是两亩仅供维持生计的水田和一间破草房。坚强的戴母认为要出人头地,必须要读书,于是靠给人做针线,勤俭持家,坚持供戴笠去学堂念书。毛家原本贫困,但是十分勤恳努力,父亲领着毛人凤上面的三个哥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竟一年年扩充了田地,充盈了家产。伴随家里土地耕种面积增加,一年也有了十几担谷子,毛家开始考虑光宗耀祖的事情,毛老爹看毛人凤身体瘦弱,不是干农活的料儿,但是非常机灵世故,喜欢读书,于是也把他和弟弟毛万里送进了学堂,就这样,童年的戴笠和毛人凤成了好朋友。

乡下学堂,最大的便是先生,先生喜欢哪个学生,哪个学生就能受到奖赏,能有好日子过。要是得罪了先生,打手板,罚站罚跪都是免不了的。小时候的戴笠和毛人凤都明白这一点,虽然性格不同,但是他们都有办法讨先生的欢心。

戴笠背书识字都是一目十行,所有古文释义也都是说一遍就记住了。戴笠刚到学堂的时候,先生在讲《三字经》中的“人遗子,金满。我教子,惟一经。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在座十几个孩子,没有一个说得出什么意思。而当时年仅7岁的戴笠在一群大孩子面前毫不露怯,大大方方地说:“这段话是先生的口吻,说的是别人留给孩子的是金银财宝,而您现在教给我们的只有这样一篇文章。认真读书的将来会做大官,整天只想着玩的就一点出息都没有。所以想要做个大人物,就一定不能贪玩,要努力用功。”这番话听得先生喜不自禁,抱住他问:“这是谁教你的?”

戴笠说:“是我母亲教的。”

先生感慨地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又看他家贫,从此对他十分疼爱,还常减免学费。

毛人凤则十分老实,从来不抢威风。先生叫今天背一页书,他明明已经背了两页,先生检查的时候,却只是把规定的那页一字不错地背完,不炫耀自己的本事。但是他很有礼貌,见到先生和师母总会恭敬地鞠躬请安,路上碰到,也会抢着帮先生或师母拿东西,所以师母更加疼爱他。

有一次先生出去办事,给十几个学生规定了功课,就离开了。先生前脚刚走,戴笠后脚就溜到屋外去,玩泥巴,掏鸟蛋,爬树,玩得不亦乐乎。看着戴笠这个样子,有些年纪小的学生也坐不住了,偷偷跟他一块儿去玩。到最后,教室里只剩下毛人凤一个人还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一字一字地抄写课文。

过了一会儿,师母过来探班,看到满院子的小孩一个个脸上身上都是泥巴,气就不打一处来,大声呵斥,把孩子们都赶回教室,进屋一看,毛人凤还在那里端端正正地坐着。一见师母来了,他马上起身鞠躬说:“师母好。”然后把自己写的毛笔字毕恭毕敬地捧上去让师母过目。

就在这时候,先生也回来了,看到一个个小顽童的脏样,也很生气,连声说:“读书人衣不蔽体,成何体统?像善余这样,才是读书人应该有的本分。你们这群顽劣不堪的小子,将来休想出人头地。说,是谁带头的?”

其他小孩都把目光投向戴笠。先生心下洞亮,他拎着尺板走到戴笠面前说:“伸出手来。”

戴笠撅着嘴说:“先生,我是完成了你布置的功课才出去玩的。”

说完,他就一五一十地开始背诵《论语》,嘴里跟倒豆子似的,十分流利,不打一个磕绊。先生十分惊讶地听完,气就消了大半。再让其他学生背,可是没有一个人能背得像他那样,于是一屋的孩子,除了戴笠和毛人凤,全部受到了体罚。从此戴笠聪明调皮,毛人凤老实本分的名头就传开了。特别是捣蛋的孩子给他们俩都起了外号,管戴春风叫泼皮,管毛人凤叫木头。

泼皮春风一天到晚想的就是怎么样出人头地,早点赚钱,让母亲和弟弟过上好日子,他略长大一点,就开始偷东西,赌钱,挨过不少打。但是毛人凤却不同,每天关上门,看见父兄辛劳了一天,坐在桌边抽旱烟的样子,他就深知家里的艰辛。父亲天天告诫他,要本分做人,踏实行事,每一步都踩稳了,以后才能越爬越高。

戴、毛两人在学堂先生的指点下通读了“四书”,次年便开始练习习作,进步神速。也就在这几年中,科举制度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1905年,张之洞奏请立停科举,改办新式学堂,推行实学。清政府诏准自1906年开始,所有乡会试一律停止,各省岁科考试亦即停止,并令学务大臣迅速颁发各种教科书,责成各督抚实力通筹,严饬府厅州县赶紧于乡城各处遍设蒙小学堂。

戴笠的母亲很快就把儿子送到江山县唯一的新制小学,文溪高小读书。戴笠从小因为逞强好胜,吃了母亲许多鞭子。那时候他还不敢锋芒太露。如今到了离家100多里外的县城,山高皇帝远,他自然如同猛虎出柙、野马脱缰,在广阔的天地中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想法。那时他14岁,已经是个英姿勃发的少年了。

1911年中国还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辛亥革命。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为纲领,推行革命思想,发动武装起义。1912年元旦,孙中山宣誓就职,宣告中华民国成立。3日,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成立。这一切,都在少年蠢蠢欲动的心灵上又加了一把燃烧的火苗。

在学生中间,反对帝制、反对封建的革命思潮始终是风起云涌的。但大部分人都只是抱有这样的想法,却无实施的决心和胆量。但是戴春风不同。他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雷厉风行。在学校里,他成了学生中的领袖人物,受到许多人的尊敬。

每个假期当他得意洋洋地回家时,自然要把这一切与好朋友毛人凤分享。毛人凤的父亲担心儿子出去读书之后学坏,就一直把他留在身边,让他依旧在学堂读书。所以每次听到戴笠带来的消息,还有许多的新思想、新观念,毛人凤都似乎感到了清新的春风吹来。他感到身体里有一种束缚打开了,散发出热情和激动的力量,鼓动着他参与到时代的运动中。在戴笠的帮助下,他也参加了考试,报考浙江省立一中。

考试一结束,他就在家门口盼星星,盼月亮,盼望着戴笠能替他捎回录取通知书。他明白,自己读书已经花了家里不少钱了,如果这次不能考中,父亲就会让他放弃读书,回去务农,那么,他要走出去看看世界的理想也就要破灭了。

这天傍晚,他扛着锄头往家走,远远就看见一个高个儿少年跑过来,那跑步的姿态一看就是戴笠,他激动地丢了锄头,就迎上去。戴笠重重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我说你一定能考上的,给你,录取通知书!”

