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兽教西面,郁郁葱葱的森林中却有一大片荒芜的黄土地,这里坟头林立,乃是万兽教历辈门人驾鹤西去后掩埋尸骨的地方。
在一座新土堆成的坟头前,有风吹低一片荒草,也卷起了漫天黄白的纸钱,洋洋洒洒宛如雨下。
姚三娇背垂双手看着墓碑上的“莫屈”二字,面上悲苦,久久伫立不去。
一个月前的一个早上,她没有想到叔扶会给他带来了一个莫屈遇难的消息,后来她虽然带着自己几个弟子沿着无尸林中的临河寻找那条吞了莫屈的巨虎鱼王整整七天七夜,但依然找不着莫屈。
她只当莫屈已是葬身鱼腹,尸骨无存,于是二十多天前这里又多出来了一座新坟。
想到莫屈不过才当了自己一个月的弟子就惨遭厄运,姚三娇心中有愧,伸手轻轻拭起了脸上的泪。
不知什么时候,姚三娇忽然发现自己身后似乎多出来了一个人,她稳住情绪,回头一看,却见是自己的大师兄——杨义正从自己身后走来。
杨义驻足在姚三娇身旁,面无表情的看着莫屈的坟墓,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道:“这年轻人能够一夜飞升凝气境三层,想来在习武天资上不比振儿逊色多少,只可惜天妒英才,这么小的年纪就殒落了。”
姚三娇很是错愕,莫屈之死,她们鱼虫堂一直没有告诉万兽教任何人,甚至就连立坟时也是十分的低调。所以,在这一刻,她十分诧异杨义为何会知道了此事。
“我身为一教之主,教内发生的事又岂有我不知道的?”杨义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满脸惊讶的姚三娇,似乎猜出来了姚三娇心中之疑。
闻言,姚三娇也没有多想,看着眼前坟墓,凄苦一笑:“这小子死得可真够莫名其妙的了,居然被巨虎鱼王给吞了,想来我们万兽教历辈弟子中也就他的死法最倒霉了。”
杨义从侧面看着姚三娇清瘦的脸颊,忽然叹口气道:“师妹,这些年来你瘦了许多了。”
“那死老鬼这八年来对鱼虫堂不闻不问,只留下我们鱼虫堂孤儿寡母几人,我这当师娘的,自然要多操心一点。”姚三娇身子在微微颤抖,笑得越发的苦了。
听着身旁妇人的言语,杨义似乎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往事。
那时,他和姚三娇同为飞禽堂一位先辈门下的弟子,可谓郎才女貌,不知多少人认定了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师妹最后却是嫁给了鱼虫堂那个禀性古怪的怪物。
想起这些陈年旧事,杨义的心情忽然也变得有几分阴郁了,终于还是转身离开了坟场。
今日是虎鲨赛选拨阶段最后一组进行对决的日子,虽然他认定自己的女儿一定会从小组中脱颖而出,但他身为一教之主,终归是要过去看一眼的。
……
……
临河乃林州最大的一条河,北出岛海,横跨整个林州,也贯穿了整个无尸林和虎牙城。
此刻,在虎牙城临河一片地势很低的河岸洼地,聚集了一群渔夫,围成了一堆,吵闹声不绝于耳。
老张头看着眼前一条身在鱼网中的巨虎鱼,已笑得合不拢嘴巴。
这是他刚刚才从临河上打到的一条巨虎鱼。这临河中的巨虎鱼体形庞大,虽然不是什么仙禽神兽,但生性凶残,力大无穷,寻常百姓向来难以捕捉。然而让老张头想不到的是,他今天打上来的一条巨虎鱼却是他捕鱼多年都从未见过的庞然大物,足有三米多长。
“好家伙,这就是传说中的巨虎鱼王了吧?”
“老张头,你今天这运气真是好到姥姥家了,我看这条巨虎鱼王得有好几百斤重吧?”
在周围渔民羡慕的议论声中,老张头却对眼前巨虎鱼王鼓胀隆起的大肚子心生了疑惑,暗道:“这大鱼肚子里莫非是有了鱼卵不成?”
这样想着,老张头从腰间拔出一把鱼刀,一脚用力踩住巨虎鱼王的鱼头,似乎就想要去剖开这条大鱼的肚子。
然而,这巨虎鱼从来就以凶猛力大而闻名,此刻虽然离了水,又被渔网缠住,但是当老张头的脚踩住它的脑袋时,这条庞然大物还是拼命挣扎了起来。
随着满肚鱼肠漏出,在一帮渔夫惊骇的目光中,却见鱼肚子里竟还有一个人的脑袋也跟着鱼肠漏了出来。
看着突然从鱼肚子里漏出的一个人脑袋,老张头怔住了好一会才反应了过来,身旁的一帮渔民却已是炸开了锅,乱成了一团。
“哎呀呀,不得了,不得了,这条畜生吃了人了!”