毛人凤紧紧握着那一张薄薄的证书,看着戴笠摘下帽子,却愣住了,问他:“你的辫子呢?你怎么把辫子剪掉了?”

戴笠大大方方地说:“这有什么,清政府被推翻了,所有不合理的制度本来就也应该一起被推翻。剪头发,正是说明了我们青年人革命的决心。在文溪高小,几乎所有学生的辫子都剪了。我劝你也剪了,跟我一起上浙江一中去,那里可容不下任何封建残余的存在。”

毛人凤握着自己蓄了多年的辫子,犹豫着拿不定主意。头发剪掉容易,他怕的是万一局势又变化了,要再留起来可就难了。

戴笠看他婆婆妈妈的样子就急了,拽着他跑回家,拿出剪刀“咔嚓”几下,自作主张就剪去了他的辫子。

辫子没了,毛人凤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轻松感。不管父亲为他失去的头发哭得如何伤心,他铁了心,义无反顾地和戴笠一起迈上了求学之路。

3.中学里的学生头和受气包

20世纪初的杭州已经是一个繁华的城市。风景秀丽,经济发达,有许多江浙商人在这里开工厂,做生意,发展民族资本主义。而杭州的灯红酒绿、火树银花更比江山县城妖娆得多。这花花绿绿的一切都让从小地方来的戴笠和毛人凤看红了眼。

但是戴笠毕竟在文溪高小参加过不少社会活动,算是磨炼过一番,他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环境,开始更加积极的运动。一次国文课上,老师在讲解《孟子·离娄下》中的“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为腹心;君之视臣为犬马,则臣视君如路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他说道:“孟子此话并不正确。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子不能视父为路人,为寇仇,那么臣亦不能视君为路人,如寇仇。”

老师刚说完,戴笠就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喊一声:“你讲的完全是封建落后的君臣思想,根本就不对。你还是带着你的旧脑筋滚蛋吧,别在这里污染学生的头脑。”

身边的同学虽然都和他有相同的想法,但是谁都没敢吭声。还有一个人拉拉他,让他收敛一些,小心被学校记过。没想到戴笠干脆站到了课桌上,对着全班大声宣讲起来:“现在已经是民国了,宣传保皇派思想的老师还适合留在学校吗?我提议,希望国文老师换人的学生来我这里签字,我们要联名把保皇派的老师赶出学校!”

老师站在讲台上,已经是面色苍白。在现在这个敏感时候,谁还敢把自己联系上保皇派三个字啊?学校也是为了息事宁人,不日就开除了国文老师。

这件事之后,戴笠声名鹊起,对他欣赏、敬佩、追随的学生也有不少。毛人凤就是紧紧跟他结伴的一个。

在当时因为教育水平参差不齐,寄宿生的年纪有大有小,而且相差悬殊。朝夕相处之下难免发生冲突,而每一次冲突都以年长体健的学生欺负年幼体弱的学生而告终。而且毛人凤先天瘦弱,性格又懦弱怕事。年纪大的学生看到他手无缚鸡之力,就大着胆子欺负。头几次,他还忍耐着,不告诉戴笠。但是日子一长,那些学生也越来越嚣张。

一次戴笠跟毛人凤吃饭,看毛人凤只点了米饭和青菜,奇怪地问他:“你家里条件也不差,为什么吃得这么简单?”

毛人凤支吾了半天,最后只好说:“大我们一级的张同学管我借钱,我就把家里寄来的生活费都给他了。”

戴笠一听就知道是在敲诈,他素来爱打抱不平,看有人欺负他的好朋友,哪里能咽下这口气。他把毛人凤点的菜一气掀翻,抓着他就去找张同学理论。

姓张的看两个新生竟然敢来找自己评理,刚开始还不放在眼里,但是当他知道了戴笠就是那个气走了国文老师的人,就连忙把钱还给毛人凤,不敢再多说什么了。戴笠盯着他,恶狠狠地说:“你给我记住,敢欺负我们江山的人,就是我戴春风的仇人,我让你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因为戴笠身上这种天生的不服输和领袖气质,渐渐的,也就没有人敢再找他和毛人凤的麻烦了。而且戴笠只要看到或者听说新生被老生欺负,立刻就会替人出头,做别人的“保护伞”。于是在新生之中,慢慢成为了“老大”。

从此,戴春风十分得意。他很享受这种前呼后拥的感觉。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拉拢年纪大的学生,他总是用不多的生活费请同学下馆子。到后来跟饭店老板混熟了,也都让他赊账请客。他喜欢结交朋友,交际应酬之间,从来不贪小便宜,用钱非常慷慨。当时学校附近所有菜馆,无一家他不曾光顾,也无一家不曾欠账。但是他很守信用,欠钱借物,都是到期归还,从不拖沓。这种“江山浪子”行径为他赢得了许多贫困学生的支持,但是也在老师眼中,奠定了他“油头粉面”的形象。

另外一些品学兼优,性格温和的优秀生则是被他的魄力吸引过去的。每个人都有崇拜英雄的心理。但是并不是每个时代,每个地方都会出现英雄。因此很多时候,人们就会被小混混蒙蔽住,误把他们的江湖习气当作英雄义气。但是戴春风的身上的确也有很多吸引人的优点,比如他的坦率热忱,雷厉风行,比如他的爱管闲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比如他的虚心受教,知错就改,比如他的平易近人,热情助人,这一切都形成了一股巨大的磁场,吸引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许多年之后,同为校友的周念行、王蒲臣、何芝园、毛人凤、姜绍谟等人都成为了他的下属或者同事。戴笠少年时的风姿在他们心目中留下的深刻印象,完全不逊色于成年之后。

就是因为有着强烈的领袖气质和群众基础,在他16岁时,他热热闹闹地张罗起了学生社团,还学着“兴中会”、“光复社”那些起名叫做“青年团”,宗旨就是宣传男子剪发,女子放足,号召民众破除封建迷信思想。他借这个社团为发表言论的阵地,在附近的村镇进行过很多次宣传、讲演,吸引了大批民众的注意。他激情洋溢的演讲和口若悬河的气势让他成为附近知名的“学生哥儿”。

而在他的高大形象下,毛人凤越来越像一个不为人注意的影子。因为他比较迟才接受到新鲜的知识和文化,所以功课不算优秀,但是他很努力,一直在默默用功,国文学得尤其好,写得一手让老师称赞的好文章。因为戴笠的社会活动太过频繁,功课缺了不少,所以他有时也帮戴笠代写作业,久而久之,就成了戴笠的“师爷”的角色。

戴笠看毛人凤老是闷头在学校里,于是常拉他到社会上走走。但这时常的走动更让两人察觉出自己的差距。在杭州城里,许多人穿的是绫罗绸缎,进出搭车,常去大饭店、大舞厅消费,过着歌舞升平的生活。

同时,省城的女人们也比乡下的要丰满白皙许多。看着大街上那些女人穿着高开衩的旗袍,露着白白嫩嫩的大腿走来走去,总是让他们心里痒痒的。而女校里那些青春活泼、发育得凹凸有致的女学生,也让戴笠和毛人凤开始初次产生了悸动。他们喜欢这纸醉金迷的一切,对荣华富贵都产生了占有的念头,只是苦于口袋里没有钱,只能干看着,却不能把他们想要的一切都占为己有。戴笠和毛人凤又开始有不同的想法了。

戴笠开始感到,自己不适合继续读书,而是应该做出更大的事情来。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却被这个地方给束缚住了。他想要挣脱,想要超越,想要凌驾于这一切之上,成为他所渴望成为的主宰。

但是毛人凤却觉得那一切离他还太遥远,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他幻想有一天会得到一切,但是不敢相信这一天会来临。他所能做的只是好好读书,努力上进,像他父亲所期望的那样,做大官,光耀门楣。

戴笠无论在家,还是在学校都必须是头,一招一式都得镇得住别人,敢想别人不敢想的事情,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就说花钱,痛快了就兜底翻,花完了就想办法,给别人拉皮条,帮人赌博出老千,只要能挣着钱,什么都敢干,天王老子也不怕。毛人凤则与此相反,他万事以避让为主,吃了亏往往也不愿声张。两人性格截然不同,又刚好互补。但是两人却都没有想到,他们的人生要出现分岔了。

有一天下午,戴笠、毛人凤和几个同学去逛街。大家自然又少不了议论街上的女人和光怪陆离的城市风光。路过一家照相馆时,一个同学忽然指着橱窗里的西装照说:“嘿,快看,这衣服不跟陆同学那件一样吗?”

陆同学是年级里有名的公子哥,每天穿得光鲜亮丽地请漂亮女同学下馆子。他是所有男生嫉妒和厌恶的对象,可是却谁都奈何不了他有一个开工厂的资本家爸爸的事实。

另一个同学很快就接着说:“依我看啊,这衣服穿在谁身上都好看,要是我们也有这样的衣服穿,我们才不会输他呢。春风,你说呢?”

戴春风正在想心事,不料被人叫了名字,他连忙说:“你们想不想穿这西装?”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问他:“怎么?你有办法把这衣服弄来么?”

戴春风狡猾地一笑,说:“你们不信?那咱们就打个赌。如果我能弄来怎么办?”

大家都不相信地笑了,说:“你要是能弄来,那我们新成立的社团就推举你做社长。”

当官欲望强烈的戴春风连忙答应:“好,一言为定。你们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毛人凤一听这话就急了,把戴笠拉到一边说:“你疯了,我们哪里有闲钱去买这件衣服啊?”

戴笠拍拍他说:“我对这件衣服觊觎已久了,就是因为我们囊中空空,只有看的份,没有买的份,所以我才要想办法把衣服弄来。我们要是连一件衣服都弄不来,将来怎么去做其他更大的事?”

毛人凤说不过他,只能无奈地放他去。

戴笠快步走入照相馆隔壁的当铺,环视了一周墙上的衣服。果然有与照相馆橱窗照片相似的那一件西装。他已经暗中观察很久了,想了不少主意。今天既然有几个同学说弄来西装就选他做社长,那他当然是无论如何也要把西装弄到手了。

小伙计背对着他在一边整东西。这里的伙计都是势利眼,他们一看戴春风的中式短褂打扮就知道他不过是一个穷学生,而且经常见他到这里来,来了只是看,也不当东西,也不买东西。于是渐渐的就没人把他放在眼里了。

戴笠看四周的伙计都在忙各自的事情,没人注意他,便快手把西装从墙上取下来,拿了就要走。可是眼尖的小伙计还是发现了,他前脚刚出门,伙计后脚就追了过去,边追边嚷:“你是谁啊?怎么偷东西!”

戴笠被他揪住,动弹不得,只好说:“我只是借一下衣服,在隔壁拍个照就还,又不是偷,你别说得那么难听。”

小伙计不依不饶地说:“谁知道你是什么人,快点还我衣服。”

戴笠指着胸前别着的校徽说:“你看,我可是省立一中的学生。我的名字都写在这里了,怎么可能还来偷你们当铺的东西嘛。”

小伙计词穷了。戴笠挣开小伙计的手,走到照相馆前把衣服给同学,再跟着小伙计回到当铺等候。不料当铺里的二当家刚进屋一会儿,就看见衣服被人拿了,又听伙计说什么是借不是偷,当即气得火冒三丈,把小伙计训了一顿。

收回了衣服的小伙计终究还是气不过。他跟二当家请了假,就跑到戴笠的学校告了他一状,说他偷东西。

有这个罪名学生在省立一中可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学校领导为了杀一儆百,立刻决定把戴笠开除。

可怜戴笠还没当成他所朝思暮想的学生社团干部,就已经因为盗窃而中断了学业。毛人凤心里也是很不舍得,他知道戴笠一走,他就没有保护伞了。他更担心有些学生会把以前和戴笠的纠葛牵扯到他身上,向他复仇。所以他陪戴笠收拾了行李,走到西子湖畔的时候,两人都是默默不语,愁肠百结。

沉默了许久,毛人凤问:“你打算回家乡吗?”