“我说这畜生肚子怎么这么大呢,原来是塞了一个人在里面呀!”
渔民们当下一边大声吵闹着,一边七手八脚的把那鱼肚子里的人拉了出来,却见这是一个浑身赤裸的十六七岁少年人,此刻双目紧闭,躺在河岸上只一动不动,好似已没有了生机。
这少年人肤色白嫩得如吹弹可破的剥壳熟鸡蛋,一张菱角分明的脸上五官端正,只说不出来的俊美,尤其是一个英挺的鹰钩鼻子更是分外引人瞩目。
然而,比起这少年人的俊美更让一帮渔民们感到吃惊的是,这少年人虽然看似身子瘦弱,皮肤也白皙光滑,但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却异常紧绷结实,触手硬如钢铁,竟是不带一丝赘肉,给人以充满爆炸的力量之感。
老张头用自己那只长满老茧的手在少年人肌肉结实的身体上又摸又敲,心中暗自咋舌:“我的天爷呀,这小子的身体怎么跟用铁浆浇成似的?这可真叫一个硬呀!”
只是,当这老头的手抚摸至少年人的左边胸膛时,他忽然却像是触雷一般缩回了手,一屁股向后跌坐在地,脸上骇然变色,失声道:“哎呀妈呀,这……这小子的心还在跳呢!”
然而,这老头话语刚落,却见那少年人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就好似他已经不曾呼吸了许久一样。
这一下不仅是老张头给吓着了,其余渔民也给吓了一大跳,齐齐怪叫一声,“轰”一下就跑开了,唯恐避之不及般的站在了离那少年人老远的地方,静观其变。
大口大口的喘了好一会粗气,莫屈才慢慢觉得自己胸膛中好似压着一块大石的窒息感消失了。
他看着头顶碧蓝如洗、浮云朵朵的蓝天,猛地从地上一坐而起,看了看自己完好如初的身体,又看了看自己身旁不远处一条虽然被剖开肚子仍生机尚存的斑斓大鱼,不由惊喜道:“哎呀,我这是还活着么?”
自顾兴奋了好一会,莫屈才慢慢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莫屈家穷,很小就要跟着他爹在莽莽山林间砍柴,整个人都晒得黑不溜秋的,而且从来吃食也不好,一直缺少营养,身子偏瘦,肉倒不厚,皮却很糙。
但是,此刻,看着自己如破壳熟鸡蛋般又嫩又白的皮肤,还有那一丝赘肉都没有的结实肌肉,莫屈傻眼了,只觉这一切是如此的梦幻不真实。
“这……这是我的身体吗?”看着这么一副和自己以往截然不同的身躯,莫屈心中一时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
莫屈思绪开始游弋,试图想起自己在鱼肚子中晕厥过去后又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他这么仔细去想,竟还隐隐约约的真被他想起了一些奇异的事情。
莫屈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实的,或者说有没有发生过,但他依稀记得,在他晕厥的时候,他脑海中始终有着一丝残存的神智。
他记得,他在鱼肚子里迷迷糊糊,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发烫发热,有如火烧一般疼痛,浑身上下又奇痒无比,好似伤口皮肉要愈合的那种感觉。
瞥了一眼身旁的巨虎鱼王,莫屈又想起了自己被不死蛛咬了一口后所拥有的惊人自愈能力,不禁心中暗道:“莫非我的身体在这鱼肚子里不断被那臭液腐蚀,然后我的自愈能力又不断与之抗争,拼命修复我的身体,所以就把我的身体改造成这样了么?”
正当莫屈对自己有如新生的躯体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惊讶发现自己身前还有一个老头在神色惊骇的看着他。
打量了一下这老头的装束,莫屈很快就辨识出了这老者的身份是一个渔夫。
他挠着脑袋对老张头问道:“大爷呀,是你救了我么?”
孰料,老张头忽然倒头就叩头大拜,口中颤颤巍巍的连声道:“鱼精大人呀,你别看老头我一把年纪了,可我也还上有老下有小呢,你不要吃我呀!”
说着,他伸手往不远处的那帮渔民一指,道:“那边还有好多年轻力壮的呢,肉多味甜有嚼劲,你要吃就去吃他们吧!”
原来,这老张头眼见莫屈从鱼肚子里出来竟然还活着,而且俊美得就好似个妖精似的,一时只当莫屈是一条大鱼精了。
莫屈顺着老张头所指方向看去,那一拨渔民却只觉莫屈目露馋光,顿时惊叫一声,争先恐后的就跑了个没影没踪。
其实,也难怪这帮渔民惊得魂儿心胆齐飞,只因莫屈这一个月身在鱼肚子里米水不进,此刻面上确实带着一股无法遮掩的饥色。
莫屈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只觉饿得一阵头昏眼花,双腿虚浮,他捂着咕噜乱叫的肚子,扭头四顾,问道:“大爷,这里是哪里呀?”