戴笠说:“家是不能回了,挨母亲揍事小,我担心的是让我母亲伤心。而且我一旦回去,就不容易再出来闯天下了。见过了大城市的富庶繁华,再回到那片穷乡僻壤,我可忍受不了。我有个远房亲戚在杭州做生意,我想要先去投奔他,赚点钱,再做打算。”

毛人凤点点头,又叹口气。戴笠抓着他的手说:“齐五,你一直就很老实,总被人欺负。我离开之后,你一定要强悍一些,这样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毛人凤说:“你放心,我跟老师们的关系都不错,如果有人欺负我,我就告状。”

两人都哈哈大笑,戴笠说:“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先去捞世界,等发了大财,再来帮助你们。”

毛人凤说:“一言为定。”

带着豪言壮语,以及满腔的不舍和惆怅,两人踏上了不同的道路。

4.一个做教员一个当乞丐

戴笠一走,毛人凤顿觉失去了主心骨,天天只是埋头看书。转瞬到了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那毛人凤像是冬眠的虫子又醒过来一样,再次感到了身体里有一种力量在勃发。他看着其他同学扔掉书本,喊起口号,成立了学生自治会,开始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心里总是痒痒的想要加入,却没有胆量。等到他认为革命已经成为主流了之后,才忙不迭地开始写标语,四处参加组织。但是要他上台演讲,做带头人,他却又缩了回去。毛人凤靠着老师的照顾和小心谨慎的为人,几年的学生时光很快就无风无浪地过去了。等到学潮过去后,他那膨胀的野心瘪了下去,父亲帮忙联系了附近的一所小学堂,他也只好回乡做了教员,当不成学生领袖,却做了孩子王。

孩子王虽然很受乡民尊重,但是却日复一日,毫无趣味。毛人凤虽然老实巴交,心里却有片大天地,这让他总不能安分下来,害怕自己的一辈子很平淡地过去。偶尔他也发表一些言论,但是这些话都让他的父兄们心惊胆战,怕他闯出什么祸乱。为了拴住毛人凤的心,他父亲自作主张定了一门亲事,希望有了老婆的管束,可以让毛人凤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空想。可是毛人凤连省城的女人都见过了,哪里会把村野乡妇放在眼里?几个晚上之后,就更坚定了他离开的决心。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到了1925年,毛人凤看了报上的消息,向老父提出要去投考黄埔军校。

听到毛人凤要去当兵,一向坚信“好男不当兵”的老父死活也不答应。新婚的妻子也是哭倒在他身上,不放他走。毛人凤心里更是腻烦,找了个借口说自己不走了。等到夜深之后,他哄睡了妻子,偷偷拿出白天收拾好的包袱,趁夜溜出家门,踏上南下的路途。经过日夜兼程地赶路,终于赶上了黄埔军校的报名。

文化考试毛人凤顺利通过了,到了体检的时候,毛人凤却傻眼了,因为他个子矮小,“汉阳造”上了刺刀就比他还高,连枪都扛不动的兵能够打仗吗?对方毫不客气地把他拦在了门外,任他苦苦哀求都不通融。

但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幸亏这时广东革命军正准备第二次东征,需要补充兵员。毛人凤马上应征入伍,被安排在黄埔军校潮州第一分校,按资历来排也算是黄埔军校第五期的学生。心情雀跃的他这才敢写信回家报平安。

他所在的班上大多都是被黄埔军校筛下来的残兵弱将,少部分是没赶上五期报名,被编入分校的学生。训练时教导员看着这一群歪瓜裂枣,心里虽然不满意,口上却勉励说:“大家虽然先天条件不足,但是只要刻苦训练,一样可以锻炼出强壮的体魄,为战斗出力。大家知道前几期有个胡宗南,他也是矮个儿,不到一米六。但是人家特别吃苦耐劳,肯动脑子,现在已经开始带兵打仗,深受蒋校长的信任。只要大家努力,人人都可以成为胡军长!”

听到自己的浙江老乡受表扬,毛人凤心里也特别激动,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也要成为出类拔萃的士兵。

但是几天的训练之后,他的激动变成了懊悔。十几斤重的枪压在他瘦小的身上,令人苦不堪言。胡宗南虽然矮小,但是强壮有力,而且身手敏捷,富有军事头脑。毛人凤精通人情世故,做文章一流,但是在烈日下站两个小时,他就两眼一抹黑,晕过去了。一周不到,他就生起病来,眼看别人立功受奖,自己只能睡在床上唉声叹气。再加上他胆子小,没有敢于冒险、敢打敢拼的精神,每次上了战场,就躲在最后。连教导员都对他十分看轻。俗话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军校已经不能成为自己向上攀爬的阶梯,他又接到父亲病重的消息,急得他毒火攻心,不能动弹,连续休息了几天,才匆忙赶回家。

等到办完了父亲的丧事,他没脸再回军校,成天在县城里游荡。这一日天已快黑了,他准备回家。路上人来人往,毛人凤满腹心事,一脸晦气,不经意间和一个人来了个迎面撞。

对方暴怒,大骂一声:“瞎了狗眼,敢撞你家爷爷。”说罢,伸手就打。

毛人凤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不禁惊讶不止,原来此人就是那久违的戴笠。毛人凤好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绳一样,抓住戴笠的手摇晃起来。

戴笠上身穿着一件西服,上面沾满污渍,头上一顶鸭舌帽,脸色苍白,两眼却闪着贼亮的光,不过看起来也是风尘仆仆。老友相见,分外热情,两人当即走进悦来客栈,围坐一张桌子,四个小菜,二斤黄酒,边饮边谈。说着说着就谈到个人前途。

戴笠说:“齐五兄和我都快30岁了,可是学文不成,学剑不成,30之年,胡乱混混,这辈子算完了。”

毛人凤却摇摇头:“戴兄也太悲观了,没有什么成绩倒是真的,但说是胡乱混混却说不通。目前,国民党正在南方闹革命,革命朝气在黄埔,有志青年都应该投奔孙中山,掀起国民革命,打倒帝国主义和反动军阀,要谈个人前途,这才是正道啊。”

“什么时候齐五兄也会摆大道理?人生在世,吃喝玩乐,金钱美女应有尽有,这才是我的追求,操那么多心干什么?”戴笠讥讽说。

毛人凤听着并不以为意,反说:“几年未见,春风兄竟然如此颓唐,令小弟深感失望。周瑜云:大丈夫处世须立功名。立功名,怎能做井底之蛙?风云当前,要想立功名只能顺应历史潮流,走革命之路。”

“那你为何不去?”戴笠问。

毛人凤把这几年的行迹也简要向戴笠讲述一番。叹息自己因身体条件的限制,失去了机会。接着毛人凤又说:“要想成大事,只能迎潮头赶上,这样才能事半功倍。像我们的校长蒋介石,开始也一文不名,短短几年就成了叱咤风云、妇孺皆知的人物。”

戴笠听到蒋介石三个字,顿时睁大了眼睛问:“你说的蒋介石可是浙江奉化溪口镇人?”

毛人凤点点头,奇怪地问:“春风兄认识吗?”

“何止认识,我们是朋友!”戴笠吹嘘说。看见毛人凤将信将疑的表情,戴笠开始讲述自己离开一中后的经历。

原来,他总想着能够一发冲天,所以也不能安心工作,只是到处混饭吃。也曾当过兵,流落破庙,甚至给人做跑腿的。

那时候戴笠依然穷苦困窘,但是为了结交朋友,他又要维持自身的体面。在杭州的时候,他不讲究吃,最便宜的烧饼、油条亦可饱腹;也不需要找地方住,庙宇里、屋檐下放条席子就能养足精神;唯独在穿的方面,他却十分在意。当时他只有一身陈旧的灰军装改成的便服和一双白力士鞋。鞋穿脏了,花一个铜板买点儿白粉往上一涂,跟新的一样。衣服穿脏了,他就找个僻静的水边去洗衣服,把衣服晾在岸边的石头上,再在水中顺便洗个澡。等游累了上岸,刚好衣服也被太阳烤干了。用这个办法,他每天都保持得十分整洁,有点像个大学生,又像一个穷公职人员,至少让人看了会有亲近之心。虽然生计没有保证,但是他却很善于结识朋友,在平淡的流浪生涯里,他认识了包括胡宗南、王亚樵在类的诸多能人,甚至跟他们结拜成为兄弟。

当他流浪到上海之后,听人说金园路开了一家规模很大的证券物品交易所。凡是去买股票、证券的股东,大多是有钱有势的人。他想,如果能在那里认识几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说不定会对自己的前途有所帮助。于是他混在帮佣的人中,果然有几个穿着体面、举止不俗的人主动招呼他替自己买烟跑腿。因为听他的江山口音很亲切,经过一番攀谈,他知道这些人正是蒋介石、戴季陶等名流。他们当时为了给国民革命军筹措经费,拉拢上海商界名人,开办了这一个证券物品交易所,让政客和上海流氓头子从证券、股票、花纱价格的升降中大挣其钱。

不久之后,这些人从交易所中消失了,各只股票也大跌,金融市场陷入一片瘫痪。戴笠从报纸上看到蒋介石开办黄埔军校的消息,正在犹豫要不要前去报名。一路回到江山,恰好就跟毛人凤碰上了。

毛人凤立即劝说道:“当今天下军阀混战,民不聊生,谁可执中国政治之牛耳?北洋军阀腐朽堕落,不具备这个资格和能力,只有我们的校长,雄才大略,是当今的拿破仑,才能当此重任。你去投靠他,依兄长的才华见识,定能有很大的发展。人们常说革命朝气在黄埔,你跟校长又有一面之缘,为何不充分利用呢?”

一席话说得戴笠热血沸腾,可是他思考了半天,又摇摇头,把毛人凤急得不知说什么好。戴笠说:“齐五兄有所不知,上次我在上海时,一位算命先生告诉我,我如果投军下场将很惨,不死于刀枪,也逃不过牢狱。”

毛人凤闻言不禁哈哈大笑,“人说术数之言未可尽信,况且是祸躲不过,躲过不是祸。大丈夫死于疆场,当然甚于床上,春风兄真让我失望。”

戴笠非常奇怪原来木讷寡言的毛人凤竟然如此健谈,而且豪情万丈,他暗忖:“看来黄埔确实是锻炼人的地方,齐五兄都能如此,我戴春风如果再推辞,岂不被人笑话!”

想到这里戴笠突然将酒杯摔在地上,好像发誓一样:“春风不才,也当效法班超故事,宁愿死于疆场,而不老于家中,明天我就南下广东,投笔从戎。”

毛人凤听到戴笠的一番话,又喜又忧:喜的是戴春风听了自己的劝说,依他的才华,在黄埔那个环境中,其性格中好搏杀的成分定能如鱼得水;忧的是自己却尚无着落,不知何处是家。

毛人凤的表情变化被戴笠看见,戴笠忙说:“齐五兄的心事我当然清楚,等我发迹后,我一定回来帮助你,如果食言我愿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戴笠一句话把毛人凤感动得热泪盈眶,他拉起戴笠的手说:“苛富贵,勿相忘,春风兄仗义行侠,我的前途也全望戴兄了。”

悦来客栈一别,毛人凤心中多了几分惆怅,也多了几分希望。惆怅的是自己的聪明才智不在他人之下,却受限于其他原因,不能一展抱负。希望的是戴笠发达之后,能够提携自己,让自己顺利地少走弯路,登上高位。但是他明白戴笠这一去也是路途艰难,有太多难以预料的因素。他不能把全部希望押在戴笠身上,还是先谋个出路,于是和姜绍谟一同去了南京。之后就是来到崇德,一日日挨到如今。

5.黄埔——天堂向左,人间向右

再说戴笠和毛人凤分别之后,下定决心奔赴广州。他只恨自己迟了一步,不能早一步借东风平步青云。这一次,戴春风算是真正开始了他的人生旅途,走出了他所熟悉的江浙,走向了他心目中的革命圣地——广州。他先找了国立广东大学的校长戴季陶疏通关系,终于顺利地成为了黄埔军校第六期的一名学生。

入学之后的戴笠被编入入伍生第一团第十七连。他比许多年轻的学生要年长几岁,但是也有更丰富的人生阅历,察言观色、人情世故方面也都通达熟练许多。所以他很快就在学校里打开了局面,成为了许多人的死党和好友。

他就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一样,把全副精力投入到学校组织的各项活动中去。他感觉自己过去10年浪费了太多生命,如今必须争分夺秒地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时光。学校需要跑腿、采办的时候,他也总是自告奋勇,因为他性格外向,总是闲不住。同时他也需要经常出去转转,从采办中捞一点油水。

他注意到学校里有一个特殊的长官,是黄埔同学会监察干部,名叫胡靖安。他是黄埔第二期的毕业生,因为为人冷血残酷,但是对待蒋介石阿谀奉承,忠心不二,所以一直以来受到蒋的重用,专门留在学校监视共产党员的言行举止,向蒋报告。戴笠心想,如果能够和他搞好关系,那么估计以后面见蒋介石的机会也就多了。所以他一直努力在胡靖安面前保持对校长忠诚,排斥共产党员的形象。胡靖安慢慢注意到了他,并且向蒋介石推荐。终于蒋介石向戴笠传达了秘密指令,让他在军校里,多观察,多学习,多监视共产党一派的学生。

从蒋介石处回来之后,戴笠就开始更加起劲地与同学、教官接触,对于周围人说的话,特别是有关政治、军事,或者谈论时局的热门话题,他总是暗中听取,默记在心。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把所听的全部誊写到纸上,再交给胡靖安。后来他不放心自己的功绩被胡靖安占去,于是干脆买通了蒋介石手下的警卫员,亲自把情报递到蒋介石的桌上。

1927年4月12日那天,起床号像往常一样划破寂静的晨雾。入伍生也和往常一样在紧张、安静的氛围中起床、整理内务,在5分钟之内都跑步到了操场上集合。可是等人都到齐后,连长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下达整理队伍的口令。他冷冷地扫了一眼人群,冷峻而低沉地宣布:“共产党阴谋暴乱,在东莞成立了军事委员会。现奉校长命令,进行清党。凡是共产党员,向前三步走。”

操场上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已经有几个忠贞的共产党员勇敢地站了出来。其他一些还在谨慎观望的听到第二遍命令后,也站了出来。

连长看看这些人,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单,点了十几个名字。戴笠听着,他明白这其中有好几个全都是因为跟共产党员走得较近,关系较好而被他呈报上去的。原来蒋介石派他在同学中搜集情报,是为了这次“清党”而准备的。

当共产党员全部被带走后,连长又宣布胡靖安被任命为入伍生部的政治部主任,并取得军校“清党委员会”的权力。之后才开始正常的操练。

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重,整个操场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唯独戴笠的心情还有一些雀跃。他开始明白自己所擅长的情报工作所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他仿佛看到了胡靖安的晋升就是他的明天。

但他来不及高兴多久,就因为在采办中克扣学生伙食费的行为被人发现,在愤怒的声讨中,被迫离开了黄埔军校。他也不太在意,前往南京投靠胡靖安,专心做情报工作。另一方面广为结交社会上三六九等的人物,和杜月笙等大亨都有往来。蒋介石对他也是越来越信任。

就在蒋介石力量大增的同时,国民党内部各派系已经是阵脚大乱。因为蒋的退出,各派失去了共同的敌人,于是变成互相火并,乱杀一气。在蒋介石“下野”期间,宁、汉、沪(西山会议派)合流,9月16日,成立了国民党中央特别委员会,行使中央职权,三方共推举32人为特委会委员,其中汪派占少数,大权落入桂系和西山会议派手中。武汉方面的汪精卫不仅没当上“正统”领袖,反而在宁、沪两方的联合反对下,被迫通电“下野”。汪精卫回到武汉,联合唐生智,成立了武汉政治分会,与特委会抗衡。桂系则以特委会的名义武力讨唐,打败了唐生智,占领了武汉,唐生智逃往日本。汪精卫不甘失败,拉拢张发奎的第四军跑到广州,成立了广州国民党中央,出现了宁粤对立的局面。

以李宗仁、白崇禧为首的桂系集团,本想趁蒋介石“下野”独揽大权,但是南京方面的党政班底仍为蒋介石的部属,桂系无法控制,反而陷入困境。11月22日,南京召开“庆祝讨唐胜利大会”,蒋介石指使陈果夫策划枪击游行队伍事件,事后嫁祸于西山会议派,使西山会议派声名狼藉。

蒋介石看到时机成熟,便积极进行复职活动。他首先联合汪精卫,电邀汪精卫来沪商讨统一问题,借此打击桂系和西山会议派。桂系怕蒋汪联合对付自己,便建议宁、粤、蒋三方在上海举行国民党二届四中全会的预备会议。在会议上,汪精卫为了摆脱不利地位,抢先提出请蒋介石复职。当时冯玉祥和阎锡山正遭到张作霖的猛烈进攻,也电吁蒋介石复职,继续北伐。桂系和西山会议派已处于孤立,只好随声附和。蒋介石复职已成定局后,他又利用中共在广州起义的事件打击汪精卫,说汪精卫与共产党联合搞暴动,汪精卫被迫离开上海,再次亡命法国。不久,蒋介石又逼走国民党元老胡汉民,为他重拿大权扫清道路。

1928年1月,蒋介石宣布自己复职。而在2月份召开的国民党二届四中全会上,蒋介石当选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主席、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国民党中执委常委、组织部长和中央政治会议主席。就这样,蒋介石成功地以退为进,把国民党的党政军权成功地抓到了手中。

这时的蒋介石已经完全注意到情报工作在政治活动中的重要性。桂系的发难和何应钦的阳奉阴违全都是因为情报工作没有到位,不能预先掌握他们的情况而导致自己处于被动的位置。为此,蒋介石特别成立了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这也是他所建立的第一个正式的特工组织。同时,他还在总司令部里一下子任命了数十名侍从副官和联络参谋,这些人几乎清一色出身于黄埔军校,其任务就是搜集各部队的情况和各级部队长官的政治倾向、思想动态、主要活动等。他们的工作直接向蒋介石个人负责,并由原任黄埔军校教育长的王柏龄主事。

这些专职情报特务中,不仅有老牌特务蔡劲军、胡靖安等人,还有不少成了之后蒋介石统治下的特务机构的骨干力量。例如戴笠就是因为在蒋介石“下野”期间积极搜集情报,工作成绩突出,加上胡靖安的力荐,一跃成为总司令部上尉联络参谋,正式成为国民政府任命的军官。

其他还有中央组织部的副部长陈果夫和调查科的科长陈立夫,这对兄弟的叔叔陈其美是蒋介石的恩师和密友,因此两人也深受蒋介石信任。在调查科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中统特务组织,和日后戴笠领导的军统特务组织成为蒋介石手下两个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而“二陈”和戴笠的关系也是始终处于紧张和对立中。

另外还有一个人叫做郑介民,是黄埔二期的学生。他是广东人,在莫斯科中山大学留过学。这次一并被蒋介石任命为侍从副官。蒋介石主要是利用他在两广的关系,搜集桂系和粤派部队的情报。

但是此时的戴笠却还不到风光无限的局面。不过他明白,自己的前途是和蒋介石的政治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要想爬上高位,必须做出点成绩向蒋介石证明自己。在策反奉系的活动中,戴笠孤军深入,离间了周伟龙,又除去了唐生智这个心头大患。又在刺探东北军的活动中,得到大量的内部情报,精心设计编织了平津情报网,这一切都让蒋介石大为欣赏,这也加强了戴笠在蒋介石心目中的地位。

机会终于来了。为了进一步加强集权统治,防止国民党内部再次出现反蒋势力,蒋介石加快了建设与强化特务机构的脚步。1932年,蒋介石仿照《墨索里尼传记》中记载的意大利法西斯组织“黑衫党”,建立了中华“复兴社”,一个专为他服务的秘密组织。“复兴社”由蒋介石自任社长,中心骨干是由他的黄埔嫡系充任,以胡宗南、贺衷寒、邓文仪、康泽、戴笠这些被外界称为“黄埔十三太保”的学生为台柱。

虽然蒋介石口口声声说:“中华复兴社的宗旨就是复兴中华固有的民族精神、道德,加强民族信心,坚持国家应只有一个主义(三民主义),一个领袖(蒋介石)。在领袖的领导下,加强团结、清除腐败、振兴中华,为实现三民主义而奋斗。”但是实际上,“复兴社”成立的目的,主要就是帮助蒋介石整顿军队,组训民众,严肃纪律,铲除“共党”以及一切异己分子。蒋介石特别把特务处视为重中之重,因此对于处长的人选也是千挑万拣。

按照蒋介石的观点,特务工作在本质上是恶性的,因此,担任这样工作的人不但要忠诚、悦服、易于驾驭,而且应该残忍、卑劣、冷酷、精通欺诈等种种下流手段。除此之外,还应该对上级的命令善于领会和揣摩,具有主动性和攻击性,能够策划富有创造性的行动。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人选不能有太高的威望和资历,否则随着特务处势力膨胀,很容易出现功高盖主的危险局面。蒋介石思量再三,力排众议让五期肄业生戴笠当处长,而由郑介民当副处长。戴笠终于爬上了人生的第一个高峰。

但是这个特务头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头几期毕业的老大哥都不听他的调度,于是他一心想要找自己的老乡来帮忙。但是那些从江山赶过来的土包子们要不就是文化水平太低,要不就是不能够明白他的心意,用起来都不顺手。当听到毛人凤的消息时,他也是十分焦急地等待,想要早一天见到这个给自己指明阳光大道的老朋友。

他们两个只是怀着共同的人生野心,期待着多年后的再次团聚。却没有想到他们的合体,就像是倚天剑和屠龙刀的相遇,必将在江湖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只是这绝世利器,不是救世间万民于水火之中的正义武器,而是将要把人民带入更深重的苦痛之中。

6.特务处的杀人魔王和笑面师爷

4天以后,毛人凤跟着毛万里走进南京鸡鹅巷53号。只见这里警卫森严,一个个荷枪实弹,来往人员一律出示证件之后才能入内。门口站岗的警卫一看到毛万里,立刻并拢脚跟,利落地行了个军礼,一边接过那封盖了章的介绍信,一边上下打量毛人凤。警卫让他们稍等,自己进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过了几分钟方出来,通知兄弟二人在大厅等候。

毛人凤低声对毛万里说:“没想到这里的组织发展得如此迅速,崇德那个小地方跟这里真是没办法相比。我倒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毛万里笑一笑说:“这里的人也都是眼睛生在头顶上,对有权有势的人就卑躬屈膝,阿谀逢迎,对普通人就颐指气使,态度蛮横。他们不知道你跟戴处长的关系,当然还不把你放在眼里。等到过一段你升了官,在这个院里,就没有人敢拦你了。”

话说着,两人已经走进了会客室。戴笠还没来,毛家兄弟便坐下来等待。毛人凤挺直腰杆,坐得端端正正,不敢太过放肆。等到门外一传来皮靴的踏地声,立刻站起来,恭敬地迎接着。

戴笠走了进来,只见他身着少将呢军服,腰扎宽肩皮带,腰上别着左轮手枪,足蹬油光锃亮的黑皮靴,满面红光,不怒自威。毛万里立刻行了个军礼。毛人凤恭敬地上前一步,却又小心翼翼地退回原地,低下了头。戴笠威严地看了一眼毛人凤、毛万里兄弟,略点点头,走到沙发上坐下。

毛人凤站在原地,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说什么好,嘴唇直动却说不出话来。戴笠示意两人坐下,又让他的副官贾金南送了茶水进来,点了烟,沉默了许久。

过了半天,毛人凤才说了一句:“戴处长这几年为国家、领袖做了许多大事,我一直都想来投靠,只是人凤不才,担心处长看不上。”

“这个你就不用解释了,我让万里请你来,就是对你有信心,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完成任务,不辜负我对你的期望。现在我们还是老朋友老同学,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向我说,我们江山人之间不要搞得太生分。”戴笠的语气顿时温和下来。

毛人凤立即起来表了决心:“我从小就敬佩处长的为人、见识、才华和魄力,现在有机会为处长效劳,我一定倍加珍惜,干出一番成绩来。”

戴笠点点头说:“现在正是建功立业的初级阶段,需要大量毛先生这样的人才。你来了,正好帮了我大忙。你刚来,先休息几天,熟悉熟悉内部情况,以后要忙的事情就多了。”

毛人凤立即说:“我已休息了6年,再一分钟都不能等待,我现在就愿意为组织工作。”

戴笠满意地点点头,露出难得的笑容,马上又板起面孔说:“工作的事情我自有安排,你还有一些手续要办,否则不是组织的人,是无法开展工作的。革命就要做出牺牲,齐五,你做好准备了吗?”

毛人凤深吸一口气说:“齐五时刻准备着为党国效力,纵是刀山火海也万死不辞。”

戴笠点点头,一挥手,贾金南见状连忙递过一张表格来,毛人凤恭敬地接过,听戴笠说:“这张表格尽快填好交来,你的一切情况组织都了解,不要有所隐瞒和顾虑。之后贾副官会带你参加加入组织的仪式。我还有事,先走了,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就问贾副官。”

说完他站起身,大踏步地离开。毛人凤捧着表格,跟着毛万里来到他的办公室,坐在书桌前开始填写。

这张履历表毛人凤每次找工作的时候都填过,只是从来没有这么详细。除了常见的姓名、籍贯、年龄等内容外,还有上下三代亲戚的详细情况,包括工作、住址、社会关系、政治身份等。尤其有一项内容是“是否认识共产党员,关系如何”,这让毛人凤敏感地察觉到特务处主要针对的对象就是那些共产党人。

毛人凤认真填完,晾干了墨迹交上去,很快贾副官就亲自来找他,领着他和毛万里进入一间神秘的房间。

其他人明显已经来过了,对这里的环境并不陌生,只有毛人凤却倍感新鲜。这是一间密封式的房间,房顶很高,只在高处开了一扇小小的窗子,明亮的光束射向房间的中心。房间的一侧摆着一张桌子,上面点着两根红烛,映着墙上挂着的蒋介石的巨幅画像。不管从哪个角度看,画像上的眼睛总是在盯着屋子里的人,威严、诡异而凶狠。站在这样的画像前,让人不寒而栗。

桌上另外还摆着一本《三民主义》和一支左轮手枪,贾副官轻声说:“毛先生,请站到蒋委员长的画像前宣誓吧。”

毛人凤整整自己的服装,走到屋顶投下的光束中,抬头挺胸,随着毛万里的领誓大声复述:

余誓至诚

奉行三民主义

服从领袖命令

遵守团体纪律

尽忠职守

严守秘密

如违誓言

甘愿受最严厉的处分

“right”宣誓人:毛人凤

房间很窄小,他们的声音在屋子里产生了回响的效果,听来更加庄重而阴森,充满了宗教狂热主义的疯狂。毛人凤刚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鼓掌声。他警惕地回头,看见戴笠拍着巴掌从外面走了进来,一把抓住毛人凤的手说:“毛人凤同志,祝贺你正式成为特务处的成员。希望你从今以后遵守誓言,以国家的利益为重,以团体的利益为重,以领袖的安全为重!”

毛人凤感动得浑身发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行了个军礼,说:“我一定按照戴处长的指示办事,忠心向国,忠心向领袖。”

戴笠拿起桌上的《三民主义》和左轮手枪交给毛人凤,语重心长地说:“从此以后,我们不仅是同乡、同学、弟兄,而且更进了一步,我们是同志,同志在组织内是比其他称呼更亲近的。只要我们尽力为党国工作,委员长是不会亏待我们的。”

毛人凤不停点头。

戴笠又说:“我已经为你准备了一桌接风的酒宴,只有我们最亲近的几个人,你大可放松一些。”

毛人凤哪里敢放松?他站得笔挺笔挺,全身的毛孔没有一个不是在用力,直到戴笠让他回宿舍洗漱换衣服之后,才缓一口气。

酒宴上,毛人凤见过了戴笠最早的特务班底“十人团”。这群人是他在蒋介石“下野”期间组织起来的,后来就拉来做了特务处的基本干部。其中除了黄雍、梁干乔另有公干之外,其余七人唐纵、张炎元、周伟龙、郑锡麟、徐亮、马策、胡天秋都被安插在特务处各个重要岗位上,替戴笠把牢了特务处的江山。

戴笠还没来,毛人凤先和这群人打了个照面,其中也有唐纵这样一副书生气质,文质彬彬的儒生,也有徐亮、马策这样面目凶残,举止粗犷的猛夫。而大家见到毛人凤一副笑团团的模样,也都不觉得他是什么狠角色,各自有说有笑。

突然,屋内的气氛一僵,大家都迅速放下酒杯,站了起来。毛人凤瞟见戴笠的副官已经站在门口,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

戴笠此时倒是满面笑容,阴森中蕴藏着得意,他叫大家坐下,放松吃喝,还带头自罚了一杯酒,为自己的迟到赔罪。

尽管如此,其他人还是畏畏缩缩,毛人凤这才意识到戴笠的权威是如何的可怕。这时,一个卫兵上来给他盛汤,不知道是太过紧张还是汤勺太滑,他一个不小心,勺子跌落回汤碗中,溅了毛人凤一身。

旁边人都惊呼一声,毛人凤却镇定自若,不声不响地拿布抹去身上的汤渍,一面微笑着说:“没事,没事,大家不要扫兴,继续吃。”

戴笠却大踏步地走过来,两个耳光把卫兵煽得眼冒金星,两颊留下十个血红的指印。卫兵往后摔去,恰好砸在饭桌上,把好好一桌菜打翻了不少,还有几个碗掉在地上,打了个粉碎。

戴笠更加愤怒,掏出手枪把子弹上了膛。

所有人默不作声,因为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也都习惯了。平日里戴笠稍有不顺心的地方,非打即骂,但是打骂完,却又有另外的奖赏。最怕的是他什么都不说,阴沉着脸,反而不知道有什么样的祸事会降临到头上来。也没有人敢上前劝阻,怕戴笠迁怒到自己身上。屋子里寂静一片,只有那个卫兵跪地求饶,磕头如捣蒜的声音。

毛人凤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他只是见事情因自己而起,本能地上去按住戴笠的手说:“处长息怒,犯不着因为这样的小事生气。何况我刚来这里第一天,如果有血光之灾,恐怕对仕途不利啊。”

原来毛人凤知道他们一个乡村出来的人,都十分讲迷信。果然戴笠听到这话,已经准备瞄准的手臂慢慢放松了。他啐了一声说:“今天看在毛先生的面子上就便宜你了,这样不懂办事,真是丢我的脸。幸好毛先生是自己人,你要是丢脸丢到外头去,岂不是把我们特务处的名声都毁了?快给我滚蛋!”

卫兵爬起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又要给毛人凤磕头。毛人凤连忙上前一步扶他说:“不要这样,你还是要谢谢戴处长宽宏大量。”

戴笠本来对毛人凤印象就很好,此时见他又会搞人际关系,又不居功,心里更加喜欢。他换了一副笑容说:“真是遗憾,你到现在才来帮我。”

毛人凤连忙说:“我一定努力工作,弥补失去的时间。”

戴笠呵呵一笑,把手伸了过去,毛人凤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了戴笠的手。两人相视微笑,仿佛感到未来大有作为。

而在其他人眼里,这个刚来第一天就和戴笠相谈甚欢的白面男子绝对不简单。不知这个看起来举止言谈像秘书一样的小人物有什么潜能,竟然能受到戴笠青眼有加的关照。他们还不知道,当戴笠这个杀人魔王遇到毛人凤这样的笑面师爷,国民党的特工史上又有一场血雨腥风将要卷起。 UUCb5RCHg/VCuhL/tJ5YAm6iaQSyr6wPGgcGR8sf7jGE/53RVVwwI0KhyXfGNYM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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